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三）
昨晚她陪著父親從醫院返家時，進門不久，瀟瀟也回來了。她有些意外，瀟瀟不在意的說，清明節假期啊。她跟瀟瀟一起在父親那裡坐著，聽著瀟瀟問父親訂婚宴是不是取消……父親微笑著說你娶媳婦不能娶的太便宜，程序再簡化下去，葉家怕是要把崇碧收回去了。瀟瀟笑著說崇碧的意見，也是不必這麼複雜。她看出瀟瀟並不是真的想省掉這一步。訂婚宴雖然規模不大，說好了只有至親，邱家這邊親戚不算多，但葉家卻人多勢眾，不能有所懈怠。瀟瀟應是考慮父親身體狀況才打算這麼做。她看著父親臉上的疲色，心疼極了。
「你說的是古扇，不要那種。要的是能隨身帶著的。」崇碧說。神色里竟有點兒憂鬱。
飯後崇碧來了，她陪著坐了一會兒就回到畫室。
她的畫室里只多了一樣東西，就是外公的大畫桌——她撫摸著畫桌溫潤的桌面。好像多年前握著外公溫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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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本是聽交響樂才會落淚的人。」她開崇碧玩笑。
屹湘的胸口開始疼。
瀟瀟讓她出來休息，由他陪陪父親——瀟瀟跟父親似是有什麼要緊事要說的樣子，她聽話的退了出來——在外面踱了好久的步子，只覺得六神無主。母親回來看她那個樣子，也並不出語安慰，只趕著她自己去找點兒事情做，過一會兒才能開飯呢。
崇碧給她送了一盅茶，「我過來看看你的畫。你都悶了一晚上了，休息下。」
「就是這樣的，疏疏的幾筆蘭葉，兩隻彩蝶。很清淡的畫面。」崇碧說。
崇碧笑，說：「我本不是輕易會落淚的人。」
「你聽我說。」崇碧倒認真起來，說：「我總留心呢，在找一把相似的扇子，可是怎麼也找不
下車前特意又檢查了一遍整齊的放在畫夾子裏面的畫稿。一組十二幀尺幅畫稿，另外還有一個扇面。
崇碧說：「我是瞧著你畫的畫兒才想起來的，若是你不覺得我這個要求過分的話，能不能給我畫個扇面？」
崇碧形容的很簡單，畫面也並不出奇。她卻忽然心裏一動。
只有暖氣片子咕咕的發出輕響，才讓屋子裡有點兒動靜。
「這種扇子很常見。現今存世的明清古扇頗多，不難找出來一兩樣入眼的。」她說。
屹湘周一上班的時候特別的提前了半小時。
她擱下畫筆，輕輕的對著未乾的畫吹了一口氣，站起來去開門。
「你一說求我，我就害怕。」她不知不覺喝光了茶盅里的參茶。想是這一日奔走疲勞，她實實在在的需要養分。
把筆墨紙硯都擺到畫桌上，細細的挑了顏色，燈光調到最接近日光的水平。拿著筆半晌不知道
屹湘請她進來。
崇碧雖然看一樣贊一樣，並不亂動她的東西，囑咐她繼續，自己可以站在一邊欣賞。
畫稿是給芳菲的；扇面是崇碧要的。
潔白的床單上細密的紋路像忽然之間裂開了無數的縫隙，有些什麼東西在往外鑽，直接鑽到了她的心頭……她閉上眼睛，嘴角是有了一絲笑：「爸，我聽您的。」
「消遣？也是啊。」崇碧嘆氣，想了想，才說：「有個人，當年被毀了把這樣的扇子。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了，反正直到如今我都不能忘了當時他那表情。想起來便揪心。我當然也不想縱容他睹物思人，只是這事兒我擱在心裏這麼長時間，硬是過不去……就想著哪怕是不能原物奉還，到底給他一個交代……這幾年吧，
她繼續發愣。
「能不能讓爸爸看著你，好好的生活？」
她心緒煩亂間，打開了畫室的門，看著幾乎是原封未動的畫室，漸漸的回了神。
她笑著跟崇碧解釋，自己一向不太習慣自己畫畫的時候身邊有人在，問：「昨兒個戲聽的可好？」
她有些好奇，問：「什麼樣的？」
她也當聽了一件最平常不過的小事，並不往心裏去的樣子。卻說起來，該去給外公掃墓的。
她愣了一會兒，道：「原來你是拿我的畫兒給人做消遣去。不給。」
崇碧也不掩飾，說：「除了戲園子那對聯『演悲歡離合當代豈無前代事，觀抑揚褒貶座中常有劇中人』我越品越有意思，其他的，可以用『對牛彈琴』來形容我。」
屹湘垂下眼帘。
母親只說，外公在世的時候，這些個
「過分。」她笑了。
聽著崇碧問：「湘湘，打不打擾你？」
她品著那句話，崇碧把自己打造的真像穿了鋼盔鐵甲似的，於是她笑笑，說：「那我怎麼聽說，有人被從馬背上摔下來還大哭一場？」
邱亞非卻不再說話。
她凝神。
「我的身體，我自己最知道。」邱亞非緩慢的說。目光逡巡在女兒臉上，似有話要說、但並不能說出來的樣子。
崇碧也沉默了。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毛衫上的線頭。
母親的語氣好像是在說最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哈哈……」崇碧笑的爽朗，「那是正常生理反應。真真切切的骨肉分離，不哭不是人了——你聽誰說的？那日沒幾個人在的，傳開了？哎呀，都怪我哥的那匹暴龍，太認生……對了。」崇碧說著，彎身又看了一會兒屹湘的畫，菜低聲說：「求你件事兒。」
夕陽從窗帘縫隙里投進了房內，地上有那麼一塊，紅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