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四十三節 嗅花虎
回來的這天晚上，應聚平躺在床上，突然看到王求賢來到他屋裡，向他行禮，感謝他把他帶回了家鄉。
聞聽此後，應聚平臉上的肉同時朝耳根那邊移去，他邁前一步，雙拳摁在桌子上，朝著那個背靠窗戶悠然自得的富賈大叫起來：「才六十兩啊！高掌柜！我都找了您一年了！您不是推脫就不是躲著我！您這桌酒席也要十兩銀子吧！您手指縫漏出來一點都比這多啊！」
「掌柜的，你拿回銀子來了嗎？」一群人走到他面前，抱臂在胸很不友善的問道。
「哦？」宋老爺子鬆開了手，曾經身為建康四大才子的他絕對聰明，自然猜到了王天逸的意思。
「你被那小子騙了！你這個傻瓜還拿所有的存銀給他當路費，那天我聽王老二說他喝多了，說去了建康就不會回來了，他另謀高枝去了！」
遠遠看去，一個人帶著草帽，穿著一件搭扣小衣，光著兩條膀子在花叢間鬆土。
「您的意思是？」王天逸問道。
另外兩個守門小廝趕緊跑過來求情，但葉小飄不依不饒，又脫了靴子，用白襪在酒樓台階上走來走去，然後說上面有泥，又對另外兩個連打帶踢。
果然王天逸沉思了一會，笑道：「王求賢我也不知道去哪裡了，你等幾天，我幫你找找。」
應聚平一看之下頓時驚呆了，居然只是最多五兩的一把碎銀子！
※※※
但應聚平只是看定了他，並不答話，包間里一時間靜的連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叔叔！」宋不群氣得大叫。
應聚平呢？
第一天到建康的時候心情還好，他看了看建康繁華的風景，並去錦袍隊駐地踩點，才發現長樂幫真不是一般勢力強悍，單單一個不起眼的建康分部下的錦袍隊就佔了整個四乘四街道面積上的所有建築，就像一個九宮格。只是在老舊的中心府第周圍的宅子被買下來不久，正全在大興土木而已。
就像武當的風吹草動會勾起慕容世家的警覺一樣，這馬上讓宋南蒸老爺子覺的反常。
「不會的，」應聚平叫道：「我們是同門師兄弟，他為人我清楚。」
在大吼「兄弟別走」的聲音中，應聚平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但黑漆漆的屋裡什麼人都沒有，「原來是個夢啊。」應聚平失望的低頭嘆息，卻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一邊心疼那些銀子，一邊忐忑不安的等在偏房。
他不敢不照干。
一個鏢師抄起棍子一下就把大匾捅了下來，趁勢一腳踩了過去，要把掉在台階上的木匾踩成兩半。
「應兄弟，你沒招。」白山掌柜慢條斯理地說道：「你這鏢局從來就賺錢過，生意少的可憐，早就該換個生意做了。你現在除了這塊地產你還有啥東西？」
王天逸笑了一會，對應聚平說：「很感謝您給我轉交那封信，謝謝你了。我看你們聚賢鏢局的情況了，你們原來有個王求賢就給我們幫過忙，現在你又幫我們忙，你們真是我的福星啊。」
應聚平低下了頭，只有身體在劇烈顫抖，因為他雙拳拄在桌面上，整個大圓桌都跟著他抖了起來。
高掌柜愣了片刻卻笑了起來：「這不是聚賢鏢局的應聚平掌柜兼大鏢頭嗎？好久不見，怎麼也不來找兄弟喝酒？來來來，應兄弟，坐，一起喝一杯。」
領頭抽人的不是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葉小飄是誰。
時間一長，應聚平居然落了下風！
「你啊？」三個騎士相視一下，都笑了起來：「你這是玩的哪一出啊？」
「喂，你家聚賢鏢局的掌柜在哪裡？」領頭的那人年輕的很，動作也是囂張跋扈，直接用馬鞭抬起了應聚平的下巴。
「欠條呢！」高掌柜朝應聚平伸出手去。
高掌柜笑著微微起身，朝著朋友伸出酒杯去，但兩人酒杯還未碰到，包間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放心。」應聚平暗下決心，翌日向建康出發。
「殺光他全家？」宋南蒸一愣，馬上叫道：「王天逸不是這種人啊，我看這人很傻啊，我和他們少幫主一起聚會的時候，這個人總自己找上來，在畫藝方面天賦並不高，傻乎乎的，好像僕役一樣。」
「宋先生，您有什麼話就給我說吧。」王天逸看著那張病的彷彿要脫落下的臉，靜靜的說道。
「我沒說不給啊。」高掌柜一皺眉頭，看了看對面那張焦灼難忍的臉，他笑了笑，伸出筷子指了指一圈的客人說道：「但是我現在做生意太多，手頭一時周轉不開，再等兩天啊，到時候我派人給你送去。應小弟，來來來，一起喝一杯。」
應聚平被推得前仰后俯，面無人色，而淚流滿面的妻子嚇得緊緊抱住丈夫的腰，在這個怒潮中嚇得瑟瑟發抖。
在雨點般的拳頭下，應聚平一手夾著木匾，一手曲起護住腦袋，矮著身子團團轉，一邊還大喊：「你們再給我幾天時間吧！」
但他剛下馬，兩個個酒樓看門小廝就慌不迭的跑上來，給他牽馬。牽了馬走，卻又跑上來一個請他進去歇著。
原來自己來是付賬的！
「那老頭是幹什麼的？」應聚平實在不明白。
從早上一直等到中午，肚裏咕咕叫的應聚平驚恐的看到竟然有一起等的人從懷裡掏出乾糧吃起來，這是等出經驗來了啊。
應聚平一手攬著高掌柜，一手攀住了靠窗戶裏面的牆壁，大叫道：「都不許過來！」
「去官府告他個狗日的！」
一個月前，宋南蒸老爺子出了趟遠門，回來就病倒了。
這一通破血后的好處，是第二天應聚平被葉小飄帶到院內偏房等著，比門房靠前十丈。
就如同收到了長樂幫的飛鷹動員令那般黑雲壓城。
他這一手，別說其他人駭然，連一直氣閑神定的高掌柜臉都白了：被一個魁梧的少林高手站在面前，那簡直像面前立了一座山，高掌柜驚駭的坐在仰頭看著那雙失神的眸子，愣了片刻，卻絲毫不懼的冷笑起來：「應聚平！你別亂來！你要是敢來硬的，我就去官府告你！」
※※※
「我不知道地址啊。」應聚平有些吃驚。
本不知道這些全是錦袍隊的產業，在陪同來的建康朋友的指點下，應聚平嘴巴都閉不上了。
「兔崽子反了你啊！」正當應聚平面如死灰當口，一條馬鞭呼嘯著抽在了小廝背後。
「不賣？不賣你怎麼還我們錢？」
「我信他！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應聚平知道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他這個二當家了，為了擰轉生意，二當家說服了他，在走投無路下，他所有的銀子都給了二當家讓他去建康談生意，現在他已經一無所有了，不把所有的賭注壓在這個人身上還能幹什麼？
應聚平大驚，端坐椅子不動，只是右手進攻，那小廝年紀很輕，臉上也帶了興奮，右手捏著毛巾，卻只用一隻左手，腳下也是不動，和應聚平一隻右手手刀斗得難解難分。
看著這群曾經的手下的傭工，應聚平好像被抽了骨頭一般硬不起來，他叫道：「你們先別急，我明天再去看看。」
「總有價吧，出價高他不會那麼做的。」王天逸笑道。
他咬著牙花重金打通了一條可能走通的路，那就是找到葉小飄。
「我的媽呀，這地方要花多少銀子才能脫身啊？」應聚平坐到了椅子上，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出來了。
「我都給您跪下了啊！」應聚平無比悲憤的抬頭大喊。
「車夫老馬知道，他熟的很，每半月就送一株去。幫忙幫忙。」葉小飄拉住應聚平袖子說道。
「我們少幫主怎麼說這件事的，他也來看過你了。」王天逸問道。
領頭的一個最是打眼：矯健的駿馬，閃亮的馬靴，綾羅褲子，身上一身斑斕錦袍，腰裡的長劍劍鞘居然都鑲著一塊貓眼石，其他兩個一看就是他的隨從，但也都是豪華打扮下的全副武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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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直起身來，摘下草帽，笑著對應聚平說：「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看著那巍峨的酒樓，應聚平幾乎獃滯了，因為越好的地方越昂貴，連下馬的時候都好像屁股黏在了馬鞍上，他不想下啊。
但見王天逸依然遙遙無期，葉小飄就一句話：「他太忙，你等著，我想法把你的求見函給他看看，不過也別抱太大希望，要見他的人太多了。」
知道叔叔脾氣怪異，宋不群只能讓人把叔叔看
沒幹一會，剛才那個夥計就招呼兩個在裏面守衛的武林人士去前面吃飯。
知道了此人不是什麼賭徒無賴，卻是做正經生意的鏢局掌柜，高掌柜的朋友都送了一口氣，出於商場禮儀，紛紛笑著站起來朝應聚平行禮寒暄。
看著殺氣騰騰的手下出去，王天逸一拳擂到了桌子上：「原來你這雅士也有慾望啊！什麼都不怕，就怕你無欲無求！」
「還看！看了一個月了！才搞回來多少錢？！」一個鏢師跳進來大罵：「你媽的應聚平，你欠了我們整整半年的工錢，還有所有的賞錢，你要我們等到什麼時候？！我們刀頭混的是賣命錢，不是給你耍的！我們現在跟著你都吃不上飯了！你還有良心嗎？」
聚賢將成為這一帶勢力最大的鏢局！
「滾！」應聚平大吼。
「還追我要錢？切，笑話！」高掌柜索性轉了身子，不再看他。
接下來的時間內，聚賢鏢局門廳若市：有遠處的鏢局希望連線運鏢；有黑道朋友上門造訪，希望不要用那封信給他們造成過大的損失，沒有黑道就不會有鏢局，大家應該合作做生意；更不用說需要要求保鏢的客人，在人手緊張的聚賢鏢局，生意已經排到了六個月後了。
「喂，你是長樂幫錦袍隊的人嗎？我不認識你啊。」一個守衛走過來問應聚平。
這還是用六十兩的欠條和屈辱換回來的。
讓高掌柜看過無誤，應聚平也伸出手去：「銀子！你說了給的！」
「哎？！」這話讓高掌柜扔下了筷子，他瞪了兩眼，用戴著巨大玉環的肥大食指指住了應聚平：「這話我不愛聽了！你說什麼？當年是誰求著我讓他保鏢押運的？是誰同意我可以賒一半賬的？這兩年你的聚賢鏢局才做了多少生意？城裡有三家鏢局，僧多粥少不是？我那年選了最小最沒名聲的你們，連外邊黑道都不買你們的賬，誰敢讓你們去？那次我冒了多少風險？其他鏢局可是給我打折扣的，你們可沒有。現在你不謝我給你捧場，不謝我在城裡到處給你家宣傳，那點錢我又沒說不給你，你反而說我不講信義，你忘恩負義啊你！」
應聚平也很傷心，他把王求賢的名牌甚至掛在自己名號之前，這個人對他可是有再造之恩啊，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又能有什麼法子。
「哼！」高掌柜咬著牙冷笑一聲，從懷裡掏摸了半天，啪的一聲把一物重重的扣住了欠條旁邊的桌面上。
那是一個用校場改建成的大花園裡，最遠處是一個破爛欲倒的二層小樓，但在它前面是一大片的牡丹花。
「高掌柜，我真的沒辦法了。」應聚平低著頭，膝蓋著地讓他的聲音都帶著寒風中秋葉一般的哽咽和顫抖：「我的鏢局開不下去了，我需要銀子救命，您就給了我吧。」
他直直的跪在了高掌柜面前。
一直在宋南蒸老爺子眼裡像蒼蠅圍著他嗡嗡轉的王天逸自然馬上上門來看他。
「您真厲害。」應聚平稱讚道。
這時候他不經意的抬頭一看，卻發現自己放在床頭的那盆從建康帶回的牡丹已經完全枯萎了。
「我不管！那畫就是我的命！本來是我先發現的，只是李雲翼騙我！」宋南蒸大叫起來。
應聚平掌柜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保信，但終於沒有得到王求賢的任何音信。
一番話說完，應聚平早如被五雷轟頂，獃獃的看著那華麗的少年，彷彿變成了雕像。
從太陽沒出山一直等到月上梢頭，他在錦袍隊的門房裡，和滿屋子一群等著求見的人擠著整整坐了三天還是一無所獲。
「相公，」應聚平的娘子抽抽噎噎的跑過那群手下，拉住他的手哭道：「他們把咱家的傢具細軟都搶走了。」
「我這裏原來是訓練新手的校場，後來我們地方多了，我讓他們搬走了，這個破樓很快也要翻建，我要建個賞花台，我們少幫主很喜歡我種的牡丹，他說是建康最好的牡丹，我也不知道真假，」王天逸自顧自說著，喝著茶大笑起來：「我這種粗人哪裡知道花的風姿？」
握緊那隻堅硬到好像要割破自己皮膚的手，看著那雙如同鷹隼一般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眼睛，宋南蒸猶豫好久，最後好像下定了所有的決心，他用力搖了搖那隻堅硬的鐵手：「天逸，幫我拿到那幅畫吧。」
「揍死他得了！」
「我們是錦袍隊！」葉小飄一聲冷笑。
那麼這畫就是贗品。
但什麼也沒等來。
已經被打得蹲在了地上的應聚平覺的頭上的拳頭硬靴慢慢變少了，到了最後，沒人再打他了，他睜開眼睛，才發現大家都退後到了門口那邊，只剩自己咯吱窩下夾著一塊被踢得都是洞的破牌子蹲在街心了。
「狗日的！你們幹嗎？」應聚平滾鞍下馬，衝到門口，一拳把抱著一個箱子的人打倒了，搶回了那口箱子，這是他妻子陪嫁過來時候裝嫁妝的箱子。
但應聚平是個厚道人，吃水不忘掘井人，他把利潤分了兩成去送給王求賢的老爹，大家都很高興。
「應小弟，我欠你的這點錢對你是杯水車薪而已，你再去其他人看看吧，比如藥店劉大胖子、木材行的王老闆……」高掌柜一口氣說了七八十個人名，然後抿了口茶笑道：「這些不都是欠你錢嗎？我欠的也不是最多的啊。你何必來找我呢？你看你看，還跪下了！男兒膝下有黃金，別隨便跪，站起來吧。」
但王天逸沒有架子，他笑著招呼應聚平去那個破樓里喝茶。
「應掌柜，這是我們司禮讓我送去竹雨宋老爺的一株牡丹，但是我現在有事走不開，你能不能幫我押送一趟？」葉小飄笑嘻嘻的問。
應聚平滿肚子苦水的扶著牡丹坐在車上，到了地方，又和車夫一起把那沉重的花壇抬進了那小小的竹雨花店。
應聚平天不黑就早早的騎馬去了那裡，下馬等候葉小飄。
※※※
應聚平一把抱起高掌柜，身體一轉，猛地朝窗戶一躍，居然兩人一起坐在了窗台上，高掌柜的一大半身體都懸在了窗戶之外，這可是三層高啊，看著那令人目眩的街道，高掌柜連叫帶哭的吼了起來。
「就是你，過來！」那病態兮兮的老頭好像個老瘋子一樣揚著手。
「你把花移出來，栽到花園裡，鐵杴在牆邊靠著呢，挖好坑啊，小心不要挖斷其他花卉的根，就在這裏。」夥計跳進花園在一處空地上用腳劃了個圈子。
保信得不到，那就沒時間去尋找失蹤的王求賢，應聚平已經急得跳腳了。
正想要不要出去去找王賢弟算了的應聚平突然聽到有人在外邊大聲喊自己，應聚平趕緊應聲跑了出去。
※※※
他又去親自拜訪了李雲翼，喝多了的李雲翼得意的給老朋友說了一切奧秘，就像在棋盤上贏了的贏家向對手講棋路那樣。
應聚平還沒抬起頭來，旁邊的一個客人已經在向門口的高掌柜保鏢招手了，意思是把這個窮鬼趕走。
時光荏苒，轉眼間過了十個月，鏢局上下齊齊怕信要過期了，一致請掌柜親自去趟建康，看看能不能再延長期限。
※※※
「高掌柜你這是什麼意思？」應聚平問道。
三個騎士立刻下馬，領頭的少年人抽出了一封信交給應聚平，直腰抱抱拳算作見禮，咳嗽一聲說道：「我是長樂幫建康部霍無痕少幫主麾下錦袍隊高級武士葉小飄，這兩位是我的隨從，我奉令向郡城聚賢鏢局發送保行文書，鑒於貴門王求賢兄弟對我長樂幫的無私幫助，我們將保護您在郡城方圓一百里內的生意，期限一年，如遇正當鏢局生意侵犯，請告知我們長樂幫錦袍隊，我們將嚴格按照江湖規矩，為您調解或者解決麻煩。」
人群頓時忙亂起來，不少人手忙腳亂的從門口的大車上抬椅子和桌子，當然還有茶具和茶葉。
那神閑氣定又回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另外一個鏢局的掌柜施施然騎馬來到此處，聚賢鏢局的一群人立刻熱情滿臉的把他引到了應聚平面前。
「應聚平你……」高掌柜定了定神，指著對方剛要說話，呼的一陣風起，面前高山般的壓力頓時不見，連應聚平都不見了，高掌柜被駭得身體往後猛地一傾。
※※※
應聚平第二
大家喝了一圈酒，坐在高掌柜旁邊的一個胖子對跪在那裡的應聚平笑道：「小哥，回去吧，又不是不給你，你這樣沒用的。」
「天啊！」應聚平這才反應過來，他揉揉眼睛，看了那封言辭寥寥的信一遍又一遍，突然他猛地轉身沖向門口，他揮著那封信，大叫著：「看看！看看！求賢兄弟成功了！」
一個叫秦盾的大人物，把應聚平領到了這個人身邊，躬身稟告道：「司禮，聚賢鏢局掌柜應聚平帶到了。」
「滾吧你，長樂幫會看得上你？」
一看那模樣，高掌柜就知道這小子一文債都沒要到，他笑了起來：「大家都有生意，都周轉不開，我不也一樣？你回去吧，我這裏暫時也沒有。你再等兩天。」
王天逸知道自己追求什麼，但他只是笑笑，那是忠誠，一種不能說的忠誠。
王天逸罵罵咧咧的展開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哪裡值得宋南蒸這麼不計一切來，最後罵了一句：「什麼狗屁，比少幫主畫的差遠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年，四處出擊的錦袍隊以其如同長樂暗組一般的雷霆打擊和狠絕手段，名貫建康周圍的江湖。
「佛祖會保佑江湖豪傑嗎？不，應該說是佛祖會接受這些食人凶虎的賄賂嗎？」應聚平不屑的想。
酒桌上的人一起回頭望去，大家都是生意人，走南闖北閱人無數，識人的本領也是高超：但從那人一身短打穿著、破舊的靴子、雖然年輕但鬍子拉查的臉、和蓬亂的頭髮就知道此人必然是個沒錢潦倒的主兒。
聽到了少幫主的意見，王天逸心中有了計量：「我可以幫您拿回來。」
應聚平趕緊說希望王天逸能夠繼續保護聚賢鏢局的鏢線，王天逸自然答應了。
「現在武林大會都結束一個月了，他就是走路也走回來了，他怎麼還不回來？你還不懂嗎？」
但應聚平心中哪能不懷疑，收手為刀直插那小廝胸口，卻真沒想到那小廝真是個高手，反手一纏格開了手刀，笑道：「客人考校我武功？」
這聲音太象鳥叫了，應聚平好久才聽出這是有人叫自己，回頭看到那人，指著自己鼻子道：「您叫我？」
牌匾被砸簡直等於被砍了將旗，應聚平哪裡忍得下自己的心血付諸東流，一見之下，放脫了妻子，一個健步衝到鏢師背後，一腳把他踹的在台階上滾了下去，一把抱住了木匾，但背後早有人殺到，拉住他的肩膀把他轉了過去，照眼一拳。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慌不迭的捲起來，趕緊給宋南蒸送去。
這後院不大，裏面一個百花齊放的花園，後面就是一排房間，門口站著兩個身帶兵器的大漢看著。
※※※
一群剛剛把臉從窗欞上揭下來的江湖豪傑紛紛贊同這主持的話。
「沒水。」夥計笑了笑，自顧自往前院走，走到門口又扭頭說道：「快點，老爺在養病呢。打擾了他，你沒好果子吃。」
而他面前是六條馬腿，他慢慢抬起頭，努力睜開被打得像熊貓一樣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三個天神一般的騎士。
然後又扭頭朝包間門口的店小二叫道：「快，再拿一副碗筷來。」
花壇一撂下，車夫老馬就借口要喂牛，馬上溜了。
想到這裏，應聚平咽了口唾沫，對朋友說道：「我怎敢不對嗅花虎恭敬？我帶了重禮而來。」
剩下一個應聚平受那夥計指使。
應聚平遍體生寒，敢情這小廝竟然是錦袍隊下的人。
「什麼？」應聚平有些驚訝：「這王天逸情趣真雅緻，倒不似尋常打打殺殺的武林中人，我原來還以為他是個彪悍的髯虯大漢呢。」
「給你銀子你換那東西嗎？」宋南蒸問道。
偏房等拜見的人一樣擠的水泄不通。
應聚平咧著嘴口水都流下來了，十一個人啊！他已經心疼的陷入半昏迷了。
「這不是生意，這是我們鑒畫人一生追求的極品！一旦得手，沒人會轉讓，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會轉讓！」宋南蒸一聲哀嚎。
「那好辦啊。」金猴子點了點頭。
「《春江圖》？沒問題！」王天逸冷笑道，他的牙齒露了出來，在這為了防風而遮蔽房門窗戶帶來的黑暗裡，彷彿野獸的獠牙在閃閃發光。
如願和失望並存的應聚平回到了小小的鏢局。
卻沒想到那小廝笑嘻嘻的一句話，讓應聚平一杯茶潑了一腿，他說道：「我是崆峒出身，不過我父親就是少林弟子，自然見到見刀如見少林的道理。」
除了副司禮金相士被從衝突前線上緊急召回，王天逸一口氣點了包括秦盾趙爵易在內的六個最得力高手，他們受命立刻馬上放棄手頭的任何任務，一起回總部集結候令。
霍無痕手下號稱建康新三虎之一的錦袍司禮王天逸哪裡是應聚平這樣的人能隨便見到的。
別人一通花天酒地后，回到小旅店應聚平心疼的拿頭撞牆，一直撞倒隔壁七八個客人大罵著拿著板凳找過來。
小鏢局有這麼一封信就夠了。
應聚平跪在那裡一把把走過來的一個僕役推了個踉蹌倒地，「高掌柜，求您行行好吧！」應聚平已經是血淚俱下了。
原先黑道給應聚平客氣是看長樂幫面子，現在他們看得是錦袍隊面子，更加的客氣。
下午，郡城的高掌柜正在做東宴請遠道而來的生意夥伴，他坐在這城裡最好的酒樓最頂層的最豪華包間里，背靠著那可以俯視下面螻蟻般蒼生的紅木窗戶，身為地主，面對著幾個老朋友，眼裡卻看到的是一堆堆的白花花的銀兩，胸中一股豪氣油然而生，談笑間再次吹起了自己白手起家的歷史。
「不是！」
「自從宋南蒸提了，李雲翼我這一個月已經在搜集這個人的情報了，」王天逸毫無表情的說著：「這個人不是江湖中人，全家已經搬出建康十二年，在建康附近買了莊園，做了財主，兒子兒媳和一個待嫁女兒全家連同家丁僕役在內三十六口。沒有一個高手。」
馬韁從沒拉直過，應聚平行屍走肉般任由馬匹在街上走，兩眼空洞發直的他臉上還帶著淚痕：自己從天不亮跑到現在日頭偏西，近一千兩的債務，竟然只討回了懷裡的區區五兩碎銀子！
「小人就是，不知有何指教？」應聚平驚異不定的抱拳答禮，啪，夾著的千瘡百孔的匾額立刻摔在了地上。
應聚平連午飯都沒得吃，卻在這素不相識的夥計指揮下，抬著那巨大的牡丹花壇走了不知多遠，一直進到偏院，放到了裏面花園的邊上。
「應掌柜，你賣了吧，不然我們去官府告你，你也一樣要賣！」
「只是此人是雅士，聲名極大，很多縉紳官員和他有交往。所以這件事我要求做的乾淨，不能留下污點。」
王求賢的老爹哭的老淚縱橫，他拉著應聚平的手說道：「掌柜，您可一定要把您的兄弟找到啊。」
他真想用刀把那些欠錢不還的王八蛋看成碎肉片，他是真的一位少林學藝出來的高手。
「涼水也行。」應聚平滿肚子氣憤和不平。
應聚平肚裏一邊罵，一邊老老實實的交代了自己的來歷，聽說是來找錦袍隊辦事的外地人後，兩個守衛對看一眼，大搖大擺的去前面吃午飯了，剩下一個應聚平在肚裏狂罵。
王天逸終於能經常出現在少幫主面前了，而且他真的玩命學鑒別畫作，很快，作為霍無痕眼裡最會鑒畫和最會種花的手下，他也終於認識王天逸了。
一路溜著，進到九宮格中心那個錦袍隊老府第門口街上，一股若有若無花香就彌散在風中，應聚平抬頭嗅了嗅，朋友發現了他的異狀，笑道：「香嗎？錦袍司禮愛牡丹，一直在府里種植這種富貴花。越來越多，現在街外都能嗅到這種香氣。不僅愛種花，聽說還愛賞畫呢。有人稱他嗅花虎，當然也有人叫他疤臉虎。」
「我完蛋了……」兩行淚又流了下來。
※※※
這個時候，一直在床頭坐著聽的宋不群立刻站起身來，禮貌的把王天逸請出了病房。
一跳老高的他差點把頭撞到低劣小旅店的天花板上。
「你崆峒的來當小廝？」應聚平臉都白了，多少年來，他一直認為自己算少林弟子中混的差的，但自己經營家族鏢局，加上不用遠離家鄉，也算有得有失，卻沒想到還有門派的弟子混到了這
馬上一把椅子放到了他身後，另外一個還端了茶和毛巾出來。
接著他跪在了地上，把信緊緊的貼在了胸口，這一刻，眼淚禁不住的流下來。
「早知道你這樣不講信義，我當年不會讓你賒賬的！」應聚平氣得渾身發抖。
「要債的？」高掌柜的朋友不約而同的放下行禮的手去，大家彼此看了看，心照不宣的一笑，自己坐下，再沒人去管這個穿著寒酸的年輕鏢局掌柜。
「這你不用管了，我們是長樂幫的戰力之一，放心好了，很快你就會知道我們錦袍隊的威名！」
「你就是應掌柜啊，呵呵，好久不見。」葉小飄親熱的拍拍應聚平肩膀，回過頭繼續去揍那小廝。
「您這花真是太漂亮了，比我見過的所有的牡丹都更大更香，請問您怎麼種的？」應聚平小心翼翼的找著話題。
「應掌柜？」葉小飄拍了拍他的肩膀：「敝人上司錦袍隊司禮讓我向您轉達他的謝意。」
「你們？你們？」看到他們，應聚平的氣勢洶洶頓時不見了，反而有些驚慌。
「怎麼說？」應聚平問道。
不停撫胸喘了好久，好容易臉上的煞白退去，但看到對面那潦倒的鬍子茬子應聚平，高掌柜的臉又紅了，氣的。
除了王求賢的老爹一頭栽倒在台階上，其他人都歡呼雀躍。
大城裡大幫派的大人物。
很快一幅畫就交到了王天逸手上，王天逸滿臉驚喜的接過來，還沒展開，就暴怒了：「你們怎麼做事的，怎麼畫背後有血跡？！」
「叔叔啊，」宋不群唉聲嘆氣的坐到床邊，說道：「那王天逸是什麼人？暗組出身的高手，現在是錦袍隊司禮，他殺人不眨眼的！李叔叔和我們家是世交，他女兒訂婚時候，我和您還去參加來著，您忘了？您怎能讓王天逸這種江湖人物去找李叔叔的麻煩，他會殺掉李叔叔全家的！」
「哈哈，很多人都問我怎麼種出來的，」王天逸笑道：「我發現了很好的花肥，不過這是我的秘密。」
「看哪，真娘的威風！那王天逸一看就是威風凜凜，這相貌這身型！」在應聚平的鼻子離開窗欞的時候，旁邊的一個和尚激動的甚至說起了粗話。
那麼只能走後門了，但王天逸怎麼可能見一個小鏢局掌柜，無親無故的。
「我都找過了啊！」應聚平兩行熱淚終於流了下來，他跪在地上兩手虎爪平平抬起，好像恨不得把自己心挖出來給高掌柜看。
從畫遞到宋南蒸手裡那天起，宋家開始鬧鬼。
但腰裡那掛破舊的長刀，加上他的魁梧身材和沒錢潦倒，卻給這個富貴的酒宴刮進來一股危險的窮風，幾個坐在靠門口的客人馬上識相的站了起來閃到了兩邊，只剩這人和高掌柜隔著圓桌對視了。
但他不能，他不是匪徒和黑道，只是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本地守法安分靠武藝吃飯的生意人。
「看什麼啊？趕緊把長樂幫貴客和掌柜的請進去喝茶啊！」一個鏢師突然大喊起來。
應聚平剛上去一步想阻止，一個鏢師一個窩心拳就打在心口，把這個沒了任何底氣的高手掌柜打得坐在了地上。
「我們宋家和李家是世交，叔叔和李叔叔是好友，我們不能用強拿畫，讓您擔心了。」宋不群挺著一隻斷手笑道。
只是幾個月後，大家不再那麼高興。
這次是應聚平面對面的打量這個豪傑：還是年輕，這年輕昨天讓他在遠處震撼，今天仍舊讓他震撼，比自己還小几歲吧，竟然能坐到這種位置上。但那裸露出來的肌膚上漁網一般的傷疤，不僅打消應聚平這關於年輕的震撼，更一鼓作氣，讓他對這人的經歷更加好奇，也讓他更加震撼，這麼多傷疤究竟這人是怎麼樣出入江湖的腥風血雨的？
「哪裡哪裡，您真過謙了。」應聚平滿頭冷汗都出來了。
高掌柜冷冷的看了應聚平半天，指著應聚平鼻子叫道：「我今天就帶這麼多銀子！第一條路，你拿走這些五兩碎銀子，把欠條留下，老子和你兩不相欠……」
因為大功臣王求賢一直沒從建康回來過，音信全無，應聚平也派人去建康找過，但這個少林高手竟然憑空消失了！
江湖上，任何信譽和威名都是殺出來的。
宋南蒸驚怒之下立刻翻臉，兩人狠狠吵了一架，這對世交的好友不歡而散，回來宋老爺子就病了。
「希望你運氣夠好能見到他。」朋友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我不認為你眼裡的重禮能讓錦袍隊的人看在眼裡，他們都是建康武林里的一群財主。」
「什麼老虎不吃人？他出江湖才一年多，就被公認是三虎中做事最陰狠、下手最絕毒的一虎。」朋友捏了嗓了，換了最小的聲音說道：「人家都說錦袍隊就是太陽下敢不帶面罩的暗組，王天逸這人是暗組殺手出身的啊！」
這樣一副無價之寶，被李雲翼一千兩就得到了！
所有想衝過來的人立刻止步。
「好了好了，饒了你們，小猴子這都是為你們好。你們要知道服從命令的涵義，免得去種了富貴花。」一個白臉青年人笑著下馬，看他穿著和葉小飄一致，應聚平趕緊向他見禮，那青年也不客氣，笑著受禮，自我介紹是錦袍隊唐摩訶，接著是跟著來的七八人。
見再多銀子，也不如見到兒子好，王求賢老爹開始經常上門在聚賢鏢局裡坐著，一坐就是一天，希望在今天可以等到風塵僕僕歸來的兒子。
「能喝口水嗎？」應聚平坐在花園邊的石頭上甩著發酸的手，向那夥計問道。
「那就好。交給我。您放心。」王天逸馬上點頭。
但人家根本裝聽不見，看都不看一下他，悠然自得的向客人介紹鱸魚的美味。
「多少銀子？我幫你墊付，買回來。」看這個雅人為一幅畫氣病了，王天逸又好氣又好笑。
白虎堂里翹腿放在桌子上的葉小飄雖然早忘了應聚平這樣的小人物了，但他認得銀票上的數額，於是看了應聚平的求見信，他掂著銀票，笑道：「老熟人啊。」
幸好雖然應聚平厚道，但他畢竟是生意人，還知道些門路。
葉小飄把拜會地點定到了劉三爺的酒樓，雖然捨不得亂花鏢局的銀子，只住在建康一個便宜的小旅店，但為了這次拜會，應聚平從銀莊裡又取了二百兩銀子，咬著牙發誓，不管花多少錢，今晚都眼皮不眨一下，絕不露出心疼的樣子來。
金猴子苦著臉指著那幫新手說：「這幫兔崽子做事太躁了，血濺得到處都是，我都來不及阻止。」
應聚平來可不是來玩的，不僅一個鏢局和全家老小等著他求下續保來養，還要找到對他恩重如山的兄弟王求賢的下落。
「侄兒啊，那是我的命根子啊。江湖事情我不懂，畫壇事情你又懂嗎？嗚嗚。」宋南蒸竟然痛哭起來。
「您的刀是少林弟子佩刀。」那小廝微微一笑。
「暫時當一下。」那小廝一笑，手上卻不停，趕緊操起搭在胳膊上的白毛巾要給應聚平擦大腿上的茶水。
「不會吧？」王天逸難以置信的嘆道。
「他不幫我，他認為那畫不如他的畫技高。他錯了，那是神之作。」宋南蒸喃喃道。
宋南蒸老爺子認為是贗品。
宋老爺子幾乎是從床上蹦下來的，推開黑著臉的宋不群把畫搶到了手裡。
「相公，怎麼辦啊，你快攔著他們啊。」自己的娘子哭喊著，但應聚平坐在那裡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高掌柜！我走投無路了啊！」應聚平膝行一步，抱住了高掌柜的腿，嚎啕大哭起來：「您就當行行好，打發要飯的吧！我一家老小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應老弟啊，你鏢局垮了，我很同情你。你這個鏢局的地盤挺好，建築修的也好，練武、住啊、馬廄啊都一應俱全，我們白山鏢局想買下來。一百兩銀子，行嗎？」一張銀票遞到了應聚平面前。
「你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我們懂了。」秦盾起身拱拳。
下午，在錦袍隊偏房裡，用少林內力晾乾一身臭汗的應聚平看到了傳說中的嗅花虎王天逸出門的景象：一個臉上有疤的年輕人，他的年輕和文雅相貌超乎應聚平關於這頭鼎鼎大名猛虎的任何想象，這個人虎步生風般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兩個面無表情的錦袍隊隊員，再後面跟著四個一看就是頂尖高手的保鏢，七個人
好久之後，這個瘦骨嶙峋的老人猛地握緊了拳頭：「我只要那畫！」
「呵呵。」高掌柜眯著眼笑了笑：「應小弟，真的是現在沒有。我說過肯定會給你的，那就一定會給你。」
應聚平還和高掌柜面對面站著，其他人倒不敢過來。
到了後來，王求賢老爹居然開始在鏢局裡住了，動不動就哭泣不已：自己兒子難道真的失蹤了？
這個時候，躬身托著茶盤，看著他喝茶的一個小廝突然笑道：「這位好漢是少林高手吧？」
原來宋南蒸老爺子拜訪的是他的世交好友李雲翼，一年前他們作為江南畫壇最德高望重的鑒畫師一起鑒別了一副傳說中的名畫《春江圖》的真偽。
左手就能壓制得自己右手抬不起來的高手居然會被派來做低賤的引客小廝？應聚平只覺天旋地轉。
那畫居然是真品！
大喜過望的應聚平千恩萬謝，最後他想起了一件事，心想錦袍隊在建康何等勢力，壯著膽子詢問王求賢的下落，想如果這個王天逸能夠幫他找就好了。
「但是，」王天逸笑了笑：「如果李老先生不放手，我還是能拿到。您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他是您好友，能接受嗎？」
「你眼睛厲害啊。」應聚平有些驚異的說道，要知道很多少林出山後，為了仍舊藉助師門威勢，並不換佩刀，甚至於到了換刀刃也不換刀柄和刀鞘的地步，自己這刀所幸根本沒砍過人，加上當神一樣供著，保養的好，這次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又帶出來了，但沒想到被一個酒樓看門小廝一眼看到了，不僅佩服萬分，暗想建康果然是大地方，一個小廝都這麼有見識。
王天逸只給他送來一盆牡丹。
應聚平從懷裡掏出一大把欠條，翻了好久，終於把高掌柜打的那張六十兩銀子的找了出來。
他也想看聖旨一樣仔細看了那信，然後他問葉小飄：「請問你們是振威鏢局建康分局嗎？」
充沛的內力加上五內俱裂的凄涼，房頂都幾乎抖了三抖，所有客人都是一個寒戰，但高掌柜連眉毛動都不動一下。
「哦。」高掌柜的嘴巴變成了一個標準的圓形，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一頭的漢子，他舒服的靠在椅背上，還翹起了二郎腿。
「沒門！」應聚平一下跳了起來，他吼道：「這是我家祖產！我賣了我住哪？而且你居然這麼多的地盤地產只給一百兩，你不要欺人太甚！」
搞得最後，應聚平才搞清楚，這來赴宴的十一個人裏面，只有葉唐二個是錦袍隊成員，其他人都是他們狐朋狗友。
本來應聚平應該早就去感謝長樂幫的，但他一直等王求賢會回來商量，竟然一直等到現在，實在沒法再等了。
「我給我給！」懸在空中的高掌柜手舞足蹈的大呼。
果然被朋友說准了，等到第三天的應聚平已經坐卧不安了。
「不換。」王天逸點頭。
「您是有名的雅士。」應聚平趕緊放下茶杯恭維：「江湖中人都稱您為嗅花虎，我才是粗人，您不知道我看到這些美麗的花有多麼敬佩您的雅緻。」
緊接著，一聲大響，包間的門被狠狠的撞開了，一個人衝過了門外人群阻攔，踉踉蹌蹌的沖了進來。
「那一定是俞世北統領的建康緝鹽隊咯？」
※※※
但應聚平不信他，這傢伙是建康城外一個大廟的主持，來這裏想的就是讓王天逸布施給他家的菩薩塑金身的。
就在應聚平從錦袍隊看門開始罵到他恩人王天逸的時候，花園那邊的一扇門開了一條縫，一個頭纏白布的老頭伸頭出來，對著應聚平揮手，嘴裏像鳥一樣小聲嘯叫著：「你！你！你！你！……」
可是對一個無名小卒來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角色都不好見。
「隨便你啊！」高掌柜咬牙切齒的冷笑道，接著轉回身去，笑容滿面的朝朋友們敬酒，根本不理跪在旁邊的那人分毫。
咬著牙繼續被打斷的話，高掌柜吼道：「第二條路，我們就去打官司！馬上就去！兩個官司一起打，一是我欠你錢，二是你要殺我！第一個官司我從沒說不給，你討不了好去！第二個官司，這裏到處是證人！我不是欠你六十兩嗎？現在老子寧可花六百兩銀子也要把你送進大牢！兩條路，你選吧！」
「你們幹什麼的？大白天搶劫嗎？」應聚平驚怒交加的指著門口這群人吼道。
「他怎麼了？他要幫我拿畫怎麼了？」宋南蒸也很生氣。
「什麼？」應聚平只覺頭皮都炸了：「你欠我的可不是五兩，而是六十兩！」
他一鞭子抽了小廝根本沒有罷休的意思，氣勢洶洶的下馬，也不理應聚平，衝到小廝面前，抬腿一腳把他踹了個馬趴，接著就是連罵帶踢：「有你這樣當小廝的嗎？他媽的，不想活了啊？給你錢養你就是要你和客人打架的嗎？」
「我說一句啊，」白山掌柜苦笑一聲：「是在長樂幫地盤不假，但我們郡城是小地方，沒人管，自然黑道眾多，又不是什麼大官道旁邊，長樂幫不會管你的。再說拿長樂幫保行信太難了，我們周圍四個城的鏢局誰聽說有人能搞到？你有錢都拿不到的，還不如去行賄黑道匪首來的可靠。別痴心妄想了，你怕是被二當家騙了。」
朋友看著那牆面剝離錦袍府第的牆面，笑道：「雅緻？你要是真能拜見他，小心說話，不知道多少人提到他的名字就流冷汗呢。」
僅僅第一個月，應聚平的收入就超過他前兩年所有的收入之和。
但一隻手閃電般的一把葉小飄腦袋磕在了桌上，伸手搶走了銀票和求見信。
剛立足腳，那人就抬頭指定了高掌柜，大吼一聲：「高掌柜你好！」
「你要是不給，我就在跪在這裏不走了！」應聚平兩隻淚眼瞪得像鈴鐺那麼大。
「什麼樣子！」高掌柜腿猛地一掙掙開了，他有些惱火的看著膝蓋處那個腦袋：「我沒有！」
「再等等。」應聚平趕緊把懷裡的五兩碎銀子掏出來，又指著門外自己的馬說：「我的馬拉出去買了，大家先吃飯，等我要回債來，就發工錢。先把我家的東西留下。」
「應小弟啊，你那聚賢鏢局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很同情你啊，但我愛莫能助啊。銀子我會給的，但現在我沒有。」高掌柜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喝了口。
「發狗屁工錢？別說你的那匹老馬，你全家都賣了都還不起我們的工錢！」一個僕役怒吼道：「你這個破鏢局早開不下去了，你還想拖著我們？姓應的，你點良心好不？我真想揍死你！」
「你還是賣了吧，其他人家怕也不會買，他們怕你這裏風水不好，而且他們不是鏢局，買了還要改建，你就賣了給我吧，我可以提高價格。我們再談！」白山掌柜勸道。
「什麼？你能？」宋南蒸一把握住了王天逸的手。
「嗅花虎？」王天逸又笑了起來：「我是江湖殺手中的最會種花的土農，也是種花土農中最會殺人！」
胖子搖頭苦笑，揮手讓幾個下人進來把應聚平弄出去。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大聲響了起來：「你這是聚賢鏢局？」
雖然這畫畫功非凡，很難鑒別出真偽，但李雲翼提議在印章上著手，一群行家找到了突破口。
「嗯？你怎麼知道？」應聚平一愣，抬頭朝他看去。
「不是！」
白山的掌柜微笑著收回了銀票，對著圍住自己的聚賢鏢局門下無奈的一攤手。
但兩個保鏢剛進來，應聚平猛然直起腰來，風一般的轉過半個桌子，站在了高掌柜身前，定定的看住了他。
「你還想不想加入錦袍隊了？！你娘的小兔崽子！」葉小飄大罵。
知道自己剛才街心被打的醜事都被人家看在了眼裡，但應聚平現在哪裡還有資格羞愧，他推開了下巴下的馬鞭，仰著熊貓眼再次抱拳：「剛才家裡事。我是聚賢鏢局掌柜應聚平，敢問各位有何貴幹？」
「水沒開。」夥計一聲冷笑。
但令應聚平震驚的是那小廝求饒的話：「葉大哥！唉吆！葉前輩！我手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唉吆！」
「對！大夥繼續搬！」另一個鏢師一聲號令，拉東西的隊伍又動起來了，衣服、傢具、細軟、兵器連鍋碗瓢盆都拖出來了，就地在門口賣給收二
竹雨的夥計已經聽宋不群老爺命令無數遍了，一定要以老爺子病重拒絕王天逸的拜訪，但王天逸手裡那張老爺子今天剛寫的請柬擊碎了他的任何託辭。
「老高，我佩服你啊，你是英雄！來來來，你我幹了這杯！」一個客人笑著向他敬酒。
不久后李雲翼家著了一場大火，一家三十六口一個沒跑出來。
「你不懂，你一生追求什麼？」宋南蒸問王天逸。
應聚平趕緊表明身份相勸。
「不是搶，是還債。」背後傳來聲音，應聚平回頭一看，卻是自己雇傭的三個鏢師領著一群聚賢鏢局下的僕役朝自己走來。
「應掌柜！應掌柜！」
「錦袍隊是什麼？」白山發愣了。
「自作孽不可活！」白山掌柜嘆氣搖頭，卻沒有走的意思，他知道應聚平什麼也沒有抓到，這塊地盤和建築都會成為白山的一個小分號。後退了幾步，出了大門，他指著門口雨檐下掛著的那塊大匾，笑道：「聚賢鏢局，啥也沒聚到啊。」
看著身為建康武林的朋友那謹小慎微的表情，應聚平打了個寒戰，想起了十個月前那位王天逸手下的年輕人送信的場景。
但他敢不幫嗎？
說著他又對客人無比輕鬆的解釋道：「這個是咱們城聚賢鏢局的掌柜，少林出身的高手啊，怕是我這個小城裡面最厲害的高手了。自己出山後就回家開了鏢局，少年有為啊，以前和我做過幾次押運生意的，都是老朋友老街坊老熟人了。」
等聽王天逸下令后，金猴子大叫起來：「司禮急召我們回來，難道就為了一副無聊的畫？」
「傻？」宋不群苦笑起來：「這個人這麼年輕就成為錦袍隊首腦，深受他們幫主器重，長樂幫多少英雄豪傑，怎麼他就能爬上去呢？您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此人的厲害，最近他做了多少事情？現在提到他的名字，很多人都要肅然起敬或者咬牙切齒，您知道這是怎麼來的？他是真的吃人老虎啊！」
按規矩，錦袍隊負責商業的人客氣的回絕了他：「我們沒有繼續保護您的理由啊，真遺憾啊。」
看四五個下人再次朝自己涌了過來，再看看上面那張喜笑顏開談笑風生的肥臉，應聚平一咬牙，身體啪的彈直了，雷霆般的雙手齊出，一下把高掌柜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接著一個圈抱，儘管高掌柜幾乎比身材魁梧的應聚平還胖了一半，但被這少林高手摟起到腳不沾地輕鬆的好像這胖子是根羽毛一樣。
「高掌柜，今天要不你把錢給我，要不我們一起摔下去好了！我也沒法活了！」應聚平大吼。
應聚平一聲長嘆，把高掌柜拖了回來，兩人一起從窗台上跳了下來，站在了窗前。
這樣的他不想回去自己家，那裡叫聚賢鏢局。
當時應聚平都高興暈了，說話都語無倫次了，倒是白山掌柜還算清醒，不僅沒走，反而一直湊著說話。
李雲翼先生也認為是贗品。
小廝慘叫一聲退了開去，應聚平也是大吃一驚，扭頭一看，嘴都合不上了，面前竟然站了一支馬隊！
沒想到人家服務這麼好，應聚平反而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些羞愧，他說道：「小哥不忙，我在門口站一會，等朋友呢。」
憑著幾十年研究印章的功底，李雲翼提出了似真似假的印章質疑，宋南蒸一時腦熱上當了，把真品鑒別成了贗品，李雲翼早就抱定了鑒定為贗品讓持畫人家心灰意冷后再收為己有的心思，自然附和。
「那畫可以成為我的命。」宋南蒸嘆道：「不！比我的命都重要！」
這些人立刻圍住了應聚平，他們怒罵著推搡著這個掌柜。
「你不能進去！」「老爺不在！」那是高掌柜的跟班和保鏢的驚叫。
「你想幹什麼？！」大吼聲中，兩個保鏢抽出了兵器要跑過來，一群客人驚叫著離開了兩人，不是背靠牆壁就是匍匐在了地上。
但誰能想到，想那畫想痴了宋南蒸，居然找了一個紕漏，把信送到了王天逸手裡，錦袍隊立刻全面發動！
假山旁邊，葉小飄正站在一輛牛車旁邊，上面放著一個巨大的花壇，罈子里有一株怒放的牡丹。
脫去長衫，卸去長刀，應聚平在肚裏罵罵咧咧的開始在花園裡挖坑。
送走了王天逸，宋不群站在叔叔床邊，很生氣地說道：「叔叔，您怎麼能讓王天逸插手這畫的事情？」
聚賢鏢局夥計打掌柜，可把周圍的人樂壞，一群看客高興的跳腳拍巴掌。
「我有！」面對這個無數次搶過壓制過自己的對手，應聚平一聲怒吼，接著又看著憤怒的人群說道：「大家再信我一次，二當家已經去武林大會了，他也是少林出身，但他比我強多了，他認識的高手豪傑無數，他說會給我們帶回長樂幫的通線保信，如果有了這個，我們馬上就能有生意。」
應聚平快馬加鞭回到聚賢鏢局，一眼就看到門口圍著十幾個人還有幾輛大車，正有人不斷從門裡抬出傢具和箱子到那些車上。
「高掌柜！」應聚平卻仰頭大呼高掌柜，但正談笑風生的其人已經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見。
「哦，我明白了。如果宋老爺子有吩咐，馬上找我。」王天逸說道：「我視他如我恩師。」
「老爺，不好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街道那頭遙遙傳來，這是他家陪嫁兼粗使丫鬟的聲音，應聚平立刻低頭擦乾眼淚，不想被家人看見自己這頂樑柱居然潦倒無能到現在這個地步，他抬起頭，只見那個丫鬟撂著裙子，發了瘋的朝自己跑過來：「老爺，趕緊回家啊！」
但不久以後，宋南蒸就聽說了老朋友李雲翼以區區一千兩銀子的代價買回了那張贗品。
這一下立刻轉移了憤怒人群的注意力，馬上就有人大吼：「砸了它！」
應聚平猜到這小子把自己當苦力用。
在這房間里，王天逸連黑鷹披風也來不及脫，就坐在了宋南蒸老爺子的病床前，握住了那隻瘦骨嶙峋的手。
「難道是暗組？」白山有點緊張了。
應聚平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為什麼葉小飄不想來，原來這根本就是苦差事，儘管他對這個畫店一無所知，儘管他一個掌柜犯不著聽一個夥計頤指氣使，但是他敢不幹嗎？
「銀子買不到了，李雲翼會把他帶到墳墓里去的。」宋南蒸躺在床上絕望的揮著手。
工錢好商量，自己湊錢給鏢局做本錢都行，本已經垮台的聚賢鏢局一炷香功夫再度重建！
「我究竟幹了什麼能得到他的接見？」應聚平捂住頭狂想，想了半天，除了昨天把那老頭的一封信轉交給葉小飄外什麼也沒有。
「老馬來了啊，你們這邊走，抬進後院。」夥計一樣的無恥。
應聚平也一樣摔過台階，摔在門外街上，鏢師、僕役、馬夫連洗衣服做飯的老媽子都上了，一群欠薪手下怒不可遏的跟著衝出來，圍著應聚平就是拳打腳踢。
很快一個自稱酒樓掌柜的中年人滿臉笑容走了出來，也請葉小飄高抬貴手，說他們幾個乾的一向不錯，應聚平這才從話里聽出來，原來這幾個小廝都是錦袍隊今年剛招募來的新人高手。
在中午的時候，應聚平見到了王天逸。
很快，宋南蒸老爺舉辦了一場建康雅士雲集的聚會，公開宣布收王天逸為關門弟子，專門學鑒畫這麼手藝。
院里的兩個宋家護院，在長樂幫錦袍司禮面前連說話的勇氣也沒有，他們默默的閃開，讓王天逸直直進了老爺子養病的房間。
「你清楚個屁！」一個鏢師立刻反唇相譏：「這鏢局全是你在出錢出地盤，他出啥了？他什麼也不出，就當了二當家，誰服啊？！就你信他！現在他沒入股，我們連他家都抄不了，白看他老爺子拿著一百畝地收租，我操他大爺！」
「叔叔是氣急了，他人老了，反而像小孩一樣，他的話都是氣話。」宋不群嘆氣道。
「沒錯。」王天逸冷冷的點頭：「這是最重要的任務！」
別說落魄如斯的他了，這三個人在城裡一晃，連整個郡城都黯淡了一下，怪不得大家停止了謾罵圍毆，怯怯的在這三個人的氣勢下閃到了一邊。
大人物。
※※※
應聚平沒有一一見禮，只是微微點頭表示敬意，眼睛卻看準了一副沒事人模樣自顧自吃菜的高掌柜，他說道：「高掌柜，打擾了您和朋友我很抱歉，我馬上就走。希望咱們把鏢銀結了，都拖了一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