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6:氣吞萬里》目錄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大明王朝將在『由』字輩的子孫手裡結束——」只奈,木偶們有嘴無聲,說不出這句已浮現於現實的天機,已成定局的偈語;這一個個沒有靈魂的祖先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天啟皇帝沒日沒夜的埋首於木工之中。
而他雖然對自己是個「絕子絕孫的太監」的事實無法改變,卻找來了一向最聽他話的侄兒魏良卿為子,封給了「肅寧侯」的爵位,不久又晉「寧國公」;朝臣中自願做他的義兒、義孫的人,既多得不勝枚舉,他也就視禮送得重的,親自挑選了「十孩兒」、「四十孫」來「承歡膝下」;對於門下黨羽也給予各種稱謂,文臣中專主謀議的崔呈秀、田吉、吳淳夫、李躞龍、倪文煥號稱「五虎」,武臣中主殺戮的田爾耕、許顯純、孫雲鶴、楊寰、崔應元號稱「五彪」;吏部尚書周應秋、大僕少卿曹欽程等人號稱「十狗」;皇宮裡面自王體乾而下的三十多名心腹太監則名為左右擁護——得到這些名號的人固然喜不自勝的再次獻上厚禮,接著也回收到了好處——不止這些人一路的加官進爵,便連他們的親友也「雞犬昇天」的進入閹黨,被賞以官位,大家樂成一團,而朝政也就更加的敗壞了。
這些活動於其中的人群,雖然容貌各異,但服飾的穿戴卻是一致的,龍袍皇冠,玉圍烏履,有如制服;身分上自太祖、成祖、仁宗、宣宗、英宗、憲宗、孝宗、武宗、世宗、穆宗、神宗而至於上一代的光宗,一字排開,端然而坐,展現出延續了兩百多年的傳承
「九千歲之聖,聖於青天,九千歲之德,德被四海——九千歲之高,曠古第一——」
這或許是因為他欠缺一份預知未來的靈慧,也或許是因為他在創作的過程中渾然忘我。
他所期以畢生中最了不起的作品終於完成了,這件有如一部大明王朝宮廷史的作品,完整的呈現了「列祖列宗」的形貌,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每一個皇帝都從他手裡復活了;他當然認為這件作品是他最重要的代表作。完工的時候,他拿著畫像與這些木偶逐一的比對——其實,他在整部作品的完成過程中,早已對自己的這一代代的祖先們都熟悉得心中纖毫無誤了,比對,只是為慎重起見而已——而結論當然也是「纖毫無誤」,他因而熱血沸騰,感動不已,而後五體投地的向木偶們膜拜,終而面對著木偶們出神靜坐。
每天,他接受著皇宮中的大小太監、朝廷中的文武百官,向他齊聲的頌讚:
列名東林的人一個都不剩了,他相信,普天之下,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對他存有絲毫的不以為然了。
儘管名義上還是「九千歲」,儘管生理上無法彌補的仍為殘缺不全的太監——魏忠賢的權勢不但現今為天下第一的超越了天啟皇帝,也超越了大明開國以來的歷代皇帝,而成為開國兩百多年來的第一人。
「全國的軍權都要牢牢的抓緊,先派監軍,能收服當地的總兵官最好,不行的話,就換我自己的人馬去當總兵!」
而實質上,他在大明皇宮裡的身分已經和「光宗皇帝」沒有什麼兩樣;一個木偶,一幅畫像,形體存在而沒有生命,沒有靈魂;於他個人而言,他其實並不存活於大明皇宮,而是活在他的木器藝術的世界裡;在精神的領域中,二十二歲的他獨自擁有一個完整的世外的世界。
魏忠賢才是大明皇宮的擁有者。
原本,他的容貌有幾分略似光宗皇帝,卻不似光宗皇帝那般的帶著病態似的瘦削而稍顯豐潤;但,就在製作這件作品的過程中,他全心全意的投入,廢寢忘食,因而日漸消瘦,竟在不知不覺中瘦脫了形,而酷似光宗皇帝臨終前的容貌。
白靴校尉們則成了專門無中生有、隨意作威作福、入人於罪的一群惡棍——普天之下已無任何的異議了,因此,他們閒來無事,只能「雞蛋裡找骨頭」似的抓些「對九千歲不恭敬」的人來刑訊,以示自己在努力工作;像是薊州道的胡士容沒有好生撰寫建祠文、遵化道的耿如杞進入魏忠賢的生祠而沒有跪拜,都被他們打聽得一清二楚之後捉來下獄,拷問一番後定下死罪。
而也因為傳承著血緣,這些高矮胖瘦、臉型眉宇不盡相同的人們,都或多或少的帶著一兩分神似,隱隱有如串連著一條不能剪斷的臍帶——雖然真人已經死亡,但這一個個由天啟皇帝親手製成的木偶,卻栩栩如生得僅比真人少了一口氣和無形的生命,因而一樣的流露著這份傳承。
雖然這只是木偶,他們所寄身的大明皇宮只是木雕工藝,屋頂上的琉璃瓦比真瓦縮小了千倍,映照其上的日光不過是從窗櫺中透入的一線,但,這整座積木般的大明皇宮一樣是寄身在真正的大明皇宮之中——這一個個的木偶定定的注視著周遭的金碧輝煌,而且最直接面對著大明王朝的最後一代:由字輩的子孫,天啟皇帝朱由校。
他已多日不曾攬鏡自照,而其實,他即便望見了鏡中的自己,也會錯認為那是他已死的父親光宗皇帝。
於是,他開始控制軍隊——從以皇宮為中心,擴散到內閣、六部,乃至地方的總督、巡撫、府縣,而及於每一地的軍隊,全部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生祠已經遍天下——沒有哪一個地方的地方官敢不為他興建——生祠的建築美輪美奐,當中供著他的畫像,而且終日香火鼎盛,超越全國的任何一座廟宇,彷彿是在宣告著,他是古往今來第一個廣受全民敬禮的活聖人、活神明,因而有著這樣前無往者、後無來者的禮敬方式,普天之下決沒有第二個人在全國廣建生祠!
大明皇宮的金黃色琉璃瓦在日光的映照下更加倍的閃閃發亮、熠熠生光,展現出至尊至貴、至高無上的氣勢來;沿著屋瓦而下的畫棟雕樑、白玉台階更且營造出了豪華富貴的氛圍,配合著在皇宮中活動的人,而成為人間第一的處所。
尤其是氣色的衰敗如灰,更是神似,看得不少前朝留下的宮人暗暗心驚不已,卻又沒有人敢在渾然不自知的他面前說破、提出勸諫。
然而,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這件作品中的一個漏失——他遺忘了他自己與他的弟弟朱由檢,沒有把這兩個人也做成木偶;這使名為「宮廷史」的作品欠缺完整。
大明朝的主人早已從「朱天子」改成「魏天子」,只是,壽命也所剩無幾了。
派到各軍事重鎮監軍的太監則開始大幅的增加——往遼東監軍的例子給魏忠賢帶來了一個新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