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說：「也許我可以替你想一想。」
「常見面嗎？」
他又一次擦著他的鼻子說：「我眼睛裡有東西，請你原諒失陪一下。」
「我也很喜歡。我曾經對叔父說過很多次，假如住一個小一點的公寓我會自在一點，但他堅持要我住在這裡。這裡是兩個單位合並在一起的，所以大了一點。」
「沒有。」
「什麼人找他？」
「什麼！」
「我變得對她更認真有興趣。但是我很怕我叔父，他不喜歡我這樣。他稱之為昏了頭。」
「賴先生，我不知道你想玩什麼把戲。但是你不立刻走的話，我就要叫警察了。」
「可能是灰塵過去了。」
「是的，結過。」
「那就請。」
「目前，」他說：「我不受雇於任何人。我在為一本歷史小說收集資料。」
「嘎！」他用短而尖的聲音叫道。
「百分之百的什麼？」他急著問。
「我姓賴。」
蘇有契的公寓是五三三。一架自動電梯快得出奇地把我送上去。我走下走道找到五三三，在門上敲著。
「老實說，賴先生，我覺得這問題和事實沒什麼關聯。我能請教你來自什麼報嗎？」
我說：「我是個偵探。」
「當然，但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他說：「這是一部百利叔叔有興趣的歷史小說。」
「我告訴你我是個偵探。」
「我想分好了。是的。賴先生，你不認為你問得太多了嗎？」
「留下了不少地產？」
他說：「我也不時地常去凌記老地方走走，這也不算什麼壞事。」
「還有別的親戚嗎？」
他跑向一扇門，打開。我衝進去。是他的臥室。他比我快，經過臥室替我打開浴室的門。我跑進去，等候了五秒鐘，輕輕打開門。我可以聽到他在客廳中的聲音，他正在用電話。
「也許。」
我用十足信心的語調說道：「那女佣人，一定會說那牆上橢圓型的鏡框和
「你最後見你叔叔是什麼時候？」
「五年。」
「是呀，沒有錯。你這地方真不錯。」
「當然是事實。」
「有留下遺囑嗎？」
我說：「首先說到，我看得出你是一個極端拘泥於細節，有潔癮的人。但是今天你不太整潔。」我把我大拇指翹起，向臥室搖了兩下：「你是你有錢叔父唯一喜歡的侄子。這房子是他的，當然有佣人供你使喚，所以房子可以整理得如此一塵不染。」
「當然。」
「房子是什麼人的？」
「是的。」
「你是……」
「你猜猜看。」
「他向你提起過嗎？」
「用一把小斧頭來恨他？」我問。
「什麼也不是。」
他臉紅地說：「我想這些都沒什麼關聯。」
他飛快地說：「我不知道，對他的經濟情況我不太了解。我只知他很富有。」
他的語調非常有教養但帶點不屑的味道。
他等了一下，慢慢地把門關上。
「所以你叔叔就決定自己去看她，告訴她假如她能使你覺悟，一勞永逸不再想念她的話，你叔叔會給她一筆錢，可能比她設法嫁給你，再領贍養費還要多。譬如她願意和什麼人情奔，或是讓你在她寢室看到她和別人在一起，再不然做些完全破壞你迷妄幻想的事情，都可以。」
「你有工作嗎？」我問。
我是坐著的，蘇有契站著。過了一下，他猶豫地走向電話，又繞過電話回來坐下。他說：「我不明了你如此無理的原因。」
「賴，姓賴。」
「知道價格嗎？」
「有關哪一方面的？」
我說
「請你先聽我說完。」
我們回到沙發坐了下來。
我什麼也不說，只坐在那裡等。
「曾經結過婚嗎？」
「魯碧蓮賣香煙給我。我看她，認為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孩子。」
「這和你來這裡有什麼關聯？」他問。
「所以你就和魯碧蓮玩玩。」
「昨天晚上。」
我沒有出去，我回到沙發，坐了下來。
「我叔父死亡的消息？」
我們兩個彼此對望著。蘇有契說：「我在極度悲傷情況下允許你進來打擾，因為我想你是報社的記者。」
他扭了一條手帕，把一端弄濕了，走到一面鏡子前面，把右眼瞼向下拉。
蜂鳴聲響，我推門過去。
「和美國歷史？」
「我甚至想都沒有想。」
「老天，」他說：「你真會有這些諷刺的笑話來令人生氣。當然不可能！碧蓮連一隻螞蟻都不肯隨便傷害。我們千萬不要把碧蓮拖進這件事來，我們一定要讓她在事外。」
「什麼也不是。」
「那你怎麼想？」
「你認識他太太？」
「你什麼時候聽到的消息？」
「差不多。」
「假如你早點告訴我，我根本不會讓你進來──尤其假如我知道你是私家偵探的話。」
「多久之前。」
突然房門打開。蘇有契站在門口譴責地說：「我以為你要用洗手間。」
「只是提過而已，我知道有人在想買。」
「狗屎。」我說著，走出門口，剩下他生氣地在背後看著我，把濕透眼淚的手帕掩住了鼻子。
「記者？」
「鰥夫？」
「你是什麼意思。」
有一陣，他的眼神避著我的、過一下又用有點懼怕的血絲眼睛看著我，他說：「是的，是他在資助，現在看來只好停下來了。」
「為你的小說收集資料？」
「我不知道，」蘇有契說：「不過我可以保證
「我以為你為報紙來訪問。」
「我把它拿下來了。我一聽到發生了這件事，就把它拿下來了。」
「知道他在那裡做什麼嗎？」
「在這裡住很久了嗎。」我問。
「不是的，我賄賂了為她做宣傳工作的攝影師，買了一張給我。碧蓮不知道我有那張照相。」
「也許我可以幫你忙。」我說。
「我們兩人是分不開的。」
蘇有契，二十五歲或二十六歲。他的膚色很像一隻「派」的外皮，只不過在烤箱中多留了十五分鐘。他的眼因為哭泣而紅腫。公寓內部是堂皇的。看起來他已在此住了很久。
他的兩個肩頭突然垂下，好像兩個肺都塌了下去。
「我不知道，賴先生，我真的不知道。」
他說：「這沒什麼希奇，我剛才等於已告訴你了。」
「大概兩年之前。」
「不是，是離婚的。」
我找的地址，發現是一幢老式的五層公寓，沒有看守的人，前門有彈簧鎖鎖著，有一排小小的名牌，每個名牌邊上有一個按鈕。
「是的。」
「她也同意離婚，是真離了。」
「你不知道你叔叔認識她。」
「你這裡住得蠻不錯的。」
「她現在哪裡了。」
「沒關係。」我說。走向客廳。蘇有契做出前導的樣子，看都不看我，把公寓門打開，石膏像一樣尊嚴地等我離開。
我說：「你的叔父認為她是撈女？」
「偵探有什麼不好，也是人幹的。」
「我想他有這個打算。」
「你……你要什麼？」
「我知道是沒有。」
蘇有契自後褲口袋拿出條濕濕的手帕，在手指上轉著，扭著。「我不知道，」他說：「我不相信百利叔叔會做這種事，我也不相信碧蓮會聽他的。我想碧蓮會……恨他。」
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好像他在受邀講
「有沒有聽他提起過魯碧蓮──屍體是在她公寓中被發現的。」
「我不知道。」
「賴先生，我恐怕要請你走路了。我不欣賞你的方法。」
我說：「是不是蘇有契先生？」
「是他資助的？」我問。
「一直追循到真正的海上交易。」他突然十分熱誠地說：「那時舊金山是一個真正的港口，世界各地的船擁進金門。她是一個真正的城市。有一天，當美國的商品又回復到可以銷出去的時候，你站立在海岸的任何一點上，從朦朧煙霧上望向海上的地平線，都可以……」
「屍體發現不久後，他們就通知我，叫我過去。去那個發現屍體的公寓。」
「他是我叔父。」
我說：「我的興趣和這件事不在同一角度上。我相信你叔父想把蘇百利大廈賣掉。」
「可以呀，」我說：「你要叫警察，可以找一位姓宓的，宓善樓警官。他是兇殺組的。他目前正在處理你叔父的案子。」
「五十三。」
「這件事對我震驚太大了。」他說。
「是她給你的照片？」
「私家偵探？」
我找出蘇有契的名牌，按邊上的鈕。過了一會，一個聲音說：「什麼事？」
「賴，我預備告訴你一些本來絕不會告訴人的事。」
「別那樣。我只是輕鬆一下，晃一晃。一個男人用了太多腦力，也需要玩一玩。」
我匆匆的環視著臥室。臥室非常整潔。也使用得有條不紊。壁櫃裡掛滿了衣服。鞋架上有兩打鞋子，都擦得雪亮。壁櫃裡面有兩個領帶架，足有一百多條領帶。梳妝台上髮刷，梳子乾淨有規則地放著。在五斗櫃及牆上差不多有一打左右的照片放著掛著。正對床的牆上，有一個橢圓形的跡印，長的部位約十二寸，短的橫徑約八寸，顏色比四周的壁紙淡一點。五斗櫃上有一支香煙，從中被一折為二，兩段斷下的香煙，隨意地放在上面。這是房中
「很好的題目。」我阻斷他說下去：「你的叔叔還沒有結婚？」
「有什麼事？」
他看著我，好像我在他胃上打了一拳。
「海岸巡邏隊。」
「現在，」我說：「你可以打電話叫警察來了。當宓善樓警官來後，他會把女佣找來，拿出魯碧蓮的照片問她，本來掛在床正對面牆上的照片，是不是這個人的。」
「是的。」
我說：「我想你也許同意趁此宣傳一下。」
我說：「我和警察無關，我是私家偵探。」
我從口袋拿出一本記事本。
「他怎麼辦？」
我說：「到目前為止，你是個百分之百的……」
相當長一段時間，蘇有契維持著他的姿態。而後他說：「我在等你離開。假如你不走，我也會想別的辦法讓你離開。」
「還沒有。」
「不知道。」
他把眼向上望，在他眼結膜反折的底上有一小塊黃色的斑點。我用那濕手巾幫他擦了出來。
「我請問是什麼人聘請了你，你為什麼對我有興趣。」他問我。
他問我：「有沒有什麼消息，這一切到底怎麼發生的？」
「百利叔叔的。」
「你試試看。」
「你叔父多大了？」
「沒關係。」
「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方便和你說。老實說，賴先生，我覺得你沒有權利問那麼多問題。」
「那照片是怎麼回事？」
我沒有等他邀請，只是鎮靜地走進去，自己選了一個沙發，坐下，拿出另一包魯碧蓮賣給我的香煙，拿出一支，點著了說：「你和他什麼親戚關係？」
「當然。」
「之後呢？」
「對不起！」我說：「我看……我……」我在話說到一半時咬住了。咳嗽，張開口含糊急躁地說：「洗手間，快！」
「以前出版過什麼書嗎？」我問。
「財產分割了？」
他用又紅又腫的眼睛看著我、做得像一隻受傷的鹿，在問我為什麼要開槍打他。
「所以你泡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