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6:氣吞萬里》目錄

返歸

返歸

他且詳加說明:
這是她關切的重點。
哪裡知道,努爾哈赤卻渾然未覺——
皇太極回答他:
哪裡知道,皇太極的反應卻與他大不相同:
回憶上湧,他的心情越發特異,竟然情不自禁的有如回到了當時,以往昔的稱謂朝努爾哈赤喊了一聲:
但是,阿巴亥卻不敢放鬆,沉聲說:
她終於還是在多爾袞面前吐露了埋藏已久的心事,也像是在指導著自己這才年方十五歲即被寄予重望的兒子,未雨綢繆似的爭取繼承權。
他先作概括性的簡單說明:
但,有些話又不便明講,她只能指示兒子們:
「孩兒已著范文程派出大批人手,尋訪夷商,一面也就近在遼東找些懂得火器製造的人來,相信無須多少時日就會有眉目了!」
但,阿濟格和多爾袞給她的答覆卻只是:
而努爾哈赤最關切的莫過於:
而皇太極卻體會不到他的心情,見他定定的看著自己而又不說話,便猜想他在考慮紅衣大砲的事情,於是恭敬的問:
「父汗畢竟心裡難過——除非馬上去攻下寧遠來,否則,無法改善;但,紅衣大砲的問題,哪裡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
「父汗是因為寧遠城上的大砲厲害,我軍攻城失利,這才心中煩惱;我若是能想出對付寧遠城上大砲的法子來,帶了兵去打下寧遠,父汗必然會高興了起來!」
他數得喟然長嘆:
說著,她頓了一下,然後抬眼直視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口中先發出一聲輕喟,接著卻說:
「這『紅衣大砲』既然全數只有三十門,十一門在寧遠——我國該如何得來?」
「阿瑪——」
而這些話,他儘管不是對著皇太極說,皇太極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但是,既不敢接腔,也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勸慰、排遣,以致連皇太極的情緒也變壞了,他默默的想著:
春天來了,整個遼東大地的色澤都由銀白而變為鮮綠,重新展現蓬勃強旺的生機,而他只是長吁短嘆,彷彿眼前全被寧遠城上紅衣大砲發出的煙硝塵霧給遮蓋了,看不到那原本屬於他的蓬勃氣象。
一面悄然留意他的神情,覺得他悶悶不樂,無精打采,氣色極差,眼神也帶著些許恍惚,心裡便不免升起三分憂慮,於是提議:
然而,等到皇太極離去之後,他原先撐起全身來的意志和精神突然鬆了下來,情緒也就如斷線的風箏般的迅速下墜。
這一天,天氣好得令人心曠神怡,晴空萬里無雲,陽光的金線灑出一地的璀璨,和風緩緩推動綠野,小草披著金衣,搖成漣漪;皇太極早起出城,策馬奔馳一周後援例來向他請安,一面向他報告說:
三十五歲的皇太極臉頰紅潤,兩眼發光,整個人洋溢著無可遏抑的勃發的英氣,神采飛揚,信心滿滿。
而子侄、臣子、隨從們沒有一個人敢鼓起勇氣來主動向他說話,也使得這一路的行程倍顯沉寂。
努爾哈赤長長的吁出一口氣來,然後再吞嚥了一口氣下肚,這才平靜的對他說:
人騎在馬背上走出了城門,他的心卻沒能走出戰敗的陰影;他仍然在愁悶中,仍然神思恍惚;他沒有聽見皇太極發自內心深處的呼喚,只半帶著迷惘般的仰首向天,自言自語的說著:
「你得爭口氣,好好想出法子來——得趕在別人的前頭去打下寧遠來,你父汗的江山才會傳到你手裡呢!」
努爾哈赤驀的一愣,下意識的定睛去看他。
努爾哈赤倒是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於是,父子並轡出城散心;一路行到城郊,皇太極的心中洋溢起特別的感受,突然想到了一段自己童年的往事。
「你父汗可曾病倒過?」
皇太極的話一點也沒錯,但是聽在他耳裡卻觸及了他心中這壞到了極點的感受,因而使他的情緒又往下沉落一級,戰敗的挫折與打擊更難自心中消減。
努爾哈赤聽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再問他:
也許是已無「神速」的必要,也許是心情沉重的投影——也許,生命的力道逐漸減弱,腳步因而不知不覺的變得遲緩了。
覺華島的戰役,確實挽回了蒙古兵的士氣,但卻改善不了他的情緒;一路上,他沉默寡言,整天悶坐車中,不但身體極少動彈,便連一向最常拿在手上觀看的地圖也不再吸引他了。
兄弟倆這一次都隨軍從征——她認為能問出端倪來。
心情始終怏怏,眉頭總是不展,夜裡睡眠的情況差,白日的精神也就不振——
努爾哈赤聽得慢慢的點了點頭,一面卻沉吟了起來,但到最後竟先發出了一聲嘆息,接著才說:
而連帶的,飲食少了,睡眠差了,老化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自己想得心口怦怦的直跳:一面竭力的忍耐住了,表面上維持著個若無其事的神色,恭敬的迎接、陪侍;到了晚上沒人的時候,才把她自己親生的兒子阿濟格和多爾袞叫來問話。
「我國的八旗鐵騎以弓馬騎射見長,少用火器,因而在清河之役時頗有死傷,且有寧遠之敗;是以孩兒認為,今後我國應加設火器軍,配以大砲、鳥銃等具,並與騎隊配合作戰,方能天下無敵,入主中原!」
她似乎意有另指,但怎奈,這兩兄弟並不省得,只默默的接受她的教訓。
「這話通透!你盡快的想出能打下寧遠的法子來吧!」
「五年、十年以後的事,都得指望你自己了!」
「有什麼方法可以破解?」
而這個答覆阿巴亥不滿意,她連連搖頭,極肯定的說道:
心中五味雜陳,目光便在不知不覺中頓住了,他因而好半晌沒有出聲,甚至,面無表情。
皇太極回答:
「得求求上天,要再有個十年的時間啊——十五歲,還半大不小的,要跟三十多歲的大人爭,好吃虧——要是再過十年,就不一樣了——」
他的目光中同時流露出一道柔和的慈光來,因而使他的話更像期許,聽得皇太極的心中熱血上湧,暖遍全身。
「父汗,今日天氣極好,孩兒陪您出去溜溜馬吧!」
越想,他的頭越低垂,而且好半天都不敢抬起來。
「這一趟來回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怎麼大汗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瘦了這麼多,憔悴得脫了形;是怎麼回事?」
「不可能!出發前,他猶且壯猛如虎,如果不曾生病,怎會在短短二十多天中變得這麼憔悴?」
他扳著手指頭數說:
「沒有——父汗只是攻打寧遠失利,心情鬱悶,偶或少進飲食吧!」
接著又語重心長的對他說:
聲音中甚且因感動而略帶顫抖,而且流露著他埋藏在心中的孺慕之情。
「孩兒多方詢問,范文程等人苦思多日,結果認為,漢人說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唯一的法子——寧遠用紅衣大砲防守,我國使用紅衣大砲進攻,必能奏效!」
「你父汗年歲大了,半點小病都生不得的,知道嗎?」
眼前的重點她全看得清,能說給多爾袞聽的卻只有這一項;而一等他兄弟倆離開,她才能將其他的重點自言自語似的說給自己聽:
「我來到他身邊,整整的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來,他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大小戰役,出生入死,何曾見他皺過一下眉頭?這一回,就算是生平第一次打了敗戰,也算不得什麼呀,就算是銅牆鐵壁好了,不過就是座城嘛,歇兩天,再去打下來,不就成了?他不會把這事看成天大的!必是因為別的事情,折騰的——」
他彷彿看到了往昔的自己——
「寧遠城上所設的威力超大的火砲,並非明朝自己鑄造,而是向外夷買來的;當時共買三十門,現有十一門在寧遠;因為威力強大,明人視為神器,砲上都蓋了紅布,所以稱為『紅衣大砲』——」
原訂的計畫是一舉攻下山海關,直逼北京——有生之年完成入主中原的宏願,已經因為寧遠一役的戰敗而破滅了。
「紅衣大砲的射程遠,威力大,用來攻城、炸毀城牆要比用『鐵頭子』利便、快捷,而且可從遠處施放,不怕『火攻』——」
「火器軍可成——最少也得個五年、十年的時間呢!」
「就照你說的去辦吧!」
「我再三思慮、反省——是我身心疲倦、懶惰而不全力用心於治國嗎?國家安危、百姓甘苦,我不省察嗎?有大功於國家的正直之士,我沒有重用嗎?我的大臣們有不勤勉謹慎於政事的嗎?武將們有不忠勇奮發的嗎?諸子侄中有不效法我盡心為國的嗎?都沒有——一個都沒有——那麼,是什麼原因,上天不讓我率領子民直入中原呢?我全國上下,有什麼地方對不住皇天后土呢?都沒有啊——」
時值二月,春氣漸濃,沉積的冰雪開始消融,一路行來,偶或有幾絲綠意拂過眼前,是樹芽吐新了,然而,他的心中根本感受不到。
甚至,他把紅衣大砲的優點作了一個綜合歸納,並且強調:
「五年、十年又何妨呢?我後金建國,乃是千秋大業啊!」
「外夷遠不可及,即便立刻派人去尋訪,沒個一、兩年的時間,難以訪求;而後,需費時或運送,或鑄造——待得兵士們習得施放術,上場殺敵——」
「從今以後,你父汗的一切情形,你們都要多留心;一得閒便過來多陪陪他,讓他多看看你們,跟你們多說幾句話!」
阿巴亥一聽,打心底浮起了笑意,讚許著他說:
心情壞透了,而更壞的是他體會到了衰老與衰老的悲哀——三十五歲的皇太極當然能把建國大業訂在五年、十年以後來完成,而六十八歲的自己呢?哪裡還能等五年、十年以後再完成心願呢?
「五年、十年,還是少的呢!」
到達瀋陽的時候,大妃阿巴亥率同所有的妃嬪出迎,行禮已畢,一抬頭,阿巴亥登時心中一驚,暗忖:
而她哪裡知道,皇太極什麼事都比別人搶先一步,哪裡會讓多爾袞趕在前頭去打下寧遠呢?這一次,他更是早已收集齊全了資料,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努爾哈赤跟前,厚厚的一大疊文件,全是有關寧遠城大砲的說明。「孩兒派遣范文程帶領十幾名部屬,全力打探,終於有了全盤的認識!」
「請父汗指示——孩兒該怎麼做?」
說著,她兀自補充著說下去:
而這話,阿濟格和多爾袞都無法接腔,只有默默的低下頭去。
大軍回到瀋陽的日子是二月九日——從一月二十七日滅覺華島後撤軍東歸,這段行程速度進展得比來時要慢了許多。
那年,自己才六歲,父親抱著他共乘一匹高大的馬,一起在風雪怒吼中奔馳前進,一起在壯麗的天地間盡情飛躍;他的後背緊貼著父親強壯的前胸,整個人坐在父親的環護下前進,他覺得溫暖、安全,情緒高揚、興奮得與父親一起衝破風雪;而後,父親為他講述海東青與完顏阿骨打的故事——
而多爾袞畢竟是生性聰明的人,思忖了一會兒之後對阿巴亥說:
「明朝係購自外夷,我國也何妨以重金向外夷購買!更何況,外夷既能造砲,我國人為何不能?孩兒打算,一則出重金買砲,二則出重金延聘鑄砲師前來我國,在我國中鑄造大砲,並教授我國人鑄砲術,三則挑選兵丁士卒中聰明伶俐的,學習鑄造及施放術;三事並進,火器軍可成,寧遠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