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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劍魔遇仇家

第二十二回 劍魔遇仇家

劍魔話聲才落,已聽耿仲謀呵呵笑道:「本來麼,在下也不敢開罪尊駕,莫奈尊駕與尊夫人咄咄相迫,只好亮出一招半式,以求教益。想我派祖師與貴派祖師赤城老前輩乃是故交好友,下一輩的照理不該動粗,如今彼此都已亮出門戶,是自己人啦,還要爭這閒氣怎甚!」
不只態度狂妄,且口出狂言,這句話把秦九凝也激得惱了,綽手寶劍陡地一豎,身形乍長,已然飄到耿仲謀跟前,嬌聲叱道:「好無禮的狂徒,敢小覷你家姑娘,敢和我比量一場麼!」
劍魔想了一想,又問道:「敢問兄台,可曾碰到兩個使本門劍術的少年,與一個形如骷髏的紅眼道人!」
各事料理停當,吃過夜飯,長幼畢集於葛衣人所居的房舍堂中,閒話各事。葛衣人問起劍魔受傷詳情,鏡湖老人始慢慢地把它說出。
夫妻倆一番對白,聽得秦九凝心中酸楚起來,這孩子雖在師門長受冷漠教養,惟自識方洪後,出道以來,本性已漸恢復。對於赤城天姥二派的過節,知之亦詳。她心下自忖道:「所有樑子都結在桑龍姑一人身上,今桑龍姑已然知錯自殺,人既死了,一了百了,干下一輩甚事?要後人永遠仇恨下去麼?」
劍魔濃眉一挑,冷冷地哼了一聲,叫道:「好丫頭,你反了啦,你入我門以來,為師教導你些什麼來,哈,膽敢憐憫起與本門有血海深仇的外人來啦!」
耿仲謀哈哈笑道:「這三人的行蹤,在下倒略知一二,只是,你該先把到莽蒼的來意說明白,我才告訴你他們的地處!」
劍魔領了妻子徒兒,冒著風寒,踏雪前進,西北地方貧瘠,那有江浙兩地富裕繁華,是以觸目處盡是荒涼景象,走到這一天,莽蒼龐然山影,已然遙遙可眺,時當日落,昏暮已臨,而所過之處,皆是荒山野嶺,既無市集,又乏人家,似此酷寒,霜飛雪舞,若迫得要野宿一宵,乃是苦事了。
要知秦九凝自入師門以還,除赤城老人對她尚有些兒暖意,但九凝年中不過見到祖師一兩次而已,其餘悠長歲月,都隨侍這對孤僻無倫的夫婦身畔,劍魔夫婦立志要培養秦九凝冰冷性格,以備未來應對大敵,故從小便予以冷漠顏色,這情形,秦九凝本已習慣了,不料今日性情大異往昔,竟是動了情感,而且思念起身世,這怎不令劍魔夫婦暴怒如雷呢?
銀蛇劍一亮出,耿仲謀嘻嘻哂笑,連稱好劍,揄揶道:「可惜我耿仲謀生平不使劍,只用刀,要是一口寶刀,我倒要向這位姑娘借來一用!」
當下,劍魔秦九凝先後跳下樹來,偕同眇目婦往前便趕,里許路程,自然轉眼便到。待得走近,那是什麼野火,原來是三條漢子,折枝伐木焚燒,一邊取暖,一邊把獵來的野獸,就火中燒烤進食,看這三個行客打扮,分明是江湖中人物,劍魔等放慢腳步,雙目只顧盯向那三個漢子,看了又看,卻是從未見過。
劍魔在樹椏上暴嚷了一陣,突然身子一曲,在半空裏打了一個觔斗,跳下地來坐著,態度似乎已沒有方才那般爆栗,定眼盯了秦九凝一下,翹翹下巴,叫道:「九凝,別練這勞什子了,練也是無益。」
好個鹵莽的劍魔,竟是出口傷人,三漢子幾曾受人如此奚落,其中兩人已倏地直身站起,只有一人端坐不動。
只聽得眇目婦冷哼一聲,說道:「好啊,你這小輩倒要問起老娘的來歷啦。」
這時候秦九凝的武功火候,當非昔年在赤城山可比,是以才使出第一式,已不是隱聞雷鳴,發自中天,而是如驟逢霹靂,驚天動地了。
眇目婦倒有耐性,等得兩人笑罷,才一拱手,客氣地問道:「三位英雄高姓大名,是那一路的朋友,但請賜教,休要傷了和氣。」
赤城山在浙東海濱,與莽蒼山相距頗遙,約在數百里之譜,以赤城派師徒三人腳程,非逾旬日,休想趕達。
在他身子欲動未動之際,已給他的妻子眇目婦一把抓住,彈不出去。
一伸掌便待朝秦九凝天靈蓋砸下,秦九凝緊閉雙眸,不躲不閃,竟是從容就死。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驀地耳畔一陣風響,又聽得師傅喲地大叫一聲,似是有人從旁阻擋。急展眼,果見劍魔已倒退丈餘,身前站著的乃是奶奶,顯然師傅剛才那一掌是給奶奶化解了,自己才免此天靈開花,慘死在當場之厄。
這老婦顯然也懼受春寒所苦,乃有此一問。劍魔聽了她妻子的話,雙眉一陡,搖搖頭道:「這鬼地方我才不來呢,那會走過。唉,就因咱太心急貪趕路程,所以錯了宿頭,乘著天色未晚,加快腳程,且看看前邊可有落宿處!」
兩人相顧一笑,其中一個年約三十幾歲漢子,指指他的同伴道:「你這婆子倒是講理的人,咱也不怕告訴你來歷,在下姓邊名強,他是咱的二師兄冷霜,嗯,還有,坐在火堆裏那一位是咱大師兄耿仲謀,我兄弟不過路過此處,找不到宿頭,才在這兒焚火取暖,卻要那位賢兄來管,當真笑話,敢問女英雄又是那條線上的人物?」
秦九凝猶未答話,只見眇目婦與劍魔聞言一怔,心中同時騰起了困惑,想道:「這漢子也是以袖作武器?」
他略一掙扎,睜目喝道:「糟婆子,你幹什麼?」
要知如前途有市集人家,時當黃昏,正值做飯時刻,必有炊煙裊裊升起。秦九凝在樹巔上遙眺了好半晌,忽地面現疑詫之色,欲言猶止,望了又望。
陡然間,秦九凝一長身,躍上一株高約十餘丈的梧桐樹上,同時口裏叫道:「師傅休息,待徒兒上去看看前面可有人家!」
還沒有等眇目婦回話,劍魔已自一口氣說下去道:「赫然是本門的奔雷神劍。聽說在一雙少年凌厲的打擊下,赤煉狗道果然不敵逃去,後來,天姥之上又來了幾個人,依那人描述形狀,必是史三娘、苗金鳳、玉簫郎君三人無疑,聽說全朝西北方面跑去。哈,那一雙少年不是有方洪在內,還有誰來。當日各人還道那小子投海自殺了,我已不相信,今天果然現出蹤跡,既然曾在江湖露臉,老夫就不難把他尋到了。」
夫妻計議停當,劍魔已不再為難九凝,自回歇宿之處。
陡然間,但聽得一聲長嘆過後,繼之有人厲聲吆喝。那聲音,深邃有勁,直迫雷厲,鑽入秦九凝耳鼓之內。秦九凝一聽便知是誰在吆喝,不由愕然住手,「江海凝光」,倏地收式,急轉頭一顧,果然見師傅辛源鳴半截殘軀,懸於不遠之處一株槐樹之上,頭下腳上,渾身擺動,搖搖曳曳,狀似甚為惱怒。
一站起的兩人齊齊回首一顧,皺眉道:「那來的野漢子,說話怎全不顧道理,咱哥兒在此避避風雪,用得你這傢伙來管!」
這叱喝之聲,一鑽進劍魔夫婦二人耳中,心頭不由齊齊大震,要知耿仲謀所發出的聲音,乃用釋家正宗「獅子吼」的真力傳到,聲雖微而鏗鏘不散,宛如貼耳吼叫一般,這種功力,劍魔夫婦雖也可以達到,但以耿仲謀的年紀修為,劍魔夫婦那得不驚?
練到酣處,厲雷聲聲,宛如天崩,劍氣如霜,化作團團銀光,竟已分不清人劍所在了。
劍魔目注遠方,口中答道:「好怪,看去不像野火焚山,因為那火勢凝結不動,並無蔓延之勢。」
劍魔無奈,只好頹然坐到地上,一雙眼兒,仍是憤然惡視。顯然對方的兩個漢子,涵養比劍魔好得多了,見他那副擇人而噬,凶得不可名狀的神氣,好笑起來,自顧哈哈地笑個不停,笑個直不了腰肢。
秦九凝滿臉通紅,悄然無言接下,納劍入鞘。忽聽劍魔大聲叫道:「名家風範,果是不凡,我道是誰家千里駒,原來是千手如來門人,難怪斷玉袖使得如此精妙!」
巍峨聳立天姥山巨影,已然掩映可見。瑩兒輕輕道:「到了!」
卻聽在樹巔上的九凝叫道:「人家的炊煙可瞧不到,不過在里許外卻有火光熊熊,不知是不是野火焚山!」
聲到人到,奔到跟前的正是劍魔妻子,那身材高大魁梧的眇目婦人。劍魔切齒應道:「都是我赤城派倒楣,師傅生前先受桑龍姑那賤人之害,弄成殘廢,繼受長白陰陽門二怪所傷,致身歸道山,說來說去,都與龍形門有關,桑龍姑是龍形門的什麼人,不消提了。那兩個老怪物,乃是史三娘的前輩,既屬陰陽門的人,便是我赤城仇人,她是龍形門的什麼人,也不必說。數月之後,端午比武,本是個一鼓殲滅龍形門的好機會,可惜我奔雷劍雖厲害,卻難勝史三娘那賤人的混元一氣功,再說,龍形門那幾個小畜牲也端的不凡,南雍、南芝兄妹,修習紫府技業有年,憑九凝這孩子現在身手,要勝她們乃是夢想,即我夫婦出手,有史三娘在場,也是白費心機!」
耿仲謀隨聲挪身站起,到大夥中來,冷笑道:「這位女英雄,你還沒告訴咱哥兒來歷呢,怎地要查起咱師承門派來呢?」
劍魔此人,心性未改,報仇殺人之念,兀未去懷。他的妻子與他一鼻出氣,秉性不移,聽了丈夫的話,略一沉吟道:「老不死你的顧慮倒不差,照說端午日正是咱赤城了結過節的好機會,就是礙於史三娘那婆娘,恐怕希望要落空了。」
劍魔一言驚醒夢中人,眇目婦多日來因心事重重,已然忘掉了方洪,給她丈夫一說,這才憶起這個不告出走的不肖門人來。
眇目婦心頭也是火起,幫腔大喝道:「小賤人,你敢違背師訓!」
劍魔默然不語,眇目婦續道:「這丫頭萬萬殺不得,待事情了結,老娘自有主意,我想,找到了方洪,與九凝聯手合鬥南家四個小畜牲,縱不能取勝,或許可以找個平手。老不死,你難道不知奔雷劍雙劍合璧的威力麼?」
但見她綽劍在手,自一柱擎天使起,一招緊接一招,一時間雷聲貫耳,白練如虹,端的威力無窮,凌厲難匹。
八方風雨一經使出,對方整個已給籠罩在一片瀰漫的劍氣之內,看樣子難以遊走不接了。但見耿仲謀呵呵連迭朗笑,兩袖登時一揚,陡然間,秦九凝的劍光暴縮,但覺面前袖影如山,反撞過來,一時間竟是眼前撩亂,把持不住。就在這時,忽覺手上一輕,銀蛇已入他人之手。同時給一股大力迫得往後栽倒,跌坐地上瞪著眼兒。
語已,右手一伸,銀蛇寶劍倒持,以柄相授,溫和地道:「還給你,以後別要恃強逞兇!」
是以聲聲咄迫,秦九凝驟受師傅奶奶叱責,卻是毫不懼色,朗聲應道:「徒兒幼失怙恃,尚有師傅奶奶呵護,南家遺孤,父母慘死寶島,人所共見,也是無父無母的人了,與徒兒一般苦,現下,師傅奶奶全不諒恕,猶迫之唯恐不力,此豈仁者所為?」
劍魔一怔,反覆沉吟道:「什麼,你剛自莽蒼山來的?」
隨著攀登山路,自北往南,投向精舍所在之處面來。
眇目婦心下一動,喜道:「當真麼,你知方洪跑到什麼地方去?」
秦九凝莫名其妙,只好愣愣呆著,她也深知師傅性情乖僻,發脾氣從不問有無情由。一向每遇師傅發怒,她總不聲不響,如木頭人似地,因為劍魔在雷霆大發時是不許人隨便發問的。
眇目婦焦急地道:「別管它什麼火,只有里許路程,好歹趕去看個明白便是!」
竟是目空一切,傲慢無禮,眇目婦的性子本來也不大好,所以會一再忍耐原因,是由於與龍形門比武之期迫近,尋方洪辦正事要緊,不欲多惹事端,不料今天遇上了這三個狂慢自大之徒,心中怎生忍受得下,她猶以前輩自居呢。
話聲才落,但聽一把蒼沉的婦人聲音叫道:「源鳴,你在說什麼,怎地阻止九凝練功!」
劍魔對妻子一向忌憚,聽了吆叱,又把上冒的氣硬生生地抑壓下去,坐在地上盡瞪眼。但聽眇目婦又問道:「三位英雄定是技出名門了,敢問師承法諱?」
劍魔冷冷笑道:「糟婆子,老夫如無主意,那敢信口開河,說要去找方洪?」
劍魔哈哈笑道:「似此逆徒,留也何益,反正未來這場比量,咱赤城是栽定了,比與不比,有什麼相干?」
葛衣人掐指一算,笑道:「咱到得早幾天,也罷,好讓我等先料理桑龍姑遺下房舍,以待赤城門人到來。」
說著,兩袖一拂,又叫道:「無論怎般說,在下總是姑娘前輩,和你過招餵式,自是不能使用利器,在下就用這雙破袖子來領教高明了!」
不只秦九凝大為驚恐,劍魔夫婦也自失色,他倆委實揣料不到,這漢子年紀輕輕,武技竟如此出神入化,一向倚為師門至寶的奔雷神劍,在此人眼中,卻如兒戲,自己門派已給對方盡窺了去,人家是何師承,尚不知道,只覺耿仲謀身法詫異,輕功妙絕。劍魔夫婦那裏知道耿仲謀這般輕功造詣,也正出自紫府的迷蹤步。要知他對紫府技業已得神髓,腳下不用三爻六變九轉,也可挪動隨心,因是之故,劍魔便無法瞧他得出了。
眇目婦皺眉道:「那小子出現也不過曇花一現而已,你怎知道他的方向?」
要知秦九凝這孩子的奔雷劍招,乃出自老人親授,比諸乃師辛源鳴尤要精妙,只是火候功力稍差而已。
那三個江湖行客,自顧取暖烤肉,邊烤邊吃,吃得津津有味,宛如不知有人到來,連眼尾也不瞧劍魔師徒半眼,劍魔一向托大,見這情形,心頭之氣,不禁往上直冒,大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暮昏近晚在這兒幹什麼,料也不是好人!」
眇目婦連連跺足,叫道:「栽定了也得比,咱赤城門是武林名門,怎能說話不算,你殺了小丫頭,就沒人啦,難道你有臉親自插手麼?」
秦九凝心中大震,其意更急,手中劍不敢怠慢,「七巧飛星」,「龍騰六合」,「八方風雨」,一連已使下三招,招招狠辣,可是不知對方怎生避過,竟連他的衣袖也沒沾著。
葛衣人領下眾人,因陋就簡,略事修葺潔淨剩下來的三棟房子,然後自與鏡湖老人及門人住下一棟,另一棟則給南氏諸孤作居停之所。
三人饑餐渴飲,夜宿曉發,行非一日,已然進入西北地界。時屆暮春,天氣乍暖還寒,途道積雪未消,大地茫茫銀白,正是春寒料峭時際。
一翻身,便又想上前攻打冷邊兩人。眇目婦忙又喝道:「別動,我早就告訴你,不宜多結仇怨,你恁地硬要闖禍!」
劍魔冷笑道:「我早就不預備操勝券啦,有了方洪,總算可替本門塞職,殺了這小賤人就無妨礙啦!」
陡然間,眇目婦單眼一睜,棱光登時激溢,喝道:「不成,小賤人雖有不是,卻罪不致死。哼,當年你的行事,若非爹爹寬仁,早不把你殺了,你也不想一想,小賤人的過錯,會比當年的你大嗎?」
要知天下以袖做武器的門戶委實不多,他夫妻倆也知除去紫府門的八手神袖與玉簫郎君的流雲袖外,更無別人。大抵耿鶴翔已死,斷玉袖失傳已久,是以劍魔夫妻一時倒沒想到。
劍魔笑道:「我料他必至莽蒼,找赤煉狗盜去!」
秦九凝語聲才落,手中銀蛇已然一揚,亮出家數竟是奔雷劍的起手式「一柱擎天」。劍發聲震,已然轟雷疾騰,穿貫雙耳。
這時,但見眇目婦朝著劍魔瞪眼大罵道:「老不死,幹嗎這般鹵莽,二十年來心血,想要白費?也不想想,強敵當前,殺了這賤人將來叫誰去和龍形門那些小子比武?」
劍魔把腦袋一擺,說道:「近日在江湖上,我就曾聽人說過,有一雙少年在天姥山南合鬥一個枯瘦道士,照那江湖客說,那枯瘦道人的模樣,正是本門大仇人赤煉那狗道,一雙少年和他拼鬥時,使的技業,哈,糟婆子,你猜猜看,是什麼武功?」
他已然懷疑劍魔到莽蒼來的目的與他一般,志在染指陰陽門秘笈。不過,耿仲謀卻不露半點口風,隨口笑答道:「千手如來他老人家正是在下的爺爺,諒尊駕也必見過我爺爺。不瞞兩位說,咱師兄弟三人,闖蕩江湖已久,這番正是遊罷莽蒼,要到別處,不知辛大俠此來何為?」
一旋頭,驀地對秦九凝呼了一聲道:「九凝,亮出本門技業來,教這位英雄見識見識,便可知咱夫婦的來歷了。」
眇目婦與劍魔二人,先是一怔,繼而笑道:「這丫頭果然機伶。」
劍魔頷首道:「我怎會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起那小子,哼,那小子也不是個好東西,事情了結,好歹和小賤人一般,給他些苦受才是。」
劍魔此語不謬,耿仲謀使的那招袖技,果是出自他爺爺耿鶴翔所授,要知千手如來的斷玉袖,耿仲謀因自幼隨其在古墓之內練功,盡得真傳衣缽。他因恨透了紫府害死他的爺爺,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肯以紫府技業應敵,以他修為功力,自然不需用八手神功來對付秦九凝了。
耿仲謀頷首道:「不錯。」
本來,以八駿三雄的年紀,都不過三十左右,比劍魔夫婦尚要輕上十來年,亮出萬兒,又是陌生從未聽過,眇目婦那會瞧得起他們,以禮相對,只緣適才劍魔發掌,以他功力之厚,勁力凌厲不凡,但都給兩漢子在輕描淡寫下躲了過去,是以不由引起眇目婦的注意,尤其是那叫大師哥的耿仲謀,一直坐在火旁,大嚼烤肉,半句話也沒搭腔,神態倨傲十分,眇目婦粗中有細,不敢冒失造次。
到得那兒,但見一派荒涼,觸目淒涼,緣自桑龍姑死後,她的遺孤移居寶島以還,這兒已乏人打理收拾了。
這一問,耿仲謀心中微微一震,想道:「赤城山主乃中原領袖,一向耿介自潔,卻教出如此卑鄙徒弟。」
劍魔心中餘恨未戢,但他對耿仲謀的能耐如何,早已見過,卻是不敢發作,只好乾笑道:「老夫和兄台也只開開玩笑,怎好認真!」
劍魔一聽,心念怦動,身子一縮,已然彈上半空,懸掛在他的徒兒秦九凝身畔,幫同眺望。久久沒有做聲,在樹底下的眇目婦已等得不耐煩,催問道:「什麼火光,源鳴,看清楚了沒有?」
空中雷鳴益厲,只覺白茫茫一團劍氣,挾著凜凜寒光,展眼之間,已經掠到。耿仲謀好整以暇,微噫一聲,腳下不動,身形已轉,輕飄飄便自一團劍氣中穿過了,似此凌厲絕倫的劍招,竟是沒奈他何。
眇目婦冷冷道:「這個老娘自有計較。只是海闊天空,又不知那小子躲在何處,找起來又不容易,況且比武之期已近,到那兒尋覓去好?」
但看對方,面色雖略帶詫異,卻是神態悠閒,像是面對這身懷神劍絕技的姑娘,毫不忌憚。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秦九凝手中劍斜斜一拖,白光如練,一柱擎天一變而為起鳳騰蛟,猛地削到對方身上。
劍魔想了一想,又道:「縱使我們不想把對方幾個小畜牲毀了,也得打勝對方,才有光彩,我真擔心,以九凝一人之力,絕非南家四兄妹的敵手,有約在先,我們又不能插入助拳!」
秦九凝心下一震,應道:「沒有什麼,徒兒只緣想起南家遺孤,悵觸心事。唉,師傅,前惡在他們的娘桑龍姑身上,今桑老前輩已死,俗語說得好,罪不及妻孥,後人何辜,我想,還是化干戈為玉帛好了!」
秦九凝目孕淚光,顫聲問道:「師傅奶奶,咱們不能尋求一個和平的辦法來與龍形門解決這宗樑子麼?」
這一猜倒不錯,方洪果然曾到莽蒼。眇目婦也恍然叫道:「對了,赤煉惡賊巢穴正是在莽蒼山上,老不死倒有見地。事不宜遲,既知方洪蹤跡,好歹明天我們便趕道前赴莽蒼一查!」
眇目婦低叱道:「休要造次,咱赤城不宜多結仇怨,先問清楚是什麼人再作道理!」
劍魔高傲自大慣了,那容當前兩人頂撞,半截身子便待往空彈出,同時雙掌一錯,呼的一聲,已然打出。
冷霜與邊強乃是八駿中人,出道不久,且一向在關外混,足跡未履中土,眇目婦自是未曾耳聞,聽了話單眼不由連連閃動,正待說話。陡聽坐在地上的劍魔哇哇大叫道:「我道是什麼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原來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輩,嘿嘿,竟敢目中無人,不把老夫放在眼底。」
翌日天才大白,赤城山一派夫婦徒弟三人,結伴下山,逕取道莽蒼山而來。
真怪,像劍魔這般火栗性子,也會說門面話,倒是怪極。眇目婦接上了腔道:「別傷和氣也罷,敢問耿英雄與貴派祖師耿前輩怎生稱呼,到莽蒼山來做甚?」
劍魔想了一想道:「哈,咱又不單是一個秦九凝的徒弟,還有個方洪,小賤人即使死了,我自會到江湖上去把方洪那孩子找來,有什麼可慮!」
秦九凝低低應了一下,銀蛇劍唰地出鞘,登時閃出一泓銀光。此時天已漸黑,益顯出那泓銀光更是明亮耀目。
拜祭過後,乃黯然返抵修為之所。匆匆又過三天。這天晨熹初曙,秦九凝依倒在精舍通往山門外的曠場上演習技業。
秦九凝雖敗落跌倒,耿仲謀卻不進迫,也倏地收招納袖,哈哈笑道,「小姑娘的奔雷劍使得有幾分火候,算不錯了,可惜遇上在下,若是他人,料難在你劍下走上三招兩式!」
話說當日寶島之會既散,群雄各自離去,那一次武林大聚會,雖已了結許多過節,但都是南家三位長輩自己恩怨,對於外人赤城天姥兩派比武的事,仍懸而未決。因是之故,劍魔乃有與葛衣人史三娘相約之事,相約即停當,劍魔心中怏怏,帶了妻子眇目婦與徒兒秦九凝,下船揚帆,遄歸師門去了。
劍魔在寶島時早已耳聞師傅赤城老人遇害的事,返回赤城後第一件事,便是率妻子徒弟,找著老人新墓,在墓前哭拜一番,惟人死不能復生,三人愴然莫禁,痛哭失聲,也是無可奈何,只好節哀順變了。
三招賡續落空過後,秦九凝咬一咬牙,陡地劍招大變,劍勢如虹,挾著天崩地裂的雷聲,劍影紛紛,宛如風飄瑞雪,便自四周攻到,她使的正是奔雷劍式中最凌厲剛猛的「八方風雨」這一招。
耿仲謀呵呵朗笑,道:「在下正要看姑娘家數,你的師娘不是要你使出技業,教我見識,見識麼!」
正尋思間,已聽得秦九凝叫道:「你既自討辱,怪不得姑娘了。也罷,你準備好,姑娘劍招來了!」
難怪秦九凝對她師傅奶奶不滿,以劍魔行徑也當真乖謬絕倫,且門戶成見委實太深了。
話聲未落,只見坐在火堆旁邊的耿仲謀突然低低喝道:「二弟、三弟,休要胡說八道!」
劍魔半截殘軀坐歇地上,見了這情形不由問道:「九凝,瞧到什麼,依為師看來,這兒層峰重疊,千巒集結,全是漠漠荒嶺,那會有什麼人家?」
劍魔濃眉一挑,說道:「此事與兄台無干,何必苦苦詰問。告訴你也無妨,那雙少年正是本門弟子,那紅眼道人乃老夫仇家。老夫此來莽蒼,無非是欲尋覓彼等三人。」
顯然對方是有意考核秦九凝劍術,是以只顧閃避,並不出手,倒有點像同門餵招之概。
劍魔一聽,陡然桀桀怪笑起來,笑聲方落,運掌如風,一長身便已到得秦九凝跟前,猛地喝道:「小畜牲,為師把你廢了乾淨!」
當下,但聽眇目婦憬然叫道:「對啊,那小畜牲自擅離寶島以後,竟是消息渺然,要找他可也不易,嗯,老不死,即使找到方洪,你能預料可操勝券了麼?」
冷、邊兩人齊聲傲然道:「你要問咱師門,哈,就告訴你吧,咱是……」
耿仲謀又是哈哈一陣笑,叫道:「那雙少年,是不是一個叫方洪的,另一個,嗯,我記起了,是秦寒梅,女扮男裝。至於那瘦道人,乃江湖上聲名狼藉的赤煉人魔,尊駕所要找尋的,可是這三個人?」
眇目婦望一望遠山晚霞,開口道:「源鳴這一帶你可曾走過,前面有打尖落宿之處麼?」
眇目婦沒有答話,劍魔略睨秦九凝一眼,不由顏色一變,問道:「咦,你好好地怎生哭了?」
一轉腔,陡然吼道:「若不看在比武之期已近,為師不把你毀了才怪呢,你悵觸了什麼心事,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