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錦帳（十二）
屹湘用力的抱著自己的腿，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恐懼。恥辱。厭惡。」她哆嗦著，「還有……」
屹湘慢慢的說：「安醫生，我已經停葯有一段時間了。」
「謝謝。」屹湘看著水杯，又看看坐到旁邊她自己那張柔軟沙發上去的安醫生，「您也叫Morrison醫生青蛙。」
這是一個極強的防禦性動作。是下意識的想要把自己保護好。但是並不是單純的害怕，更多的是恨意和憤怒。看了讓人生怕的恨意和憤怒。不難想象，郗屹湘開車撞人的場景，是多麼的驚人。
屹湘說：「我想繼續停葯。」
因為太痛苦，不想面對可是又忘不掉，青蛙醫生說不如試試這樣，用藥物來幫助你。只是這種藥物還在臨床試驗階段，不知道你介不介意作為志願者參与。
屹湘站起來，在屋子裡走著。
她笑問：「聊夠
「你現在看起來很好。」
「夠了。」屹湘斜靠在沙發里。
她剛剛等了她那麼久。叩響門板的兩下輕響，充分顯示了她有多不願意走進這間房間。
安醫生一邊做著記錄，一邊觀察她。
「你有沒有對誰完整的敘說過讓你恐懼的事情？」
屹湘又換了下姿勢。被安醫生一說，反而坐姿更端正了些。
屹湘閉上眼睛。
「任何的外力作用都是有限的，需要你自己的意志力。」安醫生輕聲說。
光著腳，一步一步的踏著。柔軟的地毯包裹著她的腳底，溫度暖暖的水也似的……
安醫生開朗的笑著，說：「是啊，」她比著自己的眼睛，「她那一對青蛙眼。不要瞪太大哦，眼珠子會不會掉出來——你有沒有發現她一著急就會瞪大眼睛？」
「還有什麼？」
腳下的地毯很柔軟。
安醫
「那天，我開車去撞人了。」屹湘閉了下眼。
安醫生已經是聽慣了各種病人離奇的經歷的，但對著這般美人，說出這般話來，她還是被觸動了。她抬眼，看著用腳趾輕踩地毯、簡直要踩出花兒來的屹湘。
「最不喜歡的就是跟心理醫生聊天。」屹湘說。
她盯著前方。眼下的她必須要好好的。更要好好的。
「發生了什麼事？」安醫生溫和的問。
「會好的。只要你有足夠的意志力。」安醫生說。
她轉了下身子，示意屹湘換個方向坐。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隻小藥盒來。空空的、半透明的藥盒。每一個格子上都有小標籤。寫的是藥物的拉丁名字。非常的長，一團亂糟糟的字母。她已經看習慣了的，也背的很熟。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東西她根本
「你在這裏，很安全。」安醫生說。
她的診室對著養和最美的一個角落，又安靜。有的病人來了，就只是坐在這裏，看兩個小時的靜物。
攥緊了藥盒。心也是一緊。
「結果呢？」安醫生頭都沒有抬。
安醫生也不管她，低頭在筆記本上寫著。寫了一會兒，聽屹湘說：「雖然覺得厭煩，雖然每次見醫生都要下很大的決心，總需要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行為，跟自己分析如果不去會怎麼樣……還是會按時的見青蛙。多虧了青蛙。不然，我可能早已經倒斃街頭了。」
「沒撞死。」屹湘說。她蹲下去。抱著自己的腿，「就那麼一瞬，我以為已經化成灰的記憶，活了。」
「我確實很好。可是，」屹湘腳趾轉而狠狠的按著地毯，「可是當我看到他，一瞬間，我知道再好的治療、再強效的藥物
她將腿抱的更緊，「我不想再吃藥。我不想記起來。我更不想，再回到那種暗無天日的狀態。」
治療了好久不見好轉之後，她才開始服用這種藥物。
「對你幫助越大的葯，讓你的依賴就越重。我跟青蛙的意見一致，還是希望你能夠擺脫藥物。雖然我這裡有可替代的，如果你可以，不用到最好。」安醫生轉著手中的筆桿。輕輕的一點，筆尖戳在本子上。她的目光透過鏡片望過來，隨意而溫和，並沒有顯出特別留意觀察屹湘的意思。
安醫生笑笑。
屹湘原本拘謹著，被安醫生這麼一逗，莞爾。
「叫我安宜吧。」安宜醫生給她倒了杯清水，走過來的時候，寬大的袖子攏上去，笑著說：「我這裏只提供清水。」
屹湘的下巴擱
安醫生就說：「要睡一覺嘛？你看起來只是休息的不太好。如果想聊天，我陪你聊一會兒。如果不想，就坐著。」
她走了一會兒，脫了鞋子。
介意。儘管比起做試驗小白鼠，她沒有別的好辦法。事實上她的魂靈比陰濕的地道里亂竄的老鼠好不到哪兒去；老鼠也比她的魂靈要自由的多。
是的，Vincent也這麼說。有一次他們開玩笑，她跟Vincent說，Dr.Morrison如果去表演《小蝌蚪找媽媽》里的青蛙媽媽不用化妝呢……Vincent。屹湘忽然想到Vincent，這些日子，關於Vincent，沒有人告訴她什麼。也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安醫生看著她沉默出神，低頭在筆記本子上先寫了幾筆。屹湘注意到，換了個姿勢。安醫生瞥見她併攏的膝蓋和腳尖，輕聲說：「放鬆點兒。」
「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