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玲瓏醉心的彩虹（二）

湊巧那時候空乘說飛機馬上就要降落在黃花機場，陳太便頓了下。她反手握住了陳太的手。飛機降落的過程里，她始終握著。牢牢的……

程程說到這裏懂事的不再多講。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她也都說出來了。

她陪著陳太去了她的祖居。近兩百年的老宅子，雖然已經破敗不堪，但老架子還在。

前方漸漸明亮，路燈密集起來，已是到了人間煙火集中處。

陳太走進去的時候，踩在生了青苔的磚地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小葉怎麼樣……陳太只是去了秦先生的博物館半天，就把「葉先生」改口叫成了「小葉」。也不知道秦先生給她灌了多少迷魂湯，這才多久，小葉又是比家本還優秀還懂事還適合她的男人了……

下車的時候，只顧了拿好兩人的行李，給好司機車錢，一回身陳太已經跟下來接她們的旅店老闆娘接上了頭。

很愛乾淨的陳太，就算出行不便，也堅持洗過澡才休息的習慣，今天就沒有堅持。倒頭便睡。屹湘有些不安。

屹湘早就餓了，吃了好多東西。

她只是笑。

將香醋抱在手中的時候，就像是抱著什麼珍貴的東西。

剛剛靠近了她，司機便在前面說，郗小姐，我們馬上到了。

澄澈的河水帶走了那一點灰白，沉默的陳太就更加的沉默起來，直到現在……

她看著那人，只覺得面容上，依稀有著跟陳太一脈相承的特徵：細而挺直的鼻樑、高高的眉峰……陳太說我也曾經是這裏的主人，但現在不是了。

古城的此時已經漸漸安靜下來，夜晚有點兒潮濕和涼意，屹湘擔心陳太的關節炎，路上抽空打過電話來，跟這裏講好的要準備好取暖設施。不料看到的時候，還是有些驚訝。竟然是火盆。

她耳根總算清凈一會兒。

陳太便說，下次吧。

屹湘坐的靠近了陳太一點。她始終保持著跟陳太適當的距離。總覺得在陳太這個年紀，又是這個時候，她所有的照顧都應該表現的適可而止。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陳太這麼說，心裏就格外的難過起來。看著陳太將懷裡的一個小布包打開，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灑在了河裡。

屹湘看了一會兒，到車子停下，才搖醒陳太。

來長沙的包機上，因為Josephina出行的怪癖，她主動的讓出頭等艙的位子往商務艙去就座，陳太的座位自然也就安排在她旁邊。這老太太少有的幾句跟此行目的地無關的話里，就關心到她的終身大事——家本呢，我看你是興趣缺缺，也不勉強你；屹湘啊，小葉怎麼樣？

她問，你真的還會再來嗎？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如今人人都關心她的婚事。

眼看著從來淡定的陳太眼睛里充了淚……她踏出這一腳，應是替她的家人續上了血脈一般的鄭重和莊嚴。

時間已經晚了，老闆娘給她們準備了夜宵。

她說金阿姨啊您怎麼變的比我媽媽還啰嗦？而且在這個問題上比我媽媽還像我媽媽？

她便讓陳太趕緊去床上歇著。

她算是看到了現場版的認祖歸宗。金姓屋主直稱呼陳太「姑姑」，輩分瞬間便排清楚了……陳太到了沒有隨了屋主的建議，去山上老塋地看看。屋主說雖然早年破壞過，但後來也陸續修復了些。只是他也不記得，陳太這一支的祖墳確切位置了。

屹湘趁著錯車時候的光線，看向靜默的閉目養神的陳太。一身旅行者打扮的陳太，看上去比往日要顯得年輕一些。軟沿帽低低的垂下來，遮住了她的額頭，也看不清她的眉眼。屹湘見陳太的鞋帶鬆了，掏出隨身帶的手電筒，照著，給她系好了。轉眼看到陳太腳邊的旅行包外側，一左一右兩隻小罈子。那是在河溪鎮買的香醋。

目前住在裏面的主人家問她們從哪裡來。

陳太說，父母直到終老，還在惦念這故鄉的特產。曾經有朋友從香港輾轉買到這罕有的香醋帶回台灣……當時還在上國中的她，到現在依然能記得父母親臉上的又哭又笑的表情，真正是悲喜交加。她說那天父親喝了很多的米酒。米酒是按照故鄉的釀造方法，用台灣當地的稻米釀造出來的，父親一口酒、一口醋的喝，故鄉所在的方向，擺上了碗筷空置。母親帶著她們姐妹坐在一邊，陪著。後來父親告訴她，她是長女，有生之年他若回不到故鄉，那麼她一定得回去，帶著他一點東西……

陳太看著她，搖頭。說屹湘，這兒不是我的家。這是我父親的家。我來，是為了他……

從祖屋出來，兩人在鎮上走著。好像完全沒有了目的地似的，就走著。陳太看到流淌的河水，對她說，大概祖父母的魂靈還會在這裏吧。

老闆娘口音濃重，她聽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家裡的空調壞掉了，只好用這種最原始最地道的取暖方式了……屹湘覺得不甚安全，陳太倒是好說話，說體驗一下也好。等老闆娘拿出一個特製的熏籠來罩上，屹湘也就不說什麼了。桌子下的火盆烤著腿，從桌上覆下來的薄毯罩著，很是溫暖。她身上都熱了，脫了外衣，只穿了襯衫。

等她抬頭時，才發現陳太根本沒動筷子。而且她臉上有種奇怪的潮紅。屹湘心裏一緊張，忙問她怎麼了。陳太便說，我覺得有點兒不好。

屋主驚訝，跟陳太攀談起來，最後竟然拿出宗譜。

她們選的住處是臨江的古老吊腳樓。其實是一家私人住宅，給她們的房間是古樸典雅的。

陳太什麼都沒有買，只除了這兩壇香醋。

陳太一眼便看到祖父的名字。說，這是祖父。我很小的時候，便能背到高祖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