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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平行世界 清平樂(完)

番外篇:平行世界 清平樂(完)

「哥兒,你能問出這句話,我看你是對世俗規矩全不放在眼裡。年少輕狂,大都如此。既然這樣,我都不知道,你還能這樣在乎我們盛家家風,在乎人家議論揣測!」
「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難道還要等你表妹死了才算嗎?」盛老夫人厲聲訓斥。
他知道這怒火遲早會降臨,可比起這個,他更不想再等來另一個薛雁:「孫兒不娶妻,從前便不想,現在也不想。倘若人必須要有妻子,便把衡南扶正。」
盛老夫人切齒冷笑,「君殊,你未免自視過高。別人恭維稱讚,你當是為了你的『努力』?還不是老祖宗給你掙下的榮光。你若不是盛家的公子,誰會賣你半分面子?」
「緩了片刻,眼淚就順著眼睛汩汩淌下來了,她喘著,跟君殊說,『太疼了,下輩子,我不嫁給你了。你給我當兄長吧,我想要你給我當兄長,你護著我,別叫我受委屈。行不行?』」
「是個兒子,其實也就沒多大,是衡南盆骨太小,肚子才顯得大。孩子剛生出來,看不出什麼,長大一點,生的真是好看,又白又俊,我活了這麼久,沒見過誰家孩子這般俊俏。」
「祖母,我一直是這樣的。我很好滿足,從前我愛讀書,家裡有書本,我便滿足,于其他事別無所求,都聽從你們安排。現在,我不想娶別人,可你們應要我娶,我自當據理力爭。」
一個瘦小的丫鬟走到盛君殊面前, 低頭小聲道:「壽宴開始之前,衡南姑娘挨桌添水, 添到表姑娘跟前的時候,我從人縫裡瞧見她轉了一下手上的鐲子,抖了些粉末在茶杯里。」
薛雪嬌忍不住用帕子拭淚,擦了一會兒,才道,「君殊進去了,掐著她的手,那會兒,她臉白得跟紙一樣,可能覺得自己不行了,眼睛睜著,瞳孔都散大了,跟君殊說『我太疼了,我不行了。』」
「『保大人』。」
盛君殊眼睫一動,俯身叩拜:「請祖母原諒孫兒離家遠行,不能奉養膝下。」
「哪三個字呀?」
說罷, 向旁邊使個眼色。
七巧道:「上一次見尚書大人,有個顏色妖媚的夫人從屏風後來倒茶,我看身上穿戴得極好,便當夫人見禮,尚書大人解釋,這不是夫人,這是他妾室,說罷,還專程看那夫人一眼,那夫人也盯著他,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夫人一言不發,眼裡不大高興地走了,尚書大人倒是笑了。」
盛君殊沉默,想到走的時候,衡南還蜷著睡在屋裡。他在家裡,是公子,是寶貝,在衡南面前,便是丈夫,便有自己的責任。
「君殊未曾娶妻,家裡就那一個妾,吃穿用度,在家裡的地位,還不是和妻一樣。讓她扶正,她偏不,也不知什麼毛病。好吧,愛當妾,那就當妾,那話不是給賓客說的,就是專給那妾室聽的。」
「你說什麼?」盛老夫人怔住,「你再說一遍。」
盛君殊默了一下,硬著頭皮道:「這件事原本是表妹有錯在先,此計使得甚為惡毒,衡南人微言輕,毫無還手之力,為了自保,借力打力……請祖母諒解。」
「君殊怕她生不下來,每天拉著她出去在院子里走路,拿了個架子讓她爬。」
從小到大,頭一次挨打。裂紋順著後背綻開似的,蔓延到四肢和膝蓋。
「到最後,她一個勁兒地喊娘,喊得撕心裂肺,聲嘶力竭,可是——可是,她一個賤籍,哪兒來的娘啊?」
正說著,見亭外晴空一片,鳥雀擦著地上的水斜飛上天,啾啾脆鳴。
想了幾條退路,道道堵死。他想,就算他什麼也不是,幸而還有一手字畫,大不了,替人滕書去。做公子,做不了,做個貧寒書生,總沒有對不起誰了。
「跪下!」
盛君殊反應了片刻……片刻之內,他明白過來,心神俱震。
薛雪嬌抿著茶,忍俊不禁:「什麼夫人,那就是妾室。不單是你,誰來他都要解釋一句,那些客人,開始都像你這樣奇怪呢,次數多了也習慣了。」
「她不喜歡孩子,但盛哥兒不能無後,所以她還是生了。你是不知道,她那樣瘦,前些年懷福寶的時候,那胳膊腿細得跟蘆葦一樣,肚子鼓得有西瓜那麼大,看著就怕人。盛哥兒不知道給她試著餵了多少東西,都是只長肚子不長人。」
「你真是一派胡言!」
「那個女人呢?」
「走了。衡南未醒,她看了眼孩子,就要走,君殊留她,她不願留,說在金陵還約了人,忙著呢。君殊讓她給孩子起個小名,她就起了個名字,叫做福寶。」
「大約知道自己不配吧。」薛雪嬌壓低聲音,「這話我跟你說,你千萬別外傳,金陵那邊都傳說,她是勾欄瘦馬的出身。」
他不能解釋,不能說,老夫人頭腦清醒,思維敏捷,說了解藥,必然牽出毒藥,左右竟都是死路。
「殺人,」盛君殊道,「沒有祖母說得那樣嚴重,孫兒以為,衡南年齡尚小,劣根未除,行事偏激。倘若她真想殺人,表妹便不是疼一下算了……」
衡南夜裡句句挑釁, 咬死了自己刻毒,對這件事情,竟隻字不曾辯駁……
「春闈。」小廝伸出一根手指,眼裡含淚,渾身顫抖,「高中,高中了!」
雨水打在亭子上,兩個赴宴尚書府的命婦,困在亭中。其中一個,是尚書的小姨母薛雪嬌,出嫁后隨夫升遷入京,受了姐姐的囑託,多年來和尚書府來往頻繁;另一個是薛雪嬌的小兒媳七巧,今次陪著婆母來尚書府赴宴。
盛老夫人輕哼:「今天的事, 她也不冤枉。」
盛君殊低下頭:「是。」
「美?你覺得那個美呀。」薛雪嬌失笑,抿一口茶,「興許是美吧,我是不理解你們青年人的眼頭。」
那是解藥。
盛老夫人拇指按壓額頭,胸口一伏一擴,閉著眼只催:「你說,你接著說……」
薛雪嬌說起來,話匣子便關不住,「你說,盛哥兒喜歡她什麼呢?她性子也怪,不喜歡小孩,小孩卻貼她,哎,真是想不明白。每年過年,家裡旁支的幾個孩子都圍著她跑,她那個冷若冰霜,使壞的樣兒,拿一把瓜子拋著,跟喂狗一樣!那群孩子還又蹦又跳的,鬧的高興得不得了。」
話鋒一轉,「無論殺,還是不殺,你那個妾室能有那樣的舉動,這所作所為教我看見,她也是城府深沉,心術不正,這樣的人品,我不能讓她再留在你身邊。」
「你才見過幾個人。」老夫人淡淡一笑,「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你說衡南那細胳膊細腿的,連個孩子也抱不動。福寶三四歲,整天都是讓君殊單手架著,走來走去。入宮一趟,一手扛著福寶,一手牽著衡南,叫人看見,人都在背地裡笑呢。笑尚書大人是牽了一兒一女出門。」
老夫人看著他握住袖口的那雙手。盛君殊兒時極其罕有地同祖母討要什麼時,便會用這樣懇切的動作。
倘若解藥是薛雁自己提前服食,叫郎中點破, 豈不露餡?因為薛雁只喝了一小口茶, 郎中才會說解藥量少。畢竟有了解藥, 薛雁才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臉面丟進, 又被拉回來。
盛君殊捏住她蒼老的手腕,不教她再像待小孩子一樣摸他的臉,仰頭,眼珠極黑:「祖母,我確實看不出很多事,但真心實意,我分辨得了。」
「可是……很美呀。」七巧嚅囁著,想到那天那一面,那女人眼睛極黑,眉梢眼角有股薄而帶戾的美色,倘若她是一片葉子,那女人就是削尖的柳枝了,扎一下會疼的。她羞慚地低下了頭。
「福寶。」七巧念道,「真好聽。」
十六年春,驚蟄后春雷滾滾,一連數十日陰雨連綿。
盛老夫人擰過臉來:「什麼中了?」
七巧忙點頭:「是,是,我不亂說。」
「我當然理解。」老夫人輕輕笑一聲,「但我們家裡家風清正,也不是那種拜高踩低、不講道理的人。她早知風向,告訴你,告訴你父親和我,告訴誰,我們都能替她主持了公道。偏偏她誰也沒告訴,好一個將計就計,借刀殺人,殺了人,倒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君殊,你就不覺得可怕嗎?」
「衡南,衡南……」老太太將拐杖在地上猛地一墜,「咚」地蔓延出回聲,失望道,「君殊,你從前不是這樣,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盛老夫人怔了一下,臉色變了。
「這話,是陛下同翰林學士李大人說的。陛下說,自殿試一面,見公子博聞強記,而又鞭辟入裡,不由大為驚艷。當時,他想刁難一兩句,可想來想去,一時無言以對,當面不顯,回去了,一得空便鋪開紙,研好墨,想就這題目另作文章,壓倒公子。」
盛君殊提了口氣,牽住了老夫人的袖口。他待親人一向柔軟,不善爭辯,這當下,竟不知道要如何懇求,才能使對方相信:「昨天夜裡,她已同我全盤托出,理了箱子要走,教我攔下的。她要是有意隱瞞,我根本不會知道。人生在世,誰不犯錯?我時時謹言慎行,犯過的錯都不計其數。何況她已知錯,認了錯。尋這一處錯處就將她遣了,未免太不寬容。」
盛君殊張了張口。
盛老夫人還在繼續:「若不是知道這件事,我怎麼都想不明白:那表姑娘不過做場戲, 何必殺敵一萬, 自損八千, 拿自己的身體下注?她是沒想到自己早被識破了, 中途被人擺了一道罷了。」
盛君殊自知失言:「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道:「寒門之家尚出士子,若非如此,也沒有恩科。便是如您所說,操持內務,瘦馬未必不行,換一個閨秀來,也未必就好。」
盛老夫人一會兒喜,一會兒怒,一會兒顫抖,五味雜陳堆疊一處,複雜的目光,盯了盛君殊許久,長嘆一聲:「哥兒。」
*
薛雪嬌說到這兒,吃吃地笑,忍不住前仰後合,「你知道孕中嗜睡,躺那兒翻身都難受,被強行拉出去,她就罵人,有時候還咬人,掐人,君殊就聽著,受著,實在把他逼急了,他也訓人,打人——翻過去打屁股,這麼大人了,不嫌害臊。」
「你想護著她,卻拿家裡當借口,你讓祖母十足寒心哪。」
「她拿染得紅紅的指甲的手摸她的頭髮,衡南凝了神,便挺起來吸了一口,那煙氣入肺,烈得很,沒抽過的人,嗆得猛咳起來。一咳,便回了力氣了,渾身一抖,孩子頭一下子掙出來,她也不覺得那麼疼了,大約那煙桿里添了麻藥一類的草葉,她只掐著那女人的手,那女人也反手抓著她,好像要把她骨頭捏斷似的,這便生出來了!」
「那妓子坐在床邊,低眉看著衡南抽煙,眉眼冷淡得很。見煙霧出來,產婆都大叫著趕她,她也不為所動,半晌,把煙桿抽出來,放在衡南嘴裏,只道,『吸一口。』」
盛君殊撩擺跪下,還沒一瞬,黃花梨手杖帶著風,重重地拍擊在後脊樑,他閉了一下眼。
七巧只聽得目不轉睛:「生得順嗎?」
盛君殊知道她生氣了。
盛君殊聽著,聽得熱血沿著血管往頭上涌,耳根便是一片紅。他端端跪著,無論祖母如何說,再一言不發。
盛君殊垂眼跪著,跪了許久,久到盛老夫人吐了口氣,只以為他被說服的時候,他抬眼,斟酌道,
盛君殊抬頭,一雙眼漆黑。
「公子……」
「陛下便下旨,令新科狀元即日赴京,入翰林,伴駕。」
小廝回過頭,只見最該高興的人,正直挺挺跪在地上,看著前方,面沉如水,眼中只一片茫然,似乎還沒想通怎麼回事。
「啊?」七巧大為驚愕,又讓薛雪嬌捂住口,「是又如何?盛哥兒就只喜歡她,他那性子,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別人說了沒用。」
這樣想著,便要拜下,剛動了一下膝蓋,門「砰」地開了,小廝帶著風闖進來,連滾帶爬地跪在他前面:「老太太!老太太!」
【番外篇:平行世界完】
「聽人勸,吃飽飯。聽祖母的,把她送走。你留著這個禍害,以後娶了妻,只會牽出更多麻煩。」
盛君殊一反常態,句句都是偏袒,她聽得刺耳,已經一忍再忍。可她沒想到,他能荒唐成這樣,當真把什麼都拋諸腦後。
薛雪嬌掃一眼自己媳婦滿月般的臉盤,臉上柔弱的憨氣,拿手絹捏了捏她豐盈的胳膊,笑道:「你是個有福的。你看哥兒那妾室,胳膊腿上都沒有肉,腰那麼細,像個螞蟻似的。臉尖尖的,哥兒也是給她好吃好喝的,養了那麼久了,就是養不出臉上的血色來,白得像鬼一樣,也不像是個尚書府夫人。」
「祖母。」盛君殊猛然抬頭, 「今天的事, 她明明……」
「祖母,我自視夙興夜寐,謹言慎行,自小到大,從未行破家敗業之事。見我的人,無不交口稱讚,讚許盛家家風。我以為,我們家當下如何,取決於我是否勤勉,我們家未來如何,取決於我的子孫是否奮發。我的妻子,只依靠於我,陪伴於我,盛家發展,怎麼能全歸在妻子頭上?」
盛君殊閉了閉眼睛,一意孤行:「往後我會管著她,規束她。她不會再出錯了。祖母不信她,難道還信不過我?」
盛老夫人喝道,「君殊,你以為你是你自己,告訴你,你從來不是你,你就是整個盛家!娶妻娶賢,你的妻,是祖宗的媳婦,是盛家的主母。向外撐起我們盛家的門面,向內操持著內府生活,向短給你生兒育女,向長要令家族長盛不衰。一個瘦馬,算什麼東西,娶妻不慎,家門不幸,你擔得起那破家敗業的責任嗎?!」
盛老夫人讓小丫鬟順著氣,只道:「這個妾,你遣是不遣?」
她添在茶里的是解藥。
老太太略沉下臉,冷若冰霜,「你說得對,此事是你表妹先錯,她背地裡使這種見不得人的絆子,可見為人。所以哪怕她再乖巧懂事,我也不準讓她進咱們家的門。」
「從房裡出來,騎上馬,一鞭子抽在馬臀上,馬揚蹄狂奔,從京都到金陵,一日的路程,讓他用一宿走了折返,回來的時候,馱了個穿紅戴綠的妓子來,進了房裡。衡南沒等到他那句答應,竟不肯閉目,生生又挺了一宿,留了一口氣,等他回來。」
「可一月余,連鋪了四張紙,再對照公子答卷,總是不滿意,揉搓撕碎,第四張寫畢,陛下長嘆一聲,扔下筆,深夜召李大人來。李大人聽畢,只笑著跪賀陛下,得『四紙狀元郎』,文章勝於當今陛下四紙,乃是天降福澤,國之幸事,此人為君所用,必如虎添翼。」
「雨停了,我們且趕路吧。」薛雪嬌站起身。
七巧也站起來,扶著婆母,沿著迴廊,往尚書府去。
七巧絞著帕子,怯懦道,「我想,一個妾室能戴那種步搖,還能給尚書大人甩臉子看嗎?怕那就是夫人,兩個人不知道鬧什麼彆扭,擠眉弄眼的,倒拿我當了靶子了。婆母,我是真不知道,我會不會因此得罪了夫人?」
她嘆一口氣,憐惜道:「不是她有多好,是她佔了第一個的先兒,你沒接觸過其他人,自然以為她最好。」
「不遣。」
盛老夫人目如鷹隼,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別開眼:「你如願了。」
「可是君殊,這不是喜歡。你太單純,別人算計著你,你自己看不出。」
七巧驚訝道:「扶正多好的事,她為什麼不情願?」
「要不是這樣,今日我們要去的這宴會,還沒空辦呢。」
「你跟我談寒門士子,」老夫人勻了一口氣,眉宇帶寒,「好,你去帶著那瘦馬做寒門夫妻,明日就走,離開家裡過日子,試試看!若再回來,只准你一個人回來。聽明白了嗎?」
老太太輕輕一笑:「照你所說,你表妹也只是犯了一次錯,也認了錯,你怎麼不原諒她?君殊,這道理,你自己說得通么?」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老夫人不甘願地垂眼,「你已飛出金陵盛家這個老巢了,比你父親強,且帶著你那寒門妻,去掙你那京都盛家的榮光罷。」
「不太順。」薛雪嬌的笑容淡了些,「還是提早了三十天動的,幸而君殊做事妥帖,什麼都是提前幾個月備好的,生得那天,兩個產婆守著,這兩個產婆,都是京都有名的聖手,接生接了一輩子了。見了衡南臉色,對視一眼,就知道不好,可也總得試試不是?從早到晚,疼了一天,硬是生不下來。」
「老太太,老太太……」
後半句沉了聲,已是從未有過的嚴厲,盛君殊攥緊手指,臉上發燙。
婆媳兩個坐在半路上的石亭中,見雨一直不停,便閑聊起來。
「我們真是太過慣著你了。你想,你不想,瞧瞧你說出來話,此事還由得了你想不想?」
笑容收斂進皺紋里,千鈞烏雲堆在眉頭:「你,再說一遍。」
「你也不想想,這些年,誰供你錦衣玉食,供你那浪費的紙和墨?你說學便學,說不行便不行,若無祖上恩蔭,你哪能有一官半職?你想拋去盛家,若拋去盛家,你什麼都不是!」
盛君殊想,祖母向來愛他,自他小時候,便知道孝順祖母。就是因為什麼話都撿順耳的說,祖母永遠見著一個乖孩子,所以過了這麼多年,她竟還不如母親了解他。
「他現在官至一品,一個人的府邸有三個盛家那麼大,誰不看他臉色?一年就回金陵一次,全家人捧著他還來不及,他愛娶誰就娶誰吧。守著一棵草,倒也比那娘家人一堆都要沾光的省心。他又不出去沾花惹草,陛下都說了,難為痴情種,陛下都這樣說了,誰還能比陛下見解多?」
「我不娶妻。」
「是啊,公子……」
「祖母,壽宴上高朋滿座,都看見表姑娘失態,這已經於家風有損。倘若我再逐了衡南,恐怕會再引揣測。孫兒以為,這件事情,不如到此為止。」
想到這裏,她的面色動容,拿手慢慢摩挲他的面容:「我知道你狠不下心,畢竟是你的第一個女人。我還不了解你?你這孩子,自小心軟,看人先看好的一面。」
這一砸,砸得小丫鬟像受驚的雀兒似的上下亂跳,都來給老太太順氣:「公子,行行好,快說句軟話吧,別再氣老太太了。」
老夫人盯著他看,半晌,微微一笑:「你不願意娶你表妹,從前不是曾和你母親說過,說『我為什麼要娶妻』?」
盛君殊默了一下,「我不會遣了衡南,我也不娶妻。」
小廝面頰緋紅,磕頭作揖,冒著熱氣疊聲道:「老太太,中了,公子中了!」
「養孩子,又將那妾室累得瘦了一圈,屢有微詞。福寶四歲,念著老太太年事已高,孤獨寂寞,便送回金陵教養。他在這邊,和衡南在一塊兒,也能得些空閑。
「君殊一輩子沒掉過眼淚的人,握著她的手,眼圈都紅了。無論衡南怎麼求他,產婆怎麼勸他,他愣是不說那個『行』字,停了片刻,起身便走,只丟下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