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神君好乘涼》目錄

第三十九章 絕地求生(中)

第三十九章 絕地求生(中)

朗月嘖嘖兩聲:「你是捏准了我不敢殺你?」
少女一襲淺黃的堆枝花衫裙,背上背著箭袋,黑髮披在身後,頭上沒有半分珠飾,卻有點點雨露,宛如珍珠一般微微閃光。她身量小巧,唇紅齒白,難見的美人坯子,只是黑眸冷得似冰,一片戾氣,被她一眼看過的人,都不禁心內惴惴不安。
「唉,既然神君大人都甘心任我折辱,也要保你無虞……我怎能不賣他面子?」朗月笑出了兩個酒窩,「提醒你一下,往後不要自作聰明。」
「我自小在鳳君身旁長大,我有難,他必來相幫,如此恩情難以報答。你能幫我,涼玉感激不盡,可你若硬讓在你和鳳君之間擇其一……」她笑了笑,「不如你現在就替溫玉殺了我吧。」
涼玉咬牙聽著:「三世子還有什麼吩咐?」
「有一日算一日吧。」他微微一哂。
重華夫人低眉笑了笑:「這孩子碰了星盤,按照讖言,再過一百余年,就要搬到花界去住了。我的身子斷然撐不到那時候,還要麻煩鳳君加以照看。」
「你們是何人所派,敢來腌臢我的宮殿,真是好大的膽子。」她的劍又往前一分,瑤兒的脖子已經彎到最大限度,「說,裡頭還有沒有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
他冷笑一聲,滿臉的不高興,抱著劍欲走,她見稱讚無用,陡然間開了竅,一把拉住他的衣擺,「這個哥哥真秀氣!」他這才回過頭,低眉看了她一眼,這女娃扎著兩個包子髻,兩隻眼睛黑峻峻的,宛如兩丸烏葡萄,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心痛如斯,強撐著提著氣,伸手捏緊她的肩膀,語氣發狠,「你聽不聽本君的話?」
忽然覺得腿邊一片溫熱,低頭一看,涼玉不知何時蜷在他腳邊,靠著他的腿睡著了,手裡還緊緊攥著一把已經蔫萎的野花。
「你倒怪起我來。」他湊近了她,「怎麼,怪我沒像鳳桐一樣捨身護你?」
「鳳君往後如何打算?」
刑室在霧松宮西廊深處,下有密道,不見天日。她順著密道飛掠而下,一腳踹開門,滿室的猩紅的顏色猛然間刺痛她的眼。
她幾乎是立即回身,顫抖著手挑斷他身上的繩子,伸手接住他倒下來的身子,臉上晃晃地顯出一個虛弱的笑,「鳳君不要管,我回頭多做幾個紙人。」
他和重華夫人坐在池邊敘話。
「三世子可知道一個道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他一點點抵開她的劍,「他一人之力,怎麼受得住我那神鞭?三鞭下去,任他是叱吒風雲的神君,也得甘心受凡人鞭笞。地下刑室裏面有十余條不同規格的馬鞭,還有鐵棍,還有剔骨的小刀,你猜,阿姊會怎麼折磨小鳳?」
忽然有一隻帶血的手阻住她的手腕,她微微偏過頭去,「涼玉,行了。」
她的聲音脆而低,宛如玉盤落珠,冷笑一聲,忽然出劍,挑掉了眼前一柄劍,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她忽然尖叫一聲,兩眼一翻,直直向下倒去。她怔在原地,瑤兒背後,一身玄色的朗月拔出劍來,在屍體身上抹了抹血跡,一雙黑峻峻的眼睛帶著笑盯著她,上下打量。
「誰給你們的膽子,嗯?」她並無表情,似乎對那叫聲充耳不聞,又是一鞭落下,眼裡的赤紅愈加深重。
「不要!不要!我說,我說……裏面還……」
他皺了皺眉:眼前這個,就是重華夫人千辛萬苦誕下的孩兒?
他與重華夫人對視,「……我乃戴罪之身,僅為散仙。」
小麻煩自顧自吸吮手指,眼睛還巴巴地望著他,一臉的無辜。
霧松宮大門虛掩,纖纖十指放在門上,用力一推,門便開了。嘩啦啦全是兵甲的亮光,四個侍衛拿劍向來人指去。
他心裏想,早上看重華夫人抱她抱得格外吃力,不知這傢伙到底有多重,這樣一想,不知怎的便孩子氣地想試一試,手便伸了出去,一手揪住她衣領,一手托著身子,從腿邊挪到了懷裡。
「何人擅闖霧松宮禁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瑤兒從侍衛背後出來,一改先前的怯懦,聲音十分冷厲。
她被這力道沖得向後倒去,跌坐在地上。朗月伸手將她拉起來,嘆道,「這樣漂亮的裙子,沾了血怎麼行。」他看著她的臉,「我對你生氣得很,可朗月不打美人,你那份,就讓他幫忙受了吧。」
「你……你是何人?」一個宮女手上還握著馬鞭,站定在刑架旁,有些膽寒地向後退了半步。
「小花神,原來你長這個模樣。」
重華夫人溫和地笑道:「玉郎是涼玉的老師,鳳君才是涼玉的親人。我在,我護著你,往後,她亦能護你。」她垂眸望著涼玉的睡顏,「鳳君別不信,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個孩子……她能護得了你。」
重華夫人過來,唬了一跳,扒下涼玉的小手,將她抱在懷裡哄了哄,才笑道:「這孩子不懂事,鳳君擔待。」
她氣喘吁吁地微笑,那笑容竟然宛若修羅,嗜血而嫵媚。
他撫著自己的脖頸,血染了他手指,他眯起眼睛,「你倒會就地取材。」
涼玉幾乎是一股風似的擦過他跑了進去。
睡著的小人兒熱得像個小火爐,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就嚇得他僵住了,許久,見她毫無轉醒的意思,仍睡得大咧咧,毫無警惕心。
她笑了起來,站定,伸手奪過那宮婢手裡的馬鞭,揚鞭子抽在她身上,力道之大,直接將她摜倒在地,她發出凄厲的慘叫,直刺得人耳膜發痛。
「啊!」
恍惚之間,他心緒已亂成一片。
他冷冷逼視她,她手上的東西落在地上,染了他的血,啪的一聲輕響——正是他下午碎掉的玉佩的碎片。
話至末尾,語氣已然冷了下去,「涼玉,你的如意算盤不要打得太好,有鳳桐在你身側,你與我,還有沒有合作的誠意?」
她力道極大,近乎壓上全身的力氣,像一頭蠻橫的小獸一般,他近乎是立即發力將她推開,那利器仍是劃破了他的脖頸。要是再晚片刻,恐怕他的脖子已經被生生割斷。
她一劍欺近他身:「你到底想怎麼樣?」
其餘人驚了一跳,面面相覷,躊躇著不敢向前。瑤兒有些猶豫,仍然梗著脖子問道:「你……你到底是何人?」
涼玉眸中極黑:「三世子的心意,我不敢妄加揣測。」
她抬眼看他,有點恍惚委屈,仿若一個懵懂的孩童,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卻白白受了斥責。
朗月面上的陰鷙漸漸淡去,再次笑起來:「嘖,女人真可怕。」他閃開半步,「請吧。」
她眼底一片嘲諷,「說到誠意,我還從未見過哪一個人像三世子一樣,屢次將合作夥伴逼上絕路的。」
九曲仙池旁,他尚是少年,坐在岸邊,有個粉琢玉砌的小兒奔過來,繞著他轉了一圈,喜滋滋贊道:「這個姐姐真硬氣。」
「大胆!誰私自闖入——」話音未落,早被長劍貫穿,繡鞋將她踩在腳下,她反身一挑,又將另一個人摜倒,以劍勾著衣服,伸腳一扭,便聽得見骨骼破碎的聲音。
那宮婢步步後退,面孔扭曲了形狀,「莫不是多勒公主……」
其實並不很沉,像只貓兒一樣,一拎便起來了。
她始終不敢看他,此刻終於抬眼,鳳桐身上鞭痕密布,密密麻麻殷紅一片,他臉上毫無血色,眼底漆黑,如寒潭沉星,卻是深重的驚痛,倒映出她幽幽的人影,「不能再殺了。」
「你心裏是不是很急啊?」他眸中帶笑,「我只是跟阿姊說,先前水晶山茶那一次摔倒,是你做的手腳,小鳳出的主意,她便能安排這一出,你說,女人心是不是很可怕?」
他低頭看了一眼,涼玉緊閉眼睛,睫毛卷翹。可是,一個沒有母親護著的姑娘,僅憑一個處處掣肘的他,在花界的日子……
瑤兒的嘴唇顫抖,望向地上的屍體中露出的箭羽,是半青半白的,箭羽下雕有騰葉飾,這樣獨特的□□,她的牙齒打起戰來:「多勒……多勒公主……」
重華夫人從未食言。
涼玉面色瑩白,嘴唇紅潤,唯眼眸漆黑,瞳心泛出一點紅色,像極了某種發狂的獸類,她提劍一步步朝她走來,小嘴一開一合:「你猜。」
她仍是瞪大眼睛喃喃:「怎麼會?」臉上盤桓著若有若無的黑氣。
他向來對這種軟綿綿的東西沒什麼抵抗力。
她黑色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幾乎可以從中窺見他的全貌,再光滑明亮的曜石也不過如此。朗月嘴唇開合,一動一動,「你的道理太多了,我只知道一個——沒有法力的人,切勿以卵擊石。」
朗月用劍尖擋開她的劍:「別激動。」他低頭沖她笑笑,挑眉道,「溫玉說得果然沒錯,你身邊那一位,竟然就是舊時天界大名鼎鼎的鳳桐神君。」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怔愣的模樣,那無辜的神情憑空生出幾分嬌憨,憑誰見了都要心軟。卻臉色一變,一手勾住他的脖頸,一手拿硬物猛地抵在他喉間,壓低聲音道,「勞世子再聽一句大道理:小心陰溝裡翻船。」
如此一路,誰敢擋她,她便斬誰于劍下。走到深處,白色繡鞋已然浸在血中,黏黏膩膩,濕濕稠稠。
少女手中三弦射擊弩一發,噗嗤一聲入了皮膚,四個人毫無防備地齊齊倒下,瑤兒嚇得倒退一步,被她用劍刃挑起下巴:「大胆奴婢,你問我是誰?」
「你看著我,看著我的臉。」他勉力站穩了,顫抖地伸手撫摸她的脊背,像是要捋順貓兒炸起的毛,語氣中有些不易覺察的顫抖:「我看你要入魔。」
涼玉怒極,抽劍斜挑,力道無比之大,可削筋斷骨,觸到他的片刻,他輕輕一彈,金光迸出,劍刃立即偏頗,整把劍脫了她的手,飛出去斜打在牆上。
「你們是誰,私闖禁宮,還敢反客為主?」
呼咻呼咻,一起一伏,拱成一團,像只小動物。他伸出手指,在她綿軟的臉頰上戳了一下,戳出個小小的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