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十七）
「我哪兒是跟他慪氣，我是氣瀟瀟這小兔崽子，說去接我，結果差點兒讓我在機場過夜。」邱亞拉的聲音在短短的時間里摻進了笑意，「湘湘呢，湘湘回來了沒有？」她問。
屹湘大笑。
「瀟瀟會幸福的。」屹湘倚著窗子，輕聲說。
郗廣舒顯然是剛進門，看著女兒，答應一聲，又看看她身後，問：「你這是從哪兒回來？」
「我送你回去。」看著她臉上那有些疲勞的顏色，他什麼都不想問。
「噓……」屹湘比了一下手指，指指遠處。
屋子裡只有瀟瀟一個人。站在父親書房門口，回頭看見母親和妹妹，他搖了下頭。
「進去吧。」郗廣舒拍了女兒的手臂一下，似有什麼話，咽了下去。
「哪有。」屹湘彎下身，靠近姑姑，要讓她看清楚些，「您眼神兒是越來越差了吧？仔細瞧瞧？」她說著話，只在邱亞拉面前一晃，繞到桌子後面，摟著邱亞非，對姑姑笑道：「您是成心氣我爸吧？」
「嫂子，我今天在機
「去……我不告訴您！」屹湘笑著，「這都幾點了，快去休息。明天再說——這幾天您可得好好休息，快去快去……」
屹湘走到門邊，探身進去，笑著說：「姑姑，我在這兒。」書房裡只亮了一盞檯燈，她只見父親坐在書桌前，板著臉。母親和姑姑都坐在他對面，兩人倒是笑意盈盈的。
「湘湘。」郗廣舒在推門的瞬間，叫了女兒一聲。
她想擁抱下屹湘，但克制著，並沒有伸出手臂，況且屹湘已經轉過身去。
崇碧輕輕的嘆了口氣……
邱亞拉招了招手，待屹湘過去，她打量了她片刻，不滿的說：「怎麼回來，起色反而不好了。」
邱亞拉的眼前有些模糊。
車子停下來，他才說：「我就不送你進去了。」
瀟瀟忍不住拍了她後腦勺一下，十分寵溺的。
葉崇磬看她一眼。
葉崇磬看著屹湘。出其不意的，
那面容清晰起來，背景高遠壯闊，漸漸往後退去，似是許多年前，那淡影空濛的山河。
屹湘坐上車才知道此刻她有多累。只有短短的一程，她卻沒有力氣走回家了。她轉頭看葉崇磬。看他緊閉的嘴唇和線條剛毅的下巴……她有點兒出神的看著，一言不發。
屹湘無奈的說：「兩個人加起來都六七十歲了，怎麼跟小孩兒似的。我走了啊——那個，別喝酒了，回頭腫了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她說著，掃了一眼崇碧，嘖嘖出聲，「真是一火起來什麼都乾的出來啊，讓瀟瀟知道了，不定怎麼氣呢，快變回良家婦女啊……」
屹湘吐了吐舌尖，對著母親和姑姑說：「爸跟克格勃似的。我呀，今晚可是去了不少地方……」
「怎麼一回來就跟你哥哥慪氣？」
崇碧愣了一下，聽出屹湘調侃什麼，哇的一聲大叫，急忙抓了襯衫套上。
屹湘沉默。她想母親剛剛一定是
「湘湘也會幸福的。」郗廣舒說，「這是我們的責任。」
葉崇磐的話在耳邊響著，她抖了一下。
「嗯？」屹湘看著母親欲言又止，定定的。
屹湘只覺得他手上的溫暖是那麼的沉，沉的在他的手離開之後，那溫暖仍沉沉的往下落、往下落……
郗廣舒看了屹湘一會兒，才說：「姑姑回來了。」
「什麼事？」邱亞非問。
「都去哪兒了？」邱亞非問。
屹湘獨自走出葉家大門，靠在車邊的葉崇磬見了她，丟了手裡的煙。
「亞拉……」
屹湘呆站了片刻，才走進去。
一張清麗脫俗的臉忽然出現在她視野中，她屏住呼吸。
葉崇磬點了點頭。
「姑姑？」屹湘晃著手。
她看著屹湘瘦瘦的身影……
屹湘笑而不語，只管推著父親往前走。
「你先別問。但願是我看錯了。
「晚安。」他說。
書房裡傳出爭執聲。聽得出雙方都已近盡量控制，依舊是控制不住。
「嗯，我知道。」屹湘同母親一起轉身往上房走。瀟瀟的車已經回來了，上房燈光明亮，他們應該是去見父親了。屹湘低了頭，彷彿已經聽到姑姑的聲音。
崇碧被她笑的又羞又惱，撲過來掐她。屹湘喊癢，躲著。姑嫂倆笑作一團，兩個人原本都裹了一腔的悶氣，這會兒，不知不覺間都消散開來……待笑的沒了力氣，屹湘拉了崇碧的手，小聲說：「別生他的氣了。」
「誰？」郗廣舒問。
窗子被輕輕關上，邱亞拉轉頭看著郗廣舒。
屹湘輕聲說：「別擔心。讓她靜一靜。」
邱亞非臉色緩和了些，問：「你怎麼一身亂七八糟的味道？」
屹湘一回
郗廣舒嘆了口氣，走過去敲了敲書房門，不等裏面回應，她就帶著笑意問：「亞拉回來了？」她一把推開了房門。書房裡霎時安靜了下來。
邱亞拉回神，背景和面容同時消逝，眼前只有侄女一個人。她一把抓住了屹湘的手。
屹湘看了他一會兒，點頭，說：「晚安。」
「湘湘！」
父女倆經過門口，屹湘剜了瀟瀟一眼，回頭低聲對他說：「你還杵在這兒，還不趕緊去？」
邱亞拉看過去，月洞門裡，一對人影擁抱在一起。
屹湘走到廊外，伸手，雨點落在掌心，痒痒的，涼涼的。
郗廣舒跟邱亞拉目送著父女倆走遠，幾乎是同時的，轉頭看著對方。
邱亞非便順著女兒的意思起身回卧室去。
外面，大顆大顆的雨滴撒豆似的從天而降，月洞門裡的人影手拉著手，一閃而逝，空留下一陣輕笑……
「回來了。」邱亞拉那鏗鏘有力的女中音響了起來，「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