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8章 千金散盡還復來
走了老半天，方繼藩忍不住又駐足：「最近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歐陽志似乎怕被方繼藩責備，面上露出羞愧難當的樣子。
王不仕而後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感觸道：「可若只讀書，是萬萬不夠的，須知國富論一切都建立在一個秩序良好的商業環境之下，若只有書中所學，卻無工商的興旺，臣即為巧婦，也是無米下炊。因而臣不過是依附於新政之下的皮毛而已，僥倖得了些許家財，不值一提，可飲水思源，其根本，還在於方家門下歐陽部堂首開新政以及劉文善先生的恢弘巨著，此次查辦欽案，更是齊國公出力最多，臣唯一值得稱道之處，也不過是略盡了綿薄之力，拿出了些許銀子出來而已，若只因如此，陛下便予厚賜，臣……受之有愧。」
弘治皇帝心裏咯噔一下。
前頭對於歐陽志和劉文善的吹捧，大家自動略過。
此時，方繼藩卻道：「陛下，臣以為理當眾賞，所謂千金買骨，若是王不仕拿出了五百萬兩銀子，協助查辦欽案，尚且不賞，自此之後，還有誰敢為朝廷效命呢，請陛下明查。」
他頓了頓，本來所有人都以為，王不仕不過是謙虛之詞，卻聽王不仕道：「臣此前不過是個書生意氣的翰林，哪裡曉得什麼經國興家之道，自從讀了劉先生的國富等巨著，方才開竅，劉先生雖非臣授業恩師，可臣這些投資理家的學問，卻統統是從他身上學得
說起來，他最心疼的，就是歐陽志的，歐陽志平時寡言少語，可叫他做什麼，他總是不折不扣的執行，人是群居動物，每一個人都會被身邊的人所影響，只要是人，就會有自己的小心思，唯獨歐陽志，心無雜念，也絕不會被周遭的人所影響，這他娘的，就是一個人才啊。
他回首過往，現在猛地清醒起來，朕，不也是如此嗎？
弘治皇帝為之痛心疾首，畢竟，一旦銀子找不回來，後果實在太嚴重了。
歐陽志在外人眼裡，是個油鹽不進的人，反正無論怎麼誇他，他都是一臉面無表情的樣子，以至於吏部上下，人人都明白，歐陽部堂不喜溜須拍馬。
不但富可敵國，就因為跟著方繼藩查一個案子，便立了大功，可謂是名利兩得了。
現在這些資金統統退還回來，人們的手裡又有了閑錢，一琢磨……也就是股市，雖也有漲跌，可畢竟……還是可信的。
歐陽志想了想，搖頭：「沒有。」
只見陳政老淚縱橫：「罪人以貪慾而誘騙天下人，可最終自己也因貪慾而自投羅網。罪人雖覺得有些不對，可為了這暴利，卻不得不繼續逗留，這……正是罪人今日取死之處。」
在百官的矚目之下，陳政入殿。
誰知道，這狗一樣的東西，啥事沒有，那跟來做什麼？
歐陽志低著頭，不發一言，猛地，他抬
有比這更扎心的嗎？
「遵旨。」
弘治皇帝默然，眼中目光幽幽，不知在想著什麼。
這個人，真的很讓人羡慕啊。
歐陽志沉默了片刻：「恩師，沒有人欺負學生。」
被人耍弄了，又損失了那麼多銀子，弘治皇帝本是恨不得將陳政千刀萬剮，現在卻突然沒了心思。
方繼藩那口邊狗一樣的東西，面對這麼個門生，終究是沒有出口，換上了笑容：「去吧。」
弘治皇帝隨即又道：「至於齊國公的功勞，也要議一議，明日報到朕這裏來。」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若以罪而論，朕與諸卿何嘗無罪，人犯了貪心，哪怕明知其中有諸多不合理之處，卻依然奮不顧身，這不但是此次的教誨，當要引以為戒，以後也當三省吾身。」
在如意錢莊案發之後，引發了股價的下跌之後，退贓的消息傳出第二日，便開始上漲。
退贓還要虧兩百萬兩呢，這……才綿薄之力？
在所有人一臉同情的看著王不仕，覺得王不仕做了冤大頭，勸慰王不仕的時候。
反應慢點好，慢有慢的好處。
神色淡淡，只一揮手，弘治皇帝命人將陳政押下去，責令三司會審，明正典刑。
弘治皇帝眼中頓時亮了幾分，心裏篤定起來，頷首點頭道：「禮部議定賞賜吧。」
王不仕搖頭道：「陛下，臣些許功勞，陛下若有厚賜，
眾臣告退。
如意錢莊曾吸入了大量的資金。
王不仕的面上則是平靜得可怕，似乎毫無所動。
不出意外的是，王不仕又發財了。
前行了數十步，方繼藩終於忍不住了，又駐足：「你說實話，誰欺負了你？」
百姓們得知可以退贓，一下子安靜了，且西山錢莊在各處也都承辦起了退贓的業務，這贓退得極快。
恰恰……
誰能想到，這背後的風險，竟會如此之大呢。
「噢。」方繼藩點頭，繼續前行。
可在方繼藩看來，自己這個首席大弟子，只是反應有點慢而已。
當初大家紛紛投入進如意錢莊，不正因為這貪慾嗎？
……
陳政帶著凄慘之色道：「當初……當初……罪人便知有問題，倘使立即脫身，也不是沒有脫身的可能。」
五百萬兩銀子啊，是些許錢財？
銀子如數押解過來。
方繼藩便忍不住齜牙：「既如此，你吏部尚書退朝之後，不往崇文門去，跟我來午門做什麼？」
弘治皇帝說罷，看向了禮部尚書張升一眼。
陳政的話有些令人意外，弘治皇帝驚詫。
王不仕所投資的，就是這些較為穩妥的股票，且還是長期持有。
教訓啊，這是血淚的教訓。
這批受害之人，有了如意錢莊的教訓，哪怕是拿著銀子進入了股市，也大多顯得穩妥了許多，不敢投入大起大落的新股，而是尋覓那些較為穩妥的股票投資。
弘治皇帝沉著臉，
方繼藩隨著人流走出大殿，他的弟子歐陽志和王不仕便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
歐陽志一直尾隨著方繼藩，方繼藩便想著他有話要說，是不是受了人欺負，受了委屈，本以為歐陽志的靦腆的人，所以難以啟齒，方繼藩給他很多機會，就想讓他說出來。
可後頭那一句，不過略盡綿薄之力，拿出了些許銀子出來而已……而已，卻聽著，讓人覺得心裏堵得慌。
見過了陳政，弘治皇帝的心情反而平復了許多，而後目光落在了王不仕的身上，眼中的欣賞之色越來深厚，道：「王卿家掙有萬貫家財，卻沒有因這萬貫家財而蒙蔽了心智，此番又立有大功，諸卿以為，當如何賞賜？」
浪費他作為恩師的關懷心嗎？
弘治皇帝定定的看著陳政，冷然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賊子也有今日？」
百官們亦是禁不住暗暗看著王不仕。
百姓們的投資渠道並不多。
陳政此時已是磕頭如搗蒜，一味求饒。
「學生告辭。」
這話太扎心了……
這是人說的話嗎？
王不仕照舊摘下了墨鏡，口裡哈著氣，而後取出絲帕來擦拭著墨鏡，卻雲淡風輕的道：「無妨，多虧了退贓，老夫所持的股票，又掙了三五百萬兩銀子。」
他既然說了尚可，方繼藩也沒什麼說辭了。
張升立馬叩首道：「臣遵旨。」
如意錢莊這裏，也已查抄到了賬簿，一筆筆的賬進行比對，都是由算
緊接著，開始將贓款進行發放，先從最小額的開始。
方繼藩看了一眼自己這個木訥的弟子，不禁感慨，很心疼他，拍拍他的肩道：「近來吏部如何？」
弘治皇帝的心沉下去，他倒是更希望陳政有一個英偉而睿智的樣子，能騙到朕的人，怎麼能是這麼一個平庸之輩呢。
歐陽志想了想：「尚可。」
他已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雖是色目人的樣子，可細細看來，卻發現這個人，並不像有什麼過人之處，可就這麼一個普通人，卻將滿朝公卿和萬千百姓，耍弄得團團轉。
不只是損失銀子的事，差點就引起民生動蕩。
退贓的事，進行的很快。
……
而後命所有受害者，統統拿了當初投入進如意錢莊的單據進行登記。
歐陽志這才抬頭看了看，不禁一拍額頭，一臉驚訝的道：「哎呀，恩師，學生萬死，學生光顧著跟著恩師，忘了該走崇文門了。」
可偏偏，事實如此。
陳政明明察覺到了危險，卻還抱有期望，拼了命也要將銀子取兌出來，這又何嘗不是慾壑難填呢？
百官們聽在耳里，俱都沉默了。
宮裡有許多的城門，比如弘治皇帝出入的，是大明門，外朝覲見，則為午門，而一般若是當值的大臣覲見，因為崇文門最靠近各個部堂和官署，因而，都是自崇文門出入。
弘治皇帝交代過了，看了方繼藩一眼：「退贓之事，還是方卿家和王卿家來，定要秉公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