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第二部 卷六 霧夜飛蒼

第七節 墜鷹俠

第二部 卷六 霧夜飛蒼

第七節 墜鷹俠

說著慢慢而有力把丁玉展揪著衣領的手一隻又一隻的掰開,接著王天逸拍著丁玉展的肩膀好像沉痛地說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想萬一數不清的饑民衝過來該怎麼辦?那時候就不是馬鞭抽人能解決的,你難道想看這些可憐人血光四濺?」
王天逸手裡的梭標一滯,一咬牙,直刺變成了橫擊,長長的槍身抽在了那饑民肋下,斷裂的槍尖和那慘叫的饑民一起躺在了地上,王天逸狠狠的嘆了口氣,操著那一截木棍,猱身直上,在一群饑民群里如入無人之境,把他們打的人仰馬翻、頭破血流。
就在這時,丁玉展發出了撤退的信號,王天逸趁著周圍人都倒地的空當一看,大驚失色,原來一群饑民已經追上了車隊隊尾。
王天逸可絲毫不想笑,他冷冷的看著那饑民被身邊的另一個武師拉上來,那是一張稚氣未褪的臉,看起來最多十五六歲,此刻腳下是奔流的冰河,上面是這些奸商,嚇得臉都綠了。
王天逸不想意氣用氣,想和丁玉展搭話,但搜腸刮肚了好久,竟然尋不到合適的話頭,想了好久才想起一個,轉臉向丁玉展笑道:「最近可曾有唐……」
說罷,手一松,那少年慘叫著掉進了奔騰的河流。
一席話說得這些武師又低下了頭,這些人裏面除了王天逸雇傭的一人以外,其他的都是仰慕丁玉展的名望而跟隨他的,本來都是些心中多少有俠義的武林中人,此刻都把抽出來的刀倒豎下來,要插回刀鞘。
但身後風聲響起,一物朝王天逸後背刺來,手抓糧袋的王天逸急閃,還是被打中了一下,徹骨的疼。
丁玉展看向手裡揪著的那個漢子,他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臉上鞭痕滲出鮮血,赤紅的觸目驚心,而口水混著嘴裏的泥土流了出來,在下巴上淌成了一片黑色泥湯。
大約因為腳夫們害怕,拆得橋板太多,以至於橋中間的空當大得很,就算丁玉展和王天逸這樣的高手也不可能不助跑就跳過去。
「追啊!」頭子和手下一起大呼著:「別忘了這些奸商!」
「隊尾的十車丟棄,給這群狗娘養的搶!讓他們混亂!讓他們分兵!」
話未說完就嘎然而止,王天逸眼睛陡地瞪圓了,張著嘴巴好像塞了一個看不見的雞蛋,脖子就如僵了一般再也扭不過去了。不僅是他,整個車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景象,人人都僵硬在了那裡。
看王天逸過來了,其他的人一起大叫起來:「丁少爺,快來快來。」
「所有的武師掩護商隊撤退!現在給老子抽刀!等敵人上來了就給我往殺!」就像他做過無數次的戰前激勵一般,他王天逸現在紅著眼睛,檢閱一般踱過一個個武師,有力的揮動著拳頭,讓自己的口吻更加的殺氣騰騰:「給我聽著:你們面前是一群烏合之眾!一群鄉下把式!一群餓得站都站不穩的廢物!你們一個就能殺掉他們上百個!別給我客氣,他們現在是賊!王法在我們這邊!痛快的去干!」
「保護貨物。」王天逸大吼著掉轉方向,舞開了那全是血跡的木棍,打開了一條鬼哭狼嚎的血路,拔足直朝著車隊追去。
饑民的腳步已經如悶雷般越來越近,「兄弟們!」王天逸再一次大聲喊道:「我這次要給你們做表率,我往哪裡沖,你們就跟著我哪裡沖!今個要不讓他們橫屍枕籍我就跟你的姓!勸你們一句,不要指望可以棄刀投降,誰知道他們會做什麼?!只有跟隨我才是活路!殺他們幾十個,這幫雜碎自然就潰了!」
冷汗從王天逸頭上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他回身後望,幻想著路上還有另一隻商隊,但前後空空如也,這麼多人不是沖他們來的是沖誰來的?!
王天逸凝視著丁玉展的臉,緩緩說道:「我卻感覺到光。」
劍尖仍然抵著丁玉展的胸前衣服,卻已經和地面垂直了。
「怎麼回事?」王天逸撥轉馬頭奔到隊尾一看,押隊的幾個武師還是幾個腳夫正和七八個面黃肌瘦的人扭成一團,而遠處還有幾十個人正往這裏跑來。
王天逸厭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大俠是乾淨人,手上粘不得臟,我替你出……」
王天逸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說了一句話:「我敬慕你。」
王天逸知道和此人無話可說,自古忠俠分兩家,他並不答話,甚至臉上的騰騰殺氣也不想掩飾,猛地一撐胳膊就想擺脫丁玉展的那隻手,冷笑道:「現在……」
「再棄五車!趕緊走!」王天逸跳上一車糧食,轉頭對腳夫們大吼著,接著盯著那人潮看了片刻,扔了手裡的木棍,腳一挑,一袋糧食就被挑到了手裡,王天逸雙手握住麻袋封口,猛地一扯,麻袋破了。
就在這時,只聽自己頭頂上一聲慘叫,接著一聲重重的砸擊聲,好像是車板上的饑民不知被什麼砸倒了,車板的一側的慘叫和「奸商」怒罵同時響了起來,王天逸從車下面看到饑民一個個的倒地,一雙靴子直直往這邊衝來。
這句話就如在蜂巢前放了一盆蜜,唰的一聲,黑壓壓的人扭過頭來,很快就看到了遠處的那急急逃離的車隊。
「饑民搶糧!」一個武師急急的大叫起來。
沒想到這句話提醒了王天逸,他額頭的冷汗雖然還沒消退,但眼光已經不再迷亂,他唰的轉過身子,他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先用目光掃了所有人一遍,這目光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冷的打了個哆嗦,然後他對著所有人大聲吼道:「怕什麼?!一群饑民而已!爺爺花錢雇你們不是為了讓你們遊山玩水的!」
「蒼天啊!」王天逸一拳砸斷了圍欄,他對著河裡那人大吼道:「你究竟是瘋子?!還是傻子?!」
幸好對面的王天逸眼疾手快,撲的一聲就地卧倒,腳勾住橋欄,一手拉住了橋面下丁玉展的手,生生的把兩個人吊在了河上面。
王天逸恨不得一拳把這個傢伙打下去,此刻強壓怒氣說道:「好個屁!你知道這水浮寒冰兇險的很,進到這寒水裡,就算你水性再好,也是九死一生!」
那群跟來的人既有老人也有孩子,衣服都爛成了一縷縷的了,看著前面被抽得或躺或坐滿面血污的青年男子,後面那群人人人眼裡都是恐懼。
「曾爺,怎麼辦?被抓住更慘!要不逃了吧?」王天逸雇來的一個武師一樣的滿頭冷汗,腿已經在打哆嗦。
「你給我聽好了!」丁玉展一字一頓的對王天逸說道:「今日你如在我面前殺一人,我丁玉展對天發誓,我會宰了你!」
丁玉展的意思是給這些人留下車上的一點糧食,但話音未落,王天逸猛地扯了丁玉展一把,生生的把這句話截在丁玉展肚子里。
在九個武師的遲疑不定時,饑民的怒喝越來越近,丁玉展卻恍如不見,他轉過背負雙手身朝那滿嘴是血的王天逸走去。
每一馬鞭都抽在了一個人臉上。
心裏有火的王天逸並不答話,沉默著朝東殺了過去,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但丁玉展何等快捷,自信不用理對方,並不回頭,轉眼間已經騰空躍向對面,沒想到要偷襲這個傢伙竟然也是個不怕死,跟著丁玉展撲了出來,在空中用菜刀砍是絕對不敢的,料想那傢伙是個愣頭青,一躍出來才知道害怕了,恰好丁玉展躍的高,他不懂武功跳的很低,就在空中丟了菜刀,一把拉住了丁玉展的雙腳。
王天逸不敢刺,連說話都不敢了,只能竭力的睜大眼睛想從太陽光中分辨丁玉展的表情,可惜什麼都看不到,他太晃眼了。
原來這些人都是一個村裡的逃荒逃出來的,有老有小,實在餓得不行了,看這車隊經過,幾個青壯年就想半乞討半渾水摸魚的搞點吃的,押尾的武師和腳夫一見這麼多人擁上來,哪裡敢讓他們靠近貨物,一群人就糾纏在了一起,兩邊都還沒說話,王天逸已經縱馬直衝上來了,七八個農家漢子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就被這高手的一根馬鞭抽的滿地亂爬。
「什麼?哪裡有?你指火光?」丁玉展問道。
「貨!貨!貨!」丁玉展大力的揮動著雙手,眼睛都睜圓了,他質問著王天逸:「你眼裡除了貨還有什麼?!你難道看不到這些可憐人!」
「什麼?」丁玉展的眉毛陡地立起來了,他怒目瞪著這個昔日認識的朋友,什麼也沒說,只是猛地一掙,摔脫了王天逸的手,就要轉身回去。
這個時候,手腕和手背上同時傳來大力,這是分筋擒龍手的招式和力道,王天逸雙手被控,知道反抗無用,索性順著那力道卸力,手被扳開了,兩把劍落進了丁玉展手裡。
他絕沒想過自己遇到這種情況,會遇到丁三這種人,儘管他以為他很了解丁三,但現在他知道了:他錯的厲害。
一雙有力的手如鐵鉗般握住了王天逸兩手手腕,猛地把他整個身子都提了起來,面前出現丁玉展那冷笑的面容,他說道:「你為何不敢刺我?」
「前面!追那車隊!」他大叫著,而只有他那些同樣不挨餓的手下沖了過去,手裡拿著鋤頭、梭標還有鎚子,腳下趟起了一趟的黃土,如一條黃龍朝車隊追去。
「曾先生,最後一輛車經過的時候,這幾個小賊突然從路邊溝里沖了出來,要搶車上貨物!」一個腳夫說道。
「小心!小心!」一群人同時大叫起來,連心裏有氣的王天逸都大叫起來:「後面!」
幾個武師發聲喊,一起用木棍狠狠抽打著往前推去,頓時敵人潰不成軍。
王天逸剛要發聲,丁玉展卻一樣識別了出來,他大叫道:「他們抵不住了,沖啊!」
王天逸看著那越來越近的沉毅的臉,有些慌亂起來,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了,但丁玉展步步逼近,王天逸的雙劍砍殺過無數次,在頭腦混亂的時候,它們自己起了反應,劍身微微擺動,劍尖合在了一起指著丁玉展。
橋就在前面,河水夾著冰凌子滾滾流過橋下,過了河的腳夫和頭破血流的武師們就在河對岸等著他們,他們果然拆開了一段橋板,而河這邊圍著幾十個過不去河的饑民在罵著往河對岸扔石頭。
劍身只能朝上傾斜,而握劍的高手只能一個勁的降低弓腿的高度,直到都快要做到地上了。
別人和他情況差不多,雖然對方手裡有足可以殺人的武器,但對這些習武的人而言,這些鄉下人的數量太少了,只一會功夫,大半的敵人都躺在地上打滾了。剩下的人已經亂了陣腳,開始不停回頭張望了,這是要潰散的跡象。
「……餓……」那人一手捂著血跡斑斑的臉,一邊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你想吃這個?那給你吃吧!」王天逸抓了一把那圭土狠狠的塞進了那人的嘴裏,手裡的人的軀體馬上劇烈扭動起來,喉頭嘔嘔亂響,猛力的往外吐著那泥土,兩隻手都扒進了自己嘴裏大力掏動著。
糾纏的人群馬上消失了,七個人在地上打滾,而剛才參与其中的腳夫和武師則垂手敬畏的看著這個面無表情的生意人,遠處的二十個人也一起停住了腳步。
「他們可憐不可憐和我沒有關係,我得把貨運到壽州。」王天逸的聲音里毫無感情,說出來的話就如同一陣吹過黃土的冷風。
靜了良久,王天逸鼻子里長長的出了口氣,聽起來像是一聲小小的嘆息,他睜開了眼皮對丁玉展說道:「我受雇於別人,收人之錢,忠人之事。自古忠俠分兩家!」
「什麼?」丁玉展問道:「你哪裡髒了?你這麼愛整潔的一人。」
長劍不得不後撤。
丁玉展急急的越過王天逸,回頭瞪了他一眼,這目光里滿是難以置信和氣憤,饒是暗組悍將的王天逸也不敢對視,笑著把頭轉向了一邊,他知道下面會是怎樣。
原來丁玉展剛衝上橋面,一個躲在岸邊橋根的傢伙同樣跟著他沖了過來,手裡高舉著一把菜刀,這傢伙想偷襲!
「你這個王八蛋!為了你的虛榮差點害死我!」王天逸心裏暗罵道,臉上因為憤怒扭成了一團。
「從東邊衝出去!他們都撤了!」丁玉展他背靠著背說道,手裡同樣拿著一隻木棍,他們周圍是一圈圈的憤怒饑民。
沒想到狠話還沒說出口,猛可里一物帶著呼嘯的風聲直朝臉上撞來。如此距離如此迅疾如此出乎意料,饒是王天逸這種身手也不可能避開。
幾個人趕緊幫忙替過了丁玉展,拉起了那饑民,丁玉展腳上得閑了,爬上了橋面靠在橋欄上呼呼的喘著氣,笑道:「這回可是驚險。」
王天逸看了看遠處那群衣衫不整蓬頭垢面乞丐一般的人,這才下馬。
冷冷的看著他被憋的一臉青紫,一雙骯髒的腳在河面上亂踢,王天逸面無表情地說道:「小賊,你的菜刀丟在下面了。還不去撿?」
王天逸無聲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不忘把長劍朝兩邊分開。
丁玉展沒有再說這個問題,而是換了另外一個問題,他怔怔的看著王天逸問道:「你難道不覺得這些人可憐嗎?」
越過王天逸的肩膀,丁玉展看到那幾個衣著襤褸的青年還捂著滴血的臉,遠處是跪著的老弱病殘,而這個傢伙竟然還手握染血的馬鞭在阻止自己,丁玉展只覺的一股無名火「噌」的一聲從心裏爆了開來,他漲紅了臉猛地一推,正中王天逸的左肩。
他猛地回頭朝那個饑民組成的「大漩渦」喊道:「前面還有糧食啊!多得數不清啊!」
人人會意,每個人都去車上拉那些麻袋,王天逸一袋糧食撒完,後面的大部隊已經衝過來了,人人眼裡發著可怕的光,如同蜂擁而來的野獸,那是飢餓泯滅了身為人的一切。
但丁玉展卻經常激動,他更加容易被外界所影響、所感動、所激怒,他狂放不羈的外表下面有的卻是一顆熱血沸騰的心,所以丁玉展並沒有被王天逸這笑容打動,他咬著牙走了過來,雙手猛地揪著了王天逸的領子,把他湊近了自己的臉。
那饑民正趴在地上用手捧著糧食粒往嘴裏吞咽,后心四敞大開的對著王天逸這高手,殺戮無數的王天逸甚至能從後背感到敵人心髒的跳動,這種距離這種姿勢,別說是個饑民,就是章高蟬王天逸都有把握一擊透胸,但就在雪亮的槍尖划著冰冷的直線挺進那顫抖的肉身之時,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丁玉展的那句話「今日你如在我面前殺一人,我丁玉展對天發誓,我會宰了你!」
「殺了打人的奸商!就是他!就是他!」只不過眨眼功夫,這些梭標手後面就多了數不清憤怒的面孔,木棍、車軲轆、石頭、鋤頭,什麼樣的武器都有,王天逸被圍在了中間!
「不準收刀!」王天逸面目猙獰的大吼起來,幾把刀同時凝固在了空中。
丁玉展看了看不遠處那些老人小孩,還有眼前這漢子血泥滿臉的驚恐,不自覺的又重重嘆了口氣,扭過頭招呼一個腳夫:「老劉,給他們留下……」
丁玉展敢!
「身上臟。」王天逸脫口而出。
不管你武功多好,被這軍隊都害怕的饑民衝擊馬上就落了下風。
衣著襤褸的饑民們圍成了一個大圈,後面的人發瘋的前擠,前面的人則已經瘋了,瘦的如雞爪子的黑手扯著糧袋,拉開之後,不知多少人捧著生糧食就發瘋的吞咽,後面的人則踩著他的頭撲到糧食上,而更後面的人又撲在這個人的背上……一切都混亂了。
「餓?」王天逸一聲冷笑,轉身就往車邊走,而手裡抓著那人髮髻在地上拖了過去。
在一眾人七手八腳的拉扯下,丁玉展雙手撐住了橋面,身子還沒上來就笑道:「這次又是好運氣!我運氣就是好!哈哈!」
「你在做什麼?!」丁玉展這才發現有異,如屁股著了火一般彈了起來。
「殺敵的時候聽我口令,我讓你們撤退你們才能撤,回去之後我給你們發賞金!否則!」除了丁玉展,沒人能看清王天逸的拔劍,只看到一道耀眼的白色的弧光突然出現在王天逸的身側,最靠近他的木板車的後邊略微顫抖了一下,一塊三角形的木板合著半個破麻袋一起落在了地上,糧食如瀑布一般撒了一地:「老子殺光他全家!」
只見二裡外的平原上漫漫黃塵四起,不知有多少人向他們的車隊跑來,簡直如一隻軍隊衝鋒一般,跑在最前面的人把黃土海拋在了身後,手裡的鋤頭、大鎚、梭標看得清楚,而他們身後黃色土海中時隱時現的是無數黑色的頭顱,就如弄潮的巨大魚群。
而肯定是有人沒有瘋的。比如流民的頭子,他還肩負著洪家的使命,肚裏飽飽的他記得很牢。
平常嘻嘻哈哈的丁玉展一旦憤怒,反而格外的嚇人,但王天逸仍然歪著嘴角在笑,眼裡根本毫無絲毫懼色:「我下手不快難道要他們看到我們的糧食?讓他們吃土,只不過是讓他們知道我們運的真是土,別再找我們的麻煩。」
「怎麼回事?」丁玉展問道,看那人被王天逸嚇傻了,趕緊加了敬稱:「這位大哥,請問怎麼回事?」
但丁玉展無視那雪亮的長劍,仍然直直的往前走來,眼睛里滿是鄙夷。
王天逸跳下車,從上面拉過一袋糧食,扯破了口,把這糧食如盾牌一樣舉在胸口,猛地朝人群撞去,一個個的面黃肌瘦如直立的瓦片一般被這沉重的麻袋撞倒,而躺在地上的他們就看見了糧食——從麻袋口流出來的糧食,眼裡發了光,被這混雜在泥土裡的黃色顆粒緊緊吸引,伸出手去捉,卻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海洋發出嘶啞的咆哮:「糧食!」「殺啊!」「打死奸商!」……這些憤怒的吼聲如悶雷一般在平原上隆隆的滾動。
鞭聲呼嘯七次。
王天逸悶哼一聲,一手放脫了糧袋,另一隻手卻抓住糧袋的一角狠狠的朝身後抽去,那破口糧袋在空中流出了一道弧形黃流,一聲悶響沒頭沒腦砸在後面那人頭臉上,那人一聲大叫朝後便倒。
「老五,我來之前研讀過這一帶的地形圖!這裏左走一裡外有座橋,你領著剩下的車隊過橋!過了就開始拆橋板,留一丈的空隙給我們撤退!媽的,希望河面沒結冰!」
「你不知道。」王天逸自失的一笑,卻抬頭往天上看去,此刻天色已黑,烏雲密布。
「咚!」的一聲悶響,幾個武師只見那曾一凈身體陡然飛了起來,在空中轉了整整一圈才轟然落地,等曾一凈一個燕子翻身站起來,他已經滿嘴是血,捏著劍柄的雙手捏得骨節咔吧咔吧亂響,那雙眼睛更是通紅勝血,真如要吃人的野獸一般,那渾身的殺氣竟然是如可以看得見的烈焰一般,以曾一凈為「中心」騰的一聲往四面衝擊了開來,一眾武師齊齊後退一步。
車隊正慢慢行進,王天逸和丁玉展走在隊伍最前面,正說著話,突地隊尾起了一陣騷動。
長劍握在一個一流好手手裡,這好手不僅武功高絕而且更兼心狠手辣,劍尖抵住了胸前衣服,這樣的態勢下誰敢不停步?
就算孫猴子那麼大的本事也負不動唐僧駕雲,更何況丁玉展了,腳上被人抓住了,馬上身上沉的好像負上了千斤巨石,立刻朝下面冰河裡墜了下去。
兩個人衝上橋面,把圍著橋的饑民打了個抱頭四散,而後面更多的饑民已經衝過來了。
一眾武師和腳夫此刻對丁玉展和王天逸這兩個人已經是敬佩之極,早跑上來幫忙,有往對面投石頭驅趕饑民的,有幫著拉丁玉展的。
翻滾的黃色海洋很快就到了官道上,和王天逸估計的一樣,浪頭一觸到那些丟棄的車子馬上散了,變成了漩渦,圍繞著那些糧食的漩渦。
王天逸一腳踹飛了他,轉過臉來,愕然發現七八個大漢手持梭標越出人群同時朝自己刺來,空手的王天逸也不敢硬當,返身邊走,但對方好像認準了他,同時追了過來。
「識字嗎?」王天逸指著麻袋上的「圭土」兩字問手裡那個人,而那人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儘管這個剛才抽他的可怕人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但這表情配上他臉上那道長長的紅色傷疤卻更加的嚇人。
話音未落,王天逸就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了,不僅是他,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對岸的饑民都驚呆了,他們只看到丁玉展一個箭步跳出圍欄,直直朝河水落去。
「不識字?」看那小賊沒有回答,王天逸笑了起來,空著的手反手抽出寶劍,一下子刺進了車上的麻袋,黑色的圭土馬上流了出來。
就在這時,王天逸的胳膊被從後面拽住了,接著一股大力傳來,王天逸身不由己的轉了個半圈,面前是丁玉展怒睜的雙眼,他問道:「你要殺饑民?」
丁玉展冷笑一聲:「我和那些饑民有何不同?你敢對他們大開殺戒卻不敢碰我???」最後一句丁玉展的腔調里充滿了諷刺和憤怒。
「吐!」王天逸從嘴裏吐出一口血污,躬腰對著丁玉展的他就如一頭蓄勢欲撲的餓狼,突然他笑了起來,不過這滿嘴是血的獰笑更讓人恐怖:「丁玉展!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的狗屁俠義我不管!你不要壞了我的好事!」
遠遠觀戰的流民頭子也看出不對來了,這些人都是他的親信,平時對付流民自己人還成,但遇到會武功的還是不行。
一個武師一棍子把一個拿著梭標的傢伙砸了個頭破血流,但自己馬上被一鋤頭砸在了肩膀上,一腿跪在了地上,圍著他的人群馬上石頭棍棒齊下,武師馬上大叫救命。
王天逸抽出雙劍,大聲喝道:「弟兄們,先撤百步!賊人上來搶糧必然混亂,我們此刻再撲擊上去!給我狠狠的殺!」
「對不對無所謂!但你為何下手如此殘忍?還逼人吃土?!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們都是不會武功的平常饑民嗎?!」
王天逸看了丁玉展一眼,頓了片刻,才說道:「我做過很多活計,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先過去,我替你擋一會。」丁玉展說著,返身殺下橋面,把擋路的人打開,而王天逸跟在丁玉展身後卻不領情,冷哼一聲,轉身朝橋面衝去,憑藉那駭人的衝擊速度高高一躍,身體如飛鳥一般躍到了橋的另一邊,在橋板的盡頭轉過了身,冷冷的看著和那些饑民糾纏的丁玉展。
王天逸很少因為憤怒而激動,因為一個優秀的指揮官都擅長排除情緒的影響,王天逸也是如此,憤怒對任務並無任何裨益,對解決眼前這衝突也無什麼好處,所以這位暗組虎級統領受了辱卻依舊談笑如常的想說服對方。
看見那麼人朝著自己涌過來,十一個武師人人都看得是膽戰心驚,如果是前面那些流民頭子的打手是條水蛇的話,那麼現在這就是怒潮,十一個人只能像水裡的石頭一樣,牢牢站定,人群如同大水一般衝擊著他們,裏面還時不時有那些水蛇咬來的黑口。
衣衫破碎的丁玉展一腳踢倒一個饑民,轉身同樣疾沖而來。
王天逸反唇相譏道:「比武功的話誰怕你?!」話說出口才想起了這好像唐博對丁三的一貫口吻。
王天逸此刻連剛才叫狠的力氣都沒了,他低頭不語,不敢說也不知道說什麼。
說著扔了一個金葉子給老五,說道:「我回來之後,會再給你一個,去吧!」老五領命而去,車隊馬上行動起來,咯咯吱吱的左轉而去。
王天逸就在他的旁邊,身邊同樣圍的都是人,但王天逸憑藉那電一樣進攻生生的把人逼在自己幾尺以外,從人縫裡看到自己人被打倒了,情急之下猛地橫衝而去,一個人被他肩膀撞飛了,王天逸斜身扭腰雙手猛地推在橫在空中的饑民身上,馬上這人就如一道攻城錘一樣朝著武師那邊直飛而出,一下子撞翻了五六個人,王天逸藉機棍打腳踢,這才把那已經頭破血流的武師搶了出來。
丁玉展見對方搪塞自己,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兄弟,今天我動手了,我性子太急了,我對不住兄弟!我給你賠罪!」說著就伸手去拍王天逸。
※※※
丁玉展的仁義可以讓人仰慕而不忍違背,而王天逸的決絕狠戾則同樣讓這些刀頭上舔血的人仰慕,不過卻是不敢違背。
王天逸瞪著那片遮天蔽日在空中翻滾著的土海翻身下馬,瞪的眼珠好像都好像要掉下來了,他雖經歷殺陣無數,但也第一次遇到這麼多數量的敵人,這麼多人踩都能他們這群人踩死。而商隊中負重的馬車、騾車走得並不快,在這樣的距離內怎麼也逃不過人的兩腿。
木棍呼嘯,梭標雪亮,兩撥人馬殺了個人仰馬翻,「操你媽!」「兔崽子!」「殺了你個畜生!」……一旦打起來,髒話就帶著一股狠勁不受控制的在慘叫聲里爆炸了開來,但王天逸卻不啃聲,作為經常要在寂靜中突擊的暗組成員,在戰鬥中已經消弭了發聲的習慣,就像最優秀的鬥犬一般,從來不叫,張口就咬人!
包圍圈被這兩個沒了什麼牽挂的高手迅速撕開了一個口子,兩個人在耳邊呼嘯而過的石雨中朝著那橋狼狽逃竄,而一群群鼻青臉腫的饑民操著傢伙在後面狂追。
他對著那些衝過來的饑民抖動著手裡的麻袋,馬上就像下了一陣糧雨,糧食顆粒淋著鼻青臉腫的饑民,不知誰發了一聲喊,衝過來的隊伍馬上碎掉了:有人去地上拾顆粒,有人跳著去接那些黃色顆粒。
但情況並沒有好轉,其他的武師都逃過來了,除了丁玉展,幾個人都是頭破血流了,在他們身後是海濤一樣撲過來的人山人海。
看著那通紅的雙眼,聽著糧食唰唰的落在地上的聲音,知道自己退路被斷,幾個武師人人都股慄起來。
還沒等他想出怎麼辦,只見無數的人腳圍住了這輛大車,空空如也的車板也上了人,噗噗的往下刺梭標,王天逸在車底一邊拉扯著刺進來的刺矛,一邊有些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想:「莫不成我要命喪這些饑民之手。」
果然丁玉展彎腰一把從地上拽起了那滿面是血的污穢漢子,還沒說話,後面的那群人突地全跪下了:「好漢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繞過我們吧!」
說完,王天逸又招呼那老五道:「這次你不用行動,你就站在橋頭,若是我和丁大俠還沒到就有人過來,你直接刀斷其頭!」
撤無可撤。
這個時候那群梭標手已經衝到近前,王天逸一手捏著車上一人的脖子一手托著他屁股,朝最近的那個梭標手投了過去,兩人一起成了滾地葫蘆,接著王天逸哪敢怠慢,抽出糧袋朝那些閃亮的矛尖投了過去。
他近抿的嘴角吊著一絲嘲笑,腳步繼續前行。
他絕對不敢刺丁玉展。
王天逸沒有回答,他垂下了眼皮微微避開了丁玉展那火一樣跳動的目光,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誰也沒說話,靜的只有風聲,這風旋著流過兩人中間,發出一陣陣嗚咽。
七個人捂著臉慘叫著滾在了地上。
說罷,丁玉展手一甩下襟,扭過身來大聲對那些武師說道:「不得殺人!聽見沒有!」
丁玉展卻好像渾然忘了自己剛才打了王天逸,嬉皮笑臉的往上爬,說道:「那我運氣豈不是更好?你什麼時候學會鳧水了?」
※※※
王天逸哼了一聲,縱馬直直衝進那糾纏成一團的人群里,也不下馬,手迅捷如風般揮動起來,裹在手腕上的衣袖在風裡飄飛了開來,好像馬鞍上面綻放開了一隻巨大揮翅蝴蝶,但在這輕盈飛舞的翅尖卻是裹著銅絲的馬鞭在風裡發出的尖利呼嘯,每聲呼嘯消弭的盡頭都是一串串血珠。
他拳打腳踢,打退一波就投一個糧袋,然後又衝過來,再打退一波,又圍上來一群,最後糧袋都被投完了,在群情激憤的叫喊聲中,聽力也不起什麼作用了,後腦正正挨了一擊飛石,一下把他打仆在地。
而擋在必經之路上的是十一個武師,他們站成一排,高矮胖瘦都有,唯一相同的是手裡都拿著長長的木棍,「上啊!」穿絲綢的年輕人大喊一聲,十一個人沖了起來,貧瘠乾旱的黃土上同樣起了一條黃龍。
但王天逸陡地閃開了肩膀,丁玉展拍了個空。
王天逸被推了個踉蹌,連退了七八步再彎腰穩住下盤,他抬起頭來的時候,臉同樣漲紅了,但瞬間這怒火一閃而過,他的臉又恢復了白皙,他對著怒容滿面的丁三反而笑了起來:「丁三,你太激動了。你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你在幹什麼!」背後傳來一聲怒吼,王天逸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大俠來了,他笑著放脫了那滿嘴是土的人,一腳把他踢了仰八叉:「滾吧!搶也要搶准!」
坐在他旁邊的王天逸同樣裹在一張棉被裡面,他同樣打著哆嗦用顫抖的聲音回答:「去了江南學的。」
很快王天逸就突進到了車隊末尾,一隻梭標當胸刺來,王天逸一側身讓閃亮的槍尖順著胸脯滑了過去,接著咬著牙狠狠的一木棍砸在那人的頭上,咔啪一聲,木棍斷成了兩截,而那人也軟軟的癱在了地上。王天逸不等那梭標跟著主人一起落地,手一抄撩起那梭標,猛地朝最近的饑民後背刺去。
情急之下,王天逸的身形快的如離弦的箭一般,在前方稀稀拉拉的饑民群里左突右閃,連攻擊來的兵器都根本不防,就靠速度讓這些傢伙砸在自己身後。
「怎麼著?」丁玉展疑惑的問道。
王天逸無語。
王天逸也算是反應超絕之人,身一著地,馬上一個滾翻進了車底,無數的石塊、木棍砸在了剛才那倒地的地方,把王天逸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天逸差不多就要坐到地上了,丁玉展的頭高高的俯瞰著自己,他頭頂就是直射而來的太陽,所以王天逸看不清楚丁玉展的表情,只知道丁玉展如一道山一般矗立在了自己面前,冷汗滾滾而下。
丁玉展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扭過了頭對那些武師大聲吼道:「這些人都是農夫!餓得沒法才搶糧!我募集糧食就是為了救這樣的人,要是為了糧食去殺人,我他媽的不是畜生嗎?!你們要是連他們都下得去手,你們還是人嗎?把刀給我收起來,不準殺人!」
人太多了,空手的王天逸根本不敢讓他們近前,自己當然也不敢近前,他所熟悉的那些高效的殺人技術在如此數量的人面前全無用,四面八方都是棍子石頭,簡直真的是人海,現在就算他要殺人也辦不到了,因為你和敵人面前毫無施展武藝的距離,任何空隙都被人填滿了,只能用最最簡單的拳打腳踢打退敵人、要不是還靠著一輛糧車護住了背心,王天逸真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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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可怕的危機面前,王天逸拋去了他所有的假面具,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一股只有久經殺場才能磨礪出來的剽悍之氣從他身上猛地散發了出來,就像回到了暗組指揮官的位置上,他聲色俱厲的發布著一個又一個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不用瞞我,你是不是在江南做了黑道,比如做殺手或者打手?」丁玉展問道。
蝴蝶揮舞七次。
腳一著地,他就把靠他最近的一個小賊揪著髮髻提了起來:「你們想幹什麼?」
「丁三,你聽我說!」王天逸一側身擋在了丁玉展身前,伸開了兩手說道:「你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運的有糧食,一傳十,十傳百,我們就有大麻煩了!在地面上遍地是這種饑民,我打聽過了,不知有多少糧商都在這邊被成群的饑民搶了!你要是想把這批糧食運到你那餓殍滿地的地界去,就絕不能露了半點破綻……」
心裏雖然暗罵,手上卻絲毫不停,一見自己一側的敵人被清光,王天逸手托車底猛地直起腰來,這一下就把車上又爬上來的敵人掀飛了出去。接著手腳並用,猛地拗斷了長長的車把,陰著臉揮舞起來,一個又一個的饑民被他狠狠的擊飛出去。
在冰河裡,丁玉展的頭時隱時現,他正奮力朝前方那個孩子游去。
「再棄五車!再棄五車!媽的都回去!」王天逸看見腳夫不知道舍小保大急得眼睛都綠了。
這個時候,頭頂上的那山突然朝頭頂傾倒下來,遮住了太陽。
丁玉展跟著往上看去,轉回頭來笑道:「今天可真倒霉,黑漆漆的什麼光也沒有!」
「看在你投他下水又救了我們兩個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丁玉展笑道。
路上全是趴著的人,饒是王天逸這樣的身手也被絆趴下了一次,好不容易衝到一個糧車邊,車上也爬滿了眼睛放光、面黃肌瘦的人,王天逸抓著後背一個一個往外扔,直扔了三個人才看到糧袋。
十車糧食對那麼多人而言只是杯水車薪,根本擠不上去的是大多數,此刻這些饑民匯成了一條黑色大潮朝車隊沖刷過去。
「用糧食阻住他們片刻!」王天逸衝上來的隊友們大喊著。
靜靜的他只有手裡那條長木棍發出一次又一次的呼嘯,又快又狠的抽打著一張又一張的憤怒面孔,就如仙術的法寶一般,只要這木棍打到了臉上,對方那噬人一般的面孔馬上變得如麵條一樣扭曲,接著就是從眼前消失——開始在地上打滾。
丁玉展使勁朝後一扔,兩把劍馬上遠遠的飛進了空中。
王天逸一路撞過去,身後留了一路在地上爬的饑民,他們擋住了後面的人,也為車隊的逃離創造了時間。
眨眼間兩條龍轟的碰在了一起,激出了一圈圈的黃色霧土,朝四周滾滾擴散而去。
而車隊的幾個腳夫也抓起了木棒和饑民的梭標大鎚打成了一團。
丁玉展越來越近,就如一道無形的牆擠壓著王天逸,他躬著的身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直到劍尖抵住了丁玉展的胸膛。
九個武師此刻轟然應諾,一起抽刀朝王天逸靠了過來:大家都明白,這個曾一凈說得對,現在這態勢只能跟著這高手一起幹了。
頭頂傳來一聲冷冷的嗤笑:「你怎地不敢刺?」
車隊再次前行,丁玉展和王天逸這兩個管事的人像剛才一樣並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但皆默然無語,看得出來兩個人心裡話之後,發現彼此卻有了不同的信念,作為以前並肩戰鬥過的同路人,心裏都是不好過。
不等那小孩的被拉上橋面,王天逸伸出手去,卡住了那少年的脖子,一手把提人的武師推到了一邊,接著就卡住對方的脖子生生的把他懸空提了起來。
等丁玉展一條腿跪到了橋面上,他放手下去拉住了腳上那人的手,探頭一看,罵道:「小兔崽子你嚇死爺爺了!」
「丁三,過來說話。」王天逸扯著丁玉展離開了幾步,低聲說道:「你不能把車上的糧食給他們!一點也不行!」
七道血珠漂在了空中。
「阿嚏!」丁玉展打了一個噴嚏,他坐在一堆火旁邊,全身還裹在一張棉被裡面仍然渾身打哆嗦:「你……什麼時候……水……水性這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