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榮辱
忽地，薛侯老淚收歇，再看左右，這些個原本一臉灰敗的臣子們，紛紛眼睛都亮了。
「拖下去，在薛人面前巡遊。」
李縣長隨手一扔，正要吐槽這破爛玩意兒就是一次性的，得重新設計一下，不能用「百沙」的傳統手藝。結果抬頭環視四周，一雙雙崇拜的眼神看過來，李縣長頓時一愣，心中暗忖：卧槽……什麼情況？
拿起一根已經有了裂痕的短矛，手掌成刀直接一斬，啪的一聲，短矛直接斷成兩截。
兩次逼陽之戰，聽著好像戰果豐富，但和整個大吳國比起來呢？
一國之君啊，這樣的內奸叛徒，才是最最頂級的！
然而李縣長表示這他媽關老子鳥事？老子的小弟不是破落戶就是邊緣人物，頭馬是野人，雙花紅棍也是野人，白扇子師爺還是反出家門自立門戶的，唯一有點血統優越的客卿，還是個流落二十余國討飯的醜男。
此次負責打掃戰場的，都是弓弩手，大量的短矛重新收集起來，其中一些已經折斷或者崩裂。
至於說天下諸侯的傳統，關他鳥事，有種打死他。
站在馬車上居高臨下，李解打量著薛侯：「真是個不幸的年紀，人到中年結果失業了，萬事休啊。」
也該到公司倒閉，全家苟活的時候了。
「發一支箭過去，勸降薛侯。一句話：降者不殺，抗拒從嚴。」
薛侯勃然大怒，「江陰人何其無禮！」
不似作假，不像是嘲諷，薛侯戰戰兢兢哆哆嗦嗦，依然惶恐地在那裡打著擺子，他是怕死的，這一點，不作假。
李縣長現在很滿意，想要把薛城搞殘，然後震懾宋國，光靠城內的那些商賈，其實沒什麼卵用。
李縣長回過味兒來，頓時暗爽，負手而立揚著下巴，看著遠處的薛城，整個人都要飄了。
「還請李子垂憐，保全老朽妻兒。老朽四十有六，足矣，足矣。」
然而大怒過後，都是臉色煞白無比惶恐。毫無疑問，江陰人的態度就一個，要麼投降，要麼就和中士宋基一樣，為千萬人圍觀醜態。
一聲嘆息，薛侯感覺自己真是倒霉到了極點。冬天的時候，他還精神矍鑠，現在夏天到了，他卻疲憊不堪。
一拍大腿，又是一聲長嘆，一邊抹淚一邊嘆氣的薛侯抬頭望了望左右，這些都是他的臣子，現在，也要跟著他這個國君，一起成為亡國奴。
所以現在李解毫無壓力地羞辱宋基，對薛國之君的震懾，直接拉到極點。
「唉……」
至於是真收買還是假收買，這不重要，就是一個人心中的理由，過去最好，過不去也無傷大雅。
「唉……」
工地上有點邊角料，你不也得弄個桌椅板凳花盆尿壺什麼的？
已經丟了一個國，如今，無非是再丟一個人罷了。
「……」
沙哼領了軍令，立刻駕駛著一架馬車，帶著兩個弩手，前往薛國部隊的陣地。
而這個雄壯身軀的主人，正咧嘴沖他笑著：「老君好膽色！李某佩服！」
雙眼緊閉的薛侯瑟瑟發抖，甚至因為太用力，雙眼周圍全是褶皺，他甚至牙齒都把嘴唇咬出了血，這最後的生命時刻，用盡了他全部的勇氣。
「君上。」
「嗯。」
「來人！」
「君上！」
反正李縣長跟列國諸侯既不沾親，那是也不帶故。
「好！」
就是……很亮很亮的那種亮。
薛國有多少家當，誰誰誰家富，誰誰誰家窮，誰誰誰人丁興旺，誰誰誰女兒絕色，還能有比薛侯更清楚的嗎？
李解點點頭，然後緩緩地拔出了腰間的戰刀，「便成全了老君心愿。」
沙哼的馬車又是呼嘯而過，薛侯尋著聲音看去，便看到馬車上，有個披頭散髮的倒霉蛋被綁了起來，綁在了原本應該豎旗的地方。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接把宋基的一顆牙齒抽得飛了出來，面部三叉神經當場麻木，宋基第一時間居然沒有感覺到痛。
不過總算活著，活著就好啊。
但要說玩了一條白蛇就能讓他對陳國抱有什麼良心，門兒也沒有啊，除非陳國之君這個便宜老丈人，願意把另外一條蛇也送上門，那李縣長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以後要是跟陳國交戰，可以效仿「退避三舍」故事。
「江陰沙哼射來一箭，君上……過目。」
……
沙哼對於「義膽營」並沒什麼感情，哪怕有些「義膽營」的隊長還是他訓練過的，但只要李解吩咐把這些「義膽營」隊長做了，他毫不猶豫，而且半點壓力都沒有。
說罷，李解猛地揮刀，斬向薛侯。
或許在別人眼中，這是痴心妄想。
「君上！」
像戴邑大夫前進司馬戴舉，正常情況下，他部隊中的中士，可以不鳥他，只向最高指揮官負責。
又是一輛馬車過來，已經略作休息的鱷人，此刻不但沒有卸甲，反而又加上了一層甲具。
「啊——」
「但憑李子安排。」
「是……是何
列國紛爭，對貴族一向是禮遇有加。畢竟列國之間，多多少少都是沾親帶故。
講白了，就是「位卑」而權重，吳國雖然體制混亂，但中士這樣的軍官，最多就是「百人將」的檔次。但宋國最少就是千人，而且是正兵，而且是精銳，而且肯定配備戰車。
這叫合法搶劫！
任姓薛氏，說到底就是個祖傳的小公司，經營了幾百年也沒什麼模樣。依然被此起彼伏的大公司擠壓著生存空間。
反正只要吳王勾陳一天不死，他在國際上興風作浪，那都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就算有黑鍋，最大的黑鍋也是吳國來背。
這一手把諸多鱷人、勇夫都嚇到了，以為老大已經神功蓋世，猛到了這種地步。而那些宋國降兵，則是直接眼睛一閉，他們完全無法想象，人的血肉之軀，居然可以這麼強大。
言外之意，薛侯也是聽懂了，這是要讓他去姑蘇，去見一見吳王勾陳。
「南蠻野人，無禮！無德！無恥！」
說著，李解哈哈一笑，將刀收了，伸出雙手，將薛侯攙扶起來：「李某行走天下多年，老君誠乃真英雄！好！好！好啊！」
「是！」
逼陽國「二環」以內那些個來「度假」的大夫將軍們，要是為了好處捨得一張臉，那有了幾十個國家支持，國際輿論就是個屁。
陡然李解冒了出來，如何不讓薛侯震驚？
一個個聲音爭先恐後，眼神都是充滿了熾烈，紛紛盯住了薛侯。
周圍的人更是震驚，那些個宋國降卒，這時候別說反抗的念頭，連瞄一眼李解的勇氣都徹底喪失。
「……」
呼！
「抬起頭來。」
「君上！」
「子為大國猛將，豈能辱我至斯？」
但是，為了妻兒，這國君的腦袋，丟了就丟了吧。
其實李縣長現在率部車一遍，薛國部隊就會被全部乾死。但沒必要，一是他要忙著抓住逃竄的宋國商丘「虎賁」；二是給鱷人、勇夫節省一點體力。
這話情真意切，絕對沒有摻假，薛侯離開薛國部隊的那一刻起，作為薛人的一顆心，就已經死了。
「好一條大魚。哈哈哈哈……」
這世上選擇咬牙堅持乃至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中年人，從古至今，無一不是鳳毛麟角。
「李子……李子……不殺老朽？」
從箭桿上解下了絹布，展開一看，薛侯又是一聲嘆氣：「唉……」
正當薛侯要做最後的敘舊之時，就聽到不遠處有宋國
不服去聯合國告我呀！
「君上！」
臟活兒讓賈隊長去做，這要是名聲太過惡劣，傳出去之後，就說是賈隊長貪婪無度，自行其是，殺了一個賈隊長，不但清理了薛城勢力，還順勢收買了一下人心。
「啊？！」
「是！」
但李縣長沒有同情薛侯的意思，他做工頭那會兒，就見得太多「人到中年萬事休」，不管是曾經的理想、夢想、妄想，大部分中年老哥都會選擇放棄，為了柴米油鹽為了妻兒老小，該認得慫，認了；不該認得慫，也認了。
「得再重一點。」
可是，他又不敢大聲地哀嚎，整個人只是像一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著，一動也不敢動。
然後只見遠處一架馬車呼嘯而來，車上弓手滿弓一箭，只見箭矢射入薛國部隊陣中，箭矢上綁著絹布，絹布上有字。
雖然沒有明說，但過程也好，結果也罷，就是如此。
薛侯震驚無比，要知道，之前所有人都以為，李解和戴舉談判之後，就返回了寨牆之中，而且望車看到的情況，也的確是李解沒有出營。
然而李解笑道：「老君無慮也，老君妻子，盡數在逼陽遊玩，小住時日，便一同前往江南，觀看姑蘇景緻，如何？」
此時，薛國的部隊已經反應過來，又數量不少的宋國潰兵就是往薛城逃竄的。那些潰兵已經告訴了薛侯，自家中士已經被猛男活捉。
呵……tui！
「解乃王命猛男，蒙大王拔擢于荒野，豈敢越俎代庖，肆意屠戮？老君雖老，亦是君也。」
有個大夫看上去是個體面人，很忠厚老實的那種，但是此刻，他的微笑，落在薛侯眼中，簡直不啻為嗜血的禽獸。
知道妻兒安全，薛侯也不管那麼多了，站李解身旁耷拉著腦袋，隨便李解怎麼處置他。
「啊？！猛、猛男為何在此？」
李工頭曾經酒桌上遇到的那些個身體發福頭髮掉光的，顯然不在此列；薛侯，同樣不在此列。
「君、君上……」
只要能打死他，他沒話講。
長矛如林，弓手陣列。
薛侯身軀一顫，以為之前薛城被攻破，自己妻兒已經完了。
一定是勸降書。
誰叫他是吳國的王命猛男呢？
薛侯心中想著：亡矣。
「薛人投降之後，薛城一應卿大
咒罵了好一會兒，薛侯悲從中來，眼淚直接流淌了下來，他不投降，又能怎麼辦呢？此刻國家的都城就在後方，可城門緊閉，城頭變換。
他不是昏君，臣子也不是佞臣，但他這個君上，卻被臣子拋棄了。
「裝你媽呢？明明是個廢物，還裝『士可殺不可辱』？你他娘的帶頭跪地求饒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尊嚴可言。辱你這個廢物的是我嗎？難道不是你自己，不是宋橐蜚那個更廢物的國君？」
薛國部隊倒也識相，早早地解除了武裝，生怕被鱷人們誤會。
只是等了一會兒，大恐怖雖說來了，卻又走了。那冷冽的風，再自己臉上拍了拍，薛侯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李解那極為魁梧的身軀。
就是沙皮這個瓜皮還真是皮，這短矛能不能一掌劈斷，難道自己心裏沒有逼數嗎？
畢竟不能說提起褲子就不認人嘛。
國君的銅印，就是銅權，「天下王」的銅權，就是大權。
啪！
等好一會兒，那種驚人的痛苦終於反饋給了大腦。
「君上……」
……
「老朽……老朽……」嘴唇翕張，薛侯死裡逃生，竟是感慨萬千，「老朽多謝李子不殺之恩！」
「首李！」
但在沙哼眼中，首李無所不能！
想起勾陳，薛侯哆嗦得更加厲害，只覺得這一世的陰影，就是兩個吳人造成的。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這是一個工頭的基本操作。
人到中年，薛侯老淚縱橫，委屈囁嚅地發出了很是悲哀的聲音。
威震逼陽的猛男李解，薛侯可不認為自己能夠抗衡，薛國去年就是因為踩了屎，把好大一塊地割讓給了逼陽國。
「是！」
硬要說有點關係，那也是跟陳國，畢竟陳國的蛇精被他降服，現在每天沒事幹就玩一會兒蛇，精神肉體雙重享受。
悲慟之後，薛侯雙目緊閉，等重新睜開雙眼之後，他擦去了眼淚，朗聲道，「然則今時不利，國運不存。薛氏縱使不可降，亦要降！諸君，君臣一場，就此……別過。」
「老君，請上車。老君妻子皆不在薛城之中。」
都不是傻瓜，此刻李解打什麼注意，不用想都知道。
捂著手掌的沙皮痛得只跺腳，雙手夾在褲襠里緩和著那股痛勁，短矛紋絲不動
薛侯嘴唇發抖，他其實已經猜到了是什麼，但是他不敢看。
咕嚕咕嚕咕嚕……
商丘「虎賁」中士宋基很是悲憤，眼神飄忽不定，瞄了一眼李解之後，又立刻耷拉著腦袋。
李解聽沙哼在一旁說了一通，兩人說的是吳地方言，薛侯完全聽不懂，但大概也能從幾個詞彙，猜測到是沙哼在說剛才薛國陣營里發生的事情。
薛侯原本可能還會心存僥倖，尋思著自己是一國之君，怎麼地也得有一國之君的體面。
而薛國本身就沒多大的地盤，再割兩刀，差不多就該亡國了。
「小人敢問李子，老朽妻兒，可在城中？」
「老君性命，妻兒性命，二選一，老君選哪一個？」
感覺到了冷冽的風，這夏天，怎地也這般涼的？
「那是……那是……子基？！」
作為李縣長這個團隊的核心力量之一，沙哼很清楚，老大盯著的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而是在等高高在上的吳王嗝屁。
沒錯，我鐵掌水上漂，難道是浪得虛名？
所以從內心出發，李縣長只有跟自己一個鍋里撈食兒吃的人，才會給面子。屁股一致嘛。
聽李解語氣和善，宋基以為吳國猛男受了他的刺激，終於要以禮相待，於是心中稍舒，抬起了頭。
絹布上用不知道誰的血寫了字：降者不殺，抗拒從嚴。
「薛國人人皆可降，獨我薛氏不可降啊。」
此刻，薛侯將薛國之君的「大權」雙手舉起，然後跪于道旁，等候江陰子李解的到來。
但現在看來，吳國猛男就他媽不是個東西！
不遠處，沙皮也拿起一根短矛，手掌成刀，學著李縣長就是一斬。
薛國君臣雙方各行大禮，少待，薛侯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後昂首闊步走出了薛國部隊的陣地，手中托著一隻錦盒，這其中，自然是薛國國君的「大權」。
這一點上，李縣長還是很有良心的。像越國送給子起的兩個美姬，子起這個老傢伙硬都硬不起來，自然沒辦法享用，就白白便宜了老李。李縣長明知道這是越國女子，搞不好就是間諜，但又有什麼關係呢？扔到陰鄉，讓她們好好地做小三兒，從旁協助白嫮、美旦、女嬙做事，不也挺好？
搓著手的李縣長繞著宋基玩味地打量，宋國陳國等幾個國家的中士，並非就是低級官吏。衛國、鄭國等國家的中士，屬於檔次不高的官階，但是宋國因為體制有點特殊，官階名稱還是那個名稱，但權力大小卻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