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長5:本能寺之卷》目錄

諏訪的櫻花

諏訪的櫻花

「你知道嗎?諏訪家和武田家曾經有過姻親關係哩!」
他不停地在內心反問道。
「快拔刀啊!光頭!」
說完之後,光秀的心情顯得十分舒暢。
然而,信長卻沒想到自己單純的感慨,竟引來了光秀的說教。
「我知道殺人不好,但是為了完成救世的悲願,我不得不揮舞著手中的劍……斬斷引起戰爭、造成亂世的禍根,讓黎民蒼生能平安地生存下去!在這種時刻,你竟敢對我說教,真是愚蠢到家啊!今天我要為自己的理想與你一戰,來吧!拔刀!」
「據說每當他攻下一座城堡,就會掠奪當地的女子為妾,勝賴的生母,也就是這樣被搶去的,而她正是諏訪家的女兒。」
「是的。一旦我拔刀與你對抗,不就等於罔顧義理了嗎?」
據光秀猜想,信長很快就會公佈對新領地的處置決定了。
目睹這一情境的人們,全都鴉雀無聲。在他們認為,光秀的確太不應該……不過在這種時刻,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以免事態愈加嚴重……
「光秀!人的命運實在是很奇妙啊!」
「——把勝賴的首級送到飯田的獄門去吧!」
信長在十二日接到勝賴自殺的消息之後,終於在十四日趕到天目山上與瀧川一益會合,並且一一檢視首級,然後將本陣移往諏訪的法養寺。
秀在心裏計算著,即使拔劍也打不過對方;更何況縱使僥倖地斬了對方,也絕對無法活著離開此地。
「甚麼?你不拔劍?你要我殺了你?」
原來信長手中的青江次吉之刀鋒已經抵在他的咽喉上,隨時可以取得他的性命。
說完之後,他便靜靜地俯伏在地。
而且,信長一向認為:
「光頭!」
雖然佛書曾經提到「見人說佛」,但是光秀的說教,卻只適合於一般人,對被視為異端的信長,是絕對不適用的。
「是的……據說起初她還很恨信玄公哩!」
「武田信玄是個十分好色的人。」
湖面上的水卻似乎靜止不動了。這時,侍衛把城民所獻的禮物送到信長的本陣來了。
眼見這種情形,一直跟在信長身邊,暗地裏觀察其行為的光秀,不禁感到迷惑:
因此,當他聽到光秀的說教時,突然有受到污辱、遭到背叛的感覺。
「你這個愚蠢的傢伙,居然把我和勝賴相提並論……而且還盲目地對我說教。你跟勝賴一樣,只會做些毫無意義的蠢事。快拔刀啊!今天我非殺了你不可。」
「請大人息怒!」
在諏訪的法養寺,光秀的這種感覺更深了。
「原諒我吧!我不懂得看場合,竟然在此時此刻說出這種不吉利的話……請大人高抬貴手,原諒我吧!」
「哈哈哈……光頭,你在發抖哩!你真的發抖了!哈哈哈……好吧,我原諒你!來人哪!為光頭倒杯酒來。」
「當我們的軍隊入城時,他們顯得十分平靜,臉上不僅沒有怨恨的表情,甚至還笑著哩!或許他們是因為我們替諏訪家報了仇,滅了武田氏,所以心中感到高興吧?」
「嗯!」
在場的人都同意,光秀的說教已經逾越了本分。
「所以因果報應是的確存在的啊!」
在信長高聲的辱罵當中,光秀的臉上漸漸失去了血色。
光秀還來不及抬起頭來,便「啊」地驚叫一聲。
打了勝仗的滿足感,使信長得以悠閒地坐在客殿裏,欣賞晚春的景色。滿佈在庭院中的八重櫻花,像渲瀉的流水般地怒放著。
如果這只是針對已經滅亡的武田家,倒也還無所謂;但是他卻不智地提到信長過去的行為,甚至批評對方作戰的策略及手段,難怪信長要勃然大怒了。
信長不待對方回答,很快地拔出背後的大刀,朝光秀砍了過來。
「——武田勝賴稱得上是日本頂尖的神射手,只是時運不濟,才會落得今天這種下場。所以說,武人的生涯其實是相當可悲的啊!」
信長低吟道,頹然放下了手中的大刀,然後以鷲鳥般的銳利眼光直視著光秀
「你認為我心狠手辣、毫無人性,所以將來一定會重蹈武田氏的覆轍,對不對?你這個笨蛋!終你一生都不會瞭解我信長的悲願的。」
「為了平息百年以來的亂世,使天下復歸太平,我把自己和一族都投入其中,難道你都不瞭解我的苦心嗎?你真的只會以常人常行來判斷我的行為嗎?如果我和一般人一樣,只想庸庸碌碌地苟活著,那麼我還會邊走邊殺人嗎?你話中的意思,我會不明白嗎?憑你這樣的人也敢向我說教,真是太過分了。」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是……是的。」
「這……」
「我說的正是這個。你看,人生真是奇妙吧?」
信長在檢視首級時,一反常態地盛讚勝賴。
除此之外,他並未採取其他處分。
(——難道是我多慮了嗎?)
信長以革命家自居,立下天下布武的悲願,凡是阻礙他的人,都無法逃過他的制裁。在這種人的面前,光秀居然還說慈悲才是善政……
(這次出門似乎會有不祥的事發生……)
光秀俯伏在信長的面前,苦苦地哀求道:
「你知道嗎?在這世上,不殺死一隻蟲的人是善,但有時殺死數以百萬計的敵人也是善啊!」
好一會之後,信長彎腰拾起了大刀放回刀鞘中,然後高聲笑了起來。
「誰要你說教來著?看三、四代……那麼我請問你,普天之下,有誰能活著看三、四代呢?你能嗎?這只不過是個妄想罷了。你這個自以為聰明的傢伙,過去的事我不想跟你計較,沒想到你居然反過來教訓我……你真的那麼愛說教嗎?笨蛋就是笨蛋!」
信長的表情十分不快:
「是……是!」
「是啊!正如你所說的,人類總是無法看透自己的命運;但是,從三、四代後的子孫來追溯其因果循環,卻又是一件相當可怕的事情。在我認為,任何一代的行為,都足以影響全族的存亡,因此不管在甚麼時候,都應該以慈悲和善政為首務……」
「啊?……這個……」
「要我原諒你?你以為只要說聲對不起,事情就算了嗎?」
關於賞罰,他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憑個人好惡來決定,該賞該罰,一點也不馬虎。在言行方面,也一反過去的粗暴、無禮,顯得相當沉穩、溫和。
「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會拿勝賴來和我比較。由此可見,你根本就是個愚昧無知的笨蛋!你把我和勝賴相提並論,不就等於貶低了我嗎?叫我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呢?」
有好一會兒,客殿裏鴉雀無聲。
如果說這話的人不是光秀,那麼信長一定會更加生氣,甚至提出反駁說他之所以會有今日的成果,全都是由於燒燬叡山之類的暴行所帶來的。然而,信長卻沒有這麼做。因為他相信,人們總有一天會瞭解他為平定日本所付出的心血……
(——光秀是最瞭解我的人!)
但是,光秀卻因太過大意,以致犯了信長的大忌;更何況,這個錯誤還有繼續發展的傾向哩!在光秀的眼中,信長的辛苦完全被抹煞,甚至將其視為與常人無異;這對自視甚高的信長,不啻是一大諷刺。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請你原諒我……」
戰勝——是早就知道的結果,但是信長並未被勝利沖昏了頭,反而一反常態地以慎重的態度處理善後。
信長的怒氣愈加高漲:
「嗯!這件事我也聽說了。」
「是我失言,請大人息怒。如果你一定不肯原諒我的話,那麼就請你殺了我吧!……」
「是……是!」
「是……是啊!」
「是啊!……」
「一個心懷怨恨的女子所生出來的孩子,導致了相傳數十代的源氏名家武田氏的滅亡……這也算是為諏訪家報一箭之仇吧?」
為此而對自己的言行小心翼翼的光秀,終於在信長感性的談話中鬆懈了。看到信長的表情,他才猛然警覺,自己實在不該提起有關佛教因果循環的問題。
「是啊!但是,你知道居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民又是怎麼想的嗎?」
信長再度喝令到。
光秀的心靈再次被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