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雕欄畫梁的崩塌（十二）
「那我可走了啊。」董亞寧微笑著，看爺爺生氣的樣子，倒覺得從心裏往外的輕鬆些。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爺爺依舊背了手、瞪著眼睛——穿的是洗的都跳絲了的T恤衫，就是一副田間地頭隨地一蹲便抽一袋旱煙的老爺子，那曬的發紅的臉膛、罵起人來十足的中氣，身體還真健康——見他回頭，眼睜的更大些，嘴裏說著「還不快去，弄的跟國家領導人似的」，這麼關心的話，說出來仍是嗆人。他笑笑，跟芳菲說：「菲菲，你送爺爺回去啊。爺爺，我先走——沒我同意您可不準走，真的！」
董賢貴看著旺財那紅紅的眼睛。這兒的風乾燥，比不得海邊濕潤涼爽。他想著自己從小是在那樣的環境里生長的，亞寧也是在那樣的環境里長了那麼大的……他嘆了口氣，說：「你奶奶就留下那麼幾樣愛物兒，都給你了，你可也得給找個合適的人收著。」眼角的餘光看到一
「爺爺，過兩天您大壽，我給您好好慶祝，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董亞寧說著回頭看了芳菲一眼，故意的說：「我知道您吧，眼下最想的就是把芳菲給嫁出去……哎哎哎，哎哎，急了嘿！說到這兒就急！」董亞寧被芳菲照著手臂上擰了一把。
「是是是，不止芳菲。」亞寧笑著，低了身子。爺爺身量高，他這樣一服低，立刻顯出了幾分謙恭，說：「您倒是說，除了這，還想要點兒啥？」
「佟金戈說的？那他沒說我哥還地攤兒上淘貨冒充名牌兒，連他都差點兒錯認了？您就當笑話兒聽聽吧，這種事兒我哥常干。」芳菲笑著說。
「這是要出去？大夫同意了？」董賢貴意外。他看看亞寧身後的芳菲
車窗玻璃暗暗的，從外面應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還是微笑著，對著爺爺站立的方向，輕聲問開車的李晉：「楊東方到了沒？」
「本來也沒什麼事兒，我就會是好久沒睡個囫圇覺了。在這兒呆幾天就睡的倍兒好，人倍兒有精神，您看是吧？」董亞寧拍拍胸口。黑色西裝上衣，被他拍的起了一點縐。「公司有急事，我得回去看看。」
「少拿我說事兒，說你自己。」芳菲替亞寧扯了下衣袖，瞪著眼說。
董亞寧聽了爺爺這比喻，臉上笑意更深。
「身體重要啊，還是掙錢重要？」董賢貴站起來。話雖是這麼說，背著手，走在小徑上，是朝著院子外面去的。董亞寧走在他身邊。
亞寧仍低著頭，有那麼一會兒，動也不動的，定住了似的。
「瞧您說的，當然身體重要。不過您也知道，我這攤子再小，不也一嘟嚕人跟著混飯吃嘛？就算有人跑腿，我自個兒
「上回，金戈兒說漏嘴了，我才知道。」董賢貴扯著自己身上的T恤，說：「這是你送的，這件能換個啥？」
董亞寧微笑。
董賢貴看了亞寧一會兒，抬手拍拍他肩膀，說：「沒什麼想要的。已經收了一份大禮了。」
話還沒說完，他人已經在車上了。
「生日不生日，壽不壽的，你們都忙，不用管我這些。我就走的。」董賢貴說。
「休漁是讓魚休息，人不能老休息。人休息久了不就長銹了嘛？我來看看你們，放心了，會去該幹什麼幹什麼。補補網吶，修修船吶，一天天的，事兒海多了。」董賢貴掰著指頭給亞寧數。
「是。」
「理兒是這麼個理兒。船再破有個好舵手也能行。」董賢貴走著，眉頭緊鎖。
董亞寧手臂撐在車窗邊，臉上的微笑一點點若潮水般退去。
微風吹過，楓葉沙沙作響。
旺財見了董亞寧，呼
「個鱉羔子。」董賢貴沒好氣的，「那船說換就換吶？那你奶奶和我一輩子掙下來的！什麼德國造荷蘭造，趕得上我們北海造實惠啊？還有你那什麼破玩意兒，義大利造的，上去一趟，穿什麼鞋還管我，稀罕呢！去去去，跟你沒話可說。」
「你專門知道我心裏想啥呢，鱉羔子。就芳菲？」董賢貴瞅著亞寧。已經走到了外面，李晉在車邊等著了。
「冷。」董亞寧說。他看著窗外。
「空調開大點兒。」
「得，得得，我回回聽您說到這些就頭疼，就您那船，我的爺爺吶，別修了，修也是白費錢。咱換艘新的成嗎？換了，我給您換最新最好的——發動機，要德國造，大馬力……」董亞寧還沒說完，脖頸上就挨了一記，「唉喲，爺爺，您真捨得打呀。」
「爺爺，我們哪兒敢啊。再說您是說蒙就能蒙住的人嘛？」芳菲忙安撫爺爺，「您怎麼知道哥送您的衣
也沒有聽到回應。
「笑什麼笑，話糙理不糙。」董賢貴看看走在身旁的亞寧。亞寧急著走，有些話，他是不便立即問了。
李晉回答：「在路上。再有一個半小時也就回來了。常務董事們，除了兩位在國外回不來的，都確定能出席。」
董賢貴被芳菲說的，撅了嘴，抹了抹下巴，問：「那菲菲啊，這些先不說，有個事兒你幫我分析分析。」
「您熱？」李晉問。手按在按鈕上。車子里溫度適宜。
車內溫度在迅速上升……
「沒他同意我還不能走了，反了他了。還給我換船，燒的喲！當我老土，不知道呢，送我件衣裳，能換一條我那船？」董賢貴自言自語的，忽然對芳菲說：「你們就蒙我吧，蒙我。出什麼事兒都不告訴我。」
「不是都休漁了嘛，又不出海，急著回去幹嘛？」董亞寧緩過來，問。
芳菲忙說：「同意了的。爺爺，他就出去一會兒。您放心。」
「李晉。」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