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長3:侵略怒濤之卷》目錄

落魄的降者

落魄的降者

「來!願意降服的人到這邊來。有志跟隨我方的人,我們一定會接納他,大家不要吵鬧,先在此等候著。」
三左衛門對於他的問題感到非常生氣,於是立即轉回身去,離開了那裏。
在龍興後面,跟著進來的全都是些面無血色的重臣,他們一個個安靜地跟在後面。
他指著櫻花紛紛飄落的那一邊,有一對夫婦彼此刺死對方。對於這件事情,大家的看法都頗一致,對一個人來講,一旦已經不能找出繼續生存下去的目標,是相當可悲的啊!
(這座城可以說是對這三代最忠實的家臣吧?)
在這般豪語之下,逕自由小牧山將兵力及武器運送過來的信長,一旦如願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四周景象時,對他而言,內心自也有一番很深的感慨。
不!他只是輪廓像濃姬罷了,兩人所表現出來的線條卻完全不同。一個是愈看愈覺得堅強,就如琴弦般的緊扣著,所發出的聲音強而有力;而另一個則只是一個畫有形狀的線條罷了。
他被那聲音嚇了一跳,而對方也似乎認識龍興似的。
一代奇傑蝮道三的孫子,終於淪落到必須為信長繫馬。
「那是你的自由啊!不管你要去哪裏,要去見誰,我都只能送你到此為止。」
然而此刻的龍興,早已經六神無主,甚至連回答的力氣也沒了。
「……」
森三左衛門站了起來,對他說道:「來吧——」
「啊……你說甚麼?」
「你要往那個方向去呢?這樣好了,我送你到警戒線外去吧!」
「——滅了這座城後,應該還會剩下一株櫻花樹吧?」
後來道三也心儀於信長的器量,對他說道:
「你難道從來沒想過嗎?」
信長挺著胸,傲然地坐在千疊台大廳中的椅子上。
「到長島去吧!」
當他這麼說著時,山頂上的火也燒燬了齋藤家所有的勢力。
「正是!」
當初為了取得尾張,而將生長在此地的濃姬嫁給信長,甚至命令濃姬刺殺信長的人,正是蝮道三。
他終於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了。不過,說他是走的,倒不如說他是被趕出來更恰當些。
「——看來美濃已是我的囊中物,此次我不是打仗,只是搬了城而已。」
「哈哈哈……」大廳中,又再度充滿了信長的笑聲:「哎!到底現在還是亂世啊!」
「那麼請保重……」
龍興光是聽著信長的聲音,臉色便愈來愈蒼白,身體也不斷地微微顫抖著。
「……」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呢?)
「請問:我……我到底要去哪裏呢?」這時龍興終於第一次開口問道。
身為主人,一旦沒有了理想,不僅會使自己變得軟弱,同時也會導致自身的悲劇啊!
「龍興!」
他曾經一度在本願寺寄居過一陣子,因而他又再次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已經來到大將的面前了,龍興先生!」
「我說現在是亂世啊!從現在開始,你有甚麼希望呢?說出來讓我聽聽!」
終於連信長也受不了他那個樣子了。
龍興感到眼前一片茫然,在今天之前,這裏是他的房子,這是他的大玄關;然而踏過這一步以後,他就永遠再也進不來了。這裏已經沒有齋藤家的家臣,但是溫暖的陽光,依然照在那已被燒燬的千疊台館上。
日根野備中、齋藤九郎右衛門、長井隼人、牧村丑之丞、平野美作等等……
龍興這時非常狼狽地站在信長面前。他的身體正如其父一般的非常高大,但是臉上卻沒有半絲血色,蒼白的臉龐似乎有著濃姬的影子。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愚蠢更大的罪惡!如果這個人只是生為一個普通的樵夫或老百姓,也就罷了,偏偏他的祖父卻身為美濃太守,致使像信長這樣的人,也在這數年當中,為他而苦惱過……當他想到這裏,不禁覺得——
此時,跟隨在信長身邊的人,只剩下岸勘解由。
信長將視線慢慢轉移到入口處。
步卒大將於是命令部下將龍興送到海津郡附近,從那裏用船送他走。
有位擔任警衛的步卒大將漸漸接近他的身邊:「你到底是誰啊?」
「齋藤龍興殿下到——」
當信長睜大著眼睛,感慨萬千地看著四方時,森三左衛門的兒子長可,從山頂帶著龍興下來,並且大聲地通告大家。
他在心中叱責自己,然而在他全身卻有股狂烈的怒氣激盪。
(太不成熟了!)
當他這樣說著時,連信長也被自己聲音之中充滿著的激烈仇恨給嚇了一跳。
「想離開的人,就讓他們離開,我們不要女人和小孩,都讓他們通過吧!甚麼?你們要陣中通行證?……哈哈哈……我們沒有通行證。在織田家,我們不做那種類似野盜的行為,你安心去吧!只要你說要通過,大家都會讓你過去的,你放心!」
「請你快一點吧!再不快點,對我們雙方都不好;而且這附近有許多暴亂者出沒,隨時會威脅你的生命。」
他的預言終於在十四年後的今天實現。三十四歲的信長,終於在抑鬱很久之後,萌發平定天下的野心。
這時已經有許多俘虜來到庭園前面,可以聽得出來那正是丹羽萬千代很得意地指示他們的聲音。
「怎麼樣?對於今天的事,你也很感慨吧!……一年前你若是開城幫助我信長的話,今天也不至於落到這種下場了……不!你不會這麼想的,像你這樣的大人物,只想照著自己意思去做。好!我給你自由。哈哈哈……我跟你約定,絕對給你自由,三左!你帶他出去吧!」
「你有個弟弟,對吧?我就讓你的弟弟新五郎接續你們齋藤家祭祀的責任吧!」
對方催促著,這時龍興才又開口說道:「那麼……」
「你到底要取得天下?還是要當和尚?或是要當乞丐?還是要切腹自殺呢?」
當他出了城,來到已被燒燬的井口城下時,才說:
信長尊重地叫了一聲,對方則嚇了一跳似的將臉抬起來。
「是!」
看著這些人的臉,信長的胸中愈來愈感到氣憤。看來在這些家臣之中,每個人都打算降服,已經沒有人願意與龍興共生死了;然而,他知道這件事嗎?
「龍興!」
他小聲地說道。
(這個人根本無法弔祭自己的祖先啊!……)
要是他的祖父道三看到他這種樣子的話,內心究竟會怎麼想呢?
如果只是單看一個人,不論織田勢或齋藤勢,事實上並沒有任何區別。然而,一方是由充滿的自信所支持;另一方則對自己的生存方式產生很大的迷惑,致使他連自己所擁有力量的一半也發揮不出來。
鎗聲已經停止,開敞的庭院中,櫻花靜靜地綻放著。令人可笑的是,黃鶯正以牠那豐沛的聲音高歌,似乎也為這將逝的春天而感到惋惜。
龍興慢慢站了起來,跟在三左衛門身後,走出玄關外面。
信長並不認為他是個優秀的人才,但他畢竟是道三的孫子,我妻子的姪子啊!以他的人品來說,也是堂堂美濃一城之主啊!然而,他能否繼續為齋藤家的祖先祈福呢?……信長便以這種心情等待著,但是最先出現的,卻是藤吉郎的影子。
身為兒子的義龍追殺父親,甚至將稻葉山城變成惡緣之城,因為他讓自己血親的血液流在這裏……
「喔!原來是你!你要離開這裏了嗎?」
那人這麼說著,於是龍興又閉起了嘴巴。
「——我的子孫將來可能得為你繫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