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拒見，反追（4）

溫暖不答，只是揀起跌落地面的請柬，打開，君凱酒店三樓牡丹廳，下午三到五時，底下是佔南弦的簽名，不知道原來是發給哪家報刊。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從頭開始，譬如她，就無人肯給她重來的機會。

「姐。」溫暖打斷她，「你要不要去做一下保養？」兩行眼淚從溫柔美麗的臉龐上滑下，彷彿悲傷已經去到盡頭，她反而變得平靜，「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人。」溫暖蹲下去，輕輕擁抱她，「今天真的不行。」她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改天，改天我們好好談一談。」溫柔拭去淚水，搖頭，「不用了。」溫暖將臉埋在她的手心，「對不起。」

溫暖不能置信地抬頭，她仰望著溫柔，眸色竟然無波，只是靜靜地問，「你以為——我是故意的？」 溫柔反問，「你能讓我怎麼想？」溫暖起身，想笑，卻發覺自己怎樣也笑不出來，她們是親生姐妹。

「溫暖！」溫柔懊惱地跌坐在沙發里，「你到底還要瘋到什麼時候？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打算就這樣跑去他和薄一心的記者招待會？讓所有人都經由明天的新聞頭條把你當一個笑話看？」

「你不怪我？如果你不怪我，又怎麼會讓那件事至今還壓在我心裏？這十年間，你從來不肯給我一個向你道歉的機會……我們是親生姐妹，你對佔南弦——愛到了連自己都不要，但，對我呢？」

「姐，謝謝你幫我弄到這份請柬，有什麼話我們以後再談。」以時速超過一百三十飈在馬路上時溫暖想，一切都會變成習慣，從這樣疾駛的速度直視車流塞涌的路面，她已不再感到害怕，既然佔南弦想一把將她推下懸崖，讓她經歷他曾經的恐懼，她又何妨飛給他看，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手中的方向盤在某秒失穩而已。

不知道如果此刻她也去了另一個世界，是否會讓某個人想與她重遇？神思恍惚間車子已順利駛到君凱，她步入二樓的美髮沙龍。

有歌詞說，只需要這樣，就可以剪斷牽挂。

溫柔認為她不愛她。

「你是不是真的瘋了？！」門口開處，溫柔直衝而入溫暖的家中，把一樣東西摔在她的面前。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雖然這十年來你從不想聽。你走吧。」

。

溫柔認為她避而不談是為了懲罰。

「是嗎？」溫柔扯扯嘴角，「你從來沒怪過我？」溫暖咬唇，溫柔不相信，此刻不管她說什麼，溫柔都不會相信。

也許正因為太親了，所以最應該相互了解的人反而在交錯之後變得陌生，不是面前有鴻溝，而是在本應最親近卻日漸相離的背後。

「你知道——」溫暖艱難出聲，「我從來沒怪過你。」

溫暖看看表，應該還來得及，「我想去剪頭髮。」溫柔呆住，雙手掩臉，再抬頭時大眼裡滿是悲哀，「溫暖，我——」

正如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姐姐竟會對自己有如此誤會，原來溫柔也從不了解，她的妹妹不管做什麼想什麼，但有樣東西從小到大永不會變，就是不撒謊。

自然而然地，她又想起了Sinead O'Connor的綠眸和光頭，是否那個歌女，也曾想過從頭開始？

她合上眼，「請快一點，我趕時間。」也許別的女子會是長發為君留，短髮為君剪，但她不同，當初之所以留長，不過是想改變短髮時的心理習慣——每次從浴室出來，都不期然地渴望仍然有一雙暖洋洋的手掌為她拭發，而這種念頭會刺傷自己。

年輕的髮型師挽起她的長發，驚疑不定，「小姐，你確定要剪掉？」

如今剪掉，也只是不想在佔南弦即將開始的招待會上被人認出，僅此而已。

那一剎她覺得無比悲哀，連解釋都失去了力氣。

車廂里如舊環繞著歌聲，很老的老歌，原本應是梅艷芳的胭脂扣，此刻播的卻是張國榮所唱，那低沉婉轉，慢悠輕息一句「只盼相依」，乍聽之下恍見其人，覺得十分凄酸。

「謝謝。」她說。

似乎還在不久前，那齣戲，是他們一起演，這首歌，是他們一同唱，可是眨眼之間竟已雙雙離世，離去時還不知各懷著多少遺憾心事，她想，不知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是否已經重遇？

「是。」 他一臉惋惜，「留了有四五年吧？這麼好的發質剪掉很可惜啦，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長發大把大把落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