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狐鹿姑的選擇
反倒是,假如他裝作不知道這個事情,那麼壓力就全到了先賢憚那裡了。
被人像趕兔子一樣,從南方溫暖、肥沃的遼闊草原,趕到了這寒苦寂寥的漠北。
如今,曾經的漢將衛律、李陵,甚至就是匈奴國內的強權。
站在弓盧水旁,狐鹿姑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羊皮大衣,看著這漸漸寂寥的世界,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西域若失,匈奴就要被餓死、渴死在這漠北!
那時,那位曾經發誓要振興匈奴的單于,躺在羊皮毯上,用力的喘著氣,嗚咽著抓著他的手,深深的用力,以至於臉色都發青了。
也是靠著這些漢人降將的幫助,匈奴人終於一點一滴的重新恢復了元氣。
「據報,樓蘭王安糜病重,恐怕撐不過多久了……」蘭且渠興奮的趴在狐鹿姑的腳下,磕頭道:「這是天賜大匈奴奪回樓蘭的良機啊!」
但匈奴人的生命線,卻全靠西域了。
要是萬一,先賢憚趁著這個機會,立下功勛……
而車師、龜茲,則是匈奴人直面漢朝西域攻勢的第一線。
那鴻雁北來之所。
匈奴高層貴族之中,也有著大量飽讀詩書,熟知漢人文化的成員。
漠北決戰,砸碎了匈奴人的脊梁骨,讓他們不得不承 認——漢朝比自己先進太多太多了。
因為,他想起了一個人。
狐鹿姑出生的時候,匈奴人就已經失去了那些地方。
如今,這個思潮也影響到了匈奴。
兒單于死之時,正帶兵在西域的輪台城外,與漢軍對峙。
到現在,匈奴已經恢復到了漠北決戰之前的人口基數了。
到現在,匈奴人的組織、紀律、戰術、武器,都在不斷的漢朝化。
這單於之位,也素來是有力量者居之。
他忽發疾病,又遇到了單于庭變亂,甚至沒有來得及留下遺言。
至於那些漢朝的大將……
對於匈奴人來說,蜷縮在漠北寂寥寒苦之地,固然可以規避來自漢朝騎兵的追擊和打擊。
當年的大宛戰爭,卻使得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出現了裂痕。
任何車師、龜茲的異動,都會讓單于庭打噴嚏。
更不知那陰山之上的野獸,是否又繁盛了起來?
自然,樓蘭老王安糜,這個曾經是匈奴扶持起來的國王,成為了匈奴的眼中釘和肉中刺。
漠北寒苦,生態本就脆弱。
這些匈奴人曾經的根與祖庭。
但……
「一定要奪回陰山!收復龍城!」
號稱匈奴泰伯之子,賢能之王。
但是……
自漠北 決戰後,匈奴人每一次主動進攻漢朝,都是損兵折將。
明年的碲林大會上,看先賢憚怎麼向匈奴各部頭人和貴族交代——居然坐視漢朝穩固樓蘭、威脅蒲昌海?
這樣想著,狐鹿姑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了。
無論他怎麼選,都是錯!
漢朝人將爪子伸進了西域。
狐鹿姑當然很高興。
至於去和漢朝人爭奪樓蘭?
只要肯降,馬上就能王!
雖然匈奴人一直信奉天大地大,拳頭最大的真理。
「也不知,我能不能活著看到陰山的山脊……」他在心裏哀嘆了一聲。
狐鹿姑自也不例外。
況且,就算打贏了,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好處,得利的只是先賢憚。
鬼知道其他人心裏面會怎麼想?
哪怕匈奴人不懂,但也能感覺到,這十余年來,漠北的草場每年的新草越來越少,而沙漠的面積卻越來越大。
特別是李陵,被先單于且鞮侯封為堅昆國國王,擁有著一塊兩千多里的沃土。
「樓蘭王安糜?」狐鹿姑聞言,嘴角也是溢出一絲笑容:「這條老狗,終於要死了嗎?」
還為漢朝和烏孫人牽線搭橋。
先賢憚,你的良心被狗吃掉了嗎?
夏末的漠北,已經開始吹起了北風, 夾雜著寒風的沙子,打的人的臉都有些生疼。
但,狐鹿姑卻清楚的記得,他的父親死時的樣子。
「大單于,車師急報!」蘭且渠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健壯匈奴人,他留著匈奴人傳統的髮辮,鼻子上鑲嵌著兩個特大的銅環,看上去雖然有些怪異,但在匈奴,這卻是勇士的象徵。
對於每一個匈奴人,每一個孿鞮氏的子孫來說,陰山就是羈絆他們終生的母親山。
先賢憚是去和漢朝人爭奪樓蘭呢?還是選擇旁觀呢?
對於匈奴人來說,樓蘭就是他們心裏的痛!
去爭奪的話,僅靠日逐王的力量,根本不夠。
烏維單于死的時候,手中緊緊抓著一把土——從陰山上帶到漠北的土。
先賢憚在西域這幾年,經營的很不錯,其部眾發展到了十萬,騎兵三萬,還有奴兵數萬。
不知那裡的胭脂山上,如今是否山花燦爛,野果滿林?
由之開啟了匈奴人向漢朝學習的歷史。
而匈奴國內的其他人,也就能看出這個所謂賢王、泰伯之子的真面目。
兒單于動員全國的力量,去攻打漢朝的輪台城,結果,死在輪台城外。
西域三十六國的財富、糧食、食鹽以及其他物資,就是支撐匈奴帝國運轉的血 液。
現在,這個老傢伙終於要死了嗎?
尹稚斜單于死的時候,頭朝南,眼睛瞪著陰山的方向,大聲呼喝著:「陰山!陰山!陰山!」
他轉過身去,遠遠的眺望著南方。
控弦四十萬,雄踞漠北,並有西域,虎視浚稽山,意圖在將來,突破這條漢匈兩國騎兵用血肉交融的防線,突入河西甚至河套,回到那溫暖、肥沃和迷人的南方大草原。
到時候損兵折將,自己就正好收拾掉這個尾大不掉的堂弟。
環境立刻就持續惡化。
與風沙為伍,和冰雪為伴。
於是,只花了三秒鐘,狐鹿姑就做出了決定:「此事我知道了,不用去管它!除非樓蘭人請求本單于介入……」
而那些漢朝的降將們,更是一個個身居高位。
「大單于!大單于!」正想著此事,狐鹿姑忽然聽到了自己的愛將,同時也是他的外甥,匈奴左大都尉衍射壺提之子蘭且渠的聲音。
狐鹿姑覺得,自己還是冷靜一下比較好。
如今又蝟集了數十上百萬牧民和數以百萬計的牲畜。
也不知那裡的祁連山上,是否依舊白雪皚皚?
然後他就死了,死於余吾水之戰時的箭傷感染。
若是旁觀,不聞不問,那就更好了。
「說!」狐鹿姑聞言,立刻正色 起來。
去了也是白搭。
雖然,顧忌匈奴的積威,樓蘭人也同時向匈奴納貢。
有在漢室時不過是隊率、司馬、校尉這樣的中級軍官的人,一旦投降,立刻就被封為一部之主,成為高級貴族。
他親愛的堂弟,曾經的左賢王之子,現在匈奴日逐王先賢憚。
那他也就再也無法挑戰自己的地位了。
樓蘭王國隨之叛變,向漢朝納貢、輸誠。
他臉上的笑容,只持續了一秒鐘,就僵硬了下來。
手握重兵,甚至還擁有自己的軍隊、部眾與國土。
在理論上來說,其實現在狐鹿姑的單於之位,是從對方手裡搶過來的。
但……
自從老上單于擊破月氏,西域諸國就一直是匈奴人的奴婢,予取予求。
然而……
漢人講大復讎,講君子報仇十萬年也不晚。
回想著父親死前的遺言與教訓,狐鹿姑的眼神就堅定了起來:「我一定要奪回陰山!收復河套!」
更可怕的是,樓蘭人還利用其在西域的影響力和消息渠道,積極為漢朝聯絡西域諸國中,那些不滿匈奴的人。
樓蘭人卻積极參与漢軍行動,協助漢軍打擊和攻擊車師、龜茲等匈奴藩國。
現在的匈奴帝國,早非當年全盛之日,只靠著草原的牲畜,就足以吊打四方的強大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