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八七 少年皇帝的雌伏
於三月第一個巳日以桃木弓箭消災、行祓禊是一般的風習，這一點已如前述。
武帝對事情倒是看得很開的。
她確實是個美人胚子。雖然已年老珠黃，但尚有幾分姿色。這樣的人在年輕時代頗受男人青睞，這一點，沒有一個人不相信。
衛老太太有好幾個孩子。在子夫之下還有一個名叫青的兒子，而這個兒子也姓衛。
（什麼事情都拖泥帶水，這算什麼！？）
平陽公主嫣然一笑。
趙綰認為，要一掃老莊派人士，根本之計在於剝奪老太婆的實權，因而上奏：
「下次到灞水禱神消災後，順便到我家來吧！我會為你準備一些美女的。」
武帝本身也有胞姐平陽公主，這也是個相當難纏的女人。
「要叫哪個女人尚衣呢？」平陽公主問道。
孔孟派趙綰和王臧為此被迫自殺。竇嬰和田蚡因為是外戚的關係，得免於死，不過也被解職。
雖然舉行過成年加冕典禮，十六歲的武帝在宮廷裡仍被當做一個小孩。
如此告訴武帝的是他的胞姐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露出意外表情說。
她的丈夫是建國大功臣曹參的曾孫——受封為平陽侯的曹時。他也是被妻子騎在脖子上的丈夫。胞弟成為皇帝後，平陽公主本來很想大大掌握權勢，但身為皇后之母的姑媽館陶公主卻以皇帝監護人的姿態掌管一切。
而且，她的家庭本來就是女人高居男人之上的作風。母親是以皇帝女兒身份下嫁給身為臣下的父親陳午的。父親在其公主身份的妻子面前壓根兒抬不起頭。自幼看慣這種情形的她，自然認為女人的地位本來就在男人之上。
雖然武帝這時只有十八歲，但，娶陳氏為妻已有五年，他自認對女性的鑒賞眼光是足夠的。
姑媽所以擁有權勢，是因為女兒阿嬌是皇后的緣故。但
「陛下請仔細過目。如果有中意的姑娘，請隨時吩咐。」
十六歲孤立無援的少年皇帝當然敵不過這位老太婆。武帝遂決定暫時雌伏。
十六歲的武帝有這個抱負。他對宮廷的氣氛實在厭煩透了。
——急也沒有用，任何事情都有定數。最好的方法是一切聽其自然，不要勉強。
「謳者」是齊聲唱歌的人，也就是合唱隊員。這一天宴席上的合唱隊員有五個。
如同他的父親景帝即位時有母親竇氏和祖母薄氏，他即位時也有母親王氏和祖母竇氏。
雖然抱負很大，但，他還沒有力量衝破連綿文帝、景帝二代的消極性政策之壁壘。在信奉「一切聽其自然」老莊思想的祖母竇太后在世期間，他唯一能做的是為將來做準備。
此事《漢書》記述如前。「軒」是指廁所而言。連打鬥都不妨礙，供為男女做愛的地方，當然不成問題。
聽到匈奴降兵說的這些話時，武帝立刻決定與月氏國取得聯絡。
他常常為這一點而牢騷滿腹。
「不生皇子，難道讓我們漢帝國就此斷絕嗎？你乾脆去寵愛皇后以外的女人吧！其實，這也是家常便飯的事呀！」
這裡所謂的「更衣」，實際上就是「上廁所」。
陳皇后的母親館陶公主，在先帝時代，也曾以皇帝胞姐身份為弟弟物色女子，因而受到栗姬的怨恨。平陽公主現在也以武帝胞姐的身份，和姑媽館陶公主當年所作所為如出一轍。
（老太婆已七十多歲了，看她還能活多久！？總有一天，時間會解決一切吧！不過，另外的一個還年輕，不知還要再等多久，這一點倒很要命……）
她難得進宮一趟，陳皇后剛好不在，這對
結果決定派遣以張騫為首、以一百多人組成的探險隊。這已是雌伏時代的武帝所能做到的最大事情。
——西方有一個以「月氏」為名的國家，他的國王為匈奴所殺，全族被趕至遙遠的西方。匈奴以月氏王的骷髏為酒杯，月氏人民因此憎恨匈奴已到極點，正在尋覓同盟國共同攻打匈奴。
「朕要去更衣。」
由於弟弟武帝沒有子息，所以，平陽公主認為自己這樣做，是以皇族一分子的身份，為國家效勞的正當之事。
平陽公主對武帝道。
而宮廷的實際支配者竇太后就是「黃老之道」的狂熱信徒。她以半強迫性手段，要所有的族人閱讀老莊之書。這和如今信仰新興宗教的老太婆，廣向親戚介紹這個宗教是同樣的情形。只是這位老太婆是握有極大實權的。
（女人過於跋扈！）
雖然這位祖母——竇太皇太后幾近失明，精神卻甚為矍鑠，依然君臨後宮。
孔孟所說的儒學向以序列為重。他們強調上下、貴賤之別，對禮義禮節更是講究，認為老莊一切聽其自然之說是旁門左道。
雖然抱負很大，但，他還沒有力量衝破連綿文帝、景帝二代的消極性政策之壁壘。在信奉「一切聽其自然」老莊思想的祖母竇太后在世期間，他唯一能做的是為將來做準備。發動大規模作戰當然不行，但派遣較少人數的探險隊，祖母總不至於反對吧？
「也不是這樣……因為沒有遇到中意的女人嘛！」
陳皇后在與武帝的家庭生活中，常有藐視丈夫之事。
「可是，阿嬌她……」
平陽公王嫣然笑道。
平陽公主內心甚為不滿。
「是的，遵命。」
傳說中的聖人黃帝和以推展其道為職志的老子所提倡的生活原理就是「黃老之道」。這個道，現在以「老莊」稱呼。不提傳說中的聖人，
「朕請由正面看最左邊的一位謳者。」
其實，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之所以能成為皇帝，完全是靠她母親策動的結果。
這是他非常討厭的一點。
當時的王侯貴族如廁時，一定要脫下身上所有的一套，事後換穿另外一套。這脫和穿不是自己來，而是由專人伺候。由於與更衣室連在一起，所以廁所的面積極大。呂太后死後發生政變時，呂產曾經被迫到廁所裡遇害，可見廁所面積大到足夠供人打鬥的程度。
「不用管阿嬌說什麼，你是皇帝，一國之主。生皇子是你對國家的責任之一啊！」
（我要以我的方法行事，把這個世界推向新的方向。）
雌伏中的少年皇帝這一點事情還做得到。雖然陳皇后和她的母親館陶公主甚為不悅，而後宮之主竇太后卻對孫兒的這個行為大表贊成：
——因為找我的漢子太多嘛！
武帝帶衛子夫回宮中。衛子夫上車時，平陽公主撫著她的背道：
他們陸續讓孔孟學派人士任政府要職。趙綰被任命為御史大夫（副丞相），王臧則被任命為郎中令（宮廷警察長官）。
「妳要好好加油哦！要多吃好東西，增加體力……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時，妳可不能忘記我喔！」
酒宴和餘興節目完畢後，武帝道：
身邊有不少令他不高興的人，但以祖母竇太后為例，她的日子已不多了，再忍耐一些時候，就可以眼不見為淨。可是，皇后陳氏還年輕，今後不知還要相處多久，武帝心裡實在有些悵然。
（有那麼多大家閨秀，偏偏要……）
衛老太太毫無靦腆之色，說過這樣的話。
由於皇帝尚年少，竇太后因
他以父親胞姐館陶公主的女兒為皇后，他的這位表妹是個非常驕縱的女人。
「那是因為身在宮中沒有機會。好，這件事情交給我辦吧！」平陽公主道。
「尚衣」是指更衣時伺候在側的女性。平陽公主問武帝要指明哪一位侍女來擔任這件事情。實際上，這句話問的是：中意哪個？
平陽公主心想著，卻沒說出口來。因為她對弟弟瞭解得太清楚了。他不是會聽別人的話而改變自己意見的，這時候多說也無益。還好子夫對她說的話是百依百順的。
武帝縮縮脖子說。阿嬌是陳皇后的名字。
平陽公主對姑媽館陶公主有了敵對意識。
「朕當然也希望有孩子啊……」
她立刻派人調查趙綰的身邊事宜。任何人多少都有瘡疤，這是免不了的事情。找到些許瘡疤後，用吹毛求疵的方式大興問罪之師，是使一個人垮台的最佳途徑。
（我還在準備階段……）
——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軒中，得幸。還坐驩（歡）甚。
那是名字叫衛子夫的歌女，是在平陽公主府邸擔任洗衣工作，她是名叫衛嫗的老女人生的女兒。除非有特殊事由，孩子隨父姓是一般的習慣，而同姓不婚也是不成文規定。衛老太太的女兒卻以「衛」為姓，一定是因為不知道父親姓氏的緣故。其實，不要說父親的姓氏，衛老太太連誰是女兒的父親都不知道。
「你對皇后有所顧忌，是嗎？」
即位後的武帝還是為一群女人所包圍。
「還沒有生小孩嘛，是應該多接觸幾個女人。」
他的父親和祖父採取無為而治的方針。之所以如此，是有其哲學性背景的。那是黃老之道。
老太婆的勢力依舊很大。
「想把我除掉……！？別
「最左邊……！？呃，那是子夫。」
「東宮」，現在的解釋是皇太子的居處或指其人，而當時太后的居處長樂宮在東邊，這裡是指竇太后而言。
（我是胞姐，陛下應該視我比姑媽更親近啊！）
少年皇帝的身邊聚集了許多反對老太婆「老莊」思想的人。這批人信奉的是與「老莊」思想對立的「孔孟」學說。
人生短暫，猶如南柯一夢，所有努力掙扎都是無謂之事——武帝對這種思想當然極為反對。
皇室的祓禊都在灞水河畔舉行。武帝於歸途到了姐姐平陽公主的府邸。
酒宴時，除了山珍海味外，還有歌舞表演。倒酒、唱歌以及跳舞的人全是年輕姑娘。
對於這一點，武帝甚為不悅。
老太婆知道後，大為震怒：
孔孟一派於武帝即位後受到相當重用，連竇太后的族人竇嬰和王太后（武帝生母）的弟弟田蚡都分別被任命為丞相和太尉。這兩人雖是外戚人士，但對竇太后的思想十分反對。
另外的一個還年輕——武帝指的是陳皇后而言。
呂太后就是於祓禊的歸途遇到妖異，並因而得病死的。這一點令人懷疑祓禊的效果，但武帝時代，習慣上還是依公式行事。
而且皇后迄今未生半子。本以為她身體有什麼缺陷，曾勸她服用各種藥物，卻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已為臣籍的岳母館陶公主，權勢欲望始終極強，一有事情就頻頻出入後宮。
平陽公主有些焦急地說。
少年武帝呢喃自語。
為了這一天，平陽公主盡其所能地找來美女。其中包括原本就在府邸的侍女和新買來的女奴，此外，也有臨時請來的姑娘。這些女子都是經過平陽公主鑒定合格的美女。
遺憾的是，平陽公主自己沒有適婚年齡的女兒。但這可以用找的——買賣奴隸在當時是公然行之的事情。此外，只要肯花錢，歌女、舞女都可以擁為己有。
——向東宮奏報政事之舉應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