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十八史略(參):楚風漢雨〔秦~前漢〕》目錄

〇六九 消失於烏江

〇六九 消失於烏江

項羽馬不停蹄地一路往南方奔馳,但來到陰陵縣附近時竟然迷路。
渡過長江就是項羽的故鄉。再南下二十多公里就到今日的南京市。
漢軍騎兵隊幹將楊喜從後面追上時,項羽突然掉轉馬頭,大喝一聲:
項羽於是回頭,大聲對部下說:
漢軍總部一直到黎明才發現項羽業已脫逃。劉邦立刻授五千騎兵予騎將(騎兵連隊隊長)灌嬰,予以追擊。
部下全都跪地,畢恭畢敬地說。
這是一場白刃戰。
跟隨項羽的二十六名騎兵,悉數在烏江畔被砍死。
「前面向左邊走。」這名農夫回答。
自己的力量絕對不弱——他自始至終堅持這一點。連勝七十戰的自己,絕對沒有力量薄弱的道理。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是天意使然。
頃刻間,漢軍騎兵從四方撲向項羽遺骸。
《史記》記載:項羽揮劍,一個人就殺死了數百名漢兵。項羽再怎麼神勇,這個數目也未免令人難以置信,不過,項羽在烏江畔的勇猛奮戰似乎是確實的。
項羽和亭長交談完畢,從馬背上下來的一行人,為了迎接即將展開的戰鬥,做了片刻歇息。不久,前方揚起灰塵,接著傳來馬蹄聲。
來到東城縣時,跟隨項羽的僅餘二十八騎。
此時的項羽眼珠充滿血絲,貌如凶煞。
詩意是:勝敗乃兵家常事,結果如何甚難預測;戰敗,就要忍受一時之恥辱,這樣才是真正的男兒。何況江東子弟頗多俊才,當時要是聽從烏江亭長的勸告,或許會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項羽和二十六名勇士各自手搭劍柄,屏住氣息,等待漢軍騎兵隊到來。
項羽以威猛氣勢,站立在馬童的面前。
圓瞪大眼的首級滾落到前面,而後軀體倒塌,覆蓋在首級之上。
這是當時的人自決的規矩。
攻來打去,你踢我撞,一場人人為私欲鬥得你死我活的場面。
漢軍騎兵窮追不捨。
連同首級在內,項羽的身軀等於被分成五段。居首功者當然是撿到首級的王翳,他因而被封為杜衍侯。杜衍是某地地名。
「哇……!」
「江東雖然不大,也是方千里(五、六百公里)人口數十萬之地。屈就而為此地之王,不是也行嗎?快請渡江吧!您請放心,這一帶祇我一人有船,即使漢軍趕到,他們也無法渡江的。」
這個聲音雖大,卻一點沒有項羽平時的命令口氣。
烏江是長江北岸之地,現在為縣之下的一「村」,剛好位於安徽、江蘇兩省交界處。
項羽一行分別來到約定處,而漢軍卻不知道為首的項羽在其中哪一處。因此將部隊一分為三,分別包圍了三個集團。
「啊……」
二十六名部下全都從馬背上下來。
「是的,大王說得一點沒錯!」
「奴才,想幹什麼!?」
「馬童!」項羽大聲吼叫道,「念在我們是舊識,我現在給你立功機會吧!聽說漢對我的首級以黃金千兩和一萬戶領地為獎賞,我現在把我的首級送給你,你好好接下吧!」
片刻後,項羽正色對烏江亭長道:
遭踐踏的項羽屍體,最後被撕成四塊。在這個情形之下,縱使有無比神力的勇士,也無法保護項羽巨大軀體免遭如此下場。
千兩黃金就在眼前!
出仕於楚,而後來投向漢的人為數不少。楚與漢過去屬於同一陣營,因此,人員流動並不稀罕。以後來成為漢丞相的陳平為例,「鴻門宴」時他是項羽的家臣。
分搶到部分屍體的是曾經為項羽部下的呂馬童,被項羽一喝而人馬皆悚的楊喜,以及呂勝、陽武四人。後來,這四個人分別受封為中水侯、赤泉侯、涅陽侯和吳防侯。
因此,這個地方距離項羽一行人奮戰的東城縣尚有相當的路程,起碼有一百公里遠。漢軍騎兵的追擊絲毫不放鬆。在精選的八百騎中,沒有脫隊而跟隨項羽到此地的二十多騎,誠然稱得上是以一當千的勇士。來到東城時,為數尚有二十八騎,由於在該地喪失兩騎,所以此刻的數目是二十六騎。
「大王……」
眼前地上躺著的就是萬戶領地!
「我來為你們取得敵將的首級!」
項羽趁黑夜,一路往東南方急馳。垓下東邊有一條唐河,項羽大概是沿著這條河南下的。
這是項羽過去的部屬,現在已成為漢軍騎司馬(騎兵將校),名叫呂馬童。
項羽停下馬,對二十八騎兵道:
項羽一干人舉兵之地是項梁曾經亡命到過的吳。這是現今蘇州、上海一帶的江南之地。垓下則在現在安徽省靈璧縣的東南方。因此,從垓下脫逃回到老地方,必須往東南方向走。
果然,一行淚水從他的右眼滑過臉頰,流到下顎。雖然如此,他的嘴邊仍泛著笑意。
項羽的騎兵問了一名當地農夫。
項羽於是準備渡過東方的烏江。
但,和拚命逃亡的他們一樣,追趕的漢軍也十分賣力。這是畢生難得一次的立功機會,取得項羽首級的人將可得到黃金千兩和一萬戶土地領主的地位,這樣的懸賞還不足以使人為之拚命嗎?
《史記》如此記載。
亭長由於感慨萬千,一時不曉得該怎麼說。
江東子弟多才俊,
項羽把一切歸罪於「天」。
「要到江(揚子江),應該怎麼走?」
項羽以溫和表情笑著。憤怒時暴跳如雷,愉快時呵呵大笑,是項羽的作風。因此,溫和地微笑對項羽來說是難得一見的現象。
包羞忍恥是男兒。
「哇……!!」
突然間,他把執於右手血淋淋的劍,對準自己的喉嚨,左手貼在劍鋒背後,頭先向後仰,然後猛然往前一傾。
他們都是由東城拚命趕到這裡來的。八百精騎中僅有的生還者——這一點,證明他們都是勇武之士,而所以能夠如此,所騎駿馬的功勞也不可忽視。因此,不忍心看到坐騎被殺,他們的心情和項羽沒有兩樣。
捲土重來未可知!
項羽笑著回答說:
爭奪項羽遺骸的漢兵,隨即同室操戈起來。這是一場既淒慘又醜惡的爭鬥。
「這個人就是項王!」
騎著駿馬的勇士們——這個集團在由東城到烏江約一百公里方圓間,就把漢軍騎兵隊老遠拋在外面了。
他把二十八騎分為四隊,準備往四處逃走。漢軍追上來後,立即包圍了這個小軍團。
由於來勢洶洶,漢軍一時之間倉皇四散,等於為他開了一條路。項羽衝上前去,一刀砍下一名漢將。
對呂馬童來說,這是非常尷尬的場面。他刻意迴避項羽的視線而轉頭,對在後面的王翳說:
項羽在馬背上大叫。他和部下約定在突破敵人包圍後,於山之東邊的三個地點會合,然後以疾風般的速度衝向漢軍。
——伏於劍。
項羽一行人終於來到東城縣。依據《漢書.地理志》之註解,這個地方在現今定遠縣的東南方。
陰陵縣屬於九江郡。九江郡都為壽春,後來一段時期以陰陵為郡都。這個地方在現今安徽省定遠縣之西北方,與垓下的直線距離大約一百多公里。
突然間,他把執於右手血淋淋的劍,對準自己的喉嚨,左手貼在劍鋒背後,頭先向後仰,然後猛然往前一傾。——項羽伏於劍。
「既然天不我予,渡不渡江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是於八年前率領八千江東子弟渡江往西的,而現在卻沒有一個人生還。就算得到江東父老的同情而答應讓我為王,我還有臉見他們嗎?……不,就算他們什麼都不說,我還能不愧對他們嗎?這是辦不到的。」
照農夫指示往左邊走後,項羽一行來到沼澤地帶。由於無法前進,所以折返回來,往東行進。這一耽擱,縮短了與漢騎兵隊的距離。
楊喜由於畏懼過度,所以發出既不像驚叫又不似吶喊的聲音。畏縮的不祇是騎在馬背上的楊喜,連他的坐騎都嚇得渾身發抖,踮起後腳立即掉頭,沒命地往前躥去。項羽這時候氣勢的兇猛,由此可見一斑。
項羽一行人原本有八百騎。雖然這是經過精選的,但由於不停奔跑,筋疲力盡的馬匹遂逐一落後。渡過淮河時,項羽身邊祇剩下百騎左右。
勝敗兵家事不期,
「天之亡我,非戰之罪!」
被包圍的二十餘騎楚兵立即以橫掃千軍之勢,攻殺漢兵約百騎。項羽也親手殺了一名漢將。在這場混戰中,項羽一方祇喪失了二騎。
「我說得沒錯吧!?」項羽說。
被撕成四塊,是因為眾人死命地抓住項羽的雙手和雙腳,彼此猛拉的結果。爭奪屍體的人們當然都是渾身鮮血,這時候的他們全和野獸一樣,沒有人會在意。
項羽浴血奮戰時,身上受了十餘處創傷,卻毫無怯色。正使出渾身力氣連連砍殺敵人時,他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一千零五十年後的九世紀中葉,唐代詩人杜牧於遊覽烏江古戰場之際,以「題烏江亭」為題,作了一首詩:
「咦!?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哦,你是馬童!」項羽吼叫著說。
「對你這麼一位長者,我為自己不能有所報答而遺憾,就請接受我這匹愛馬騅吧!這匹馬跟我已有五年,曾經有過日行千里之事。我不忍心讓這樣的名駒白白被殺,請你接受吧!」
項羽遵照規矩自刎了。
「舉兵迄今已八年,其間與敵軍交鋒達七十餘回,與我為敵者無一不被擊敗。我從來不知何謂敗北,我的軍隊始終是常勝軍團,我也得以霸者身份君臨天下。而最後卻陷於如此苦境,這是天不我予,並非我不會打仗。我已決心一死了之,最後的願望是要讓漢軍知道我的厲害。我將為你們擊潰漢軍包圍,並且砍倒敵軍旗幟。我會以此證明是天不我予,而不是我無能力!」
「你們也都下馬吧!這會兒我們來一次白刃戰!戰到筋疲力盡後慷慨赴義,這才是男兒本色!」
烏江亭(驛站)長迎接項羽一行人後,立刻為他們安排渡往對岸的船隻。來到這裡,附近一帶都是自家人。
——餘騎相蹂踐爭項王(之屍體),相殺者數十人。
眾漢兵同時發出野獸般的吼聲。
漢軍五千騎兵追擊前來。縱使其中部分在途中脫隊,追趕上來的至少也有半數。以數千對二十八的戰鬥,還能稱為戰鬥嗎?
「捲土重來」之語出自杜牧此詩,特此附及。
項羽相信的祇有自己的力量,而不願意相信江東子弟之「才俊」。在他感覺「我力已盡」的瞬間裡,一切已告結束。甚至在這個時候,他還在喊著:
被呂馬童告知的王翳,首先搶走項羽的首級。依據《史記》記載,眾人爭奪屍體的場面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