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第二部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八節 粽子開口

第二部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八節 粽子開口

王天逸微笑了一下,右手抄起了筷子夾著了一塊牛肉,正往嘴裏送,突然頓在了那裡,扭頭對店小二笑道:「這店我從王萬山連著你們夥計盤過來也沒幾天,你們這些夥計覺得還可以吧,張譚兩位老闆沒剋扣你吧?和以前的王老闆比如何?」
「甚麼呀!」王天逸鼻子里恨恨的出了股氣,扭頭不想看那盤亂七八糟的粽子。
不過看來王天逸沒使力氣,那銀子只飛了一點距離就往王天逸胸前的桌面上落了下來。
「纏成這樣?還打死結?粽子都不會包嗎?唉。」王天逸嘆了口氣,尋常粽子都是纏道細麻繩打上活結就可以了,方便打開,而張川秀送來的粽子則是縱橫纏了十多道麻繩,卻不是一根麻繩,而是十多根麻繩只纏一圈,然後打上結結實實的死結,一個粽子上居然打了十多個死結。
在江湖摸爬滾打幾年的王天逸清楚這種人心:自己有負於他,而他一根指頭就可以捏死自己,自己心裏怎能不害怕,怎能不猜疑百出。
「好小子。」王天逸右手拿筷子,左手一丟,那銀塊低低的朝身子右邊丟過來。
任何一個店裡都可以有這種場面,此刻並無不同,旁邊的中年瘦子把目光收了回來,壺嘴裏的酒又輕輕的流進了酒盅。
雖然想定了,王天逸還是嘆了口氣。
要是大人物遇到這種事,能大開殺戒肯定不會放過一個,這種睚眥必報的策略倒不全是心胸狹隘的原因,這是規矩,就是要樹立威名和殺雞儆猴阻嚇其他刺殺。
鮮血四濺!
王天逸看譚劍濤看見自己,根本不敢抬臉對視,心裏罵道:此刻知道沒臉了,你何必當初?!
「不必了。」王天逸隨口說道,但譚劍濤還是堅持要給桌子上擺點吃的東西,匆匆掀簾進去了。
譚劍濤就在帳台前邊的小馬紮上坐著,一看王天逸來了,趕緊迎了上來。
這個時候,外頭又進來一個人,王天逸抬眼一看,卻不是計百連,只是個長鬍子的中年瘦子,王天逸又審了幾眼,看面容滄桑的他身上並沒有兵刃,就是一個普通人的模樣,就收回了視線,沒多想別的。
更要命這粽子連點熱氣都沒有,涼冰冰的擺在那裡,一看就知道是以前剩的。
「我又不是土匪!」王天逸氣的一跺腳,隨後想到張川秀就是這樣的人,嘆了口氣,閉目半晌順平了氣,才問道:「計百連什麼時候到?」
「他怎地不出來見我?」王天逸沒好氣的大聲問道,在江湖朋友面前,王天逸挨了八掌也會笑,但是在這個曾經以為是兄弟的人面前,他心裏實在有氣,實在裝不出這個笑臉來。
王天逸百無聊賴的審量起了那些粽子,「最愛吃粽子?拿剩粽子來敷衍我?川秀啊!」王天逸百感交集,不由的伸手拿起一個端詳起來,入手冰冷如石頭。
「好好好」王天逸連聲說好,左手伸手入懷掏出一塊碎銀子來,在空中擺著,笑道:「伸出手來,賞你!」
「管家給我拿張三百兩的銀票來。」王天逸提起兩把劍朝外走去:「要是錦袍隊的人來找我,就讓他們給晉中刀門的客人說我晚到半個時辰。」
更何況張川秀也是北方人士,和王天逸一起學武,一個盆里吃過飯的,怎麼能搬出這玩意來敷衍,還能說出「最愛吃」這種話來。
「好的很,這不您看我幹活多有勁啊。」店小二俯身笑得眉目都看不見了。
但想起彼此的關係,心裏也是鬱悶,支應了一聲,自顧自坐在了他最喜歡做的位置——靠窗對門,這裏既可以看到內外又方便進退,暗組呆久了,自然就養成了習慣。
面目一下就猙獰起來,王天逸右手猛地握住筷子死力朝下面的手心扎去!
「張老闆請您一定多吃點。」店小二又說,但王天逸連手都沒抬,臉上彷彿罩了一層霜。
「馬上馬上,天逸你要不要先來點吃的?我去讓川秀做。」點頭哈腰的譚劍濤,汗珠子亂飛。
左邊店小二驚慌失措的面容,右邊是給賞錢失手的客人有些無奈又歉意的在微笑。
劇痛中店小二的面容蜷縮成一團,但嘴裏撕心裂肺的大叫卻僅僅是一個字!
在高手家裡敲詐主人,這種事你借給他兩個膽子他也做不出來,不是不想,是不敢。
王天逸想的腦子亂鬨哄的響,連騎馬的速度都越來越慢,慢慢的走近那酒館的時候,頭還在疼,在下馬的時候才下了決心:不管張川秀怎麼想自己,抽個空把三百兩銀子給了譚劍濤,讓他回家離自己遠遠的,和一個曾經敲詐過自己的人在一起,心裏怎麼都不安穩。
王天逸一看那東西,本來心裏就不痛快,現在更是一肚子火,拉著臉哼了一聲。
王天逸並沒有帶隨從,一來要去的地方是長樂幫的地盤,二來他沒打算對計百連下什麼手,雖然王天逸就是通過跟蹤他印證了劉元三就是雇凶的人,但計百連他不過是個靠牽線打探賺點銀子的掮客,這種人江湖上到處都是,就如同大象腳下亂竄的耗子,僱主都被搞服了,掮客自然就廢物了,處於可下手可不下手之間。
在「洗白」后第二天,王天逸就收到了譚劍濤的信兒,計百連要見他,地點就在「義」字酒館。
但「睚眥必報」這種策略對王天逸這種級別來說根本毫無必要,他自己也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他只是個做事認真謹慎的人,所以王天逸還想多「了解了解」計百連這個曾經的師兄,畢竟他世居京城,人脈熟絡,說不定可以得到有價值的幫派情報。
推門走進了店裡,現在還是上午,店裡空蕩蕩沒有客人。
看著譚劍濤的背影,王天逸猜他是怕和自己獨處,不由得冷笑一聲,但冷笑聲斷後,卻是酸溜溜的傷心。
譚劍濤在坐下的王天逸身邊站著,搓著手,都是汗的臉死死的低著,眼睛只看自己的鞋子,囁嚅了半晌才道:「他在後面廚房……」
但這鈍鈍的木筷幾乎刺穿了下面的那隻手,饒是這掌心硬繭如鐵也沒用!
「就是此刻!」歉意微笑的王天逸瞳孔陡然縮成了一個點。
但問題就出在這裏,譚劍濤怎麼說也救過張川秀的命,張川秀又救過自己的命,兩人以前相依為命現在又形影不離,怎麼對譚劍濤都牽扯到了張川秀,弄不好就弄的一塌糊塗,連個朋友也做不成了。
端上來的卻是一盤三個粽子。
王天逸試著用指甲拆開一個結,卻毫無著手處,一咬牙綳斷了一圈麻繩,結是打開了,粽子卻早被弄變形了,裡頭的米擠的到處都是,瞅著那纏著一圈圈死結的變形的涼粽子,王天逸扔死老鼠一般扔回了盤子里。
王天逸把長劍倚靠在桌子邊,也不給譚劍濤好臉,冷冷的問道:「川秀呢?」
「大爺,來咯。」店小二春風滿面的又沖了出來,這次手裡可不是冷粽子了,而是一盤熱氣騰騰的醬牛肉。
張川秀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事,這也符合王天逸對這個一起睡過通鋪的兄弟的認識,老實人或者說沒有搞事的膽子,只是謹小慎微的活著。
「咔!」疾如迅雷的攻擊只發出一聲悶響。
「他……他……他……」譚劍濤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到自己的鞋面上,脖子都紅了,結結巴巴地說道:「他怕計百連來了,你們……你們……鬧出……事來,所以……所以……」
要是張川秀和他同謀也好辦了,你不仁我不義,大不了一起趕出建康,再感嘆一句:恩將仇報,天生的窮命!這就完了。
「殺!!!!」
王天逸是北方人,粽子北方也有,但不到端午節北方人誰吃?況且粽子是米做的,北方人都是吃慣了饃饃的,儘管王天逸這種江湖人物南征北戰,對飲食並不挑剔,但誰會吃這剩粽子。
一個弄不好,真把自己給黑了。
沒過多久,店小二就笑容滿面的端著一盤食物出來了,滿面堆笑的放在王天逸面前,嘴裏說道:「我家張老闆親手做的,說您最愛吃。」
突然王天逸氣歪的嘴正了回來,他扭回頭,凝視起了那盤粽子,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個客人,又回頭看了看道通往後院的帘子,眉頭鎖了起來。
「小心。」店小二驚叫一聲,捧著的兩手在桌面上平伸過來,要接著那塊銀子。
既然先有了「既往不咎」的打算,王天逸心裏就沒怎麼多想,相反相對於這種「公事」,王天逸滿心都是他自己的「私事」,那就是怎麼對待譚劍濤。
店小二一愣,趕緊把食盤夾在腋下,卑躬屈膝的把雙手並伸過來。
「小二,過來!」那人一坐下就大聲喊起了那小二,店小二就屁顛屁顛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