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海市蜃樓冤家相聚
緊抱桅檣上的高手，這種辦法，也只能避得一時，陡然間，一陣強烈暴風掠過，但聽喀嚓數響，三枝為高手們倚為護命符的桅檣，已是齊齊斷折當場，再經風一打，竟是折為數段。
桑龍姑又是桀桀一陣怪笑，笑罷，軒眉叫道：「孩子，你怎不想想，老娘和你去日無怨，今天無仇，要害你們三條小命做甚？」
數十里雖不近，但在這撥人眼中，卻是不算什麼，只緣經過這場風暴，有幾個晚輩受了重傷，高手們要照顧這些受傷小輩，是以才把時間略略阻延。
只有會輕功的幾個高手，暫時尚無虞，花妖迎風奪身一躍，便已攀上船檣。這艘海船極大，單是桅檣就有三支，花妖爬上的是正中一桅。
當前這小姑娘，眼見身前環境險惡，風暴已然滋生，生死未卜，而她的長輩，猶與對方鬥嘴，心中頗焦急。
孩子們一共四個，他們正是玄冰美人桑龍姑的佳兒愛女。因波濤所逐，他們已遠離了娘，反而挪近花妖之旁，也是合該他們有福，給花妖捲上桅檣，自是可保無危了。
鳥糞這種東西，別說場中高手，就是我們平常人家，連孩子也認得的東西，只緣一來堆積如山，二來曬乾了而又積聚百禽所遺，一時各人倒給瞞過，經花妖一語道破，一瞧果然不錯，是一大堆的鳥糞，不由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其間，隨後而來的次一輩高手，個個都拼命地往那小島疾划而去。
桑龍姑眼見寶劍落空，心中又是一氣，一長身便到眇目婦跟前，蛇鞭疾吐，一招兩式，上點雙睛，下撩丹田，迅逾紫電。
百忙中，渺目婦手中寶劍往上一撩，奔雷劍招一柱擎天便已亮出，轟雷巨響，猝然發自中天，夾雜在呼呼狂風之中，聲勢益是凌厲，竟然把桑龍姑蛇鞭發出的魔音，掩蓋過去。
旁邊的秦九凝，急口叫：「奶奶，奶奶！」
葛衣人乃武林中一派掌門，闖無不敬，當下見了這情形，隨翻身騎上自己所抓那根木桅，抱拳為禮，遙遙向著桑龍姑一揖道：「多謝桑前輩伸手援救本門弟子之德！」
且談且漂，又過頓飯光景，已到綠洲之前，那座荒島，說小不小，比起南星元所據的小島還要大些，只是荒蕪不堪，似未曾有人蹤履此。
風生浪湧，但見白浪如山，前仆後繼，海船雖不小，也是難以抵擋風浪侵襲，船夫們失驚高叫，船上高手倉皇應付，喧鬧聲中，花妖叫道：「且試用千鈞墜鎮壓一下瞧瞧！」
發出驚叫的是葛衣人那個較長的醜女，接著其餘兩人，也都驚覺，齊齊出手，把那根木柱往旁一卸，說時快，桑龍姑的臂腕已然伸到，不偏不倚地抓了上去，不抓猶可，一抓之下，怎知那根木桅竟是滑不留手，且感到有一股巨力，反撞過來，手心一陣疼痛，她心下微微一驚，抓著手才放，那根木桅已如矢般，斜斜在面前掠過，一閃已然十來丈遠。
列位看官該是記得，劍魔辛源鳴奔雷劍初成，自以為了不起，擬較天下劍客，下赤城時，在山邊便過一位夷裝高手，結果一招之內，劍給奪去，彈為兩截，此人便是葛衣人的師弟唐古拉猛了。
花妖待得各人笑罷，又開腔道：「各位別瞧輕這些醃東西，其實卻是治傷聖藥，只因其為百禽所遺，加以日曬雨淋，誠如蒸曬，故可入藥，我們倒是有緣人，若非一場大風，把咱吹到此地，料今生也不會來這兒了！」
花妖和葛衣人領了桑龍姑四個兒女，首先踏上了荒島，那是一段極長的黃沙路，漠漠無垠，氣溫奇熱。映在太陽光下，熱度益高，幾個人頻頻揮汗，便運起輕功，向前趕去。
琢磨一過，但聽她冷冷地問：「你是甚麼人？膽敢口出大言，在老娘之前撒野！」
高手們聞聲，都不由心中一蕩，齊齊拿眼進花妖指處望去，才瞥到那綠洲，皆已大聲歡呼，不料歡呼之聲未竟，再定睛細視，那裏有高樓崇廈，紅
花妖頷首答道：「素日裏，老夫行走海道，便曾聽人說過，在東海之濱，有一孤島，平日人跡不到，雖偶有漁人和在海路來往的人物經過，只緣該處並無可以充饑之物，因此，也便沒有人在此住了下來。這個荒島，諒也必是海途中人所稱的百禽島啦！」
花妖把垂下去沮喪的頭顱又重抬起來，朝向唐古拉鐵發語地方望去，約莫在五十里外之遙，果然有一個海島，不由恍然失聲叫道：「哎唷，我倒忘了，海市蜃樓出現之後，必有真實所在出現！」
她這一出手，端的如電光石火，快捷無倫。陡地，但聞咦然一聲驚叫：「咦，你這位姑姑要幹什麼？」
又道：「也罷，趁此機會，老娘要來領教你師傅赤城老兒所創的奔雷劍法，怎生厲害？」
花妖到達荒島登陸之處，回頭望望同舟罹險諸人，指指點點，數了一下，幸而各位高手，有驚無險，俱是平安抵達。
眾人不由嘖嘖稱奇，陡然間，天空鳥鳴鼓噪，只聽那陣聲音，已知此處鳥類不少，花妖乃是在鳥類所聚島嶼久居的人對飛禽最為熟悉，他心中一驚，自忖道：「莫非又到了另一個凶禽島？」
桑龍姑帶了幾個兒女，一躍上船，大喇喇地叫道：「艄公快出來，給老娘乾衣服換！」
幸虧桅檣乃堅木所造，入水不沉，所以罹難諸高手得以苟延殘喘，不致立即身殞命亡。
端的一言驚醒夢中人，船上人等，也顧不了分彼此，生敵視，盡皆不約而同，聚勁運功腳下，緊緊釘在船上，要知當前這十餘人，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齊心合力一穩船身，果然沒有適才顛簸得那般厲害。
「還有！」葛衣人振嗓大叫：「赤城山門下子弟，不受為何狂妄，念在舊故，我們不能不救！」上風太緊浪聲也濃，葛衣人不僅大聲呼叫，且要用內功迸出聲音，才能讓對方聽見。
話猶未了，下面的高手們已然此縱彼繼，陸續竄上船檣，緊抱船檣，把三支桅檣，沾得滿滿地，從遠處望去，有如一群蒼蠅弄著竹枝兒般。
花妖也用「傳音入密」內功說話，他道：「船上的不是普通人物，不用救，他們也會上咱的海船來！」
說到此處，他把手往一座座灰色小丘指去，問葛衣人道：「老弟可知這小丘是什麼東西堆積而成的？」
桑龍姑心下一凜，說道：「既老前輩恁地說，我們的賬只好慢慢算了。」
這時，風浪已成過去，每次暴風以後，天氣必然晴朗可喜，炎陽也已高掛上中天，把一片碧藍大海，耀得金光閃閃，那天愁地慘之象，霎眼一變，頓成日麗風和，諸人經過十幾個時辰在海裏掙扎，一旦逢此生機，怎不大喜過望，不由地連連高呼起來。
她是沖著劍魔夫婦說話，劍魔形態冷落，嗤了一響，叫道：「你來得，我們來不得？」
眾人隨著一陣失望之後，忽聽葛衣人唐古拉鐵叫道：「花前輩，花前輩，你再瞧瞧，那又是什麼東西？」
花妖也是一陣皺眉，沉吟道：「老弟沒有聽真切麼？這笑聲不是由人發出的，而且是個功力相當高的武林高手，用真氣激發出的，不料在此荒山野嶺，竟有這般人物！」
要知木桅浸了海水，又經風侵雨蝕，雖說十幾個時辰，剝落腐蝕自是難免，其實各人所抓的都是一般，並沒有一根堪稱牢固的。
桑龍姑聞言大喜，已知小女孩給誆了，深信不疑，其實心中也無惡意，只是為了好勝，且做日後口實，雅不欲受惠紫府門一路中人。
桑龍姑一見，早已認得，心下陡地又是一震，自忖：「這場架可打不成啦，怎地來者盡是武林頂尖兒人物？」
葛衣人所漂位置，始終和花妖最接近，聞了
葛衣人那會不明她的心意，微微一笑置之，也不答話。
就在這當兒，陡聞遠遠傳來一陣桀桀說笑，那笑聲可怕極了，直如野鬼夜號，令人聽了都會毛髮豎然，淒厲之極。
眇目婦與辛源鳴也同時驚叫：「老前輩便是凶禽島主？」
花妖未發動前，環視海上一遍，但見在他身畔有幾個孩子，瞌目垂眉，各各抓在一根斷桅，暈暈迷迷地隨波逐流，他心知這幾個孩子受的傷可不淺，大麻袖一甩，呼地朝孩子們捲去，這一捲，那幾個孩子已然給他捲到跟前，和他同伏花妖所騎那根長斷桅之上。
葛衣人禁不住地又想：「人性本來都是善良的，像玄冰美人這般歹毒無倫的婦人，也知會救人之事，古人說得好，同舟共濟，患難自又不同了！」
只見怪老人，目光炯炯如電，掩蓋諸人，凌凌直視，但臉色溫和，似無惡意，滋起滿口黃牙，一味傻笑。
一飄身便待來硬搶秦九凝手上寶劍。秦九凝自幼在赤城受師傅師娘教養，早已養成冷漠如冰性子，臨事並不慌亂，一挪閃，疾然把劍向奶奶跟前擲去，同時叫道：「奶奶，請把劍接下！」
眇目婦和她丈夫也連稱不敢。花妖回頭斷喝：「要知共舟，便應共濟，風已來了，你等還不同心合力，挽此狂瀾！」
年事較長的醜女，鼓起了圓圓的眼兒，直瞪著桑龍姑，詫異道：「你要抓翻咱的木柱兒，淹死咱們，還說不會安下壞的心眼兒？」
桑龍姑桀桀笑道：「我是為追那老不死，你們怎會無緣無故跟在後面，想來必是不懷好意！」
抬些眼卻又心中釋然，但見天空之上，樹梢之頂，到處盡是禽鳥，只是這些鳥類，卻極尋常，類如麻雀，烏鴉，喜鵲，鳩鳥等等，絕無一隻是凶禽之屬，雖然偶然發現一兩頭老鷹翱翔其上，但可不能算為窮兇極惡的飛禽。
烈風已開始到了，海船顛簸得益是厲害，不過盞茶光景，海上已然白浪滔滔，嘯聲不絕，看看南星元之船，雖在左右搖擺中，卻還支撐得住，只是後邊那兩隻小舟，已在岌岌可危中，然而，卻仍未傾覆。
桑龍姑秀眉一鬥，笑道：「我這根斷桅，乃是主桅，比你緊抓的要粗大得多，你們抓的那根木柱兒，經此大風浪侵蝕，難免不堅，老娘抓你們的木柱兒，不過想你們搬到我所抓這一根而已，哈，你們倒疑起老娘要害你們來！」
另一小舟中人，不錯，正是赤城山主女兒，那個性情古怪的眇目婦和她的丈夫劍魔辛源鳴以及徒兒秦九凝。當兩撥人躍上船中時，葛衣人因與二撥人中的長輩認識，雅不欲大快廝會，只一鑽，便已鑽進艙裏，臨離去，輕輕對花妖說：「花前輩，好好地應付一下，別教他們打起來！」
那婆娘話猶未了，陡聽花妖又是一陣呵呵朗笑，笑罷，悠悠道：「你既知老夫賤號，就不該妄自尊大了！」
說這話的人，乃是花妖，風浪一稍平，他不再緊抱那斷桅，索性騎了上去，一邊用氣調息，一邊放眼眺望，忽地裏，眼底一亮，只見前面出現一片綠洲，青翠欲滴，迷濛的遠處，但看那綠洲，竟是崇廈高樓，紅磚綠瓦，鱗次櫛比，不禁用手一指，高聲叫將起來。
眇目婦反手一抄，便已穩穩接牢手上，寶劍綽手，心膽陡壯，要知當前這老婦，盡得赤城門武功之秘，功力比她丈夫辛源鳴還強上兩三倍，與桑龍姑相比，相去並不太遠，是以她也不懼對方乃八荒英雄的赫赫名頭了。
再由旁邊望，獨坐木板上鼓氣行舟的史三娘，更是蹤
跟著，幾個身影，橫裏一躍，齊齊跳到船上。
諸高手乍見綠洲，又是一陣歡呼的鼓噪，花妖叫道：「海上幻景，疑幻疑真，不料果有此好去處呀！」
葛衣人愕然不知所答，過了半晌，才道：「晚輩見識淺薄，委實不知這些是什麼小丘！」
怪老人仰天打個哈哈，笑道：「桑龍姑，你要知老夫名號？哈哈，實不相瞞，你的師傅見到我，還得稱呼一聲前輩呢，你這丫頭不詰自己口出大言，反詰殘老人家撒野。」桑龍姑人雖歹毒，卻是心細如塵，聽了怪老頭的話，心中自忖道：「他是什麼人？剛才所亮出的獅子吼內功，江湖會這門技業的，委實沒有幾人？」
花妖凝視不語，葛衣人又道：「莫非變了主意？唉，桑龍姑雖邪惡，天殞地滅，死不足惜，但她的兒女，年幼無知，毀了可惜！」
葛衣人聞聲愕然止步，問道：「這是什麼所在，可有一個名堂？」
兩醜女畢竟年幼無知，聽了桑龍姑的話，急急把手往自己所抓的木桅一抖，果然剝落不堪，竟然信以為真起來，叫道：「我們這根木柱兒，當真不大堅牢！」
到得這兒，眾人心中又是一奇，只見除去平常所見的山石草木外，另外尚有一座座灰色小丘，那些小丘看去似是粉屑凝聚而成。
眇目婦冷冷答：「桑龍姑，別人懼你魔音，老娘豈是怕你的人？」
至此，花妖忽恍然憬悟叫道：「唐古老弟，我知道了，知道此處是什麼所在啦！」
這其間，兩小舟已到了葛衣人海船附近，清晰可見到的是，小舟中人，似有憬覺，極力把舟靠向海船，擬登船暫避。
隨著，她把纖纖手指向前一伸，指向花妖道：「孩子，你們沒瞧見麼？花前輩這救了俺的兒女，他救人，老娘也不肯後人，也要救人，如果害了你們，花前輩肯饒過老娘，若依樣葫蘆害了老娘兒女怎辦？」
出言極是謙遜，他和桑龍姑的輩分相同，呼她做前輩，不過是厚於禮節客氣之稱而已。誰知桑龍姑竟以前輩自居，冷冷地哼了一聲：「些微小節，何足掛齒，唐古公子，老娘希望今後別多管我天姥山的事便夠了。」
話猶未了，只見兩舟忽然自沉，舟中人各抓了一塊船板，翻身下海，面對波濤險浪掙扎，經過幾番掙扎，已然攀到海船之旁。
場中諸人，並無一人認得此老是誰，正待詰問，那怪老人已自開腔，說道：「你們這些小子好不懂事，風暴已臨，你我頃刻便要身埋滄海，葬入魚腹，還在爭什麼閒氣？」
這其間，諸人在大海上，已然漂了五十多里，前途已然在望，那孤懸大海心中的荒島，這是綽然寓目，但見全島青綠，樹木叢生，和方才花妖所見海市蜃樓中的第二個光景，甚是酷肖。
只見她欣然低呼道：「快些過來，別再猶豫，把朽木柱兒弄沉了不是當耍的！」
他這話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也有幾分道理，大抵古人所謂海市蜃樓，乃是太陽光折射所呈現美妙境界，把別處實物反映到海上，不過經反映，與本來面目已是不同，可能給染誇張的了。
舟船距離不過咫尺，但要攏近，卻有登天之難，小舟只要進半步，立刻給巨浪打退百來丈，浪頭一湧，又挪了上來，花妖站在船頭，只袖手觀看，端然不動。
眇目婦性如火栗，豈容桑龍姑熱潮冷諷，陡然單眼一張，喝道：「咱夫婦就是跟蹤著你，嘿嘿！你待怎麼樣？」
這婆娘恃技凌人，已成習慣，雖在此危難之中，劣性未改，她猶以為這艘大海船，乃是普通人所有。
是一把婦人的聲音，這其間，各人只顧掏拾鳥糞，聽了笑聲，都不由地愕然張望。葛衣人皺皺眉對花妖道：「你說島上並無人蹤，怎地會有婦人笑聲！」
花妖長長一嘆道：「經此風浪，我連海市蜃樓也不認得啦！」
驀地想起一人，不由大驚失
一旋頭，對秦九凝喝道：「你的寶劍何在？」
秦九凝不敢違拗，手一抽撇，只聽得一聲龍吟，她自采石磯山上所得那柄銀蛇劍已然亮出，映在昏灰的天色中，宛如一道長虹閃空。
高手們緊抱木柱，迎風掙扎，給風一颳，向前飄瀉，去勢有如離弦之矢，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風暴漸次停息，漂浮海上的人，除了花妖、南星元、桑龍姑等幾個高手外，其餘次一輩的高手，都已感到精疲力竭，那幾個晚輩，如瑩兒以及桑龍姑的幾個兒女，且已神智迷惘，奄奄一息。
陡然間，但聽海上有人高聲大叫：「你們瞧，那邊是什麼所在？」
葛衣人點點頭，道：「對，正是奔雷劍，我沒有親眼見過，但師弟唐古拉猛在路過赤城時曾經目睹，且教訓那狂妄小子一場！」
桑龍姑著實唬了一下，想道：「紫府門的武功真俊，這般乳臭未乾孩子，也有如此功力！」
長醜女叫罷，對桑龍姑道：「姑姑，你要是沒惡意才好，咱可過你的木桅，與你同桅共濟啦！」
忽地但聽幾聲慘然尖叫，尖聲中夾雜哀號聲音，有人顫聲呼叫：「船給擠破啦，海水已沖進來啦，怎麼辦！」
這其間，銜尾繼來的桑龍姑和赤城門下二人也已到達，幾撥人前先後疾向翠綠之所奔跑而去。各人走了一程，已然跑完那長約十來里路遠近的黃沙路，才正式踏入荒島範圍。
葛衣人心中好生奇怪，問道：「花前輩，你不是要救兩舟的人嗎？此時不救，更待何時？」
桑龍姑不見猶可，一見氣得哇哇大叫道：「好啊，采石磯山上，難怪老娘找不到那銀蛇寶劍，原來是給你這丫頭竊了，哈，還不快快還給老娘？」
那婆娘就只這麼一抖，便已收招，跟著又是一陣桀桀長笑，笑聲才落，但聽她叫道：「在老娘面前還要逞強，好啊！你能強得過我手中的蛇鞭？」
海面上疏疏落落浮著十來二十點黑點，那是人的頭顱，在水面上隨波逐浪，他們都是緊抓殘桅斷檣，在水面上掙扎，這些人，正是自高桅之上跳下來的高手，憑著輕功，掙扎圖存，與風浪作生死搏鬥。
別說葛衣人浸入胡思亂想，他那裏明白桑龍姑的心意，要知這婆娘行為雖不端，向列邪派，但賦性倔強，不欲隨便受人家恩惠，當她見到花妖救起她的幾個兒女，不由皺皺秀眉，舉目搜索近處，剛好兩醜女及瑩兒逐浪到了近處。
葛衣人和花妖相距最近，他見花妖救了桑龍姑四個兒女，心中自忖道：「花前輩自復本性，處處為善最樂，倒是武林之幸。」由於花妖這一舉動，促使他惕然警覺，他也要找到他的徒弟女兒。旋首各處一覓，忽地，眼裏亮了起來，但見他的一雙醜女和瑩兒，早已給玄冰美人桑龍姑救起，安然昂首，與桑龍姑同御斷桅，向前疾進。
話猶未歇，但見迎面已飛來三條黑影，這三條黑影，不用說，正是那雙醜女與瑩兒了。她們聽了桑龍姑這一呼喚，也是喜上眉梢，齊齊雙掌往木柱一按，騰身而起，飛落桑龍姑這一根木桅之旁，同時已然緊緊抓牢不放。
本來以兩醜女及瑩兒此時功力，還未及桑龍姑，但卻與眇目婦及辛源鳴不分伯仲，在海裏掙扎十幾個時辰，人雖疲倦欲死，卻不致和桑龍姑幾個兒女那般不濟。
這話說得委實有理，那一雙醜女不由怔了一怔，齊聲叫道：「我們好端端地，浮在桅上，何勞姑姑費神相救？」
花妖看了半晌，叫道：「似此烈風，小舟中的人莫非用千鈞墜手法，暫時鎮住，怕早已沒入波濤之中了！」
風暴已然到臨，不過盞茶光景，風雲變色，天愁地慘，風烈浪險，迎船直砸？大海船禁受不起風暴的衝擊，東倒西斜，幾番險葬身滔天巨浪之中。
諸人中以花妖功力最高，次為葛衣人，只見他倆在險浪中極力支撐，綽有餘裕，
百忙中花妖偷眼向前後瞻顧，但見前面南星元那艘海船已經沉沒，連桅檣也不可見，南星元與他的女徒兒秋娘已不知去向。
花妖微笑點頭，待得葛衣人才鑽入，桑龍姑偕同四個兒女，已然落在船面之上。桑龍姑叱喝方已，眼前三條黑影如飛掠至，她定睛一看，忽冷冷笑道：「好啊！你們也來了？」
同時，異音大作，震得眇目婦頭暈目眩。要知桑龍姑功力過人，所操蛇鞭發出魔音，又得自長白陰陽二怪真傳心法，眇目婦功力縱深，一時間豈能剋制得住。
尋思一定，待得三個女孩的木桅漂近，疾然一出手，一式「陽關三疊」，翻腕便待抓翻三人所騎那根小木柱，把弄翻到海裏，再救她們上來。
隨著，突囁唇一嘯，船艙已然跳出四個人來，這四人便是瑩兒與葛衣人及其一雙醜女。
怪老人花妖怪眼一翻，卻不答話，只對桑龍姑道：「桑龍姑，你們還想拼鬥不，風暴一到，你我都不能倖免，縱使能強在一時，也難避天老爺之厄！」
花妖更是身先各人，鼓氣行舟，把騎著那根斷桅，鼓得如離弦之矢，只朝著數十里外的海島進發去，同時，扼吭大呼：「你們快隨我來！」
桑龍姑明知當前此人，乃武林中隱逸高人，惟其為人，高傲成性，又自揣輩分極高，諒那怪老人，縱是個武林高手，輩分料也在自己之下。
隨著船身迎風一翻，迅速沒入茫茫大海，那三支桅檣也是自半空中向海面降下，在高聲駭叫當中，諸人已在白浪中載沉載浮了。
桑龍姑一見，心念怦然而動，琢磨道：「我何不如此如此，也是投桃報李的辦法，日後才好說話，不致受人恩惠！」
至於那些不懂武功的船夫，不消說，此刻已經身沉海底，魂歸黃泉了。
廝拼雙方，俱各一驚，急停手，朝笑聲發出處看去，只見一個枯瘦老頭，面如骷髏，長長指甲，衣披大麻粗縷衣袍，形貌絕不驚人，但當各人目光和那怪老人接觸時，心中不由一寒起來。
但見她兩道秀眉往上一挑，又是有了計較，她桀桀笑道：「孩子們別怕，老娘沒有安下歪心，要害你們！」
花妖微微一笑道：「那便是糞丘，你瞧！那東西非沙非土，盡是粉屑，不是乾鳥糞還是什麼？」
說著，竟解開背上行囊，用手往小丘便抓便捧，竟是把那行囊中剩餘空間，裝填得滿滿無餘。各人見花妖當先裝起那些鳥糞來，都紛紛解下盛器，各自去裝鳥糞。
不錯，那正是海市蜃樓，花妖非是不懂，叵奈遭此大劫以後，雖留得殘命，心境難免迷惘，絕望中陡見陸地，一時間，怎不令他欣喜欲狂？才有誤認海市蜃樓為真實，這也人之常情。
這一下，桑龍姑可得意啦，傲睨前面，恰巧葛衣人回過頭來，先此情形，他卻一點也不曾得知。
桑龍姑心頭微微一震過後，陡然大怒，正待使出妙招克敵，就在奔雷劍發出轟雷聲中，陡然間，有人呵呵朗笑起來，那笑聲竟是用江湖上所罕見的上乘內功獅子吼發出。
桑龍姑一聽，氣得嘿嘿冷笑，右手一甩，自身上抽出那桿蛇頭軟鞭，迎風一晃，異響雜作，場中各人，齊齊心頭一抖。
舵一折斷，不消說船身便橫過來，在滔天的白浪裏，盡打著漩渦兒，只一衝激，便已前進里許，海水如遇決堤，轉瞬間已然滿了船艙，慢慢地往下沉沒，船夫們已給打來浪濤帶了開去，沒入一片怒騰的滄海中。
但聽他振嗓大呼：「你們都暫上避它一避！」
這幾聲叫乃後面船夫所發出，豈只船破水入，連舵已折斷了。
桑龍姑色厲內荏，對葛衣人委實忌憚得緊，她這幾句話，已然露出她為何要救人的事。除了投桃報李之外，也有，施恩之意，希望葛衣人為此今後不出手替赤城山一派撐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