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十一節 幾步殺場（下）
「喂……」張川秀喉頭艱難的顫了一下，表情就像地上那隻驚嚇掙扎的母雞，一對眼珠驚慌失措的轉動著。
擦去眼角淚痕，張川秀看清了周邊的情況，酒也驚醒了大半。
「我這樣的手能閂上這門嗎？」張川秀一聲嘆息，退了開去，門板轟然倒地，砸在劍上發出一聲輕脆的鳴叫。
血的紅色肆無忌憚橫衝直撞，一切都變得血紅無比。
「是我，怎麼？」張川秀聽得居然是找自己的，抬起頭來。
「左先生，你這是做什麼？」計百連畢竟是練過的，一個冷子爬了起來，捂著臉抬頭滿臉都是震驚，可是他看見的是道裹著勁風的黑影迎面撲來。
就在客人瞠目結舌的中，左飛竟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大喇喇的撇下他出去了。
看著譚劍濤那劇烈喘息而起伏的背影消失在門裡，張川秀一聲嘆息癱坐在椅子里，叫道：「說什麼說啊，要是王天逸翻臉，弄不好我也沒命了，還落個恩將仇報的惡名……」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但一手抵住門一手拿門閂的他，突然停頓，他看了看腳下的那把劍，那上面還一閃一閃的發著光，寒光，他扭頭朝後看去，透骨釘的尾巴烏油油的和劍光呼應著。
「唉，那你要怎麼辦？」張川秀一聲嘆息。
「川秀！川秀！」正渾身發抖的張川秀被人大力搖晃醒了，面前站著的是譚劍濤。
左飛的脛骨。
「你這是怎麼了？」
「我不走。」張川秀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小廝一驚，伸手擺了個刀切的手勢，說道：「就是譚劍濤牽頭的事情呀，現在情況危急，怕您有危險，馬車就在門外，您趕緊走吧。」
譚劍濤閉嘴了，他看了張川秀良久，「啪」的一下跪下了：「我對不起你，我要走了。保重。」說罷連磕三個頭。
譚劍濤氣得大叫：「我拉你入水是我不對，但是你這樣聽天由命，是把自己的小命當球耍啊！你有點勇氣好不好？！」
「左爺，您這是……」聽眾興奮當然好，但如此扭動不安委實讓說的人有點忐忑，說了半天，說的人試探的問道，想看看這個崑崙派的高手是不是有羊角瘋病。
金星消失了，黑暗籠罩了一切，計百連徹底暈了過去。
「啥？」計百連還沒回過神來，眼前已經拳影飛閃。
「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張川秀問道。
大街上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把插著靴子的劍孤零零的躺在街心。
一把抱住了張川秀的大腿，譚劍濤靠著張川秀大哭叫道：「他一定死了！不能啊！三個人啊！不能啊！他肯定死了！嗚嗚……」
「不能啊！不能啊！……」僅剩的一片門板被撞開，搖搖晃晃的譚劍濤一下又趴在了地上，他手腳並用朝呆坐著的張川秀爬來，赤紅的眼裡眼淚長流，他一邊爬一邊大吼一邊大哭。
一聽計百連這傢伙的名字，張川秀眼睛瞪圓了，問道：「什麼事情？」
跪著的譚劍濤瞠目結舌，他呼呼的喘著氣，在自己頭低下的那一瞬間，他猛地站了起來，他沒有低頭。
「為了我？今天早晨你突然帶了三個高手來也是為了我？你們不讓我出廚房也是為了我？你拿著刀看著我，說求我千萬不要出廚房，你是為了我？你現在把我牽連進去也是為了我？更何況你這要是殺王天逸，我可是欠他的！
廚房裡一隻捆住腿的母雞艱難的從地上立了起來，以金雞獨立的姿勢朝門口一蹦一蹦的跳過去，它踩過蘿蔔，卻被一隻豬蹄絆了個跟頭，趴在屋子中間咕咕大叫起來，兩雙腳就在它旁邊動也不動好似石柱子一般。
※※※
他們面對面坐在狹窄的廚房裡，透過母雞撲騰起的細小塵土互相瞪著，兩人都是大氣都不敢出，耳朵豎的筆直，用神傾聽。
「你要殺我？是滅口嗎？」張川秀看著那刀，臉上似笑非笑，倒像是要大哭一場：「你剛才用這玩意兒讓我坐在那裡，你以為我怕的是你嗎？我不敢在那些高手面前生事而已。你能殺人嗎？醒醒吧，劍濤，你早就不是青城弟子的領袖了……」
譚劍濤面如死灰，刀當的一聲掉在地上，那片粘在上面的乾癟魚鱗輕飄飄的磕飛了。
門閂脫手掉在地上。
好像少了些東西，譚劍濤揉了揉眼睛，他亂成一團麻的心裏並不知道少了什麼，但他卻能確認少了什麼東西。
耳邊張川秀帶著哭腔的聲音扔在喋喋不休：「……你既然受了王天逸的恩惠，自當是以恩人相待，奈何做出今日這事，認命就認命，反覆無常誰受得了……」
那小廝還在糾纏，張川秀不耐煩起來，連酒罈一起朝那小廝砸了過去，那人這才驚訝的跑了出去。
「唉……」張川秀長長嘆了一口氣，慢慢站起來，拿了掃把，開始打掃店面。
渾身亂顫的譚劍濤好久才穩住身體，他看著張川秀，嘴裏劇烈喘息著，手裡那把還粘著魚鱗的刀合著呼吸抖動著。
包裹無力的掉落在地上，在血漬上打了一個滾，張川秀伏在一個桌子上抽泣起來。
「你……」張川秀盯著自己的兄弟愣了一下，猛然吼道：「你放屁！」
「我們總得出去看看啊！你讓我在這裏坐到什麼時候。」張川秀盯著譚劍濤大吼起來，絲毫不理那把小刀，一把握在殘廢手裡的沒開刃的刀誰會在乎？
「啪嗒」計百連不知滾了幾滾，手碰到門檻身子才停住，滿眼黑暗中金星亂飛，一條腿從他臉上跨了過去，有聲音在頭頂叫道：「阿飛啊，我說的是：你讓他走就好了，我的人早準備好了！你何必自己出手？這裏可是慕容的地盤。你真是亂來！」
剛才前廳天翻地覆般的聲響來的兇猛去的突然，不過持續轉眼間的時間，一切復歸寂靜，再無動靜。
一聲大吼，譚劍濤掏出那把剝魚鱗的刀顫巍巍的對住了張川秀。
張川秀無力的揮揮手，臉別過去說道：「你的事我管不了，也不管……」
譚劍濤不語。
「客官，本店今天歇業。」張川秀說道。
一句話，譚劍濤臉色由怒紅轉成蒼白，他呼呼的喘氣，看了自己的手又看了自己的腳，心頭狂跳，張川秀提醒了他。
※※※
那缺失陡然化成了巨大的恐怖，譚劍濤嘴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瘋狂的衝出了門外。
左飛的聲音傳來，遙遠的好像在天邊，是笑著說的：「聽說他對你出手，我沒忍住啊，兄弟啊……」
譚劍濤愣住了。
他和娘子還有兒子正在歡笑，突然渾身是血的王天逸握著鮮血淋漓的長劍沖了進來，他盯著張川秀叫道：「我已經殺光所有青城高手，後面還有追兵，你幫我擋一擋！
「我當時為了你啊。你得病需要銀子啊。」說這話的時候，譚劍濤把眼睛轉向了另外一邊，他不敢看張川秀的眼睛，因為他撒謊不夠熟練。
而和他對面而坐的就是王天逸，正看著自己微笑。
張川秀沒有阻止，等譚劍濤磕完，他指著地上那個染了血跡的包裹說：「我剛才想跑，現在我不走了，包裹里有一身衣服幾兩碎銀子，我們的所有家當，你拿著跑吧。」
不過眼前這個崑崙高手左飛可是能氣死人，不光是一股酒氣熏熏的來見人，而且根本不好好聽你的，不停的打哈欠，嘴裏嗯嗯啊啊，讓這客人恨不得有跳起來狂抽左飛耳光的衝動。
「哈！」計百連往回縮頭，聞言一愣，心想說的爺爺我口乾舌躁，弄了半天你都不知道我是誰啊，當我開頭的報門號是放屁啊，心裏怒歸怒，但轉念一想，不管你剛才怎麼當我是屁蟲子，只要聽我的還是等於我成功了一半，於是臉上笑容滿面連連點頭：「是是是……鄙人計百連，已經報過名號了，大約左先生沒聽清……」
「川秀，我去找計百連，拿到銀子后就遠走高飛了，你不要……不要……不要給王天逸說……」譚劍濤雙手下撐，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磕頭。
※※※
譚劍濤自覺腦門上血突突的在跳：「閉嘴！」
眼淚滲出皮膚，把張川秀眼睛滲成紅色，他慢慢地說道：「我說過，我認命。」
「我沒參与什麼江湖事情？我憑什麼要走？」張川秀說道。
譚劍濤猛地轉過頭來，嘴裏咬牙切齒，眼裡卻虛弱的纏著恐懼，他張開嘴動了幾下，卻還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不會的！」譚劍濤大吼起來，他朝拐角處沖了過去，這種速度並不是殘疾人可以做到的，殘腿馬上讓他摔了個跟頭，但他毫不在意，爬起來的他繼續象撲一樣朝前沖，接著摔倒，再次爬起，再次摔倒……
王天逸這種人就算再落魄，一個人幹掉他這樣的殘疾也是輕而易舉的，譚劍濤身體搖搖欲墜。
他自從見識過王天逸的奢華生活后，一直是拿自己未殘的幻想和王天逸相比，從來沒想過如果王天逸不死，就算他在長樂幫中混的再爛，他一個人發起狠來，自己就算手腳完好也擋不住王天逸這樣兇悍的殺手，屠殺青城之戰譚劍濤可是親歷，只是王天逸重逢的親切和幾年的時間給他帶來的只是戊組甲組此類的回憶，沉浸在自己在江湖中縱橫捭闔的幻想中，竟然忘了王天逸曾經做過什麼，此刻王天逸那晚的猙獰與可怕歷歷在目，幾乎讓他閉過氣去。
張川秀自知失言，但他沒有道歉，他接著說道：「我們吃飯的銀兩還有這酒館都是王天逸給的，你如果以他為不共戴天的仇家，為什麼先前要受他的好處？！那時候你的骨氣呢？你的仇恨呢？為何受了他恩惠又要害他？！我寧可你第一次見面就用菜刀砍他啊！」
一輛馬車停在了這酒館的門口，一個小廝模樣的人下來馬車，急咻咻的跑進店裡來。
他對著那道陽光衝去，彷佛那是通往極樂世界的唯一同道。
張川秀跳了起來，恐懼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他問道：「你在王天逸家裡究竟見到什麼？你沒去他家的時候不是這樣！你去了之後怎麼
左飛則好像懷裡塞了一條猴子，在椅圈裡挪來挪去，一會低頭咬牙切齒一會盯著說客發獃一會又把拇指塞進嘴裏大咬。
張川秀怔怔的倒退著，彷佛門板倒地的空檔里射進來的不是陽光而是無常的勾魂地獄火。
他每哭一聲，張川秀的頭就好像後腦勺被大鎚砸了一次，他面目扭曲，頭前後晃得風中草，猛地一下，張川秀兩手攥住了跪在地上的譚劍濤的臉，把他從自己大腿邊掰了開去，他盯著淚流滿面的譚劍濤吼叫起來：「你這是為了什麼？你要殺王天逸？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但一切都是靜悄悄。
「計百連說事情敗了，讓我請您趕緊離開，此地危險。」
兩人哆哆嗦嗦的在門口探頭朝前廳窺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大吃一驚。
「張老闆，這是怎麼地了？」讓譚劍濤支開了，這個店的廚師夥計現在才回來做工，在門口看到店裡的一邊狼籍，在門口遲疑著要不要進來。
「都是青城的，怎麼養出你這樣的王八蛋？！」左飛突地一聲冷哼。
心事被譚劍濤叫破，張川秀一窘，但生死關頭，也沒心情搪塞，張川秀直接承認了：「沒錯。」
夜已深，小店裡卻燈火通明，店裡站滿了荷槍佩刀的武林中人。
「我不怕認命，我怕的是反常，既然我一直認命，那就認下去好了，要是死了，我認了。」
張川秀哀嘆一聲，叫道：「我當初就說不受王天逸的好，為什麼？我害怕他！你和他處過幾年？我和他處過幾年？你知道他有多狠？你能在滿屋人的嘲諷中堅持幾年練武嗎？你能在結交豪門少主后不動聲色嗎？你能一翻臉就敢把同門打的血流滿地嗎？他和你我不是一種人！你在甲組可能見得都是英雄，但我們戊組，象王天逸那種人太少，就像鶴立雞群，說實話，我和他相處這麼長時間，他留給我唯一的印象就是恐懼……」
而他還是沒有鼓起這一走了之的勇氣。
就在這時，一個下人過來對哈欠連天的左飛湊著耳朵說了一通。
「您是張川秀掌柜？」那小廝問道。
天黑了。張川秀終於弄乾凈了這小店，他點起了油燈，抱起了一罈子平時他絕對不捨得喝的好酒，自己倒上，開始喝起來，每一口都在口裡漱幾圈才吞下肚去，要把這美味滲進骨頭記進心裏。
只因為他第一次對譚劍濤口出惡言。
但他還是停在了門口。
他發瘋的在店中間轉著圈，拖著的腿在腳下一片狼籍中劃出了一個完美的圓，他踮起腳尖又彎下身子，但店裡只有搏鬥的殘跡，唯獨缺了搏鬥的結果。
「你呀！」譚劍濤一聲悲叫：「你這是把命放在王天逸手裡啊，他可是殺人如麻啊！萬一他不論青紅皂白上來就砍，你命休矣，還不如和我一起逃命，起碼活命與否還握在自己手裡。」
譚劍濤倒抽一口冷氣，看了張川秀良久，才說道：「川秀，你是不敢跑吧？你和我一起跑，你就背實了一樣的罪名。」
「那時候是情非得已！」譚劍濤扭著頭大叫。
張川秀
回過頭他，他緩慢而絕望的轉頭走回店裡，把三條腿的桌子扶正，用手擦去上面的污漬和泥土，看著這個店，這個他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舞台，在這個舞台上面，他開心歡笑，他和他未來的娘子一起歡笑，還有他們開心的兒子。
送走夥計，張川秀顫巍巍的站起來，渾身一抖，猛地撲到門邊，把被生拆下來的門板上的劍拔了下來，哐啷一聲扔在地上，把門板推進門框，又抄起門后的門閂，作勢要把這搖搖欲墜的門閂上。
「哇！」慘叫中，計百連連人帶椅子被左飛一拳摜在地上。
譚劍濤的腦袋被晃的搖來盪去，哭聲好像沙漏中的沙越晃越少，淚乾了就露出一張驚慌的面目來，原本魂飛魄散的他，七魂六魄終於被晃了回來。
張川秀一仰脖子，灌下一大口酒，大叫道：「狗屁事情？計百連我不認識！滾！」
卻沒有說話。
不一會，左飛連跳加蹦的回來，也精神了，象只猴子般坐在椅子里挪動不已，盯著客人上上下下看個不停。
「我是計百連計爺派來的。」那人壓低聲音說道。
很快他就拿著一個包裹象剛才那樣衝出來了，包裹很小，但這裏面是他所有的財產。
「為什麼？！」譚劍濤身體亂顫。
譚劍濤猛然拖著一條腿衝進了前廳，他終於想起了缺少的是什麼：人或者說是屍體。
如果說慘叫怒喝的聲響如同火山，那麼這寂靜就如深海，每過一刻，就好像深了丈許，讓凝神傾聽的二人心頭上的那塊石頭越來越重，汗珠從臉上密密匝匝的鋪了開來。
「你難道沒有在青城學過藝嗎？」譚劍濤急的好像要跳起來，「這裡是你我的酒館，王天逸在這裏受到伏擊，萬一他要報復，你也跑不了啊！」
譚劍濤喉頭嗚咽一聲，生生的把哭聲咽了回去，在淚花中無聲的又磕了個頭，撿起那包，頭也不回朝外走了。
「咱們逃命吧。離開這建康，回北方去……」譚劍濤言無倫次的說道。
「你不比他差？」張川秀怒極反笑，「他殺過多少人了？殺得是誰？有比他弱的嗎？王天逸這種人如果要做掉你的話，你以為你一個人就能擋的住？那你真英雄了！」
左飛啪的一聲跳下椅子，連拖鞋都不穿，就赤著腳走到掮客面前，幾乎鼻子碰到鼻子問道：「你叫計百連？」
「我這人認命的！」張川秀指著譚劍濤一聲大叫：「那個時候你也說認命的！你說過你不恨王天逸的！你說過這是命！你也認命！」
「危險？我他媽的開個酒館高興死，居然有危險！操計百連他大爺的！」張川秀又拍開一壇酒對著嘴灌了下去。
張川秀出身戊組，自己武功一塌糊塗，為人膽小怕事，和譚劍濤相識也是緣于奉命伺候受傷的譚劍濤開始的，這種人不是不罵人，是不敢罵人，謹小慎微自慚形穢慣了，更何況對譚劍濤這種以尊卑身份結識又以救命兄弟相處的人。
張川秀的聲音不大，還昏濁顫抖，但這聲音卻讓譚劍濤一聲慘叫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手裡攥著一把剝魚鱗的小刀亂揮著，渾然象一隻受驚的耗子。
「別說了！我如果不殘廢不會比他差！」譚劍濤血涌滿面，他大吼出口后才發現他可以容忍恐懼但不
張川秀也愣了。
看主人如此喜歡自己的禮物，客人眼睛一亮，唾沫飛得更遠了，崑崙的人可是貴客，作為一個沒有後台的江湖掮客，能輪上他來拜見委實不容易，花了不少銀子，當然要好好的表現一番，目的就是看看崑崙有的長樂幫的鹽引能不能轉賣給他，這可是好東西。
「危險？！什麼危險？老子就在這裏，愛來不來！我不和計百連什麼的攙合，滾！滾！滾！」
「我沒等到計百連！」譚劍濤眼睛已經完全變成紅的了，恐懼的好像要凸出來。
※※※
「……左爺，我一直仰慕崑崙，您知道我祖父的叔叔的女婿，就是崑崙的，聽他說那個時候崑崙、武當、少林三雄並立，委實風光的很……」聽著客人的喋喋不休的馬屁，宿醉未醒的強忍著頭疼，打了個哈欠，盤腿坐在椅子上的他絲毫不顧禮節，揭開客人所送禮物的蓋布，看見竟然是一盤罕見的西域水果，眼睛一亮，伸手拿了一串葡萄張口便大嚼起來，連核都不吐。
「我……」譚劍濤扭曲的面容下發出一聲愧疚，但馬上被他咬牙切齒的打散了：「我要殺他！因為我和他是不共戴天之仇！他打折我手腳！此等大恨我不報枉自為人！」
計百連連慘叫都發不出，被左飛一腿抽在臉上，力道霸道得連身子都順著這腿朝門口飛了出去。
客人驚異之下，卻以為左飛徹底醒酒了，身為江湖掮客，口才好不好另說，但對人談生意卻是一談就上癮，見到自己說話的對象精神頭來了，自己更興奮了，天花亂墜的說的更起勁了。
逃避危險也是需要勇氣的。
※※※
張川秀委頓的抬起頭來，他一張臉蒼白的好像老了二十歲，「今天歇業，你們……放假吧。」
「川秀？川秀？」夢裡有人在叫自己，伏在桌子上睡著張川秀抽泣著擤了擤鼻子，慢慢的張開了眼睛。
突然他扭身，猛地穿過這殺氣騰騰的前廳只往後院衝去。
撒謊也是看身份的，一個身處餓死邊緣的江湖棄兒絕對是沒有多少機會撒謊的。
張川秀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面都是硬繭，但卻不是刀或者劍磨出來，磨出那些繭子來的只是菜刀，做菜的菜刀。而他要閂上的卻是剎那間的江湖殺場，裏面還飄著殺氣和血腥的江湖殺場。
誰也沒想到剛才聲響時間雖短，但就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前廳已經被破壞的一塌糊塗：窗戶被打成一個大窟窿，風悠悠的吹進來，窗紙粘著的斷木殘屑打在牆上，發出嗒嗒的聲音；從窗戶到門短短几步的距離，好像有一隻巨象從那裡滾到了門口，所有擋路的桌椅翻的翻碎的碎，遍地都是木頭碗碟碎片；門也很慘，一扇門好像被人生生從門框里拔了下來，又扔在了牆邊，上面還釘著一把雪亮的輕劍；幾隻黑油油的透骨釘深深打進桌面，挑釁般的把尾巴撅在外邊；地上除了一溜一溜的血跡，還有被踢得到處都是的牛肉塊，上面好像還冒著熱氣；店裡瀰漫著一股牛肉的奇異香味。
「沒做就是沒做，老天作證！」張川秀恨恨的嘆出一口氣，「他來找我，我這是這句話！要殺我，我還是這句話！隨他娘的去吧，我不走，老子認命了。」
這兩雙腳就是譚劍濤和張川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