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俠》目錄

第九回 以柔克剛鐵頭俯首 設謀害敵壯士殺身

第九回 以柔克剛鐵頭俯首 設謀害敵壯士殺身

宋霸先謝道:「多蒙老丈盛意,不勝榮幸之至。但我們一行人數眾多,未敢叨擾。且客商們心急如箭,要早到目的地,所以不便逗留,還請老丈鑑諒,待我歸家時,一准順道拜謁,甘心受教。」
大眾喝一聲彩,宋霸先也大聲說道:「這樣看來,我的鐵頭還可一用。若有人來覬覦我時,未免太不自量,只要他自己覺得他的身體,可有那樟樹一般的結實!」宋霸先說罷,只見那麻面少年撥轉馬頭向後跑去了。
竇孝天見他前來,握手笑道:「足下不愧大丈夫,老朽敬備濁酒,聊以洗塵。」
韓天雄道:「承足下如此謬讚,更使我惶悚無地,但我久聞鐵頭金剛的盛名,耳聞不如目睹,犬子雖已見過足下的神力,今夜我想還要領教一次,不知足下可肯賜教?」宋霸先豈肯示弱,毅然應諾。
宋霸先知道自己的先聲已足奪人,遂仍督率著壯丁,解著鏢車向前趕路。又走了兩天,來到一個雙林鎮,恰逢天雨,投宿在逆旅中。傍晚時,忽有一個老翁精神飽滿,特來拜見。宋霸先親出招呼,叩問姓名。老翁自稱姓韓名天雄,素聞鐵頭金剛的威名,現在此間友人家中小住;聽人傳說車駕到此,所以前來一償仰望之願,且請宋霸先一臨他的友人家裏,略備酒餚,一圖暢敘。
劍秋聽雲三娘願意同去,便大喜道:「若得師父慨助,鐵拐韓媽媽不足懼了。」
竇孝天偕著二人走到庭中。涼月如水,纖影畢露,小婢捧上一對銀光閃耀的護手鉤來,竇氏接在手裏,立在右邊等候。宋霸先身邊本帶著寶劍,遂拔出來,青光霍霍,抱劍而立。竇孝天說道:「很好,你們頑一下子罷!」
宋霸先自思:我這頭任你什麼堅硬的東西無有不破,區區石門,便把它撞去,也非難事。韓天雄未免小視我了。遂道:「很好,但我撞開了門,也有一個條件要求你呢!」說罷運足氣把頭一低,向那石門撞去,不料他的頭撞到石門時,石門早向兩邊分開,頂上很快的落下一把又大又重的閘刀來,竟把宋霸先閘為兩段,血流滿地。
兩人走了一段路,才到一家人家,請入客室中坐定。韓天雄介紹居停主人出見,乃是一個身軀魁梧的男子,約有三十多歲光景,彼此問名,始知名姓蔡洪。當下擺上酒席,請宋霸先喝酒,宋霸先細細問他們的家世,二人答應支吾,又似沒有誠意。宋霸先性子很直爽的,覺得不快,且防他們或有什麼歹意,所以喝了一杯酒便不喝了,想要托故告辭。
宋霸先道:「既蒙老丈寵邀,小子焉敢不來!」
如此過了兩年,竇氏生下一個很美麗的女孩,便是彩鳳了。宋霸先很是珍愛,長到七八齡時,一面使她入塾讀書,一面把武藝教授給她。彩鳳聰明伶俐,一學便會,又能熬苦習練,好在她的父母都是有非常了不得的本領,所以學得一身好武藝;又善用袖箭,能於黑夜百步內射滅香頭。只是竇氏生了彩鳳以後,便沒有生育;伯道無後,是他們引以為憾事的。後來竇孝天、竇氏兩老夫婦相繼長逝,宋霸先夫婦先後趕去料理喪葬等事。
竇孝天遂引他到一間草堂上坐談,把武當派的功夫詳細說給他聽,宋霸先才知自己的武功還不能和武當派中的上乘者道長挈短呢!
待到天晚,竇孝天便請他在家下榻,並治酒饌款待。飲至半酣,竇孝天忽又對宋霸先說道:「小女淑美也是久聞大名,今知大駕榮臨,極願領教,還請足下不要推辭。」
雲三娘又對他們說道:「聽說還有兩個女子被智能和尚不知藏在何處,我等要搜尋出來才好。」劍秋道:「不錯。」遂又四面去尋找,在智能的禪房裏發見,一個女子已憔悴得不成模樣了。
於是一個兒擺動雙鉤,一個兒使開寶劍,勾插劈刺,鬥作一團。那竇氏的護手鉤一名虎頭鉤,是軍器中很厲害的東西,尋常人學它卻很不容易。因為每鉤長有三尺六寸,形式似劍,兩面有鋒頭,上彎三四寸,好似鉤子一般,所以非但好向前刺,又能望裏鉤拖,又能兩面斬砍;而且拿手的柄上更是和刀柄劍柄等不同,卻像半爿方天畫戟,戟尖頭反向下生,手握在方孔的裏面,若遇敵人用刀劍削自己的手指時,四圍都有保護。
雲三娘遂和四人商議,他們這番除惡誅暴,不過為一己熱烈的心腸起見。好在禪院中作惡之地,已經破露,又有這許多被劫的女子,是最好的見證;他們不必留在這裏出身露臉,到公庭上去干預這事,還是早上韓家莊去罷。四人同聲贊成,劍秋遂去廚下尋得食物,和玉琴同食,因他們腹中實在饑餓得很了。
劍秋又把自己夜探韓家莊,邂逅玉琴,以及鐵拐韓媽媽如何厲害,他們先到曹家塢意欲請求雲三娘出來幫助,及聞雲三娘已赴滄州,他們遂又趕到這裏來尋找,無意遇見黑影,入院私探,誤中機關,陷身地窖,發見機關,然後出險等情形,大略奉告一遍。
宋霸先和竇氏結縭後,夫婦之間,如魚得水,十分和諧。在竇家寨住了一個多月,竇孝天遂整備粧奩,親自送他們回歸虎牢關。鏢局中人鬧著吃喜酒,熱鬧了數天。竇孝天遂叮囑女兒幾句話,獨自回去。從此宋霸先又得了一個得力的內助,四方豪傑更加敬服。他們夫婦倆,每年必到竇家寨老夫婦那邊去請安數次,竇孝天沒事時,也常到鏢局裏來盤桓,指點他女婿高深的功夫。
且說玉琴等到了豐禾驛李鵬家中,介紹李鵬夫婦和雲三娘等相見。李鵬大喜,特地殺雞作黍,用十二分的誠意款待他們。雲三娘不欲多所逗留,立即要去下手;玉琴也因祝彥華在黃村諒已等候多時,心焦萬分,急於前去安慰他;遂一致議決今夜同去韓家莊,殲除韓氏一門。晚飯後出發,雲三娘和玉琴為中路,直趨正中;竇氏母女為左路,從莊左入;劍秋和李鵬為右路,從莊右入;互相策應,大破韓家莊,為地方除害。劍光血雨,又有一場鏖戰。
宋霸先適才領教過竇氏的武術,很是欽佩,不意竇孝天說出這些話來,豈有不願之理,遂滿口允諾,避席下拜。竇孝天大喜,遂擇日代他們成婚。婚禮雖很簡樸,而竇家寨老幼眾鄉民聞得喜信,都來慶賀,瞻仰新郎顏色。
眾人久聞鐵頭金剛的大名,但多數沒有見過他的鐵頭,究竟怎樣厲害?現在聽說他要試一下子,當然十分起勁。
竇氏母女乘這個當兒,先自悄悄回轉客寓,把她們的房錢放在桌上,帶了行李,仍到禪院中來。她們都有了絕妙的本領,所以逆旅中人,一些沒有覺得,回到禪院時,已有四鼓。
一眾人看得呆了,以為鐵頭金剛可算天下無敵了,偏遇著這個竇老頭兒。真是泰山高矣!泰山之上還有天;滄海深矣!滄海之下還有地,豈可輕量天下呢!
竇孝天遂對二人說道:「你們既要比較武藝,當然要分且負;但這不是真的廝殺,大家仍要手下留情,免得損傷,我有主見在此。」即令下人取過一頂白纓小帽,請宋霸先戴上,又把一朵紫色的紙花給竇氏插在髻上,然後說道:「你們各把自己頭上的白纓和紙花保護著,誰能取得者便算誰勝。」二人齊聲答應。
隔了一刻,見堂後有一個小婢,提著一盞紅紗燈,引著竇氏淑美出來。竇氏上前見了父親,竇孝天遂介紹她和宋霸先相見。宋霸先見竇氏生得十分美好,不像有本領的,心中暗自估量。
雲三娘道:「我本在曹世芳家裏,風聞滄州寶林禪院宏光和尚的劣跡穢行,遂到這裏來探問明白,才來動手。只因我另有小事耽延,遂讓你們先來了。現在且喜淫僧都已伏誅,餘眾亦已殲滅,我不妨相助你們往韓家莊去會會鐵拐韓媽媽。」
竇孝天遂對他說道:「老朽膝下只有這一顆明珠,自幼隨從習武,略窺門徑,現方待字閨中,老朽久欲物色一位佳婿,惜乎不得其人,聽說足下尚未授室,老朽願以小女相許,不知足下以為如何?」
宋霸先脫去外衣,運足了氣,認準那株大樟樹一頭撞去,嘩喇喇一聲響,那大樟樹立時被他撞成兩截;上半截連枝帶葉的倒在地上,把泥土陷成一個窟窿。回視宋霸先的頭顱仍然無恙。
竇孝天遂點頭道:「這麼說法很好的,我準在寒舍恭候你前來,現在不便耽誤你的行程。」說著話跳至那株大樹下,伸手把插入樹身的鑣旗輕輕拔出,仍插回車上,拱手而去。
過了一年,母女倆立誓要代他復仇,遂假扮了賣解女子,一路出來找訪仇人,竟在此時巧遇玉琴、劍秋二人。說出韓天雄的地方來。彼此既是同志,遂相約同去剪滅那個老賊。
宋霸先跳下馬來,走到一株大樟樹邊,用手摸著他的頭顱,對大家說道:「幾年來我這頭額好久沒用了,恐怕不能再如以前的堅固吧?今天有幸,倒要試一下子看。」
這時韓天雄忽向室後喊一聲,宋霸先連忙離席立起,按著腰下的寶劍,只見室後走出一個人,正是前天途中遇見的麻面少年。
竇孝天拍掌笑道:「將遇良材,可喜可賀,算了罷!」竇氏遂和小婢退去,宋霸先也收劍入座。竇孝天斟滿了一杯酒,敬給宋霸先喝,道:「老朽敬你一杯。」宋霸先遜謝不迭,也還敬一杯。
宋霸先的下人,見宋霸先一去不歸,杳如黃鶴,四出找尋,也沒有影蹤,知道那個姓韓的老翁不是好人了,遂一邊仍舊押送鏢車上天津,一面遣人回去報信。竇氏母女得知這個消息,明知宋霸先凶多吉少,也是沒法想。直等到解送鏢車的人都回來了,宋霸先仍無下落,知道他的性命一定送在那個韓天雄老頭兒的手裏。竇氏又請人去雙林鎮探訪,沒有結果。
韓天雄遂和小雄、蔡洪二人,引著宋霸先來到室前一個大庭中,指著對面緊閉的兩扇石門說道:「尊頭若能把這兩扇石門撞開,我們父子甘拜下風,足下也不愧是個鐵頭金剛。」
竇孝天見他支持不下了,便將腹一鬆,宋霸先才覺自己的頭頓時輕鬆,抬起頭來,向老頭兒望著,威風盡失。竇孝天哈哈笑道:「鐵頭,鐵頭,今天變得無用的頭了,還敢和老朽較量麼?須知竇家寨的竇孝天是棉花老人,不怕你這個鐵頭的。」
流水如隙,彩鳳也已至及笄之年了,宋霸先的威名迄未減退。不料有一天,宋霸先保護鏢車,到天津去。在大名府附近曠野中,忽見有一個麻面少年,跨著一匹駿馬,跟著鏢車,忽而在前,忽而在後。被宋霸先一眼瞥見,知那少年決非良善之輩,或是哪一處綠林中的眼線,不可不給點顏色他看看。遂吩咐壯丁們齊齊將鏢車停住,休息一刻,再行趕路。眾壯丁聽得有休息,也不明白什麼意思,但很歡迎的,大家去揀樹蔭下坐地。那麻面少年也勒住馬頭,徘徊不去。
宋霸先聽竇孝天說他的女兒也要和他較量身手,自己吃虧在先,不敢答應。怎禁得竇孝先一再請求,自己也不欲十分示弱,只得勉強允承。竇孝天遂吩咐下人請小姐出來。
雲三娘道:「我們走罷!」又對那些女子說道:「你們在此不必害怕,天明時有人前來,你們可以報官查說,將來自能安返鄉里的。」眾女子一齊拜倒,叩謝救命之恩。劍秋遂去開了廟門,大家離了禪院,趕路望薊州而去。至於這裏的善後,自有地方官出來辦理,這也不必細表。
原來韓天雄父子這一趟出來做些買賣,遇見宋霸先的鏢車,很想下手,但耳聞鐵頭金剛威名,不敢冒昧從事,先叫小雄跟著察看,卻被宋霸先一頭撞倒大樟樹,把他嚇走,回去向父親覆命。韓天雄知道難以力勝,不如智取,料他們必要從雙林鎮走,鎮上有他的盟弟蔡洪居住,遂和小雄搶先趕到蔡家,把自己的意思和蔡洪商量,得其同意,祕密設下這個機關。然後他自己前去看宋霸先,誆騙他前來,有意用話激動他,使他墮入彀中。可憐鐵頭金剛以頭出名,也以頭喪其身,能不令人慨嘆!
竇孝天見鐵頭金剛已被他制伏,也就說道:「老朽也是冒昧得很,車駕過此,還未盡賓主之誼,請到敝廬薄飲三杯如何?」
鐵頭金剛宋霸先一頭撞到竇孝天的腹上,竇孝天把肚腹聳起,好似五石之瓠,迎著鐵頭只一吸,把宋霸先的頭吸在腹上。宋霸先只覺得自己的頭,好似撞在棉絮上一般,軟若無物;難道這老頭兒真是豆腐做肉棉做骨麼?心中正在奇怪,同時覺得頭頂上熱烘烘麻辣辣的,有一股氣直透腦門,非常難受。要想收回自己的頭時,卻似黏緊在老頭兒的腹上,休想縮得轉了。漲得他面紅耳熱,有力無使處;這一股氣從腦門直衝到心口,頓時兩目眩亂,耳中如金鼓齊鳴,心裏難過得要死,自己的頭如何到了火炕裏,幾乎暈去。
宋霸先起初推辭不肯,因他也不知道韓天雄是個何許人。但經韓天雄再三勸駕,覺得姓韓的雖是相逢陌路,而意思卻很誠誠懇懇。或者他也是慕名而來,願意結交,不可嚴詞拒絕,辜負了人家的美意。況且看他的相貌很像有些能耐的,且跟他去再說罷!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我不必過於拘束了。轉定念頭,遂隨韓天雄出去。
韓天雄遂起身對宋霸先作揖道:「這是犬子小雄,前天在路上觸犯了足下的虎威,足下大顯神通,使他懾服退去。我知道了萬分不安,現在叫他賠禮,足下是個大英雄,想也不和這種後生小輩計較的,但我很覺慚愧了。」
竇氏使用這鉤,十分精熟,但見雙鉤滾來滾去,繞緊宋霸先的全身,沒有半點兒的懈怠。饒是宋霸先用出平生力量,終難取勝。兩個人在庭中酣鬥良久,竇氏心中也有些焦急,猛力向宋霸先進逼,宋霸先留心瞧著竇氏一個間隙,踏進一步,一劍向竇氏頭上橫掃過去,刷的一聲,把那朵紫色的紅花掃下地來,同時竇氏的護手鉤也把宋霸先戴的白纓小帽鉤在手中,二人各退數步,立定不動。
這時宋霸先知道竇老頭兒的本領,遠在自己之上,遂向他盤折為禮,說道:「幸恕無知,小子的功夫還沒有到家,還請你老人家指教。」
宋霸先聽韓天雄說的一番話,才知他們原來是父子關係,當然這老翁也非好人,今天這席酒不容易喝了,但自己業已來此,憑著一身本領,何足畏懼,遂哈哈大笑道:「令郎少年英豪,是克家之子。我宋某肉眼無知,有失敬禮,這是我的不是。」
宋霸先頓覺自己的威風挫折了許多,遂仍護著鏢車,送到了那個地頭,即和客商們告別,獨自趕到竇家寨來拜訪竇孝天,以踐前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