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懸崖搖曳的花朵（五）
秦先生瞪眼，說：「咦！」
「我瞧著覺得很好。」程程跟著秦先生的腳步走，用極輕的聲音說。看秦先生微笑，也笑了。
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從進來，研磨、蘸筆、鋪陳……如果說上次替芳菲畫那一組工筆花鳥她還是漸漸在撿起技藝，這一次是有如神助。她幾乎不覺得生疏。畫筆落在宣紙上，就是庖丁解牛游刃而有餘的感覺，筆墨與紙面之間幾乎毫無阻滯感，腦子裡的畫面就是從筆尖上流出去的，流出去就成了畫——其實畫幅雖大，筆墨並不算多，馬兒形象取靜而不取動，整個畫面看上去極安靜穩妥。看不出她畫畫時候，其實是心潮澎湃。
他聽了微笑，問她是不是已經給買了一陣子早點了？小葉是個美食家，想必你帶他去沒特色的地方鎮不住他的味蕾，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幾個好地兒……
這間畫室在他玉石工場的後堂。屹湘起初在前面盯著她的工人們釘綴玉片，確認進度趕得及之後，她才出來緩了口氣。
畫室是他
他樂了。說你還有這樣的特長？要是真著急還人家這人情，我後面就有好大間畫室，你這會兒就可以用去。我倒是看看你要怎樣……丫頭脾氣急起來真是急。急什麼呢？
「我總覺得你這個丫頭神奇。沒想到更神奇的還在後頭……你還有什麼沒露的，再給我露一手兒？」秦先生開玩笑倒也一副認真的神氣。
夜深了，能聽得到外面偶爾傳來的狗吠。像夜間森林里的狼嚎一般讓人覺得越靜而越冷。
跟他說起來上回跟葉崇磬打賭的事。
秦先生又仰著臉看了會兒天棚，才笑道：「極好。」
不料她
被她的神色弄的他心裏有點兒詫異。說著你要真想這就開始畫，那就去。省的你在這兒也是坐立不安。有我盯著，有事會叫你的。
「老闆，咱能開始辦正事兒嘛？」馮程程始終站在這倆人身後，插不進話去，干著急，只聽著終於話題搞一段落，急忙說。
屹湘笑，說：「我習慣留一手。」
她就說了。然後撓頭。抓抓她額前的碎發，又捋順又壓平的，有些懊惱的說，可是得抓緊時間畫。
門一開裏面有股子乾乾的灰土味。並不埋汰，只是並不是日日進來利用，總有些無人照看的孤寂氣氛。他請她進去，告訴她裏面的東西隨便用。畫桌是為了有時候他請朋友切磋畫藝來，或是有了好畫一起鑒賞，圖方便他特地置辦的巨型畫桌，似乎是多大的畫也夠鋪擺開來的……
她搖搖頭說沒有。我們換了賭注。
此刻屹湘覺得手臂上的酸麻感輕了很多，她站起來，跟秦先生一起鋪著畫紙，拼成一整幅……
這麼一想，她這些年，起碼在畫功上，已經足夠用技巧掩飾情緒。
「我開玩笑的。」馮程程再看桌上這些畫，嘆口氣，說：「真不知道郗小姐是怎麼做到的。」
旁邊的馮程程歪著頭，看了好一會兒問秦先生：「我們老闆畫的怎樣？」
「我胳膊都麻了。」她抱怨。揉著酸麻的手臂，看著桌上的畫，「真不敢相信，這些是我畫的。」
他也一直沒有休息。在打棋譜。
屹湘想起小時候抓了外公的古宣紙擦手的事，那才叫糟踐東西呢……不禁一笑。只是笑里有些落寞。
屹湘看著
秦先生哈哈大笑。笑的天棚上都要掉下來鉤鉤灰塵和錢串子了似的。
她說好。
倒有一部分是疊在一處的，也有垂下來半邊在桌下的。
秦先生「嘖嘖」兩聲，說：「不好說。」
以前，這是斷然做不到的。
秦先生看到，說：「畫了一晚上，這是多大的一件成就，真該慶祝一下——小葉看到要合不攏嘴了！只是你辛苦了。」
「可惜，不專不精。」
喝茶，如牛飲。
可眼下你看看，就是這麼個大畫桌，也沒夠她折騰開。
屹湘搖了下頭。
他在一邊沉默著看了一會兒，問，那換了什麼賭注？
屹湘坐在那裡看他打棋譜，有些獃獃的。他以為屹湘是累了，讓她去休息下。
屹湘是只顧了趴在那裡睡，根本管不著四周圍已經什麼時候了……
秦先生跟馮程程都轉過頭來，看著一條手臂撐住臉、眼睛里紅紅的、腮上全是印子的郗屹湘。
他就拿著手電筒送她
秦先生本想忍住不評價，可他也不是有話能存住的主兒，就說：「看這畫功，當真是西洋畫法揉進了中國畫技巧，有當年悲鴻畫馬的意思……只不過，要我說，從技巧、構圖到意境，自成一家的說法在她這個年紀若是提的過分了的話，那應該說是——很有個人風格。」
她默默的坐了一會兒，說秦叔，我不能。
秦先生伸手端了一張圖，小心的放到畫桌上，從那頭看起來，知道這就是屹湘許給葉崇磬那幅壁畫了。有些驚人的畫幅。
馮程程笑，說：「秦先生您真逗。說這麼多，直接告訴我，我們老闆畫的極好就是了，比徐悲鴻不差呢。」
屹湘「哎喲」一聲，說：「怎樣了？」
說完了又發獃。
秦先生點頭，說：「用了就是了。我這筆丑字丑畫，用了反而是糟踐。」
秦先生還在認真的將畫拼起來，越看，越覺得愛。忍不住嘖嘖稱讚，低聲說：「下回再遇到艾老，我可是要厚著臉皮跟艾老去套近乎兒了。老爺子真是好樣的，教出一個來像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