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剩客的春天》目錄

第八章 「后發制人」連璧城(六)

第八章 「后發制人」連璧城(六)

她報了個數字,他說好的但是身上的現金不夠,我取了錢就給你。
Aqua透明晶亮的瓶子亮出來,整整齊齊的排列著,水晶似的。
「唐恩窈!」
她不信任山泉水的水質,總覺得不清潔。
那是六月初的一天,正在傍晚,殘陽如血,溫度奇異的高,所有人的臉上,都映著紅紅的光、有汗意,小小的興奮……安安靜靜的,他坐在她旁邊。
她忽然覺得有點兒怕。好像這黑暗的古城裡會有什麼冒出來抓住人,比如,孔林里的那些魂魄,皇帝的女兒,孔家的書生,揣著桃花扇……
會從山上拎兩桶清泉下來,夠他們一個周泡茶喝的量。
每到一處,她要講解。她的同學們好奇心極重,問題都千奇百怪的。她想盡辦法讓他們明白。還有一些,其實講也講不通,比如那些書法篆刻……他會在一邊細細的聽她說,給她點兒回應。
那會兒,他臉上看不出紅,是的,他膚色很暗。而且,就像她,他們都被一團紅光包裹著,臉紅,也看不出來……
唐恩窈站在家門口連打了三個噴嚏。
一路前行,一路風景。
澡他說,韓國。補了一句,濟州島。又補了一句,現在,Q市。
他們又問,我們明天去泰山,你去嘛?
她心裏犯嘀咕。開了門進屋。還沒開口叫人,就聽見什麼東西呼嘯而至,她心裏一個念頭叫做「不好」,便往後一縮脖子,「桄榔」一聲,眼睜睜看著什麼東西砸在了鞋柜上。
她的同學們七嘴八舌的、用夾雜著各國腔調的英文問他,你從哪裡來。
只聽到腳步聲。
安德烈的人字拖,嗒嗒響著,最清楚不過。
第二天清晨他們的車子到了泰山腳下。
唐恩窈後背貼在門上,盯著地上的那隻鍋鏟。
漸漸的大伙兒都不說話了,被這古城街道里沉靜的氣質同化了似的。
讓她覺得安定。
庹西溪拿起美工刀,在礦泉水箱子上狠狠的劃開。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背包到了他的背上,他配合她的速度,慢慢的走,走一段,歇一段
千年的古城,到了夜裡,特別的安靜。
古城裡街道平實,石板路,馬道、人行道,清晰可辨。只是沒有路燈,很暗很暗的,除了偶爾人家的窗子里透出的燈光。
現在想來,這些都是跡象,她不應該錯過的蛛絲馬跡。只可惜,當時年少,起初只作了旅途中的一段緣遇,並沒有想到以後還會再相遇,於是她不曾深究那個大男孩身上獨特的氣質從何而來。之後,吸引太深,只覺得擁有便是永久似的,也不想探究太多。
爬山,她體力不夠,漸漸的,她的同學們走遠了,總是在前面等著她,還有他。
「水桶」朴興南同學很愛爬山,每個周末都要驅車去爬山,有時候,她懶懶的,在車子後座上等著他,他爬了一趟到山頂、下來,再叫醒她,一起爬第二次山。
山上的礦泉水賣的很貴。他不買。拿了他的水杯,去接山泉水。
他唱起了歌。
她放了。早放了。不能不放棄,就放的很徹底,就差沒隔袍斷義、自絕江湖了。
被和皓皓傳染的吧?
她聽著那幫金毛怪物一起嚷著,可以啊怎麼不可以,我們有Sissi帶路,Sissi我們又多一個朋友了,Sissi哦?
他說好的沒問題,要交多少錢。
他卻笑笑,說,這是來自自然的饋贈。最接近大山的靈魂。
嗓音渾厚,從身體的深處震蕩上升。
其實是沒有的。只是一種感覺。
他像一個……水桶。
她走在大伙兒的身後。
他很能喝水。
她後來常叫他「水桶」。
眶現在想想,他一直是個不善於掩飾自己的男人。
朴興南……那是她最初的愛,也曾經以為是最後的。
偶爾聊幾句,風景啊,碑刻啊,什麼什麼的。
她沒放么?
不對,那廝說自己是鼻敏感。
那是她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出了孔林,他們爭先恐後的上車,包的車子上有一空座。看到他站在那裡等計程車,她的同學忽然出聲招呼他。她嚇了一跳,看他,他反應過來,卻毫不猶豫的跑上車。
她看著車窗外迅速掠過的風景。車子穿過了古城,很快便到他們居住的青年旅館了。她聽到他問,可以跟你們一起嘛?
她看了他一眼,說好啊,一起。然後她十分「精刮的」跟他說,先交上一筆「入夥費」,統一支配,之後每到一個地方、每花一筆錢,都由我調度,最後會給你一個賬單……因為你是后加入的,沒有你發表意見的權利,給你怎麼安排你必須服從,同意的話就加入,今晚和安德烈住一間房,不同意的話等下到了青年旅館就分道揚鑣……
《阿里郎》。
她發現,他背包的側面,綠色的膳魔師旁邊,她給他的那瓶水,他也沒打開。
她忽然問,你以前來過泰山是不是?
慢慢的就熟悉了。
她能拿這伙亂興奮的「八國聯軍」怎樣?
怎麼在他們眼裡,她還是沒放?
那天晚上他們安頓下之後,出去找地方吃飯。一起喝酒,喝到高興之處,一夥兒人又唱又跳,在大街上就撒野了。天氣已經熱了,納涼的老人們看著他們笑。
她想想,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和他聊起了孔聖人。她其實知道的也不算多,蒙一蒙她那些半斤八兩的對所謂「漢學」有點兒興趣的同學們是綽綽有餘,但是和他聊,算是「互通有無」,甚至他對書法碑刻的素養和見解,都令她有些驚訝。
她呆立半晌,一個急轉身,將儲藏室的門狠狠的關上,抓起外套來便出門了。
被她看到,他表情有點兒尷尬。
黑暗裡似乎是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心安,讓她平靜……
她今天必須喝酒……
她是多努力的想要把自己投入到下一個新階段去啊!
泰山、曲阜,最常來。
他說嗯,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大概十次八次是有的了。因為他父親在Q市工作,總有親戚來中國,把他們在Q市的家當做落腳地,再像蒲公英一樣往別處去。他陪著旅行,差不多走遍了中國各地。
她的同學們笑,說好巧啊,我們也是從那裡來。
他講話總是慢慢的,其實性格很是暴烈。暴烈是暴烈,但是很少發火……
她吸著鼻子,估計下午那片葯是沒管用,搞不好她這就是感冒了。
連璧城說,庹西溪你怎麼還不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