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三節 舉頭三尺（上）
看到了那天痛毆王天逸的兇狠，趙乾捷哪裡敢動分毫，一時間恐懼之極，反而磕起頭來，哈哈大笑聲中的岳中巔伸手拉起了趙乾捷，「坐，坐，坐，呵呵」還把他拉坐到了自己身邊。
他突然從懷裡掏出了那銀票扔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著逃了出去，嘴裏念叨著：「饒了我饒了我」。
聽見那人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王天逸的挺的筆直的脊梁骨突然好像斷成了幾節，他搖搖晃晃的跌坐在了地上，鼻子里的呼吸變的又粗又重，他雙手抱頭，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真的有神明嗎？救救我！救救我！」
「怎麼幫？」
「我走運了！我走運了！」趙乾捷天旋地轉。
「公子贖罪！」趙乾捷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渾身抖的如篩糠。
此時禁閉室的門響了，有人從黑暗裡進來了，王天逸臉上所有不甘心和憤怒的表情與之同時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眼裡亮起了寒光——他以為是甄仁才來了，沒必要讓他看見自己這副表情，這無疑會讓他那種人開心的要死。
「小哥，你是戊組的嗎？」岳中巔和顏悅色的問道。
「乾捷啊，能不能幫哥哥個小忙？」蔣丹拉住了趙乾捷的手。
……
正想著，岳中巔笑嘻嘻的遞給趙乾捷一張紙：「乾捷啊，你不是說你家裡也不寬裕嗎？這裡有三百兩銀子你拿去，以後娶媳婦用。」
兩人聊了好長時間，趙乾捷突然發現岳中巔也不是妖魔一樣的人，他覺的現在的他倒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大人物。
「看來岳公子只和天逸有仇，對於其他人，他人好的很啊。」趙乾捷心裏暗想。
屋子裡只剩的兩人呆若木雞的對看了良久，蔣丹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越笑越大聲，最後索性趴在桌子上笑：「哈哈，嚇哭了……哈哈……這麼大的人了……青城的……沒種。」
「你恐怕不知道你那好朋友、好老鄉、鐵哥們對你做了什麼？他那次失竊根本就是他自己偷自己……」蒙面人竟然又把甄仁才做的事情對王天逸絲毫不差的講了一遍。
「幫我？」王天逸驚魂未定的問道。
這蒙面人一到門外就扯去了頭套，卻是張五魁的管家，他一邊急急的趕路，一邊氣得臉都紅了，心裏大罵：「什麼傻鳥啊？這個傻樣，老爺的錢怎麼賺啊？！本打算賺老劉一大筆錢外加黑吃了甄仁才的買名銀子！媽的，這下全完蛋了！要是關的是甄仁才
「走？」王天逸一愣，正疑惑間，蒙面人手一抬，一堆東西扔進了牢里，掉在王天逸腳下發出了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就在這時，岳中巔和蔣丹看著趙乾捷的眼神突然都變的奇怪起來，好像看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趙乾捷哭了起來，哭得很奇怪，就好像五歲孩童被搶了糖果那樣的哭。
「第一：掌門他們對我有恩，他們本打算重重的用我，還給我安排了好前程，我這樣只顧自己的跑了，以怨報德，我算是人嗎？」
王天逸只感到腦袋轟的一下，身體晃了晃，差點跌倒在地上，他眼珠在亂轉，天地都在旋轉，但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一般，他猛地抬起頭來，指著那蒙面人嘶啞的叫道：「胡說！你在騙我！掌門他們沒有證據怎麼會如此對我？師傅們已經打算去沿途調查了……」
蔣丹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遞到了趙乾捷面前，說道：「你把這個放到王天逸的晚飯里就成了。」
王天逸瞪大了眼睛，冷汗帶著「噝噝」聲從頭皮上鑽了出來，臉都開始哆嗦起來。
「我本來打算弄死那個混蛋后再提漲價的事情，畢竟漲價一提，青城的臉就沒那麼熱了，怕便宜了那個混蛋。不過，現在拖的時間也夠長了。」
「您說！只要我能做到的！」趙乾捷一手端著酒杯，回答的很乾脆。
「混蛋，你有沒有長眼？」坐在下手的蔣丹勃然大怒，跳了起來。
「我不該走，也不會走。」王天逸的眼皮耷拉了下來，話說的很艱難，但底氣卻已經回來了。
「大師兄，我有個疑問，我們為何直到現在也不和青城談生意呢？」
說著，蒙面人竟然把青城高層和王天逸的情況說了一遍，絲毫不差，連掌門父子和王天逸吃飯說了什麼都說了出來。
「你只要放進去就行了！別的不要管！」蔣丹盯著那雙驚恐的眼睛冷冷的說道。
說完了這三點，黑暗裡的牢籠里傳來幾聲清脆的撞擊聲，那是王天逸在對著外邊的人作揖時候拉動了鐵鐐：「我父母就自幼教育在下：做人要活得對得起良心！懲罰沒有什麼，但不能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若是那樣，和禽獸有什麼區別。這還得歸功於昨天和甄仁才的爭吵，我已經想明白了，這個清白我一定要自己找回來給他看看，天地之間自有正道，不
猛可里聽見岳中巔叫出自己的名字，趙乾捷渾身一震，茶水倒歪了，濺到了岳中巔手上。
氣對王天逸而言並不是常見的東西。
爭辯沒有勝利者，只不過讓雙方更堅定了自己的立場。
「哈哈，原來你和我三夫人是老鄉啊，來來來，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和我一起吃飯。」
「第二：就算掌門對我無恩，我身為青城弟子，師門重要的任務我沒有完成，就算壽禮不是我偷的，按公按私我也都得受罰。」
「不行！他們要害王天逸，我得趕緊通知他小心點。」一炷香時間后，紅腫雙眼的趙乾捷帶著一陣風衝進了禁閉室。
「舉頭三尺有神明！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我就不信我這樣一個人會被冤枉！我就不信無人能還我清白！甄仁才，你這個小人，我就是要看看，老天是站在你這邊，還是我這邊？！」王天逸的拳頭捏的格格響。
「啊？這使不得！使不得！」趙乾捷嚇壞了。
「調查？」蒙面人冷笑起來：「你走了那麼長的路，要是沿途調查你落腳的每個地方、每個武功商人，你寄放過壽禮的每個錢莊、客棧，這得花多少錢？就算查到了，人家不承認，你有什麼證據？得不償失啊。所以他們索性快刀斬亂麻，把你交到衙門裡去。唉，你可憐啊，就算你沒偷，在那些酷刑下鐵漢也受不住，屈打成招，然後當街問斬；就算你挺過來了，恐怕也成了懸案，那你準備在牢里等到新皇繼位天下大赦的時候再出來吧，嘖嘖，可憐啊。」
「我？你別管。」蒙面人反問道：「我知道的事情很多。」
趙乾捷跑到無人的地方掩面抽泣，把眼淚流完，腦子裡才不那麼混亂了，剛才他被嚇壞了，面對恐懼，他當著人面就哭了起來，只有這眼淚才可以沖刷恐懼。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臭氣，那是廁所和身上發出的味道，王天逸知道自己身上一定太髒了，臭的難受。地面是潮濕陰冷的，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的身體搓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色泥團，他的褲子也和這地面的泥團成了一般的顏色。
「嗨！你算我岳父家人，客氣啥啊。今天你我投緣，算我送你的行嗎？」
當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從小窗里消失的時候，牢里地面上馬上升騰起一團黑暗，吞沒了坐在地上的王天逸，現在
「我，我，我，……」趙乾捷看著兩個不復笑容可親的華山派高手，抖成了一團。
「你是誰？」王天逸嗖的一聲站了起來，身體藏進了牆角，雙手擺了個拳法手勢。他的身體已經因為恐懼開始微微哆嗦了，因為情況對他太不利了——現在這個孤零零的禁閉室就他一個人，戊組寢室倒是離這裏很近但現在是伙房開飯的點，寢室肯定沒有一個人，就算他喊破喉嚨，恐怕也不會有人聽到。
那蒙面人愣了良久，才用手指點著傲然挺立的王天逸，卻說不出話來，最後狠狠的一跺腳，揀了匕首等物件放進了懷裡，匆匆轉身走了。
「拿了你的東西，快滾吧。」王天逸直起了腰，對著他說道。
趙乾捷無助而又恐懼的看著兩個人，眼神好像一個迷路的小孩，空氣好像凝滯了。
「這是牢門和你鐵鐐的鑰匙，還有一把的匕首。」
幾根濕乎乎的稻草橫在地上，被蹂躪過無數次的草芥示威似的在扭曲著身子，地面上還有一些饅頭的殘渣引來一些光亮的螞蟻，它們油亮的身子才是這牢中唯一乾淨的東西。
「第三：就算衙門的拷問，我也認了！反正不是我偷的，就算拆散了我、碾碎了我、炸酥了我，我也會實話實說，不是我偷的！舉頭三尺有神明，我既然是清白的，老天必定不會負我！反倒是我背叛師門、逃獄偷生倒是不折不扣的重罪和無恥行徑！再說我要是跑了，豈不是承認了是我偷的？我寧可死，也要清清白白對得起良心，也不絕願像甄仁才那樣的雜種一般的活著！」
「吃驚了吧？沒想到這個人才如此卑鄙吧？賣了你還讓你以為他是兄弟。呵呵，」蒙面人笑完突然換了一種冷酷的聲調：「今晚，你就走吧！」
「算了，」岳中巔擺了擺手，說道：「不用再嚇唬他了，我們投毒青城也不敢怎麼樣我們，還用得著嚇唬他嗎？他那樣估計也不敢到處亂說。倒是個老實人。你找個茬，再拉攏拉攏那個小子。」
「做不做？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蔣丹猛地一拍桌子。
「趙小哥，
「別擔心，」那人開口了，但他的聲調很怪，聽起來是故意捏著嗓子在說話：「也別大聲喊叫，我是來幫你的。」
一陣推搡，最後岳中巔假怒，趙乾捷只好顫抖著把那銀票放進了懷裡，那銀票一入懷，懷裡「噌」的一聲好像騰起了一股熱氣，加上酒勁，趙乾捷的臉轉瞬間就被熏成了蟹殼一樣了。
王天逸彎下腰，撿起了那些東西，獃獃的看了起來：匕首很鋒利，閃著寒光，好像在手中微微顫抖，渴望飽飲奸人的鮮血；鑰匙很厚實，沉甸甸的，握在手裡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那是自由的味道。
裏面一個人都沒有，空蕩蕩的。
「別裝了！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王天逸慌亂了，他大聲說道：「你是什麼人？！我們掌門的決定你怎麼可能知道？！」
「不錯！難道你想在衙門裡被打成殘廢后斬首？你這麼年輕，又有那麼好的武功，豈不可惜？今晚還是甄仁才值班，正好快意恩仇！你在午夜待他睡熟之後，打開牢門斃了他。然後你從離這最近的西北角院牆翻牆下山，午夜是守衛最薄弱的時候，牆頭上的哨塔也不注意西北角，下山後走兩里，桃花山的土地廟後有一匹快馬，你就自由了。」
蔣丹則在酒桌上插科斗諢，大家都笑成一片。
「別害怕，呵呵。」蒙面人笑了起來，「小兄弟，我說過我是來幫你的。」
腳底下的黑暗裡突然「嗆啷」一聲響，正在不斷往門口看的蒙面人嚇得往後跳了兩步。仔細一看，牢外地上躺著的居然就是鑰匙和匕首，王天逸竟然給扔了出來。
趙乾捷知道了為何今天岳中巔他們對自己這麼好，還給了那麼多錢，原來是想要自己做這樣的事情。
「你瘋了嗎？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傻嗎你？！」蒙面人從驚懼中回過神來，指著王天逸氣急敗壞的大聲罵了起來。
「人呢？人呢？」趙乾捷愣在了屋子中心。
看著茶杯已經八分滿了，岳中巔伸出手去微微在茶杯口擺了擺，示意可以了，他看著趙乾捷笑道：「小哥，你叫趙乾捷對嗎？我們見過。」
「什麼？你要我逃獄？」王天逸徹底驚呆了。
試想，當你極其鄙視一個人的時候，你自然會覺的自己比對方優越——也許是聰明，也許是高尚，也許是氣節，你自然會認為最應該出現的場景是你
被羞辱和爭這口氣如同一枚銅錢的正反面，王天逸正是如此。經過了昨晚撕破麵皮的爭吵，王天逸非但沒有舒暢的感覺，反而心裏被燒了這把烈火——他連恨加怒，加之自己處境的尷尬，肚子都要被撐裂了，咬牙切齒的他只有一個念頭——堅持到底，誓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是什麼啊？」趙乾捷反問了一句，猛可里他猜到了這是什麼，臉上輕鬆被恐懼一掃而盡，他的酒杯噹啷一聲在地上摔個粉碎，整個人站了起來盯著那紙包向後退去，帶翻了椅子。
但來的並不是甄仁才，王天逸吃驚的看到一個頭戴頭套的人來到了自己牢籠外面。
「你，現在已經危若累卵了。知道嗎？掌門已經定了你的罪，不忠不孝，喪心病狂，偷竊師門重禮。過兩天就把你送交衙門，以那壽禮的價值而言，你要是交不出來就是個當街斬首的大罪。」那蒙面人說得很輕，但這些話卻如同雞蛋大的冰雹雨點般砸在王天逸頭上。
「你快藏好！」看王天逸呆看著東西沒有動作，那人大急，「我馬上得走了，換班的人快來了！」
岳中巔正托著腮盯著倒茶的趙乾捷打量，因為事情太多，人手不夠，白天看守王天逸的工作被幾個青城雜役擔任了，趙乾捷變成了一個人夜間看守，而白天被派到這裏幫忙，給岳中巔倒茶服侍什麼的，他前幾天剛吃過岳中巔的苦頭，早嚇得魂飛魄散，但師傅的命令怎麼敢違抗，自是現在倒茶的時候也是低著頭滿臉的冷汗。
此刻，王天逸已經相信了這個蒙面人真的不是等閑之輩，因為甄仁才做的這些事情肯定不會到處去說，而他竟然知道！
「來青城幾年了？」
「笑個屁！」岳中巔一聲大吼，蔣丹的笑聲嘎然而止，他彈簧一樣的站了起來，表情已經嚴肅的如同一個等候出征的將軍了，只是眼上還掛著笑出來的冷痕，顯得有些滑稽：「大師兄，我馬上去讓他閉嘴，不要亂說。另外我再找人去投毒……」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反而比你更加自信，更加的振振有辭，更加的胸有成竹，誰能不有氣？誰能不認為受了奇恥大辱？
「無妨，呵呵。」岳中巔卻笑了起來：「趙小哥，快起來，快起來。」
「是，公子。」
吃到酒酣耳熱之時，暈暈的趙乾捷心裏已經確認自己今天鴻運當頭，他這種身份能和華山大人物一起吃飯不是鴻運當頭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