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四當官》目錄

第六百四十七章 越來越厲害的姑奶奶

第六百四十七章 越來越厲害的姑奶奶

「好的。」
今時不同往日,周興遠可不敢跟眼前這位連蘇州知府薛煥都以禮相待,連上海道藍蔚雯都不敢招惹的姑奶奶稱兄道妹,急忙拱手道:「小姐真會說笑,興遠乃戴罪之身,可不敢跟四爺稱兄道弟,不然真成不懂規矩了。」
「您總是這麼客氣,都說了是自個兒人,為何搞這麼生分。」
「壞消息其實我們早曉得了,就是香港英軍攻打廣州的事,王先生讓我們趕緊打探清楚英吉利究竟會不會從本土調兵,趕緊打探法蘭西和美利堅的動向,並留意上海這邊洋人的動靜。」
周興遠顧不上欣賞任鈺兒的筆跡,只看內容,看著看著竟沉吟道:「難不成傳言是真的,難道真鬧內訌了?」
……
這一路上幾家洋行的夥計,幾乎都認得他,沒少在背後嘲笑他這個既沒權也沒錢,甚至連衙署都被洋人佔了,只能寄居在四川會館的江海關幫辦委員。但只要見著他都會出來喊一聲「蘇老爺」,有時候還會請他進去喝杯茶。
天越來越冷,太陽落山的越來越早。
周興遠放下信,解釋道:「小姐有所不知,興遠這次去金壇,遇著幾個常去江寧城外跟長毛買賣的奸民。他們說長毛鬧內訌了,你殺我,我殺你,殺來殺去死了好多人,並且死的都是廣西老賊。」
「什麼叫太順?」
「周先生,您是說……」任鈺兒禁不住問。
任鈺兒知道他跟韓秀峰的關係不錯,也知道他這次真是冤枉的。
周興遠也感嘆道:「太僕寺少卿雖不是小九卿,但一樣是卿貳官。四爺都已經做上清貴無比的四品京堂了,皇上還命四爺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可見四爺的聖眷有多恩隆!」
蘇覺明心想這真是個好消息,不禁笑道:「太好了,我就曉得四爺早晚會回京,早晚會高陞的!」
「周先生,我就是這麼一說,您大可不必一口一個四爺。您跟我四哥是什麼交情,說起來我都得喊您一聲兄長。」
「我問過張玉良和周天培,他們也聽說過不少傳言,不是傳得有鼻子有眼,而是傳得一個比一個誇張。有的說洪秀全死了,有的說楊秀清死了,有的說秦日綱死了,誰也不敢當真。畢竟這些年類似的傳言太多,連欽差大臣賽尚阿當年都謊報過,不算民間的傳言,光奏報上的要是加起來,洪秀全和楊秀清這幾年就已經死過幾十次了!」
任鈺兒上個月讓周興遠去找張玉良、虎嵩林、虎坤元、張應祿、周天受、周天培和周天孚等巴縣籍武官,不是因為厘金的事,而是想幫韓秀峰的義兄杜三求個恩典,畢竟人死了但不能白死。
向榮在時誰也不敢動他,結果向榮病死在軍中的消息一傳到上海,就被上海道藍蔚雯和上海知縣黃芳聯名參了一本,朝廷下旨革職查辦。
任鈺兒終究是個女子,幫著打探打探夷情還行,對戰陣上的事是真不懂,可想到中午剛收著的信,不禁喃喃地說:「去攻湖北,去援武昌城長毛的賊首石達開,好像也跟秦日綱一樣打著打著退兵了。要不是石達開退兵,我四哥也回不了京。」
「三爺,周老爺回來了!姑奶奶正好在家,一聽說周老爺回來了,就讓小的趕緊出來尋您。」
蘇覺明暗暗嘀咕任鈺兒到底是念過書的,不但念過聖賢書還念洋人的書,變得越來越精明,越來越厲害,甚至變得都不像一個女子,竟敲打起舉人出身的周興遠。正尋思四爺要是曉得一定會刮目相看,周興遠突然道:「任小姐,興遠這次在金壇軍中,聽張玉良他們說長毛這幾個月的仗打得有些蹊蹺。」
等了不大會兒,連兒就把翻譯好的信取來了。
「知道了。」
任鈺兒走到石桌邊,端起連兒剛煮好的咖啡抿了一口,用手絹輕輕擦了擦嘴角,接著道:「好消息是我四哥在湖北打了個大勝仗,皇上不但擢升我四哥為太僕寺少卿,命我四哥即刻回京上任,還命我四哥仍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
周興遠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不禁嘆道:「朝中有人跟沒人就是不一樣,要不是文大人和王先生關照,我周興遠真是跳進黃浦江也洗不清!」
蘇覺明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低聲問:「他怎回來的這麼快,難道事情辦得不順?」
周興遠解釋道:「不是退兵不好,而是這仗打得有些蹊蹺。您想想,他們從江南轉戰到江北,再從江北轉戰到江南,一路攻城略地,堪稱勢如破竹,可費那麼大勁兒打來打去,一座城也沒占,就這麼退回去了,甚至任由和春、張國梁收攏潰兵,重整江南大營,這跟沒打又有啥兩樣,他們究竟圖個啥?」
租界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像他這樣無所事事,天天在租界閑逛的朝廷命官更是屈指可數。
「是是是,小姐說得是,說到底還是得靠四爺!」
「他們說秦日綱擊破江北、江南官軍之後非但沒乘勝追擊,而且很快就率兵回了江寧,在江寧呆了好幾天才派兵去攻丹陽和金壇。向帥病逝在軍中的消息傳得很快,連丹陽和金壇等地的好多百姓都曉得。
「他先去的蘇州,等拿到薛府台的書信才去找張玉良和『老虎』、『小虎』他們的。向帥雖殉國了,但江南的蜀將還有不少,張國梁不能不給他們面子。周老爺還說這一路沒之前以為的那麼兇險,說長毛全龜縮進了江寧城。」
「長毛退兵不好嗎?」任鈺兒下意識問。
絲茶局的賬根本經不住查,周興遠不想坐以待斃,竟帶著沒來得及解往江南大營的五萬多兩厘金躲進了租界!
並且薛煥是蘇州知府,並不是松江知府。就算是松江知府也管不著上海的事,只能幹著急卻幫不上忙。
「這有何不可,連兒,去幫我把信拿來。」
周興遠抽的那些厘金究竟去哪兒了,薛煥心知肚明。
想到四哥正在進京赴任的路上,要是能查實這個消息,四哥進京之後第一個稟報皇上,皇上一定會很高興,任鈺兒緊盯著周興遠道:「周先生,我覺得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您在軍中效過力,又是剛從金壇回來,路熟人熟,要不勞煩您再走一趟,多找些人問問,看能否搞清楚這傳言是真是假。」
這是女塾的課程之一,蘇覺明並不覺得奇怪,跟站在一邊的周興遠拱拱手,隨即小心翼翼地問:「任小姐,聽念家說京里來信兒了?」
京城來信兒可不是一件小事,蘇覺明不敢在外面問,就算問了楊念家也不曉得,急忙加快腳步。
「小姐說得是,小姐放心,我一定會悉心打探的。」蘇覺明急忙道。
楊念家所說的周老爺就是曾經的「銅天王」周興遠,原本在上海做縣丞,幹得卻是設卡抽厘的差事,堪稱日進斗金,個個看著眼紅。
「我四哥雖做上了四品京堂,雖又做上了『小軍機』,可我估摸著眼紅的人一定不會少,他這官能不能做穩,咱們雖幫不上大忙,但也能幫著出點力,所以上海這邊的差事不能鬆懈。」
周興遠豈敢受此大禮,急忙躬身回禮。
蘇覺明早習慣了被冷嘲熱諷,表面上總是裝出一副官場失意、落魄無比的樣子,但心裏卻在想你們這些「假洋鬼子」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正暗罵剛才那個王阿貴有本事這輩子就別離開租界,「厚誼堂」明面上的掌柜楊清河的二兒子楊念家竟從人縫裡鑽了出來。
可向榮生前只是總攬江南軍務的欽差大臣,管不著地方上的事,安排周興遠來上海設立絲茶局籌餉的事本就上不了檯面,自然不能出面幫著辯解。
任鈺兒微微一蹲,道了個萬福。
「王先生的信上是這麼說的。」
在旗昌洋行坐了一下午的蘇覺明,跟往常一樣戴上瓜皮帽,沿著洋人修的馬路直奔外灘。
任鈺兒追問道:「那這次是真的還是假的?」
「竟有這樣的事!」任鈺兒大吃一驚。
再想到「厚誼堂」急需銀錢周轉,不然文祥和王乃增也不至於讓各分號幫著想辦法,乾脆收留了周興遠,讓周興遠變成了「厚誼堂」上海分號的人,那五萬多兩厘金也隨之通過「日升昌」匯到了京城。
想到杜三究竟算不算殉國,就是幫辦江南軍務的張國梁一句話的事,而張國梁不可能不給那麼多蜀將面子,蘇覺明想想又問道:「既然事已經辦妥了,姑奶奶也曉得了,她為何急著讓你出來找我?」
「來信兒了,」任鈺兒放下剪刀,回頭道:「王先生在信里攏共說了三件事,兩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文大人官運是亨通,可要不是我四哥,他能有今日?」任鈺兒笑了笑,又意味深長地說:「至於您的事,湯雲松也是看卓大人和吉老爺的面子,說到底是看我四哥的面子,他跟文大人可沒什麼交情。」
「嗯。」任鈺兒微微點點頭,隨即笑看著周興遠道:「再就是周先生您不用再為絲茶局的事擔心了,王先生說藍蔚雯光曉得彈劾別人,也不想想他自個兒的屁股干不幹凈。他這道台做不了幾天,新任道台姓湯,名雲松,道光二十年進士,不但跟吉雲飛吉老爺是翰林院的同僚,跟卓中堂的公子卓橒和巴縣的龔瑛龔老爺也是同年。
卓橒卓大人現而今已官居內閣學士兼兵部右侍郎,得知湯雲松要外放蘇松太道,還曾跟吉老爺一起在重慶會館擺酒祝湯雲松高陞。文大人和王先生不但應邀赴宴,開席前還拉著他一道去會館的鄉賢祠拜祭過向帥畫像和靈位,然後私下裡跟他說了下絲茶局的事。」
這腔調也是跟洋人學的,蘇覺明早見怪不怪,禁不住笑道:「您還是先說壞消息吧。」
「這誰說得清楚。」周興遠苦笑道。
任鈺兒雖然只對洋人的動向感興趣,但還是笑問道:「怎麼個蹊蹺?」
路上車水馬龍,他像頭一次來似的邊走邊好奇地四處張望,遇著稀罕事停下來看會兒熱鬧,走累了找個乾淨的地方坐下歇會兒,直到不動聲色搞清楚江面上有幾艘洋人的船,究竟是炮船還是商船,炮船上究竟有多少尊炮,才沿大馬路回四川會館。
「姑奶奶說京城來信兒了!」
「任小姐,能否讓興遠看看王先生的信。」
匆匆趕到會館後頭的公館,只見任鈺兒正站在院子里的玻璃暖棚里,戴著手套,拿著一把剪刀,照著洋人畫冊里的圖樣,剪花插花。
楊念家急忙道:「周老爺說姑奶奶交代的事全辦妥了,之所以回來的這麼快,不是辦得不順,而是辦得太順。」
後來聽說他們去攻金壇,而金壇城內只有一千多團練和李鴻勛所統帶的七百多綠營兵,東、西、北三面都被他們給圍了,張玉良等人所率的援軍根本無法靠近,可攻了二十多天城都快破了,他們又悄無聲息連夜拔營撤了。」
官軍主帥死了,照理說他們應該猛攻,可他們竟在向帥病逝后的第四天,突然從丹陽撤兵,撤得一乾二淨!
「這麼說湖北那邊的長毛也是虎頭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