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卷九 烈火大江
第三節 偷天換日（下）
「丁三！沒想到你真能來！」王天逸興奮的大叫，分開人群，衝到丁玉展前面。
丫鬟轉身就要跑出，但王天逸又叫住了她：「她還在哭嗎？」
「很正常，江湖朋友的來往。」王天逸拿過杯子開始斟酒。
「不。我一直在等這一天。她是我的。」王天逸慢慢的說著，此刻他呼吸再也無一絲混亂。
看著這天色，王天逸臉上有了絲憂色，一個手下飛快的跑來對王天逸附耳說了什麼。
「不是，據老岳那孫子說，華山有個很有趣的事情，連續十多年，每年的某個時候，就會有幾個人去找他，這些人要在某天月圓時候包下華山主峰……」
只有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桌旁，輕輕的用手指敲打著面前那份刺殺慕容秋水的計劃。
敲一會，那猥瑣男子就歇歇，然後居然開始抽泣，一邊抽泣一邊罵：「你他媽的，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不起爺爺？是不是覺的爺爺以前是要飯的？告訴你我操你媽的，今天就是你看不起的要飯的保鏢打得你這孫子？服不服？嗚嗚嗚嗚……」
地點就是王天逸的家，錦袍隊總部。
「孝順啊，」張川秀嘆了口氣：「家裡老人得了瘋病真是難以想象啊。」
閉目好久，一絲不易察覺的獰笑慢慢爬上了他的嘴角：「偷天換日還是得手了。你們做得漂亮啊。」
作為長樂幫在建康的實際和名義主管，黃山石和霍無痕自然就是這樣兩個人。
深深品了一口的張川秀回味了好久，才說道：「很怪，但是不錯，我也進過華山那邊水釀的酒，但和這個好像完全不一樣。」
這僅僅是兩個人的私事，不是公事。
此刻前院的鞭炮聲已經響做一團，連這最遠的後院都能感覺到那如海潮般的聲浪。
但婚禮的新郎官卻沒有抬頭，他躲開了眾多的賓客，站在內院小廳的門口，悵然若失，身後的陶大偉卻肅立不動，禮炮爆炸的巨大光亮在他們身後拖出了一個長長的鑲著紅邊的黑影。
※※※
「正在來這的路上，一炷香功夫。」
王天逸只能感動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你是新郎官，不應該來的。明天你會很累的。」張川秀很嚴肅的說道。
「你怎麼了？」王天逸大驚之下立刻扶住了馬上的丁三。
「天逸大爺，我沒想到您認識張掌柜啊。」王大立笑道。
別人怕來婚宴的人少折了面子少了彩禮，但王天逸相反，他怕來的人太多，錦袍隊都裝不下。
「打烊了就不能給我做點小灶？」那人笑道。
第二日，慕容成宣布慕容世家光榮的收復失地建康；
盛老也在建康，但他借口太忙沒時間根本不來，他的態度代表了所有易老一系人的態度，外面的明眼人都說這是長樂幫有內鬥的明證，有力的戳破了他們是鐵板一塊的虛假樣子。
「怎麼了？」看見來人，秦明月當即站起。
「這就對了。」王天逸一笑：「這是華山送來的，但不是華山產的，這是西域產的。」
「我不敢保證。」王天逸答道。
王天逸自然也不敢勞動他們大駕，只是想請他們晚宴時刻露個面就可以，兩人自然是滿口應承。
「什麼幻想？」丫鬟愣了。
王天逸輕輕吐出口氣，翻身摁住丫鬟瘦小的肩膀說道：「告訴我娘子，這是她的幻想，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讓她好好獃著，最起碼要等到禮節結束。」
「哪有啊，那閨女看上了一個騎汗血馬的，一個蛇商的外甥哪裡比得過啊！」
但就這樣，馬還是算正常的，不正常的是馬背上的馬鞍居然已經裂成了兩半殘破不全，靠近丁玉展襠部的馬鞍已經裂成了龜殼般的尖銳凸起，讓旁觀者不知道是該懷疑丁玉展練成了金鐘罩還是該誇他確實是個武功高手。
被偷去了最鋒利的刀，敵長我消，對慕容的戰爭計劃頃刻間成了一紙笑話。武當從江湖賭場上最有氣魄的贏家眨眼間變成了一個可憐的看客。只能抱著那張本來是為了撕毀而簽訂的和平協議吐血。
會議廳立刻爆發出一陣大笑。
「少幫主去翠袖那裡了，俞世北和燕小乙都
「剛才有刺客朝車廂射了一箭！現在正在追捕。」一個保鏢雙手奉上一支被快刀擊落打彎的長箭，前段卻綁著一個紙筒。
「剛才，夫人突然中了劇毒。」陶大偉站在王天逸身後，看了他一眼，替他解釋道。
哭一會，然後又敲。
「那不知道，後來外甥為了救那算命的閨女摔瘸了腿，還沒成！居然死了，老蛇商受打擊之下徹底瘋了……」
身後的劉遠思立刻講道：「自從一月前，慕容世家和武當簽訂和平協定后，慕容秋水就被召回蘇州家中。現在家族事務全部是慕容龍淵和慕容成在做。」
「好事啊，巴不得呢。」霍長風笑了笑。
如此循環往複。
整個建康武林為之轟動。
不過最離譜的是，這傢伙這次來，居然還戴了一個大斗笠，如何形容這個斗笠不知道，但諸如小孩吃剩的燒餅、從火災現場撿來的、當篩子篩過石子、模仿江湖俠女戴在臉前的帘子等等，這些形容倒肯定是貼切的。
「那我們怎麼辦？」金猴子急問：「司禮，您要去看夫人嗎？」
王天逸一飲而盡，摔杯在地，站起身來就頭也不回的朝門走去。
「怎麼？還沒來？缺了他婚禮還怎麼辦？不是說好打死也要給徒弟結婚祝賀的嗎？」金猴子臉色也不好看。
「她沒事，這毒發的很急，如果這毒晚發一點，她肯定也會喝到。」
「我說俞世北來了不久就又被叫走了，再去請吧！」金猴子拍案而起。
「你的意思是說，武神也在建康，並且其假想敵是崑崙高手在模擬的慕容世家門主保衛？」易月坐在飛鷹樓寬大的太師椅上遙遙的朝王天逸發問：「簡單說明局勢。」
※※※
丁玉展就在前院的紅燈籠之下控馬打著轉，無數客人躲在四周，對他指指點點，表情都很複雜，此刻的他不像一個來參加婚禮的貴賓，倒像一個來取敵人性命的刀客：
「去請！」王天逸低聲命令。
張川秀舉著燭台好奇的朝里一看，馬上一聲叫，蠟燭油撒的到處都是，他驚恐的叫著：「裏面有條蛇！」
「崑崙的牆簡直是籬笆做的！這樣的大事！」易月嘆了口氣：「這情報慕容秋水和千里鴻有可能得到嗎？」
「說不定明年我們就能佔領全建康，再和武當分據蘇州？」黃老笑得下巴亂顫。
長樂幫在建康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全部赴宴，一是王天逸這個人算個長樂幫里的新秀，給他面子日後總有方便，另外很多人私下裡想看看碧環究竟怎麼個可怕法，最後公事上，霍長風命令給武當面子，于公于私只要接到請柬的都巴巴的來了。
「出什麼事了？」金猴子猛然發覺兩人面色不對。
立刻識別手勢的用意，王大立馬上帶著笑躬身後退著出了酒館，酒館門關上之後，他還對著門鞠躬了三次。
王天逸含笑繼續說：「後來蛇商年紀大了，走這麼遠的路估計需要人照顧，就開始領著自己外甥來。老岳私下裡拉過蛇商外甥勸過：你叔叔年紀這麼大了，別由著他瘋，其他幾個人明顯是訛詐他銀子來的。他外甥說也沒法子，叔叔活下去的意義就是每年上趟峰頂了，他做小輩的也不能違反了老人的心愿。老岳說，這麼多時間廢在這上面，蛇場誰管？要是銀子有問題，以後就免費讓他們上去玩，外甥說，養蛇是家族生意，有親戚照顧，還是過得去的，銀子還是有的……」
「這酒如何？」王天逸問道。
「先洗澡換衣服！你一會在我身邊。」王天逸說道。
※※※
「明天我有事，怕去不了你的婚禮，對不住了。」他打了個寒戰說道：「謝謝你。」
金猴子急急的跑過無人的小徑，推門進了偏僻的花房，裏面正坐著一個人，卻是崑崙的秦明月。
「她既然決定跟了我，就要跟隨我的命運！」王天逸咬牙說道，一扭身進了密道。
「原來做乞丐的時候很好，得意之後酒品就不好了，我們誰也不知
「剛才黃老遇刺，突然折返建康飛鷹樓；翠袖處也有變，請不來！」金猴子看著秦明月一攤手：「二爺，你看怎麼辦？」
「丐幫團頭？」夥計張大了嘴巴：「他們不都是員外嗎？有錢的很啊！怎麼還這樣下作的鬧騰？」
王天逸是發請柬的。
「喝醉了也不能這樣啊。我們怎麼做生意啊？剛才還滿滿的人，一會就剩他在這裏鬧了。」夥計唉聲嘆氣。
碧環是武當千里鴻的義女，但武當離得很遠，崑崙自然擔當起了娘家人的重任，崑崙幾乎全體出動。
「可是……可是你不是和他有深仇大恨嗎？」
第二日，長樂幫和慕容世家互相宣戰；
易月卻對王天逸講道：「你的情報來源可可靠？」
王天逸話音未落，張川秀一口酒噴了出來，嗆得自己咳嗽連連：「武林至尊？這稱號！有什麼用呢？值多少銀子？」
「啊？這些人在山上能幹什麼呢？」
「黃老呢？」
「你去了，他拉住你說起來哭起來會沒完的，讓他自己鬧吧，鬧夠了就走了。」張川秀無奈的說道。
不像打人，倒像輕輕敲門。
婚禮太盛大也有壞處，就是時間太長。
三日後，逃出建康婚宴的武當使節星夜兼程終於回到了武當總部。
但不是人人都能來的。
第二日，為了長樂幫而暴怒，暴怒的霍長風和暴怒的易月互相指責，幾乎動手；
從廳里出來，霍無痕追了上來：「天逸，我幫你布置婚宴大廳如何？絕對高雅而又美幻美崙……」
「嗯。」王天逸低低一聲嘆息。
「這大爺誰啊？」夥計問。
在這波浪中，王天逸緩緩的背過身，呼出兩口氣，輕輕提住了大紅婚衣的前襟，后襟落下了兩寸，兩把輕劍的劍把赫然出現在那裡。
「對了，結婚那天沒留下姓名送我一張四合小院地契的人肯定是你吧。我還沒感謝你的。」
疾奔的馬車立刻驟停，從座椅上疾飛而出的黃老差點一頭撞上了前面的車廂，幸虧林謙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黃老的腰。但緊接著後面的副車駿馬一頭撞在了黃老這急停的車廂後面，巨大的震動，讓兩個人同時在車廂里滾作一團。
下得馬來，王天逸才發現丁三走路已經走八字了，那馬鞍確實比丁三厲害。
黃山石和林謙一起坐在去錦袍隊的馬車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在王天逸的婚禮一露面之後再去哪裡玩一下。
這次他來居然還是騎馬來的，不知是騙的還是借的，這黃馬還挺精神，但在丁玉展胯下長途跋涉后眼裡透出的不是興奮而是恐懼，如果這馬是人，哪怕是路人一看這眼神也知道它主人不知道如何，但它自己肯定是被丁玉展綁票來的。
就這樣的打扮，如果不是他長著江湖裡人人都認識的臉，肯定會被王天逸看門人亂棒打出，接著交給王大立調教。
敲一會，然後又哭。
「不必。太招搖了我怕對你不好。我不怕鬼，我經常惹鬼，但你可能……不行。」
「公子能來參加喝我一杯喜酒，就是我天大的榮幸啊。」王天逸笑道。
「岳中巔從西域那裡得到的？」
等丫鬟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陶大偉站了起來，用一種老朋友的姿勢拍著王天逸的肩膀：「司禮，難為你了。我知道你真會娶碧環姑娘的。」
「殺了我？那我為何還在這裏坐著。」王天逸把杯子遞給張川秀：「沒有什麼大不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好了。」
「六個？」丁三一呆：「一個都沒見著！我是聽說你要成婚，自己跑過來的。哈哈。」
很多時候他們的一個露面一杯酒一句祝詞，花千金也買不到。
「什麼？」王天逸三人同時面露驚喜，一起沖了出去。
「慕容秋水現在在哪？」霍長風扭頭問道。
陶大偉搖了搖頭：「我們真不知道誰乾的？」
他緊張。
「你不是明天就……就……就……」張川秀吃驚的合不攏嘴。
「這不需要你管，她知道。」王天逸收回了手，冷冷的說道。
「你可
天色擦黑。
張川秀一聽這聲音驚喜的抬起頭來，來人竟然是王天逸。
他就是這計劃里所要刺殺的對象，慕容秋水。
「我隨便來的。」
「包包廂？華山主峰啊！那得多少銀子？」張川秀嘴巴都合不攏了。
夜已深，酒館里一片狼藉，桌椅碎片和酒饌殘渣到處都是，顯然是剛經歷一場劇烈的鬥毆。
那一夜，崑崙全體叛變了武當，投入到了慕容成麾下，裡外合擊，一舉血洗了王天逸的婚禮，屠戮了建康城大部分長樂幫骨幹，群龍無首，長樂幫在建康的戰力一夜之間全部被打垮。
「可是當年在青城，他……他不是差點殺了……殺了你嗎？」
因為王天逸自稱自己是司禮，不能在禮節上不足，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份古禮，要從正午一直折騰到晚上。
「刺殺誰？」霍長風抬了抬眼皮。
客人早就跑光了，四個彪形大漢在酒店中心站成一個圈，圈裡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躺著。
在內院的小廳里，一身新郎官大紅衣服的王天逸正來回踱步，反覆在身後扭動的手指和他的呼吸一樣毫無規律。
「我殺他老媽了？我殺他老爸了？」王天逸很好笑的一撇嘴。
「是的，」站的筆直的王天逸朝上座的大人物們一個欠身，說道：「很多跡象表明，崑崙正在幫助慕容成醞釀一次大行動，極可能是藉助武神武功進行的刺殺。」
公事比私事重要的多，在婚禮前一個月，王天逸就去了揚州總部彙報崑崙和建康慕容的重大異動。
王天逸和碧環的婚禮很盛大很風光。
「岳中巔？華山的那個？」
「悄悄的扶我下馬。」丁三小聲的說道。
「你今天可真精神。」丁三看了看王天逸那身新郎官衣服，大笑起來，但笑完之後立刻皺眉，一臉痛苦的表情。
這個時候，一個丫鬟急吼吼的跑進來：「老爺，新娘子還是要見你。」
「你去探一下慕容成的情報，爭取能得到肯定的回答，而不是什麼可能極有可能。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有限的幫助一下他們。」霍長風命令道。
「慕容老大夠狠啊，親弟弟都下得去手？」專門為這次會議趕回來的黃老發出了嘆息。
「什麼世道啊。」張川秀搖著頭，看著碗里的美酒嘆道：「我剛才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酒，現在我知道了我心裏的那個詞，一種憂傷的味道。」
※※※
「也不全是因為蛇商的悲劇吧。」王天逸一口乾了一杯，再次斟滿，眼睛卻看著罈子里的那條蛇：「我想是這條蛇的憂傷吧。」
「一開始華山的人不管，給銀子就行，你想誰大晚上和你搶華山峰頂啊，反正是送銀子的，不要白不要。但年年如此，他們也好奇了，要知道那蛇商幾乎每年都有半年時間花在從西域到這裏的路上，開銷有多大？有一天就拉著蛇商問你們幹嘛。蛇商說他們其實都是武林最厲害的高手，每年都要在華山論劍，勝者得到武林至尊的稱號……」
第二日，崑崙宣布從此和武當再無任何關係，並和慕容成結為盟友；
捷報傳到蘇州慕容世家的時候，整個巨大的宅子瞬間成了歡樂的海洋，有個人做了前人幾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拿回了建康，拿回屬於他們自己的東西，所有慕容世家的人都在歡呼雀躍。
「放禮炮！」秦明月一聲大吼！
張川秀難以置信的看著王天逸：「岳中巔送你東西？」
「天逸，你這就走了？」張川秀目瞪口呆的站起身來。
「明天成親，今晚就不能去酒館喝酒了嗎？」王天逸笑呵呵的坐到了台前，把一個重重的大瓷瓶撂到了櫃檯上。
張川秀又一口酒噴了出來，瞪著王天逸叫道：「能騎汗血馬？什麼人啊？皇族還是巨賈啊？」
「不要怠慢了我們的武當朋友，」霍長風也微笑著扭頭對身邊幾個兄弟說道：「他婚禮主持就交給山石了，做的風光些。」
話音未落，一個僕役上氣不接下氣的沖了進來：「丁公子來了！」
「是。來自崑崙內部可
長樂幫對武當下嫁千里鴻義女的提議當即贊同，但禮貌的回絕了找個大人物提升下王天逸身份的暗示，因為碧環的名聲在長樂幫比在武當大得多。
王天逸笑了笑，探頭朝自己帶來的罈子里看了看，又推給張川秀：「你看看裏面有什麼？」
「哪有的事情啊！你今天肯定是親自來給我送請柬的，我面子可真大！」張川秀在櫃檯的下左腳狠狠踩了右腳一下：「內人睡了，我現在就把她叫起來向你賠罪。」
「蛇的憂傷？」
「岳中巔送的。」
而那個俠少的標誌，絲巾，正被坐在他頭前的一個衣著華麗卻形貌猥瑣的中年男子扯了去擦嘴，一邊擦淚，一邊用他那雞爪般的拳頭敲著俠少的腦殼。
「哪有多少銀子，那地方誰天天上去？」王天逸樂了：「他們不過是要求那天晚上別人別上峰頂，就他們幾個在上面。華山不過是派兩個人守住上山的路而已，這點銀子能多嗎？」
說完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店門。
「走！去追隨我們的少幫主！」王天逸一聲令下，腳步驟然加快，走到房間最裡面，提起地面的鐵環，一個密道赫然出現。
金猴子連門都急得沒有走，直接從牆頭一躍而過，衝到了大紅婚衣的王天逸面前，叫道：「放禮炮了！」
這個時刻，張川秀彷彿又看見了王天逸身邊籠罩的那股黑色的氣體，寒冷而危險，令人股慄，這是江湖的氣味，張川秀馬上就明白了王天逸所說的意思。
王天逸得意的賣著關子：「不是。任你想破頭也想不到。這群人每年都來的有一個和尚，一個道士，一個背著笛子算命的，當然也可能是賣唱的，還有一個乞丐，還有一個西域商人，據說是做養蛇生意的，在西域很有名很成功，每年包峰頂的錢都是此人出的，蛇酒也是他送給老岳和上任掌門的。」
「你這樣說，我都不忍心喝了。」張川秀笑了，他開玩笑的。
「你從哪裡搞來的？」張川秀知道是蛇酒，才舒了口氣，剛才燈影之下還以為罈子里就一條大蛇呢。
「你新來的不知道，他老主顧，長樂幫丐幫團頭王大立，一個月鬧三次。」張川秀說著，自顧拿起算盤開始算賬，並不理那人。
「哎呀，我真沒想到。我派了六個信使去你可能在的地方找你，給你送請柬。」王天逸哭笑不得的扶著丁三穿過人群：「哪個小子這麼有福氣找到了你？告訴我，我得重賞他。」
「什麼事？！」爬起來的黃老朝車窗怒吼。
王天逸沒有回答。
「這算是青梅竹馬吧，年年瘋能給小輩討個老婆也不錯啊。」張川秀點頭。
「洗澡稍後也行，你這有吃的沒有……我很想吃肉……」丁三拉住了王天逸的胳膊。
就在這時，車廂外傳來一聲巨大的低吼：「敵襲！」
「那夫人呢？你不去看她？」金猴子問道。
「應該是慕容秋水。」
但王天逸根本沒回答，他自己揪下了緊緊塞著壇口的木塞，一股奇異的酒香頓時瀰漫在這酒館里。
一件四處都是口子露著古銅色皮膚的破衣衫，上面的土多的簡直像剛在地上打過滾一般，身上四溢的汗水一透，衣服上全是黑道，靴子自然也不甘寂寞的翻出毛花來，腰裡的那把粼波現龍一如既往的告別了劍鞘，光禿禿的只用一根草繩系在腰裡，當然對離家太久的丁玉展大俠來說，一根草繩也是很寶貴的，所以這草繩還起著腰帶的作用。
王天逸看了張川秀半天，突然笑道：「喝！當然喝！佛家講活物不過是具皮囊，皮囊會死，死了會腐爛會發臭，讓人作嘔！他們活著難道就是為了一具註定發臭的皮囊？！但這美酒是多麼的香醇！多麼的美妙！如果這條蛇知道自己的魂魄將能變成如此醉人心脾的美味，皮囊雖死，但魂魄清香永駐世間，定然是活得慨然！死得其所！乾杯！」
看著張川秀的恐懼，王天逸大笑起來：「這是特產——蛇酒，我帶來這壇據說已經泡了十年，滋陰補陽祛寒除邪，好東西，特意帶來和你一起嘗嘗。」
王天
「別人的我不敢說，你可是我（鑒畫）的徒弟，怎可不去，哈！」霍無痕大笑。
張川秀伸出拳頭去打王天逸胸口：「差點嗆死我。」
他這麼折騰，要巴結他或者和他關係好的自然無所謂，但大人物們就不同了。
張川秀說漏了嘴，王天逸卻心知肚明，笑道：「嫂子埋怨我摳門了是吧？是不是還嫌我沒給你請柬？」
「章夫人？」金猴子面色驟然變得煞白。
站在台後的夥計終於煩得不行了，嘆了一口氣就要走過去，但他身後的酒肆老闆張川秀一把攔住了他：「別去，最少半個時辰。」
黃山石對著下面的王天逸伸出手去，笑道：「小子，你欠我的！」
聞聽報告后，千里鴻當即嘔血。
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兩個副司禮，都是一身喜慶打扮，卻靜默不語。
唯一沒有發出聲音的就是以前聲音最大的武當。
「你怎麼不寫名字呢？要是把地契和你送的十兩婚儀在一起，我內人就不……嘿嘿。」
第二日，丁家在建康產業的代表要求慕容世家和崑崙必須立刻交還被扣押的丁玉展公子；
王天逸背對著他頓了頓，沒有回頭，只是揮了下手：「明天我婚禮啊。」
「什麼？怎麼可能？」金猴子嘴都合不攏了。
「小李，趕緊讓廚房別熄火，炒幾個小菜上來。」張川秀連忙指使夥計。
王天逸的回答是：「給她補妝。」
「沒用的。」盛若海插話道：「他們崑崙根本就還是沒成形，內部體系毫無章法，這種幫派打仗是好的，都是兄弟，但是搞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就麻煩了。」
躺著的那個穿著一身武士勁裝，腰裡還掛著一把刀，加上脖子上輕佻的絲巾，顯示了這人站著的時候肯定是個招搖過市的俠少，但他現在渾身都是大小不一的靴子印，明顯被打得很慘。
「是啊。」
張川秀看了王天逸好久，最後還是迷惘的搖了搖頭，王天逸大笑著拉著他一起找個小桌子坐下。
說到武當，霍長風眼睛一掃盯到王天逸身上：「聽說碧環已經被千里鴻認為義女了？那麼你就是未來武當掌門的女婿了，小夥子，好運氣！」
「我也不知道。反正據老岳那孫子講，他每次說到這，都必然看著別人喝酒的時候的說，我也被嗆過，哈哈。」王天逸大笑起來。
所有人都仰頭指著那巨大的花朵，談論著城裡那場奢華的婚禮。
「是啊，章夫人在陪她，她也哭了。」丫鬟怯生生的回答。
王天逸點了點頭，說道：「咱們兄弟知道就行了。」
「他們什麼人？晚上在上面幹嘛？華山峰頂賞月？還是等看華山日出？」
「他乾的？」金猴子呆如木雞。
他後面，帶來的錦袍隊保鏢已經開始清場了，王大立被秦盾踢了個跟頭，但他馬上爬起來，也沒有什麼酒瘋了，直接堆著笑衝到王天逸面前，撩起袍角，要替他擦靴子。
王天逸嘆了口氣：「可惜外甥命不好，看上了算命的閨女。」
建康匯聚了江南最傑出的工匠，做出的禮炮也非同反響，雷霆般巨大的聲音過後，一個紅色禮炮在空中綻開巨大而絢爛的紅色花朵，半個建康城都看得見。
「放心，武神已經去了。毒下在給女客們的酒里，那個屋裡，除了碧環夫人，還有兩個女客中毒。」陶大偉繼續說。
外邊亂成一鍋粥的混亂很快停歇了。
空蕩蕩的店裡只剩下一股蛇酒的香氣在房梁間迴繞。
「蛇也是活物，他生下來就有自己的夢想，也許他想自由的在樹杈間追逐飛鳥，也許他想豪情萬丈的在田間獵殺田鼠，也許他還想找到自己的配偶，在溫暖的樹洞里，生出一窩小蛇來……」王天逸搖了搖酒杯，晶瑩的酒水上立刻盪起了一圈圈的漣漪：「但是他出生在西域人的蛇場，他生來就註定與夢想無緣，註定要在酒中溺死，從自己的魂魄里釀出一壇美酒來。」
就在這時，酒店門推開了，有人進來了，張川秀頭也不抬的叫道：「客人改日再來，本店今天打烊了。」
王天逸輕輕的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