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俠》目錄

第三十八回 山洞乞靈藥起死回生 古寺訪高僧截轅杜轡

第三十八回 山洞乞靈藥起死回生 古寺訪高僧截轅杜轡

五人立在那裏小憩,驢馬見了清水,一齊到池邊喝水。劍秋把手搖指著後邊一帶黃牆道:「那邊大約便是龍門寺了。」玉琴道:「我們快去見那和尚吧。」
雲三娘聽得他說出崑崙派三個字來,不由心中動了一動,便道:「咦,你也是崑崙派中的人麼?請教你的大名?你的老師是誰?」
雲三娘道:「不錯,薛煥,請你引我們去那裏走一遭。」薛煥諾諾答應。滕固走上前道:「待我來負劍秋兄,你們打前先走。」
玉琴道:「隱居之樂樂無窮,此間風景也不輸於崑崙哩。」
劍秋便向他問道:「樵夫,我們要向你探問一個信兒,你可知道龍門寺在那兒?」
「矮老叟才道:『老漢在一點鐘以前,途過這裏,見你橫倒在地,沉迷不醒,一看你的身上,方知已中了毒矢,危在旦夕。老漢身邊恰巧常帶著一種返魂丹,功能起死回生,不論什麼險毒傷痛,都可救愈,所以把藥代你敷在創口上,在旁守候。如今你已甦醒,可保無虞。此丹有大小兩種,一種可以吞服,排除血中的毒氣和污穢,且能立時使傷者恢復元氣。』他說畢遂從衣袋中取出一個黃色小木匣來,開了匣蓋,拈著一粒白色的丹丸,放到我的嘴唇邊,教我速即吞下。
此時正在危急之際,玉琴便代他拾起驚鯢寶劍,在劍秋身上解下一根絲絛,把劍秋縛在自己背上,要想把劍秋救出去。鄧駒看得清楚,豈肯放鬆?便會合著鄧驥返身殺轉,大叫:「休放走了這些小子。」法藏等也揮劍上前。
玉琴見劍秋追趕敵人,恐防他或要中計,便丟了二人,也就飛身追入坤門。史振蒙連忙跟隨玉琴同入坤門去,不肯放鬆她。鄧駒料想敵人深進必無倖免,見雲三娘劍丸厲害,遂上前協助法藏,同戰雲三娘。
玉琴聽到這裏,遂問道:「那麼,矮老人的所在何處?是不是很近的?請你快快引導我們就去,好使我們乞得靈藥救活劍秋兄的性命。」
趕了二三天路,已到龍門山。大家走上山去,劍秋牽著龍駒和棗騮馬,玉琴牽著花驢,相併著在後走。瞧那龍門山山勢雄奇,峰巒突兀。時當新秋,秋樹如沐,白雲杳靄,山中景色甚佳。五人一路上山,一路玩賞風物。山坡邊松林蒼翠如碧海,山風吹動時,又如波浪顛簸。只聽得叮叮地伐木之聲,走近那裏見有一個樵夫,正運著斧子連斫樹枝。
樵夫把手指著背後一座青蒼高聳的山峰說道:「這是虎頭峰,你們走上那峰,在天池背後,一古剎便是了。」
雲三娘點點頭,薛煥遂一拐一拐的走上山坡,步入洞中去了。雲三娘瞧瞧劍秋,依然昏迷,面色也十分難看。玉琴雙眉緊鎖,凝眸無語。不多時早見薛煥探首洞口,向他們招招手道:「請你們進來罷。」
玉琴聽著,不由好笑。恰巧薛煥走在花驢旁邊,遂向薛煥詢問他獨腳的來由,可是因病而殘廢了?薛煥搖頭答道:「不是,不是。」遂把他的生平又詳細補述一下。
劍秋道:「我們一共五人,只有三頭坐騎,如何分配?」薛煥道:「你們三位有坐騎的儘管請坐,我和滕兄不妨步行。你們不要小覷我是個殘廢之人,我這條獨腳比較世人有雙腳的遠勝多哩。」說畢哈哈大笑,一拉滕固的胳膊說道:「我們打前引路吧。」
又等了多時,滕固悄悄走到洞口,遙望見雲三娘和玉琴各跨坐騎,疾馳而來,轉瞬已至洞前。玉琴的花驢後面還牽著一匹龍駒,二人跳下地來,把坐騎丟在山坡旁。好在都騎熟的,不會跑掉。匆匆地走進山洞,劍秋、薛煥一齊立起。
不料有一年,鏢局保護一批客商的貨物,運到山西太原府去,黃勝因為貨物價值甚鉅,所保的又是很體面的巨商大賈。於是自己出馬,帶著薛煥同行。半途過娘子關時,忽然遇見一夥劇盜,他們和黃氏弟兄本有夙仇。在天津探知有這一趟買賣,所以糾集同黨埋伏在那邊山中,半路攔劫,聲勢洶洶。
撐著鐵拐,一步一步地走得非常敏捷。雲三娘笑了一笑,也就和玉琴、劍秋各各翻身跳上馬鞍,一抖繮繩,跟著薛煥、滕固二人便跑。薛煥撐著鐵拐走路,忽而走在他們之前,忽而和他們並行談話,一些也不覺得乏力。
矮老叟立起身來,瞧了一瞧劍秋的傷口,便向桌上取過一碗水來,先代劍秋把傷口洗過,然後從身邊取出一個小瓶,傾出二粒絕小的紅丸來,在手中研細了,和以清水,敷在劍秋的傷口。立刻血止,漸漸凝結攏去。
三娘等遂一齊走進洞中,見裏面光線也還明亮,收拾得十分潔淨,幾榻俱全。朝外坐著一個矮老叟,向他們頷首為禮。雲三娘等見過了,立在一邊,薛煥早命滕固把劍秋放在矮老叟身前。
劍秋聽了,便對雲三娘等說道:「那麼我們何不到宜陽去訪問一下。」雲三娘道:「也好。」於是五人謝過樵夫的指示,一齊下山,望宜陽進發。
雲三娘笑道:「你在憨憨和尚那裏學習劍術的時候,我與你未曾相見,無怪你我不相識了。好,方才我見你的青丸飛向敵人的劍光進攻時,渾圓起脫,不受羈勒,確已有了高深的程度,不愧是我們崑崙派中的健者。現在我代你介紹一個同門女俠。」一邊說,一邊便將手指著玉琴說道:「這位方玉琴姑娘就是一明禪師的高足。我們都是同道,聚在一起,很是快活。」薛煥遂又介紹滕固與玉琴相見。
玉琴背上馱著劍秋,不便施展身手,揮動雙劍,敵住鄧驥、鄧駒。雲三娘見劍秋業已受傷,知道今夜難以得勝,不如速走,再作道理。於是又把銀丸一指,兩道白光倏忽已繞到鄧駒、鄧驥身後。二鄧急忙退下時,玉琴得個空隙,連縱帶跳地躥出了坤門,雖有幾個莊丁上前攔阻,早被她一一砍倒,直逃出水門來。
玉琴笑了一笑,便把他們如何遇見薛煥二人引導至此等事,約略告知。劍秋慌忙立起身向矮老叟拜謝,又向薛、滕二人致謝道:「不逢二位,我等也不識老丈,我這一條命,得以起死回生,皆諸位之力。」遂又向矮老叟叩問姓名。
矮老叟聽了,點點頭道:「不錯,要滅鄧氏七怪必先將他們的五花八門陣破去。黃鶴和尚可惜你枉費心思,總不免為虎作倀,你今也該後悔了。」
雲三娘冷笑道:「他們還不捨得放鬆人家,苦苦追來,真是太欺人了。」也即放出兩個銀丸,敵住白光。在黑暗的空中,銀丸和劍光往來攢刺,宛如銀龍與明珠齊飛。
劍秋、薛煥聽了,都道:「雲師說得不錯。龍門山離此並不甚遠,我們既知道有這麼一位高僧,自當立刻前往求教。想他既然嫉惡鄧弟兄的不是,那麼對我們也表同情的。」玉琴大喜道:「我們去吧。」
一會兒薛煥已走到一個山洞口停住,回頭對雲三娘等說道:「你們暫在外稍等,我先進去通知他。」
始知那老和尚名喚憨憨和尚,是崑崙派中的劍仙,非尋常錙衣之流。薛煥無家可歸,熱心慕道。於是便向憨憨和尚懇求指示武術。憨憨和尚見其誠懇,遂先教他普通的武藝和飛行術。薛煥苦心練習,天生靈根,多能穎悟,所以事半功倍。一年之後,已將普通武術學畢,且能縱跳如飛,行走迅速,有很高的飛行術。
玉琴聽得矮老叟提起黃鶴和尚,語氣之中,好似那黃鶴和尚和鄧家堡很有關係的。遂忍不住向他問:「請問黃鶴和尚是誰?」
次日早上已到了一座小山之上,那山中喚碧霞山,是太行山的支脈,距離井陘不遠。山上有個碧霞寺,便是那老和尚卓錫之處。寺中僧侶不多,地方清靜,老和尚便教薛煥睡著休息。過了二天,薛煥傷勢雖好,只是斷了右腿,變成獨足,行走不得。老和尚遂把一枝鐵拐給他,教他撐著拐,練習行走。薛煥沒奈何,只得朝晚練習。半個月後,已能和常人一般走路了。
劍秋笑向老叟說道:「賤軀幸得老丈靈藥救活,又在此攪擾多時,無物報答,奈何,奈何?」
憨憨和尚十分歡喜,於是進一步把劍術傳授給他。朝晚練氣,盡心指導。三年之後,薛煥練成一個青色劍丸,運用如飛,能於百里以內取人首級。一明禪師曾來碧霞寺,訪問憨憨和尚,見了薛煥苦行習藝,十分讚嘆。於是憨憨和尚便教薛煥下山走走,在外務須行俠仗義,宅心正直。不要敗壞崑崙門下之名,將來可以再回碧霞寺。薛煥遂拜別憨憨和尚而去。
矮老叟道:「你們都是行俠仗義的劍俠,老漢心中也敬佩得很。老漢本來抱著救活人宗旨,並不鶩利。醫治了一位劍俠,就是代老漢去掃滅么魔,快活得很,有何足報。」
玉琴吐了一口香唾道:「活倒灶,上廟不見土地,誰耐煩等他一月半月。我們不如回去,再和鄧氏弟兄拚命,只要格外謹慎便是。凡事求人不如求己啊!」
雲三娘呵呵笑道:「原來你就是憨憨和尚的高足,那麼我們都是自己人,待我告訴你吧。我是雲三娘,一明禪師和憨憨和尚都是我的師兄,不過我與憨憨和尚睽違好久了。」
劍秋等在洞中席地而坐,和矮老叟談話。矮老叟遂向劍秋、薛煥問起雲三娘和玉琴。劍秋便把二人來歷略說一些。
路中有些人見了都很奇怪道:「這一行人好不怪異,三人騎馬,二人步行,偏偏步行者又是一個獨腳漢子,怎麼不讓他去坐馬呢?難道兩隻腳的不如一隻腳的麼?稀奇,稀奇,真稀奇!」
五人沒奈何只得回身走下虎頭峰,沒精打彩地行著。真是「截來轅於谷口,杜妄轡於郊端」,隱者的高傲不易覿面,由此可知了。
雲三娘道:「古語說得好,解鈴還仗繫鈴人。那黃鶴和尚既然能夠設下這座五花八門陣,自然其中機關盡行知曉,也有破之之法。我們何不就赴到龍門山去找他,請他指示方法。」
五人迤邐走上虎頭峰,峰上琪花瑤草,古樹奇石,別是一種境界。俯視諸峰都如兒孫俯伏。山室在其面,白雲團團如棉絮,自山後湧上。天風拂衣,胸襟一清。玉琴不覺喝聲彩。又走了數十步,見前面有一大池,黛蓄膏衱,中有無數絕小的紅魚,很快的游在水草邊。池邊有一老杉,大僅十人圍,高不知其幾百尺,修柯戛雲,低枝拂潭,如幢豎如蓋張,又如龍蛇走。樹下日光不到,涼風颼颼。
玉琴走下山坡,牽過坐騎,對劍秋說道:「劍秋兄受過傷痛,身子必然疲憊,你就坐了龍駒趕路吧。」
獨腳漢子聽了,便向雲三娘鞠躬行禮道:「原來就是雲師,恕弟子肉眼不識,一向聞得師傅時常提起雲師的芳名,景慕已久,今日有緣相見,幸甚,幸甚。」
薛煥知道七怪作祟,十分懷恨。遂至洛陽鄧家堡去窺探,殺了鄭秋華,自己中了毒箭,幸遇矮老叟救活。以後又至湖北走一趟,遇見小尉遲滕固。滕固本是麻城地方的盜匪,曾和薛煥酣鬥一場。薛煥愛惜他的武藝,遂勸他洗手歸正。滕固也覺悟前非,脫離盜黨,跟隨薛煥同行。薛煥便藉著滕固,重至鄧家堡,想要剪滅七怪,以報一箭之仇。
樵夫道:「黃鶴和尚時常出門,且尤不歡喜接見生客。到此訪他的人,大都見不到他老人家的面而回去的。」
雲三娘飛舞銀丸,戰住史振蒙、法藏、鄧駒、鄧驥四人,估料玉琴已出險地,便將銀丸掃一個大圈子,叮叮噹噹地把四人兵刃逼退。於是一躍退後,嬌聲喝道:「你們如識得厲害,休要追來,這幾顆頭顱暫且寄在你們的頸上。」說畢,便飛也似地退出坤門,追著了玉琴。便問道:「玉琴,玉琴,劍秋怎麼樣了?」
玉琴道:「那花驢是我心愛之物,留在那邊,卻不放心。倘然失去了,再要找尋,更為費事。不如待我去取了來再走。」
雲三娘想起了劍秋,便問玉琴道:「劍秋呢?此刻他怎麼樣了?」
獨腳漢子答道:「我姓薛,單名煥,是山東青州人氏,自幼好習拳術,後來得從崑崙山一明禪師的師弟憨憨和尚學習劍術,方才有些薄藝。此番所以到鄧家堡來,一來為要翦除鄧氏七怪,二則我認識的宋彩鳳母女,也被他們所迫走,不知去向,特來報復。」說到這裏,又指著那少年道:「此人便是我新結識的朋友『小尉遲』滕固,一同到來動手的。卻不料仍未得利,才從堡中退出瞧見這裏劍光飛騰,知道有能人酣戰,所以跑來相助。不知你們從那裏來的?還請見告。」
「當時黃鶴和尚因鄧振洛說用來防備冤家尋釁,且禦盜賊的。黃鶴和尚礙於情面,就答應他而設下的。以後黃鶴和尚去了,一直沒有和鄧家往來。鄧振洛也就逝世。卻不料留下這個五花八門陣,給他兒子們作護身符,有恃無恐,大膽妄為。這又豈是黃鶴和尚始料所及呢?老漢去年曾到龍門山中去採藥,蒙黃鶴和尚殷勤招待,在寺中住了數天。黃鶴和尚向我問起鄧家堡的情形,我就把鄧氏弟兄為非作惡的事告訴他聽。他很是不樂的,深悔昔年一念之錯,不該徇情代他們設下這個祕密的陣,間接幫助他們作歹事。所以我方才說他不該為虎作倀,而有後悔了。」
玉琴搖搖頭,帶著顫聲說道:「不好,我們快走。」於是一齊躍出鄧家堡,向曠野奔走。不到半里路,忽聽背後吃的一聲,早有一道白光追來,夭矯非凡,直奔玉琴頭上。
「我遂聽他言語,把丹丸服下,便覺丹田內一陣熱烘烘的,頓時我的手足活動,精神復旺,一骨碌爬了起來。那矮老叟又問我受傷的經過。我很老實的告訴他如何受傷情形。他道:『鄧氏七怪名聞黃河兩岸,以一敵七,你怎得不受創呢?』遂引我到他家裏去。我遂跟他同走,不過十三四里的光景,已到了一座土山之下。那裏有一個山洞,便是矮老叟的居處了。矮老叟待人十分和藹,請我入內坐地,把煮熟的飯盛給我吃。我感謝不盡,在他洞裏住了一夜,方才告辭而去。」
玉琴將劍秋放在林中草地上,撫摸著他的身體。劍秋動也不動,好像死過去了一般。又把箭拔下,看他的創口,有一滴滴的黑血淌出來。她不覺蛾眉緊鎖,知道他已受了絕大的重傷。想起以前自己在韓家莊,受了小香毒鏢,險些兒喪失性命,也幸有劍秋前來援助出去,得了李鵬的靈藥敷治,方才無虞。現在劍秋的生命危在旦夕,然而她又有什麼法兒可以救治他呢?心中一陣悲酸,忍不住眼眶中滴下幾點珠淚。
到了宜陽,地方雖小,卻很熱鬧。五人剛從縣衙前行過,見一群人圍在那裏瞧看。五人擠進人叢一看,卻見縣衙前石獅子側,有一口立籠,一個白面書生,年紀不過二十四五左右,站在籠裏,已是奄奄待斃了。觀眾有的嘆著道:「這件事總是冤枉,孝子那裏肯做強盜呢?」有的道:「孝了可憐,若是他死了,可稱沒有天道呢!」
矮老叟嘆道:「都是紅線季布一流人,難得難得。若得黃鶴和尚指示,鄧家堡不難破也。」遂去煮了一鍋飯,取出一大盆蘿蔔乾,請三人用午膳。說道:「這裏沒有好東西吃的,請三位略略點飢罷。」三人謝了,狼吞虎嚥地吃了一個飽。
五人聽了,好不奇怪,不知是什麼一回事,又覺得這事不能不管了。
獨腳漢子瞧見了玉琴,不由大聲說道:「原來姑娘也前來了,鄧氏七怪真不是好惹的,何況他又有峨嵋派中的人做他的羽翼呢。但是我們崑崙派素來抱著誅惡除奸的宗旨,對於此事豈能示弱?」
薛煥在後和四五個盜黨苦戰,瞧見黃勝慘死,心中一慌,手裏的刀法散亂,腿上早中了一槍,仰後而倒。一個盜黨踏進一步,手起一刀,照準他的右腿砍下,喀嚓一聲響,薛煥的一條右腿,頓時和他的身體宣告脫離。幸虧盜黨以為他不是重要之人,不再殺害。劫了貨物,呼嘯而去。其餘的人早曉得拚命逃走,剩得光身回去報告了。
玉琴進得坤門,見劍秋已跌倒在地,芳心大驚,知道劍秋已受了重傷正想援救。史振蒙的劍光又到了身後,她咬緊銀牙,回身和史振蒙力鬥。幸虧雲三娘的劍丸厲害,早把法藏和鄧駒擊敗,也跟著追進坤門。玉琴回頭見雲三娘正追法藏,便喊道:「雲師快來,劍秋兄已受傷了。」
小沙彌道:「啊呀,你們來得不巧,我師父恰在昨日出門去了。」
樵夫搖頭道:「這卻不知,不過以前黃鶴和尚常到宜陽縣去的,因為黃鶴和尚喜歡喝酒弈棋。在那宜陽城中有一家酒店的酒,是遐邇馳名的,還有他一個朋友是著名的棋手,所以他常要去走走。」
劍秋知道他是個有道的隱者,不敢把金錢饋贈,所以便同玉琴等一齊向矮老叟告別退出。矮老叟送至洞口,說一聲:「前途順利」,便回身進去了。
玉琴聽了薛煥的話,撐不住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滴將下來。接著又聽薛煥說道:「我以前獨自到此窺探,冒險闖入,也中過一毒箭,幸虧沒有劍秋兄那樣厲害,仍被我安然逃出。那時我自知性命難保,勉強掙扎著望西南奔跑,乃至天明,毒氣漸漸逼攏來,我也昏倒在地。不知怎樣的又會醒來,睜眼一看,日已過午,在我身旁立著一個矮老叟,身穿破褐,腳踏芒鞋,面貌很是醜陋,頷下飄著一撮花白鬍鬚。他對我微微笑道:『你已醒了麼?肚子可餓?』我就向他詢問。
雲三娘道:「我們就此便去也好,只是我們還有坐騎和行李在旅店中呢。」薛煥道:「留在那邊不妨事麼。」
玉琴一見之後,便識得他就是以前在虎牢地方找尋宋彩鳳的時候,所看見的那一個獨腳漢子。在後的一個年紀尚輕,身軀健碩,身穿黑衣,手握雙鞭,是個英俊少年。不知這兩人此時從那裏來的?玉琴遂很快地走過去。
矮老叟又從衣袋裏掏出一個小木匣,取出兩粒白色丹丸,先把一粒丹丸研細了,撬開劍秋牙關,把清水沖下。一會聽得劍秋腹中一陣雷鳴,徐徐張開雙目,吁了一口氣,片刻醒轉。眾人大喜。玉琴便走前問道:「劍秋兄怎麼樣了?」
不料鄧氏羽翼眾多,他們進門時被堡中人瞧見,舉燈鳴鐘,援者大集。鄧駿、鄧騏、鄧馳、鄧騁以及赤髮頭陀等一齊出戰。薛煥敵住赤髮頭陀和鄧駿、鄧馳。滕固和鄧騏、鄧騁決鬥。那鄧騁的一根桿棒果然厲害,使得神出鬼沒。戰夠多時,滕固一不留心,早被鄧騁扔了一個觔斗。薛煥大驚,急忙回救,一齊殺出重圍。退出鄧家堡恰逢雲三娘等,救了劍秋一命,又得知曉黃鶴和尚的去處,這也可稱萍蹤偶合,不期然而然,其中自有天意了。
那矮老叟卻並不吃飯,只喝了一杯清水,取出兩個橢圓形的東西,好如馬鈴薯之類,放在口中細細嚼下。又閉目養神。坐了一回。三人也不敢驚動他,跟著打坐。
雲三娘也不追趕,將銀丸收轉,同時青色劍丸也收歛了。接著對面走過二條黑影來,到得近身,仔細一看,在前的一個相貌醜陋,右手撐著鐵拐,張開著嘴,露出一對獠牙。
獨有薛煥斷了右腿,僵臥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口裏兀自哼著,疼痛非常。忽然遇見一個銀髯飄拂的老和尚,從那邊走來,健步如飛。瞧見了薛煥,便立定腳步,問他怎樣受傷。薛煥忍著痛,勉強告訴。老和尚聽了,便念一聲「阿彌陀佛,你這人好不可憐,待貧僧救你一命吧。」遂從他衣袋中,取出一包褐色藥粉,把來塗在薛煥的斷腿之外,又撕下一塊衣襟,把薛煥的傷口紮住。果然疼痛漸止。
雲三娘便將纖手一指,銀丸飛到史振蒙的頭上。玉琴才得脫身,跑到劍秋身邊,喚聲:「劍秋兄!」卻不見答應,俯身細視,見他失了知覺。諒必受傷沉重。
於是五人牽了坐騎,繞過天池,望後面走去。果見一座古剎在綠蔭叢中,其東正據層崖碧石,嵌空垤塊,一帶短小的黃牆,已被風雨剝蝕得退了顏色。但是雜花異草,蓋覆牆上,綠蔭濛濛,朱實離離,很是幽雅。寺門上的藍地金字的匾額,大半漫漶,龍門寺的龍字幾已不可辨識。寺門緊閉,闃然無人,只聽得寺中清微的鐘聲。
小沙彌道:「我師父時時出去,總不說起上那兒去的,我們也無從知道。至於他出去後,少則三、五天回來,多則半月一月也沒一定的。只好對不起居士等,請回駕罷。」說畢回身進去,即把寺門閉上了。五人走了一個空,不能看見黃鶴和尚,懊喪得很。
玉琴道:「他臥在林中地上,依然是昏迷不醒,不知如何是好?」薛煥在旁聽得忙問道:「怎樣有人受傷麼?」
雲三娘道:「那麼我同玉琴回去,你們三人且在此間稍待,以避鄧家堡人的耳目。」劍秋道:「很好,你們早去早來。」薛煥遂把回去的路徑指示一遍。雲三娘和玉琴便別了矮老叟和眾人,立刻走出山洞跑去。
滕固道:「你可知道黃鶴和尚常到那裏去呢?」
原來薛煥幼時雖諳拳術,可是並沒有高深的本領。在鄉里中不過是個任俠少年,性喜好勇鬥狠。後來年紀漸漸長大,他的父母相繼去世,家中沒有恆產,他浪蕩著身體,無以為生。於是託了一個友人,介紹到天津的永定鏢局裏去當夥計。開設鏢局的是弟兄二人,兄名黃勝,弟名黃震,在北方倒也很有聲名。薛煥在那裏幫忙,平安無事,衣食差足自給。
矮老叟搖頭道:「老漢沒有姓名,採藥度日,遇有人家疾病,輒施醫藥,能夠出錢的取些藥資,無力的我也可以相贈。因老漢孑然一身,生活簡陋,無需許多阿堵物。今日本想動身到嵩山去採藥,幸虧你們清早便來,否則不能遇見了。可見吉人天相,凡事自有天數。那鄧氏七怪作惡多端,將來天網恢恢,必有覆亡的一日。諸位都是風塵奇俠,藝高膽大,必能誅惡鋤強的。」
雲三娘道:「正是,那就是我的弟子岳劍秋。此番我們三人同入堡中,因為他追敵受傷,所以退了出來。只是他已中了毒矢無藥相救,恐怕性命難保。」
盜魁是一個黑面大漢,手舞雙刀,與黃勝酣戰一百餘合。黃勝力氣不敵,要想退走。卻被大漢一刀掃中左肩,跌倒在地。群盜上前,竟把黃勝剁成肉醬。
薛煥便上前叩門。叩了三四下,寺門呀的開了,走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沙彌來。見了五人,合掌問道:「居士等從那裏來?」
薛煥問道:「在那裏?」玉琴道:「正在林中。」說罷便領著他們走進林去,指著地上偃臥著的劍秋說道:「在這裏,他已經失去知覺了。」薛煥低下頭去,向劍秋創口細細一看,又撫摩著他的額角,不由搖搖頭道:「他中了最毒的藥箭了,不到二十四小時,毒氣攻氣,無可救治。」
矮老叟道:「你們誠心要去訪問黃鶴和尚,也是很好的事。不過那和尚性情十分乖僻,也要趁他的高興。並請你們卻莫提起老漢洩漏祕密,否則他必要罵一聲豎子饒舌哩!」
五人聽了,不由一怔。薛煥問道:「那麼你該知道黃鶴和尚到那裏去的?幾時回來?請你見告。」
矮老叟也睜開眼來說道:「二位來了麼?」雲三娘道:「正是。」玉琴道:「我們即時動身吧。」
劍秋道:「鄧氏七怪雖然厲害,若是彼此把真實本領一決雌雄,我們也不忌憚他們。不過他們倚仗著安排下的奇巧機關,逢到鬥不過人家時,便詐敗引誘人家追去,中他們的埋伏。若是不去追趕,卻又不能把他們翦除,真是可惡。」
玉琴道:「有累滕兄了。」滕固道:「理當如此。」於是一傴身便把劍秋背在背上。玉琴提著寶劍隨在旁邊保護,薛煥撐著鐵拐,在前引路,雲三娘緊緊相隨。見薛煥雖是獨足,然而一跳一拐的行走如飛,比較常人真要快到幾倍,可見他的本領不小了。
五人走到一條石橋邊,見方才向他問路的樵夫,正挑著一擔柴,從橋上迎面走來。一見五人返駕,便笑問道:「可是沒有瞧見黃鶴和尚麼?」劍秋答道:「正是。」
以後宋霸先被韓天雄父子陰謀陷害,彩鳳母女出外尋找仇人。薛煥又來過一次,未能見面。直到彩鳳母女大破韓家莊回來,薛煥又到宋家,一住數天,竇氏待他很是殷勤。彩鳳明知他有意於自己,心中對他很覺可憐,稍稍假以詞色。薛煥一縷癡情裊裊欲起,恰因有事他適。再來則鳳去樓家,彩鳳母女正被鄧七怪逼走。
劍秋道:「叫了黃鶴和尚,竟如黃鶴之杳,我們到了那裏再去找他呢?」
同時又見林外劍光閃爍,吃吃有聲,知道雲三娘正獨立和敵人周旋,自己想要去助戰,又丟不下劍秋,所以叉著腰走到林子邊。抬頭見雲三娘的銀丸正與白光上下飛舞,不分勝負的時候,忽見西北角上有一個滾圓的青色劍丸,如流星一點,飛也似地過來,直向敵人的白光衝擊,這樣繞轉了幾下,敵人的劍光頓時望下被壓下去。而雲三娘的銀丸得了青丸的相助,更是活潑非常,敵人當不住,白光向後一掠,如彗星的尾巴,突出了重圍,很快地退去。
劍秋道:「我們特從洛陽到此,要拜見你們的住持黃鶴和尚,有煩通報。」
老和尚又道:「你是不能行走的了,貧僧負你前去何如?」薛煥把雙手表示著感謝。那老和捲起袖子,一手提起薛煥,好似捉小雞一般,絕不費力,舉步如飛,向前而行。
五人便向樵夫所指的山峰走去。不多時已到峰下,石磴參差不齊,草木蔽道,仰視峰頂如在雲端,峰形宛如猛虎的頭,面向著東,大石突起,又如蠱蠱虎牙,此名不虛。
天明時候,一行人已走到那土山邊。玉琴見前面迤邐一帶,都是小山,山下都有一個石洞,有些土人從洞中荷鋤而出,去到南畝工作。有些鄉婦卻坐在洞門口縫衣洗物。原來河南地方在鄉間的小民,大都不蓋屋廬,卻在山下鑿洞而居,過那穴居生涯。洞中冬暖夏涼,土地也十分乾燥,所以住在洞裏,非常慣適的。
矮老叟道:「黃鶴和尚是龍門山龍門寺的住持,今年已有一百零八歲了,道行高深,學術奇妙,一向卓錫在那裏。以前和鄭氏七怪的亡父鄧振洛很有交情。鄧振洛知道黃鶴和尚胸有奇才異能,故請他在堡中設下一個五花八門陣,滿設機關,外人輕易不得進去,倘然冒險闖入,非死即傷。所以二位雖然勇敢,不免都吃了這個虧呢!
劍秋道:「好了,好了,那巨人果然厲害,這是他們設下的機關,我自不小心,中了他們的毒矢,以為這條性命總是難保了。怎的會到這裏來呢?」
薛煥道:「我們決不說出你老人家的事,請你放心。從這裏到龍門山的途徑,我尚識得,不如仍舊待我來領路。不到三天功夫,可以到達。」
有一次他到虎牢關,那時正是鐵頭金剛宋霸先遇害的前數月。宋霸先和薛煥相見,非常賞識,要想把女兒宋彩鳳許配給他,薛煥當然十分願意。只是宋彩鳳芳心不欲,因為薛煥武術雖高,然而是個殘廢之身,並且形容醜陋,口邊一對獠牙更是可厭。自己是個千嬌百媚的女兒,總想嫁個如意的俊郎君,豈肯嫁此醜漢?所以在父母面前表示不贊同的意思。宋霸先見女兒不願意,不欲勉強,只得作為罷論。薛煥也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