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橫生枝節
想到這裏，他緩緩抬起頭，深深的看著成范，道：「成范大人，請一定，一定要讓她幸福，拜託了！」說完，他低低的俯下了身去，「拜託了！」這一瞬間，他彷彿聽見了自己心碎裂的聲音，很輕，很輕。
他身上的那陣熏香，似乎有魔力一般，總是會讓她的心情平靜下來，成范，那樣的溫柔，令她的內心深處泛起了一陣一陣溫暖的漣漪。
義經也微微點了點頭，心中更是疼痛難忍。
「抱歉，我要帶她回去。」成范淡淡笑著，語氣中卻是不可抗拒的堅定。義經一驚，盯著成范，脫口道：「不行。」
有一個人？什麼人？「誰？」好奇心促使她又問了一遍。
「什麼！」義經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和不安，「景時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三位中將平重衡。」
景時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情，道：「不錯，鎌倉公要九郎大人儘快帶著平家的俘虜出發，前往鎌倉。」
義經頓時一陣心悸，臉色微變，立刻明白景時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賴朝，這個老狐狸，他在心裏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被他那溫暖柔和的眸子注視著，小雪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我——還有機會去嗎？」她喃喃道。
「放了她吧，如果——你是真心喜歡她的話。」成范臉上的笑容也淡淡隱去，「我不否認你可以保護她，但是如果和你在一起，每次見到你，都會喚起她心中最悲慘的回憶。她內心的傷，只怕永遠也痊癒不了，這樣的她，只能一直在痛苦中掙扎。你忍心嗎？」
他似乎看出了小雪的心思，又是一笑，道：「對，回去，我帶你回去，回平安京，我說過了，從現
「當然，我們馬上就去，我會一直陪著你，春日落櫻，夏日香荷，秋日紅葉，冬日清雪，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著我們呢，不是嗎？」成范溫柔的笑著，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
「九郎大人，鎌倉公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景時加強了語氣，「另外，大人特地吩咐一定要將鬼面押送到鎌倉。」
「什麼事？」她穩了穩心神。
義經盯著他臉上的笑容，心中隱隱的感到不安起來。也沒有再說什麼，立刻起了身，他現在只想去找小雪，問個清楚是怎麼回事。
景時忽然又從鎌倉回來也令義經吃了一驚，他看了看此時坐在眼前的景時，景時的臉就像帶了面具一般，絲毫看不出一點喜怒。
景時臉上笑意更詭異，輕聲道：「那麼，就請九郎大人自己去問她了。」
聽著成范的描敘，她好像已經看到了那如畫一般的美景，櫻花怒放的吉野山，一定很美很美吧……她的臉上不由流露出一絲神往的神色……
「不錯，我不能再讓自己後悔一次了。」成范的笑容依舊。
成范點了點頭，道：「那麼，我會儘快帶著她離開的。從此以後，這個世上既沒有鬼面，也沒有平雪子這個人了。」
「請冷靜一點，他還好好的在鎌倉公安排的處所里住著。」景時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進來，還不忘把門輕輕移上。
「哦呀，」成范微笑著輕輕撫上她的眉，輕聲道：「女人這樣皺眉可容易老噢。」
「喜歡，非常喜歡。」成范的唇邊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現在我最怕的就
「那就好，告辭了。」景時冷冷一笑，就轉身走了出去。
「九郎大人，你打算怎麼做？」成范抬眼看著義經，開門見山的問道。義經看了看成范，道：「總之，我是絕對不會把她送去鎌倉的。」他頓了頓，又道：「我要把她留在身邊。」
「哦，你不喜歡的話，我們就去吉野吧。那裡有我的府邸，一到春天，山谷里粉紅粉白的櫻花鋪天蓋地，各式各樣的鳥兒跳躍枝頭，發出婉轉的啼鳴，清澈的溪澗淙淙流過枝葉繁密的櫻花林，美不勝收，你一定會很喜歡的。」
「也沒什麼事，我剛從鎌倉回來，有一個人的消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知道？」他的聲音總是陰沉沉的。
景時似乎沒有聽見她的問話，只管說道：「殺不殺他我不清楚，不過鎌倉公吩咐過如果這次送去鎌倉的俘虜里少了鬼面的話，那麼他就要受堀頸之刑了。」
義經沉默著，這樣喜歡著小雪的他，這樣可以拋棄一切的他，也許比自己更適合治愈小雪的創傷吧，是自己一手造成了這些創傷，讓成范帶她走，遠遠離開這俗世紛爭，也許是自己唯一可以彌補給她的吧……他捨不得，捨不得她走，捨不得她傷心，捨不得她流淚，但是，更捨不得她永遠失去笑容……永遠生活在痛苦中……
成范的臉上也有些動容，忙伸手扶起他，道：「九郎大人，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讓她幸福的。」
「我會帶她回去，如果她不喜歡京城，我會帶她去一個她喜歡的地方，用我一生的時間替她好好療傷。」看著義經掙扎
「你們，你們會殺了他的，對不對。」她心裏明白，賴朝是絕對不會放過重衡的。
「什麼！」一聽到這個名字，小雪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急急衝到門口，一把拉開了移門。「他怎麼樣了？他怎麼樣了？」她情緒激動的連聲道。
她的嘴角淺淺的勾起一絲苦澀的微笑，成范，對不起，吉野的櫻花，她恐怕永遠也看不到了……
成范似乎猜到這樣的回答，神定氣閑的看著他，緩緩道：「九郎大人，請別忘了，你是源氏的人，也別忘了，親手毀了平家的人——是你。」他看著義經發白的臉色，又道：「那麼，她又怎麼可能乖乖留在你身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一睜開眼睛，發現天色尚早，自己剛才居然就這麼睡著了，差不多睡了一下午。幾天來，她整日躺在床上，都快躺出病了，其實只不過是肩膀受傷，腿還是好好的呀。想到這裏，她就站了起來，披上一件單衣，走到了木格窗旁，凝視著外面。
「不過，你兄長那邊，恐怕不好交代吧。」成范又隱隱的替他擔心起來。
她的身子猛的一震，堀頸之刑，聽上去好像很可怕似的，「什麼是堀頸之刑？」她的聲音輕顫。景時的嘴角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道：「也沒什麼，只是把人活埋在土中，再慢慢割去腦袋。」
「好了，你先休息一會吧，等會我再來看你。」成范釋然的笑著，慢慢放開她的手，「要乖乖的噢。」看著成范的背景消失在門外，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腕上，成范握過的地方，好溫暖，讓人留戀的溫暖……好像有點昏昏欲睡
義經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管怎麼樣，我是絕對不會把小雪送到我兄長那裡去的，我早就決定了。而且……平家都已經不存在了，我想兄長也不會在乎區區一個俘虜吧。」
「是我，梶原景時。」一聽到這個名字，小雪大吃一驚，那個如此仇恨她的男人已經回來了？他怎麼會來找她？莫非想殺了她替他兒子報仇？
義經的心中一緊，兄長怎麼會催得這麼急。
重衡哥哥還好好活著，她的心裏頓時欣喜萬分，但想到賴朝的為人，又似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剛才的喜悅立刻就消失了。
義經盡量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沉聲道：「我知道，但是我只是想保護她，我想盡我的力不讓她再受到傷害。」
「那麼，您也會放棄京中的官職？」義經又問了一句。
「是嗎？」景時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奇異的笑意，「只怕鬼面大人自己也會堅持要去鎌倉吧。」
「什麼！」她忽然覺得腿下一軟，趕緊扶住了牆角，已經傷痕纍纍的心，又被狠狠的劃上了一刀，血，正慢慢滲出來，一滴一滴的從心口滑落……重衡哥哥，不要，不要這樣殘忍，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為什麼……她的心中忽然一凜，盯住景時，賴朝既然指名讓她去，想必已經從景時的嘴裏知道一切了吧，那麼他也想到義經也許會不忍心，所以才會以重衡為要脅，他要對付的是她，他不想放過的也是她，。那麼，只要她落在賴朝手上，重衡就不會受堀頸之刑了……
「我自然會儘快帶著他們出發，請兄長大人放心吧。」義經淡淡道。
忽然門外傳來輕輕的扣門聲，「是誰？
「成范大人，您——喜歡她嗎？」義經猶豫的問出了這句話。
「小鳥，很快我就帶你回去了。」成范輕輕的整理著她的頭髮道。她一愣，脫口道：「回去？」回到哪裡？她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成范的眼中閃過一絲緩和的神色，半晌，彷彿不經意般輕輕說了一句：「放了她吧。」義經又是一驚，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出話來。
成范所在的這幾日，小雪漸漸的開始進食，臉色也慢慢的好了起來，肩傷愈合的很快，體力也在一點一點的恢復，有成范在她身邊陪著，被他那溫柔的笑容包圍著，她似乎不象以前那樣整日胡思亂想了，心情，也稍稍的平靜下來。
「平安京？」她的神色又黯淡起來，平安京里有太多太多的回憶了……
義經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如果和你一起，日日夜夜，我都會生活在痛苦之中，你明白嗎。他的耳邊又迴響起小雪說的話，的確，這樣的小雪永遠也不會幸福，她的傷痛，正如成范所說，也許一輩子都好不了，可是如果讓她離開，那麼此生此世，也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一想到這裏，他的心又開始絞在一起，滲著一陣一陣的刺痛。
「景時大人怎麼又回來了，難道是兄長大人有什麼事要吩咐嗎？」他先開了口。
「你放心吧，去鎌倉的俘虜里一定有鬼面，不過鎌倉公也要信守諾言。」她直視著景時，冷冷的說道。
「至於鬼面，我另有處置，而且她也不是平家人，到了鎌倉，我自會和兄長大人解釋的。」義經保持著鎮定。
「謝謝。」義經的聲音有一絲顫抖，抬起了頭，眼中似有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