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 濁流天上來
「聽說，殿下長得帥極了！」
雖然奪地一事不成，突厥卻為此事大為憤慨，劉黑闥從洺水逃抵時，突厥頡利可汗對他道：
「快！趁這個時候發動猛攻！」
討滅劉武周，俘獲大敵王世充，甚至擊倒竇建德——完成這等大事的李世民，可謂功不可沒。父親高祖遂以「天策上將」這個史無前例的稱號授予他，並且勅定其位在王公之上。
劉軍兩萬騎大軍渡過洺水，準備將唐軍要塞一個一個踏為平地。大群馬隊馳過乾涸的河床，揚起陣陣沙塵。兩萬騎馬隊的一半左右越過洺水時，異變驟然發生。
「不久，他們會傾巢而出。到時候就會有好戲看了！」
當一部分劉軍渡河攻打過來時，唐軍只是緊閉要塞大門，根本不予理會。
「現在發動總攻擊！把那個小廝的頭砍下來！徐世勣則要活捉！我要親手把他吊死！」劉黑闥在馬背上揮動白刀，連連高喊。他把李勣的名字用舊名徐世勣叫出來。這兩個人過去在李密手下時是同僚。
秦王李世民為了要討伐劉黑闥，得再度率領東征軍遠征。他的哥哥皇太子李建成，為了鎮守北方國境，也正在征途之上。
劉軍做夢都沒想到這時候會有這樣的激流洶湧而至。
他揚起馬鞭，做了勝利的宣言。
——對士大夫寬厚，對我們卻斬草除根！
兩年前，洛陽就曾經有過殺害王世充向唐投降的計劃。後來，這個計劃洩漏，有關人員悉數被殺，司隸大夫獨孤機也是其中一員，而獨孤修德就是其子。父仇難忘，這是報仇的好機會，他於是把王世充殺掉。獨孤修德也因此而丟官。
分散在河北各地的竇建德舊部，一直注目著被帶到長安的頭頭命運如何。
新城在現在大同市附近，李大恩率領軍隊駐紮該地。在唐軍手下吃過敗仗的劉黑闥，當然不會不接受這個建議。
「救命呀！」
野盜一概誅殺！——對竇建德的處刑，等於是唐朝宣告此一方針。他的舊部於是決定不歸順唐。剛好在這個時候抬頭的劉黑闥，遂成為他們投靠的對象。
劉黑闥遂率領數萬突厥軍，長驅前往包圍新城。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後面是河呀！」
李世民卻搖頭不允：
這些人只做如是想。
即將溺斃的這些人喊出的求救聲，傳到正在戰鬥的劉軍將兵耳朵裡。
實際上，與唐激烈對立、不斷爭鬥的是王世充，在汜水之戰之前，竇建德軍隊幾乎未曾和唐軍發生過激烈戰事。雖然王世充是西域出身的人，倒也是隋朝大臣。唐朝念其身份，因而從輕發落——竇建德舊部如此認為。
（請看捌．日月臨空）
「時間到！現在放狼煙！」
補給線被切斷的劉黑闥軍，將兵都已彷徨在飢餓線上，最後，他們只有打開城內、傾巢而出一途。
先頭部隊已和唐軍接觸作戰。如同劉軍舉全軍出擊，唐軍也發動全軍迎擊。
「沒關係，橫豎很快會在東市斬首，到時候再看個夠吧！」
後來，他為幼時朋友竇建德收容，並且被封為漢東郡公。
李世民接受討伐劉黑闥的重任是武德四年歲暮發生的事。他於七月凱旋後，復於十二月出發遠征。
高祖李淵於太原舉兵攻打長安時，曾向突厥借過兵馬。從那個時候起，突厥便有了小覷唐的風氣。當時，唐代州總管李大恩鑒於突厥發生饑饉的事實，建議長安派兵奪取其馬邑之地。朝廷接納李大恩的建言，授兵殿內少監獨孤晟與李大恩共同攻打馬邑。結果，由於獨孤晟的軍隊在時間上有所耽誤，這個計劃功敗垂成。
劉黑闥率領部將范願等二百餘騎，好不容易脫離戰場，往北竄逃。他準備前去投靠突厥。
「我一定要瞻仰一眼秦王殿下。
回頭看過去的人，沒有一個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滔滔洪流嗎！那是被攔住的河水，一下子衝了過來，因此，水勢非常洶湧。水流衝起河床的淤沙變成濁流，浪濤呈現萬馬奔騰之勢。
「後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到處揚起驚慌之聲。這些聲音立刻使正在戰鬥中的將兵戰意為之大挫。
——今年，水流大概晚一些才會來吧？
他們做如是想，是極自然的事情。
「來多少就殲滅多少，這樣不是更好嗎？」一些幕僚做此建議。
——倘若頭頭獲得赦免，我們就向唐歸順。
史書如此記錄唐軍的戰果。
秦王曾謂將免臣一死。——由於王世充如此主張，因此得免人頭落地。他被降為庶人，並流放至蜀地。結果，於雍州被監禁期間，王世充為定州刺史獨孤修德所殺。
李世民對部下如此說。
熾烈的戰鬥已經展開，劉軍的後續部隊一部分還在乾涸的河床上。就在此時，一股濁流猛然激湧而來，其勢正可以用張開大口的巨龍來形容。
「我借給你兩三萬騎兵，你去攻打新城李大恩，如何？」
河北至此已大致平定。
沒有河水，當然有利於全軍出擊。
「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我一定要把唐軍殺得片甲不留，一雪洺水敗仗之恨！」
唐軍進入洺水城，其地在河北省南部，與劉黑闥的基地相當接近。結果，唐軍駐進的洺水城在劉軍攻打之下陷落，守將羅士信亦於此役中陣亡。
「不要想逃！我們已經無路可逃了！大家拚死奮戰到底，現在唯有展開死戰才能活命！」
如前所述，野盜出身的竇建德絕非泛泛之輩，而是個深受部下愛戴的傑出領袖。他和家人過的是樸素生活，對部下的照顧卻到無微不至的程度。因此，他被抓後，部下都非常關心他的命運。
「我們的退路被切斷了
兗州徐圓朗也是野盜之一，擁有兩萬名手下。他最初在李密之下，李密滅亡後轉而投靠竇建德。洛陽平定後，他才向唐歸順，不但被任命為兗州總管，更受封為魯郡公。這樣一個人，在看到劉黑闥於河北肆虐後逐漸南下，竟以魯王自稱，與他相互呼應。劉黑闥任命徐圓朗為大行台元帥。
「咦！……這是怎麼回事？」
劉黑闥率領突厥兵繼續南下，然而借來的兵畢竟無法指揮如意。唐朝廷改派世民的弟弟齊王李元吉前往討伐。想不到李元吉連勢力已減弱許多的劉黑闥都打不過。
「這水哪裡來的？」
竇建德和王世充被打倒後，確實已無頂尖人物。但過去鮮少受人注意的一個叫劉黑闥的人，突然竄紅起來。默默無聞的劉黑闥之所以勢力急速膨脹，原因是吸收了竇建德的舊部。
李世民一聲令下，狼煙立刻點放。這是通知上游的人潰決水壩。
如果是經常順流不息的河，水流突然減少，當然會使人起疑。但這卻是一條平時就不見水流的河。
——洺水之水，大至深丈餘。
長安朝廷得知後，立刻派右驍衛大將軍李高遷前往救援。然而在援軍尚未抵達前，新城已不敵劉黑闥的包圍攻擊而陷落。李大恩於此役中陣亡。
在今日的地圖上，河北省的洺水這條河是用點線表示的。也就是說，這條河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候都沒有水，只在極短期間能見到少量流水。這情形在唐代就如此。
這時候，李世民已在洺水城對岸放置許多要塞。這些要塞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建好的，大概是在進行洺水城攻防戰時，一口氣建造的吧！
他跟過幾個首領，幹的都是強盜勾當。最先成為郝孝德的手下，後來跟隨李密，李密逃亡至長安後，
「我們得勝了！」
皇太子李建成隨即奉派前往討伐。翌年正月，劉黑闥在饒陽為部下所捕，與弟弟劉十善一起在洺州被斬。
「小鬼！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秦王李世民咆哮似的喊道。
數日後，在東市舉行處刑，但被斬的只有竇建德一人。
唐軍建造的要塞，目的在於切斷劉軍糧道，接著唐軍竟展開劉軍最為拿手的游擊戰，在各地襲擊劉軍的糧食補給隊。唐軍各要塞之間的聯繫非常緊密，使用間道的急使，利用旗子的信號、放狼煙等各種聯絡方法彼此互通劉軍輸送隊的動態。接到消息後，由最接近的要塞迅速派出鐵騎，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攻打輸送隊，並且奪走糧食。
劉黑闥之所以殺害唐朝官員，並在河北一帶大肆施虐，其實可以說是唐朝咎由自取。倘若情形相反，或許不至於發生這起事件。如果被處死的是王世充，相信沒有人會為了替他報仇而成為抗唐分子。
「等到糧食盡時，他們一定會全軍出動，那將是一群肚子餓得要命的匪賊。我們留到那個時候再看好戲吧！」
史書如此記載。後續部隊發出尖叫聲，無數人馬一下子就被濁流吞噬。
——應該開始有流水了呀？
劉黑闥膽大包天，更長於奸智，因此竇建德經常叫他潛入敵陣，從事擾亂工作。劉黑闥擅長奇襲作戰，惟甚少有大規模正式會戰的經驗。李世民知道這一點，因此，企圖與他展開大型會戰。
然而狼狽不堪的將兵，根本聽不進劉黑闥說的話，結果，大多數劉軍都在河岸被殺。
知道劉軍將舉全軍攻打過來，李世民就開始計測時刻。水流速度他是早就測量過的。
（這
王世充和竇建德從舞台上消失後，世上已無頂尖人物。
以為戴著黃金頭盔的李世民凱旋後，從此便可以過著太平生活，這是人民一廂情願的想法。
或許有人想到這一點而感覺訝異。但自然現象發生變異也是常有的事。
劉黑闥在洺水城上望著洺水對岸，得意洋洋地道。
另一方面，河北的劉黑闥則以「漢東王」自稱，定年號為「天造」，以洺州為首都。他是貝州（今河北省南部，臨山東省境的清河縣）出身的人，與竇建德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年輕時候就是個無賴漢，最喜歡喝酒和賭博，從沒幹過正當職業。
劉軍將兵皆作如是想。現在只有逃命一途而已，可是掉頭想跑，眼前看到的卻是滾滾濁流。
「今天能看到秦王殿下，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秦王李世民凱旋長安是武德四年（公元六二一年）七月甲子日的事。李世民戴著的黃金頭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率領李勣等二十五名部將和萬騎鐵騎兵，威武隊列的前頭和後尾都有樂隊，猛奏著雄壯軍樂。
陰曆三月時，成為水源的太行山脈的雪開始融化，流水現象因而產生。而李世民此時據在上流處，把這水流堵住了。
——斬首萬餘人，溺死者數千……
人們如此交談著，等待隊列通過。觀眾第一個想看的當然是年輕的秦王李世民，順便想看的則為被關在囚車裡的王世充和竇建德。騎在馬背上的李世民看得很清楚，但被關在陰暗囚車的王、竇兩人，則只能看到影子而已。
這是他們的想法。結果，頭頭被處斬，而王世充只受到流放處分！
劉軍兩萬騎大軍渡過洺水，準備將唐軍要塞一個一個踏為平地。大群馬隊馳過乾涸的河床，揚起陣陣沙塵。兩萬騎馬隊的一半左右越過洺水時，異變驟然發生。
「莫非我們受到前後夾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