第0805章 大壽
「不會。」歐陽志突然道。
他低下頭，提了硃筆了，時候不早了，撿起了奏疏，努力聚精會神，開始觀看。
弘治皇帝幾乎沒有猶豫，直接硃批恩准。
而方繼藩是三貫奇正之人，身上流淌的，乃是抵制惡俗，且懷有崇高道德使命的血液。
……
劉瑾就笑：「干爺，我真能成？」
弘治皇帝便笑了：「朕是不是太啰嗦了。」
京劇最大的優勢，還不只如此。
這京劇可都是男人唱戲啊，至於為啥不許讓女人唱，大抵是因為，女子唱戲，已和落入煙花差不多了。
弘治皇帝咬牙切齒：「他又在折騰什麼？騎馬？射箭？還是揍朕的皇孫？是不是，罵了朕，那什麼什麼？」
歐陽志沉默，他只做一個聆聽者。
弘治皇帝唉聲嘆息：「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什麼時候，才能知道輕重，知道朕心裏，何等的焦慮，知道他的曾祖母，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依然還是什麼都不懂，只顧著自己，卻不知，他的曾祖母，對他疼愛到了何等的地步，這心頭肉養出來，怎可以在這個時候，還有其他的閑心呢。」
良久，他突然抬眸，眼角又多了一道淚痕，卻突然道：「太子在做什麼？」
方繼藩嗖的一下，渾身裹得緊緊的，一把抓住劉瑾：「孫子，這老生，你來試試，對著唱詞來唱唱，來來來，給我孫子上妝，穿老生的衣衫，讓他試試。」
對於曾祖母的感情，朱厚
或許是因為方繼藩的廣結善緣的緣故，次日一早，京里的名角們，便統統來了，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旦角『青衣』、『花旦』難尋。
歐陽志在很久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給弘治皇帝遞上了一個帕子。
歐陽志道：「臣父母早亡，長輩之中，只有恩師，恩師還年輕，即便是唏噓，也該是恩師悲臣之白髮生。」
所以，需將唱腔和調子，以及故事進行改變。
可現在，那記憶雖愈發清晰，卻已距離自己，悄然的遠去。
他唏噓著，似乎隱隱中明白，對別人而言，不過是深宮之中，少了一個讓人攀附的對象，可對弘治皇帝而言，這……是一個時代，即將結束。
當然，這京劇最出彩的，乃是它的唱詞。
甚至他有時心裏會想，歐陽志真是上天賜予的大臣啊，有他在身上，自己若是情急之時，反而會因為他的冷靜，而漸漸的心平氣和，不使自己在情急之下，做出錯誤的判斷。
朱厚照每日清早，便咿咿呀呀的在寒風中，帶著一干『角兒』們吊嗓子。
弘治皇帝道：「有朝一日，你也會有此感受的。」
朱厚照似懂非懂的點頭：「花了功夫，曾祖母才喜歡？可是……我若是去唱戲，父皇定要暴跳如雷。」
「還有四十天。」
他顯得心神不寧，卻又決心，對這壽辰，大操大辦。
老太太哪怕只是開心一些些，能緩解一丁點的
……
這可都是傳承了數百年戲曲文化之後，且最終不斷的修訂，打磨出來的故事。
不，理應叫做小生。
朱厚照覺得方繼藩的笑點很低。
壽辰將近。
「我……打……不死你……」
他緩緩的屈身坐回了軟墊上，看著案牘上，那堆積如山的奏：「可是，從前種種，如白駒過隙，朕老了啊，祖母她老人家，也老了。」
「且慢，且慢，我先尋一個戲班子來，嗯，一個徽劇班子，一個崑劇班子，還有……我得想想。」
方繼藩眼睛發亮：「我們可以唱戲啊。」
弘治皇帝有時看著這窗外，連片的雪，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的開始泛起漣漪，那眼眸的深處，似乎倒影著以往的好時光。
弘治皇帝突然有了一種悲嗆。
朱厚照乃是主角。
「……」歐陽志沒有回答。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似乎百官們，也察覺出了陛下的孝心，因而劉健為首的百官上奏，請求陛下，准許百官在壽辰當日，入宮朝賀。
方繼藩便坐在他的對面，笑吟吟的道：「太皇太後娘娘，她愛聽戲嗎？」
兩百年後的京劇，其本質，是脫胎于當下的戲劇的。
於是沒笑。
京劇之所以在後來風靡天下，在於它融合了各地戲劇的長處，最終，圓滿大成。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殿下，你預備服裝，我做一個樣式
歐陽卿家，又在為尊者諱。
「有點急了。」方繼藩深吸一口氣：「不過不打緊，哪怕是沒做好，最重要的是心意。」
他聲音洪亮，竟也有模有樣。
太皇太后的壽辰，乃是天大的事。
還有服裝道具，漸漸衍生出來了舞台的效果，在這個娛樂貧乏的時代，卻是一項難得消磨光陰的娛樂。
而當下這個時代，一個經典且膾炙人口的故事一出，足以感動人心。
他習慣了歐陽志慢吞吞。
朱厚照一愣：「我們……我們能唱？」
畢竟若非曾祖母，自己想來，早被父皇給打死了吧。
至少，對於這個冬日里，一直身子有所不適的弘治皇帝而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曾祖母，生命遲早要走到盡頭。
他坐著，手撐著臉頰，好端端的一張臉，擠在了一起，變成了豬頭狀。
而且……方繼藩覺得，自己未來，可能得請這位老太太幫一個大忙，這關係著自己的福祉。
方繼藩教他們吊嗓子，雖然方繼藩自己唱腔不咋樣，可大致，能讓角兒們領會意圖即可。
方繼藩心裏感慨，這太皇太後娘娘，人倒是和善，她到了這個年紀，還不知何時仙游呢，她待自己也不錯，不妨，就讓她一笑也好。
歐陽志面上，依舊沒有表情。
方繼藩索性，請唱戲的女子，來擔負這『青衣
眼看著，在這寒冬之中。
弘治皇帝不急。
方繼藩道：「那我們趕緊……練練。」
時間很緊迫。
這一次，好像等待的有點長。
「能！」方繼藩道：「雖然長得丑，可不大緊，上了妝，鬼都不認得你。」
戲班子是現成的，方繼藩直接讓人尋京里最有名的班子，還需尋名角，心裏大抵有了人選之後，下了一個帖子去，限明日清早辰時三刻之前，來西山報到。
宮裡，已是張燈結綵。
雖說，在太皇太后的照看之下，他已進入了中年，每日清早，都能至仁壽宮向周氏問安，可弘治皇帝明白，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方繼藩一拍大腿：「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正需要尋找這樣的知音。」
「你這老屁股！」
……
劉瑾吃著肉乾，也跟在旁吊嗓子，頓時，那渾厚之音，自他喉頭噴出。
歐陽志想了想，搖頭。
卧槽……人才啊。
方繼藩說著，便溜了出去：「我去尋戲班子來。」
只因人生在世，孝為第一。善待老人，實是理所應當的事。
每一個曲目，都很動人心。
弘治皇帝接過，擦拭了淚，回頭，眼睛微紅，鼻翼微動，勉強露出了笑容：「時間，過的真快啊，許多事，猶如昨日一般的清晰，你看那雪，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前的今日，又何嘗不是這樣的雪絮紛飛，如直下飛瀑呢？可是……」
可戲子卻還好找，尤其是有功
朱載墨跟著劉傑讀了書，便坐在高高的門檻這裏，托腮，看著方繼藩如大將軍一般，指揮著預演，逮著人便是一陣痛斥，罵的很難聽，他努力張口，咿咿呀呀的哼著說：「你……大爺！」
方繼藩博的，乃是老人一笑。
方繼藩卻是鼓勵他道：「重要的不是戲，而是唱的人是誰，太子殿下親自唱，足見殿下的孝心。」
子欲養而親不待。
弘治皇帝臉色舒緩：「是啊，這不知，是卿之幸，亦或，是卿之不幸。」
自己無憂無慮的日子，就曾在那段時光里度過。
所以他慢慢等。
朱厚照一聽，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
他說著說著，便樂了，舅舅真香。
生生將朱厚照的嗓音壓住。
畢竟，上一世的人，早已被無數優質和劣質，經典或粗糙的故事所入侵，因而，人們對於故事，是麻木的，許多人看了小說，支持且不說，竟還罵作者，這等人，直接拉低了社會道德水平，使道德一路滑坡……
弘治皇帝驟然明白了。
可等了很久，歐陽志還是沒有回答。
這曲目，很快便選定了，而後，便是抄下了唱詞，分發給每個角兒，令他們先熟悉背誦。
「啥？」
人家是反博美人一笑。
似是進入了待機模式。
一番忙碌。
因而，京劇的本質，就在於故事，每一個動容的故事背後，足以讓聽著落淚。
朱厚照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