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登壇拜將滅三秦
第五十四章 反客為主
餘下雍軍皆是戰戰兢兢兩股搖墜，放下兵器伏地請降。
如此險惡去處，看來那章平也不敢輕進，派人探路也是常理之中。
於是韓淮楚做出了突襲好畤的姿態，欲誘雍塞聯軍來追。只要他們一追，全盤部署都將打亂，戰場的主動便歸漢軍所有。這場你死我活的角逐戰，就看雙方主帥手段誰更高明。
聽到這話，章平那凝重的面孔露出一絲笑意，淡淡說道：「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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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書有雲：鳥起者，伏也；鳥集者，虛也。那盜巴探路的辦法也就是看看有沒有鳥起鳥落。但他看來看去，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正說話間，一騎越眾而前，飛快馳來，驅到章平馬前急報：「上將軍，那韓信出了岐山之後，並未去攻打武功，而是引漢軍北向！」
那章平雖說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這一次卻犯了兵家大忌，自顧領輕騎去追擊韓信，留下大批輜重給那斷後的甘鵬。那甘鵬望著一大堆雲梯、轒輼車等攻城戰械，急得只是發愁，「若漢軍來襲，拖著這一大堆如今變得一點用場都沒有的累贅，走又走不快，守又守不住，該如何是好？」
章平冷汗涔涔，手中舞動一字亮銀點鋼槍如潑風也似，將那一支支射向自己的利箭撥開。只想殺出山路，與盜巴部會合。
果然，漢軍從陳倉城蜂擁而出，追著甘鵬一陣猛打，瞬時亂箭齊發，密如飛蝗。
出兵援救章邯是司馬欣看著昔日結義的情分。但絕不能因為兄弟情義，弄得自己的老巢都沒了。
韓信竟然在這裏！漢軍果然在此設伏！
「咔嚓」一聲，鬼頭刀落下。那曹參拿出昔日劊子手的風範，一刀砍下了甘鵬的人頭。
抱怨歸抱怨，可仗還是要打。死神並不會因為冷而生憐憫，漢軍的東歸之心也不會因為嚴冬而有絲毫減弱。越是惡劣天氣，越發考驗戰士們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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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平苦諫道：「大軍一動則牽一髮而動全局。而今我軍已做好攻城準備，只待一鼓作氣拿下陳倉，斷了漢軍的歸路。如要去追擊韓信，全盤部署皆會打亂。萬不可因為擔心你塞國，便失掉這個一舉制敵的良機。」
聽說漢軍的戰馬與鞋底都釘了鐵釘，那章邯貌似開了竅，急令召集鐵匠鞋匠，連夜趕工打造鐵掌，縫衲釘子戰靴。可亡羊補牢永遠比不上未雨綢繆，造出
這一場巨大的殲滅戰，旨在消滅敵軍的有生力量。能多殺一個敵人，奔襲好畤的主帥韓信的壓力便減輕一分。
韓淮楚放章平走，章平還不走，就騎在馬上獃獃地不動。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黲淡萬里凝。這種鬼天氣，本不是行軍打仗的日子。雍軍塞軍將士，個個心中抱怨：那韓信什麼時候殺出漢中不好，偏偏要在隆冬季節挑起這場戰事。
轉眼之間，道中雍騎盡已死絕，只剩下章平一人還在手舞長槍，沒完沒了地撥擋那如飛蝗一般射下的利箭。
司馬原一拱手，對章平說道：「我塞國有危，章兄，恕小弟不能奉陪。」說罷高聲喊道：「眾將聽令，后隊改前隊，前隊改后隊，速去追趕漢軍！」
當然遇到重要戰事，老爹還是要親自出馬。姜還是老的辣，司馬欣總對自己那有點嫩嫩的兒子不怎麼放心。
韓淮楚當然不能讓到口的肥羊溜走，大手一揮，無數巨石退下，將天井填滿。
只見旌旗招展，寒光簇簇。這是雍軍的輕騎，足有五千之眾，皆是大馬長刀，精銳之師。戰馬蹄下，皆釘了鐵掌，掌下釘釘。一蹄踏下，雪地上立馬現出一道釘印。
漢軍北向！並未攻打武功！章平與司馬原同時一震。
這麼年輕就成了一國統帥，是不是太春風得意了？
章平無奈，乾脆與司馬原合軍一道去追擊韓信。於是傳下號令，命盜巴棄守岐山；命先鋒甘鵬領五千人馬斷後，以防陳倉城中漢軍追襲。自領大軍掉頭，留輜重與甘鵬，輕裝減備，火速追趕韓信。
章平手按馬背，是踟躕難行。
那章平傲然長笑一聲：「跨夫休得猖狂。若不是司馬原不聽本帥建議，定要來追趕你這廝，如今陳倉已在吾手。」
這一頭，斷後的甘鵬已先遇上了麻煩。
司馬原嗤笑一聲：「這塞國不是你章兄的塞國，你自是說得輕鬆。若你換作小弟，知道漢軍攻取的目標是我國都城，會不會也這般說？」
那章平一提馬鬃，踏著雍騎的屍體前行。到了天井，戰馬一騰越過巨石。
章平大吃一驚，只後悔作出棄攻陳倉的錯誤決定，急忙下令退軍。
初次領大軍打仗，司馬原貌似有點興奮，
那火剛剛點燃，便有一群漢兵呼喇喇斜刺里從渭水河堤殺來。卻是曹參領人親自乘了快船溯游而下，從側翼襲擊。
他卻不知，此時盜巴的一顆頭顱，已提在樊噲的手中。那盜巴一出山徑，便被守在路口的樊噲一招「樊氏一刀斬」，砍去了項上人頭。
這退軍的軍令下得雖快，哪裡快得過漢軍手中的利箭與從坡上推下的礌石？「轟轟隆隆」一排巨大的礌石從坡上滾落，砸得雍軍輕騎一陣人仰馬翻，瞬時將退軍的道路堵得死死。那石前的雍騎想退退不了，石后的雍騎望著石前的同伴不能援救，正是首尾不能相救，徒喚奈何。
兩個字從司馬原口中脫口而出：「好畤！」
章平臉色凝重，搖頭道：「非也。那韓信精擅用兵，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已顯示其非常之能，出奇兵偷襲是他慣用的伎倆。若不是甘鵬冒死逃回來送信，說不定武功已被他拿下。」
更重要的是，漢軍北向要幹什麼？
如是這般，那由翟軍與雍軍組成的防線就毫無意義。等著在武功城內城外打一場漂漂亮亮殲滅戰的翟國大將胡東，恐怕是永遠等不到漢軍的到來了。
眼見這戰械是守不住，那甘鵬斷然決定：放火燒掉戰械，不給漢軍留下分毫。
這一招簡直是釜底抽薪，讓司馬原出了一身冷汗。
溫度降到潑水成冰的地步，大草原上的冷空氣從西北方吹來，毫無遮攔的肆虐著關中這一片廣袤的土地。無論是雍軍塞軍還是漢軍，將士們的手都凍得開裂，那僵硬的手連把握兵器都是十分艱難。
攻打好畤？突襲塞都櫟陽？如此損兵折將的事韓淮楚當然不會去做。那好畤固然是軍事要塞，可陳倉更是要塞中的要塞。陳倉若失，漢軍就斷了與漢中的聯繫。若是再逢大敗，所有的戰果都會消失殆盡。
這裏還是岐山北脈，路旁高丘林立，出口便要繞過一條絕澗穿出一口天井，按兵書所說，正是布口袋的絕好去處。
但雍軍這等精銳之師又能有多少？關中雖說是不缺良馬，可老章魚總不能奢侈到將每個士兵都訓練成騎兵。恐怕收拾掉這批輕騎，雍軍剩下的都是靠兩條腿走路的步卒。
漢軍主帥韓淮
韓淮楚按劍厲聲喝道：「章平，你要再不走，本帥可要改變主意了！」
那章平願望雖好，但韓淮楚能讓他如願嗎？
這一戰的結果可想而知，三秦主力八萬全部被殲滅，實力遭到重創。剩下的軍馬，能與連戰連捷銳氣正盛的漢軍相擷頏嗎？
章平急忙道：「不可！那韓信未必是去攻打你塞國。如今我大軍攻打陳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失去這個機會，再想收復陳倉已是難上加難了。」
而漢軍那無情的利箭一排排地射下，每排利箭射出，那雍騎便倒下一批。號哭哀叫之聲在山谷回蕩，繞耳不絕，聽得是格外心驚。
這故事還沒完。雍軍無人斷後，那後退的主力大軍豈不成了活生生的獵物？曹參當機立斷再次下令：大軍再接再礪，繼續追殺敵軍！
魯運河一戰，章平靠那死鬼李良拚死血戰僥倖撿回一條性命。對韓信的本事，他是深有領教。
五千精銳騎兵喪失泰半，還有二萬余雍軍被擋在石后。他這一去，軍無主帥，手下人馬還不是任由漢軍斬殺。而司馬原那嫩小子，能是韓信的對手嗎？
司馬原仍是滿臉的笑容，說道：「這次甘鵬竊來漢軍軍情，是否老天眷顧？那韓信從根據地輕易動出，將陷於我大軍重圍之中，就算他有通天本事，也將死無葬身之地。」
那甘鵬兩眼只欲噴出火來。原想攻下陳倉為祖父報仇，哪裡想過仇未及報，自己拖著這些累贅還要喪掉小命！
那漢軍在雪地跑得飛快，而章平只能領釘了釘子掌的輕騎去追，步兵只能留在後方。只希望好畤城能堅守到大軍到來，到時兩面夾擊，那韓信就首尾難以兼顧，便可致他于死地。
那章平見到如此險惡去處，猶豫一陣，終於還是下令前行。
「嗒嗒嗒嗒」，一串馬蹄聲傳來。雍將盜巴手舞雙鐵鐧，正領著一隊雍軍東瞧西望前來探路。
那一架架龐然大物便成了活目標。送上門的好東東，不搶更待何時？曹參的命令是毫不含糊：射死敵軍一個不留，收繳戰械為我所用。
此時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幾千雍騎，活生生成了漢軍弩手練箭的活靶。
這一邊是個防守薄弱的軟肋，雍軍的盾手並未將盾牌迎向渭水。須臾工夫，漢軍
旋見那盜巴將手一揮，說道：「吾開路先行，爾等去通知上將軍，繼續進軍！」
那漢軍便就地取雪澆滅火苗，收降戰俘，奪取戰械。
「哚哚哚哚」，矢箭如雨。雪地上毫無掩體，那雍兵被一陣箭雨亂射，轉眼之間報銷了一半。再過一陣，又報銷了一半。甘鵬五千軍馬，而今只剩一千出頭。
那剛剛二十齣頭，蓄了一點鬍鬚的黧黑青年便是雍國上將軍章平。年年征戰，在刀光劍影中成長起來的章平已現出老成之態。而他身旁那意氣風發，身軀碩長的白面小將，便是塞國少主——上將軍司馬原。
中軍大隊中，旌旗吹拂。大旗之下，兩小將並轡而行。
好峙在今陝西乾縣東，處於廢丘與咸陽之間，是咸陽的西面屏障。若是好峙被奪，咸陽就門戶洞開。那裡駐守的雍軍是擋不住漢軍一擊的。
「希律律」一聲長嘶，那馬同樣是歷經九死一生，鳴起來是如此的悲涼。
於是任章平好說歹說，那司馬原執意堅持要去追趕韓信。那陳倉城還有一半漢軍駐防，而雍軍此番只出動了三萬人馬，一萬已布守岐山要道。剩下兩萬，比陳倉城內漢軍還少，如何能去攻城？
空間只須轉換一下，漢軍就已反客為主。
不僅司馬原想到，章平也同時想到，韓信的目的乃是去偷襲聯繫雍塞兩國的軍事要地好畤！
過不多久，盜巴的身影消失在天井之外，章平的身影出現在大道入口。
須知進軍容易退軍難，自古以來因為退軍不慎而遭大敗的例子屢見不鮮。姑不論士氣已泄惰氣已生，士卒求戰慾望大減，戰鬥力低入谷底。那退兵節奏的控制也是一個難題。正常的退兵須輜重先退，繼而是主力，最後是一批斷後弩兵盾手保護主力緩緩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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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倉城中曹參得斥候來報敵軍已退，立馬做出決定，領三萬漢軍出城，向墜在隊尾的雍軍發起猛烈的攻擊。
冒著朔風，雍塞兩軍在雪地里艱難地進軍。
司馬原白了他一眼：「陳倉有曹參據城堅守，未必拿得下來。與其強攻城池損兵折將，還不如保存有生力量圍殲韓信。只要韓信一死，漢軍無主帥必三軍氣奪，再去傾全力攻打陳倉不遲。要是櫟陽有失，小弟我萬萬吃罪不起。」
入到道中一半，突圍路旁高崗上傳來一聲冷笑。一個熟
那章平與司馬原果然不甚高明，雍塞聯軍果然上當，竟棄攻陳倉，轉而來追趕自己這支奇兵。漢軍反客為主，以逸待勞，只待聯軍撞進口袋，然後收網擒拿。
更可怕的是，一旦漢軍拿下咸陽，必會引軍東向，直取塞都櫟陽。那櫟陽與咸陽的距離，幾乎與廢丘到咸陽的距離差不多。而塞國半國軍力，都發來援助章邯。剩下五萬軍馬，分佈在各州各縣，一時難以集結，又如何能擋住漢軍精銳前進的步伐？
即聽韓淮楚道：「殺了你這廝，只會污了我的寶劍。今且暫寄你一顆人頭于項上，等他日本帥踏平廢丘，再來收取。你且去吧。」
只有一口口的啃掉三秦主力，在戰場上佔據絕對優勢，才能真正意義上收復關中。
這戰械皆木頭打造，不怕中箭。雍軍雍將皆是血肉之軀，中了箭就會一命嗚呼。一個個被亂箭壓制，躲在盾牌戰械之後，露不出頭來。
雪地上淅瀝莫辨，那是漢軍人馬踩出的痕迹。不過那痕迹到了此處，向前延伸一段，又驟然消失。
雍騎見無法退兵，又一股腦向前方天井湧來。雖明知那天井更加險惡，但能見到一線生機，哪怕是九死一生也要奪路而逃。
其實那司馬原也不是無能之輩。在章邯兵出關東討伐天下叛逆之時，司馬原已經來到軍中作了一員偏將。幾年錘鍊下來，他早已身經百戰經驗豐富。論起格子，比塞軍中剛剛招來還是愣頭青一個的將領們老得多。與其相信一個外人，還不如相信自己的兒子。那塞王司馬欣便將統兵重任交給了自己的愛子。
突見韓淮楚大手一揚，道聲：「停！」漢軍弩手止住放箭，聽他示下。
韓淮楚厲聲道：「敗既敗矣，何必歸咎他人。你章氏兄弟在我眼中，只是一對賴皮狗。二十萬秦軍降楚卻一夜命喪，爾等早該引頸自刎以謝其罪。卻厚著臉皮在此作威作福，羞也不羞！」
那申谷坑卒是章平心中永遠不能抹去的陰影。聽韓淮楚提到這事，章平那顆高傲的頭顱不由垂下，如同斗敗了的公雞一般氣焰全無。
韓淮楚嗤笑道：「章平，你今日敗在我手，有何話可說？」
韓淮楚心中暗笑，「如今天寒地凍，鳥都沒有一個，想看鳥的起落查探有沒有伏兵，那章平的兵法書是怎麼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