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俠》目錄

第七十九回 祕徑出奇仇頭斯得 深山驚豔玉臂何來

第七十九回 祕徑出奇仇頭斯得 深山驚豔玉臂何來

這天晚上,蟾姑馬上見了宇文亮,將這事告訴了她的哥哥。宇文亮很坦率地說道:「此番蓮姑外出,我早知道她有這個意思了。楊乃光面貌生得不錯,年紀又輕,既然是她自己物色得的,我們當然沒有反對的道理。」蟾姑便取過一本曆書來,看了一看,選定本月二十七日為吉期,代二人舉行婚禮。
楊乃光和蓮姑仔細瞧看桑翠珍,年紀尚輕,面貌也生得不錯,眉宇間很見妖冶,手中橫著雙刀,和包文欽一同站著。那包文欽身軀很長,五官也生得端整,臉皮白淨,頷下微有短髭,衣服穿得甚是華麗,手裏挺著一管長槍。
金花兒雙手緊掩著口,別轉了頭,定不接受。宇文亮把身子移近到她的身前,將左手去拉開她的手臂,右手把雞腿硬塞入她口裏。宇文亮力大,金花兒又是笑得沒有氣力,身子仰後而倒,卻把雙手來抱住宇文亮的熊腰。宇文亮見雞腿已入她口,便將身子一掙,掙脫了金花兒的手兒,仍舊盤膝坐在原處。金花兒也坐起來,姊妹倆一齊笑嘻嘻地嚼著雞腿。宇文亮又對金花兒說道:「雞腿的滋味怎樣?你不吃時也要給你吃。」金花兒笑道:「這恐怕就是寨主的恩典了。」
次日這個消息透露出來,寨中人一齊歡喜,楊乃光也很是得意。蟾姑和蓮姑,在這幾天裏忙著預備青廬。青廬在蟾姑閨房的對面,因為最後的三間房屋是今春新築起來的,比較舊的屋子富麗得多。蟾姑已用了左首的一間,右首的一間遂留給蓮姑了。
他自李天豪夫婦南下後,每朝依然訓練部下,而楊乃光和蓮姑盡享受溫柔豔福,不及天豪夫婦的雞鳴戒旦,往往日高三竿,還沒有起身。宇文亮因他們新婚的夫婦,不便說話,一任他們的自由,但自己更覺得寂寞無聊。
隔了一會,大腿上覺得有一樣軟綿綿的東西貼攏來,漸漸地挨到腹邊,他忍不住伸手過去一摸,乃是熱刺刺的一條女人的玉臂,不知是金花兒的還是銀花兒的。
隔了一歇,金花兒說道:「寨主恐怕沒有吃晚飯,肚子必然饑餓,待我們去煮些食物給你吃吧。」宇文亮道:「很好,你們倘有牛乳羊酪,給我喝些也好。在我的馬上還有兩頭野雞,是我方才獵得的,請你們代我烤一烤也好。」說著話,立起身來,跑到外面去,把兩頭野雞提進帳來,擲於地上。金花兒、銀花兒連忙取了,到帳後去洗剝了烤火。宇文亮坐地休息,將雙手托著下頷,想入非非。
包文欽瞧得清楚,揮動手中長槍,要想過來替代桑翠珍。楊乃光忍不住一擺手中寶劍,奔上前迎住,喝一聲:「姓包的,休要逞能,一陣風楊乃光在此!」包文欽當然早聞此名,所以又對楊乃光瞧了一眼,一槍挑向楊乃光的頭上。
到了張家口,大家會合著,遂向龍驤寨行去。到得分水嶺,那邊已有龍驤寨人巡邏,見了蓮姑,遂讓他們一行人過去。楊乃光和項雷瞧看這裏的山勢異常雄峻,而又曲折深淵,和金雞山相較,則又不可同日而語了。
到了次日早晨,大家用過早餐,楊乃光道:「我們再去試一下了,看他們敢出來和我們決鬥不?」項雷道:「很好。」於是三人挾了兵刃,再要去攻打山頭。小嘍囉也帶著他自己的一柄扑刀,跟隨同行。
項雷遂一躍而前,把手中刀向桑翠珍臉上便砍。桑翠珍把手迎住,兩人動起手來。桑翠珍雖是賣解女兒出身的人,而武藝卻也不弱,但因項雷有了創傷,所以戰個平手。蓮姑恐怕項雷受傷之後,未能作戰,不免要吃人家的虧。所以不肯旁觀,舞動手中寶劍,跳過來說道:「項兄你且休息一下,待我來斬這淫婦!」項雷只得退下。
那兩個蒙女把燈臺向宇文亮照了一照,一個身子較長的,打著蒙語吃吃地笑將起來,道:「啊呀!這客人生得一臉的鬍子,好不怕人。」那一個卻說道:「這獵人雖多鬚髯,卻生得十分威武,不像壞人。我們請他進去坐坐好嗎?」那身長的蒙女點點頭,表示同意。
約摸走了五六里路,前面有一個小小村落,樹木很多,都是參天的老樹,就是大樹坪了。嘍囉把他們引到一個去處,乃是農夫之家,果然有五六間矮屋。那農夫姓董,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身體也很結實。經那嘍囉介紹後,知道三人都是草莽豪傑,便十分誠意地款留他們,殺雞作黍,開了家中的酒甕,請他們吃喝。又清除出一個臥室,有兩個炕,給他們下榻。
楊乃光把劍攔開,二人一劍一槍地鬥在一起,戰到三十餘合,未分勝負。可是那邊的桑翠珍究竟不是蓮姑的對手,早殺得粉面通紅,招架不住。虛晃一刀,敗退下去。包文欽見桑翠珍敗走,自己也不敢戀戰,也乘隙跳出圈子,一同向山上退去。
蟾姑又笑道:「你自己已作了主,還要請別人來作主嗎?你和楊乃光認識時,可是誰來作你的主呢?」蓮姑臉上一紅,微笑不答。
天豪夫婦到達漳州後,便去拜訪姓陳的老友。姓陳的是個四旬以上的人,名喚其昌,幹練多才,精悍之色現於眉宇。和天豪握手相見,非常喜悅。又見天豪娶了這位剛健婀娜的夫人,拱手道賀。又喚他的妻子出來招待。陳其昌的夫人乃是一位樸實無華的婦人,拉著蟾姑的手請到內室去坐。
那較矮的蒙女說道:「我叫銀花兒,今年只有十六歲。」又指著長身的蒙女道:「她名金花兒,是我的姊姊,前年已出嫁了。但近來因為她的夫婿和我們哥哥爭奪牛羊,發生惡鬥,我哥哥一個失手,將我姊夫刺死,他自己逃到他方去了。卻叫我們在此結廬隱藏。帶得四五頭牛,十數頭羊,便是我們姊妹倆的財產了。所以一時不能出頭。」
寨中兩旁站著的侍衛,手中都擎著紅纓長槍,見了宇文亮和蓮姑,舉槍致敬。到得堂前,宇文兄妹請楊乃光、項雷坐於堂上,其餘諸人都坐在堂下。這時候屏風背後走出一對青年男女來,正是李天豪和蟾姑,蓮姑見了蟾姑,立刻走上前去,和她握手相見,不勝快活。大家分賓主坐定,蓮姑又介紹楊乃光、項雷,和她姊夫姊姊相見。宇文亮問起二人來歷。
到得那座關前,見關上把守著,項雷指著二人的姓名百般辱罵,要激他們出戰。罵了多時,包文欽在上面現出身軀,對項雷說道:「老子這幾天不高興和你較量,你從哪裏請來的幫手,莫說憑你一陣風,就是九陣風也吹不進我這座關隘來。多謝你代我築得如此堅固。你要上山,請你施展出本領來打便了。」
這裏天豪和其昌彼此奉告別後的經過。晚上,陳其昌特地預備豐盛的筵席,為二人洗塵,大家舉杯痛飲。夜間,其昌夫人已收拾一間精美的客房,為二人下榻。其昌又和天豪在書房中談話,剪燭西窗,話雨巴山,直談至雞聲已起,方才各自回房安寢。而龍驤寨的大概情形陳其昌都明白了。
楊乃光等連日趕路,又廝殺了一場,身子都有些疲倦,倒頭便睡。唯有項雷因聞兄弟項雪又遭慘死,山寨被奪;見了仇人的面,卻不能手刃仇人之胸而取其心肝,所以心頭非常悲憤,寤寐難安。
蓮姑伸起手來,嬌聲喝道:「你們不要誤會!我們都是自己人!」同時跑到她哥哥馬前說道:「哥哥,我回來了。」宇文亮見來的乃是他的妹妹蓮姑,臉上頓時堆著笑容,跳下馬來說道:「你去了好多時候,到今天才回來。這一夥人又是誰呢?」蓮姑帶笑答道:「說來話長,我們到裏面去再談吧。現在先要介紹兩個人和你相見。」遂將手一招,叫楊乃光、項雷上前,拜見宇文亮。通過了姓名,宇文亮便吩咐部下散去,他自己和蓮姑招待著楊乃光等走進寨來。
夜色昏茫中,忽見穹廬中走出兩個女子來,手中執著燭臺,向四下裏瞧看。宇文亮以前學習過蒙語,所以用蒙語向她們開口道:「我是打獵到此,不認得歸途,所以跑來探問一聲。」
於是三人同那小嘍囉向山上走去,早給山上嘍囉瞧見,報告與包文欽知道。包文欽忙和桑翠珍拿了兵器,帶領部下嘍囉殺下山來,在半山相遇。那邊有一片平地,正好廝殺。
次日黃昏時候,蓮姑到蟾姑房中去,見天豪不在房中,遂將自己和楊乃光結合的事告訴她姊姊知道。蟾姑聽了卻道:「原來你此去是藉著探親為名,暗中本是要物色佳婿。現在果然給你達到了目的,可喜可賀。大約你眼睛裏看得上的,必然不錯,待我去告知哥哥,好擇個吉日,代你們二人正式成婚,彼此有個稱呼。」這句話正合蓮姑胸懷,所以她說道:「全仗姊姊作主便了。」
因此,他們夫婦二人,不知不覺在漳州耽擱了三四個月。直到這事稍有眉目,方才告辭北上。臨行時,其昌和幾個新同志設宴相送,把自己捐助的軍餉,先寫了五萬元的莊票,匯到北京,以便天豪就近兌取。其餘五萬,再緩二月匯奉。又送了不少土貨給天豪夫婦,情願很是優渥。天豪夫婦很快活地回轉龍驤寨去。不料在這短期間,寨中的情形已發生了變化,這豈是二人出外時所能預料的呢!
一會兒,金花兒托著一個木碗走過來,放在宇文亮面前,帶笑說道:「寨主,這是羊酪,請你吃一些可好?」宇文亮道:「謝謝你們。今晚叨擾你們了。」金花兒道:「不要客氣,我們沒有什麼請你吃喝。」又笑了一笑,走到帳後去了。
其餘在包文欽部下的,見此情景,怎敢抵禦,紛紛逃到關隘上去,報告惡消息。包文欽和桑翠珍正守在關上,不見項雷等來攻關,心中有些疑訝。此刻一聞這消息,項雷等好似飛將軍從天而下,不知他從哪裏來的,頓時大驚失色,只好領著部下殺回寨來。
項雷道:「不錯,這仍要靠托二位的相助。只是我已為失巢之鳥,無家可歸,一時到哪裏去棲止呢?」那個嘍囉卻在旁說道:「大寨主不要憂慮,離開此地不遠,有個大樹坪,那裏有我的朋友。他家裏房屋尚多,我就住在那裏,可以前去借宿的。」項雷點點頭道:「這樣很好,你快引導我們去吧。我們肚子裏很餓了。」那小嘍囉遂引著三人向山的西面一條小路上走去。
包文欽咬緊牙齒,揮動手中長槍,直奔過來。楊乃光早舞起寶劍,上前迎住。蓮姑和項雷一齊殺上。桑翠珍只得使開雙刀敵住。戰了二十餘回合,桑翠珍的雙刀被蓮姑寶劍逼住,項雷乘隙一刀刺入她的腰裏。桑翠珍慘叫一聲,倒於地上。項雷和蓮姑殺了桑翠珍,恐防包文欽要脫逃,趕緊過來把他圍住。
有一天,他帶了十數名部下到北面叢山中去行獵,他追逐禽獸入山很深,不覺迷失了道路,和部下相失。天色已晚,不能回去,心中稍覺慌亂,縱馬亂奔。穿過一座樹林,忽見對面山坳裏有一個穹廬,裏面有燈光隱隱射出。他見了這穹廬,便知是蒙古人的居所。既然迷失道途,不得不前去問信,遂跳下馬來,牽了馬慢慢地走過去。
到了夜間,聽得四面猿啼虎嘯,附近有猛獸出沒,蓮姑遂叫嘍囉點起火炬。那些野獸見了火光,果然不敢前來侵犯了。四人閉目養神,挨過了一夜。等到天色甫曙,他們又吃了一些乾糧,重又向前尋路。此時已達後半段的路程,項雷前已走過,所以走起來更是容易,路途也比較平易一些。到午時,他們已達寨後。恰逢包文欽和桑翠珍都在前面關隘上把守,寨中留著的嘍囉大半都是項雷舊時的部下,見了項雷一齊驚異。
當時項雷急忙問道:「你為什麼對我們這個樣子?莫非山上出了什麼岔兒?我兄弟無恙嗎?」嘍囉立起來,顫聲答道:「二寨主已被人家殺死了。我們的山寨也被人家佔據了。」項雷一聽這話,好似天空打下一個霹靂,自己萬萬想不到出去了一趟,山上竟出了這種莫大的禍殃,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遂急於要問這事的經過真相。楊乃光和蓮姑也是十分吃驚。項雷頓著腳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快快告訴我們!」
宇文亮很直爽地對她們說道:「我是龍驤寨寨主,今天偶然出獵,迷路在山中,不能歸去,所以只得向你們借宿一宵。你們若識得途徑的,明日指導出去的路徑,送我還寨,一定不吝重賞。」
宇文亮細瞧這兩個蒙女,裝束雖然異樣,面貌卻一樣豔麗,不輸於漢女。深山之中遇此奇女,心中未免有些忐忑。那蒙女早向他說道:「客人既然迷途,不能歸去,何妨入內憩坐。廬中別無他人,可以放心。」宇文亮遂將馬繫於樹下,跟著蒙女走到穹廬裏去。見一切動用器具,甚是簡單,大家席地而坐。
次日上午,項雷等預備了乾糧、飲水和火炬等應用東西,都叫那嘍囉帶著,一齊向金雞山後山走去。起初山道不過迂迴甚多,走至下山日落的時候,方才到了險要之地。乃是一條羊腸鳥道,草木塞途。楊乃光等一齊把手中刀劍披荊斬棘,一步步地走去。
項雷大聲喝道:「你們都是我的舊部,我一向待你們不薄。二寨主慘遭敵人殺害,我們應該帶他復仇。你們若是被人脅迫而降敵的,今日見了我,快來重歸舊主,否則難免一死!」項雷說罷,眾嘍囉有大半都跑了過來,放下兵刃,說道:「我等願歸故主!」項雷大喜。
嘍囉也在旁說道:「我也曾聽大寨主說起,有這條路的。但是山上人恐怕沒有一個人走過。」
楊乃光道:「項兄不要發急,今天天色已晚,且到哪裏去歇一宵,明日再和他們來算帳。無論這關怎樣難打,我們必須破關而入,斬得仇人之首,方才對得住死在地下的英靈。」
項雷道:「不錯,我現在悲憤之餘,頭腦昏昏,一切都忘懷了。後山這條路知道的人很少,包文欽和那淫婦新到山上,也決不知曉的。前山既然不能上去,我們只有冒險去走後山那條路。若非楊兄提醒我,險些兒忘懷了。」
恰巧在福建漳州地方,有個姓陳的,是天豪的老友,有好多年不見面了。最近天豪曾到北京去一遊,逢著姓陳的族人從閩省來京,無意中在酒樓邂逅,談起那個姓陳的,方知他在前年到南洋去經商,獲得了一筆很大的橫財,現在已成暴富。曾向人家問起李天豪消息,頗生她人之思。天豪聽了這消息,心中不能無動,回轉龍驤寨和蟾姑商量,意欲自己動身到漳州去走一遭,藉探望老友為名,暗中去聯絡他,勸他輸出家財,共圖革命大事。因為那姓陳的嫻熟武藝,也是個有志之士,自己去說服他,一定能夠成功的,好使龍驤寨對於餉械上得到資助。
包文欽和楊乃光廝殺,本已很費力的了,現在又加上這二人,桑翠珍又慘死於地,心中大為驚慌。要想乘隙脫身,卻又被三人圍住,苦戰不脫。勉強又鬥了十餘回合,楊乃光賣個破綻,讓他一槍刺進來時,連忙把身了向左一閃,乘勢猛撲過去,一劍橫掃,正中包文欽的肩項。包文欽著了這一劍,痛得直跳,手中槍頓時散慢,不能招架。蓮姑又是一劍,向他下三路掃去,正刺中包文欽大腿,包文欽跌倒在地。項雷一刀割下他的首級,又過去割下桑翠珍的頭顱,對包文欽的部下說道:「你們快快投降,可免一死。否則莫說我們刀下無情!」眾人見他們三人如此勇敢,都願投誠。
可是李天豪是個精細的人,不久他從楊乃光、項雷部下探聽出,楊乃光乃是山西地方著名的飛賊。便去告訴蟾姑,說蓮姑不能擇人而事,錯認楊乃光是個好人,鴉鳳非偶,深為可惜。蟾姑知道了,心中未免有些不快。但是木已成舟,蓮姑和楊乃光甜情蜜意的,很是和諧,他人難於啟齒。所以也只有悶在肚裏,不便去告訴蓮姑,也沒有去告知宇文亮。
項雷道:「乘此時機,我們去一探這險惡的道路。不過今天恐怕來不及,我們明日前去也好。」於是他們又回至大樹坪農人家裏,很無聊地挨過了一夜。
長身的蒙女帶著笑對他說道:「我們方才聽得馬蹄聲,以為有人來盜取我家的牛羊,所以出來窺探。客人怎樣到此的?」
走得不多路,見前面廣場上排列著許多健兒,手中都握著刀槍,旌旗鮮明,氣象森嚴。中間一匹高頭大馬上,坐著一個虯髯大漢,頭戴氈笠,身披綠袍,相貌甚是奇偉。背後一個小校,捧著一柄銀光閃耀的月牙銅鏟。楊乃光雖然不認識此人是誰,但是蓮姑卻早認得就是她哥哥宇文亮,在那邊閱兵。正要上前呼喚,宇文亮等也已瞧見這裏一夥人,不明白從哪裏來的,立刻將手一指,眾健兒分開兩翼,飛奔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時項雷等已從後殺至。項雷指著包文欽說道:「這兩天你們好似烏龜,躲在洞裏不敢出面,卻被我另外找得途徑,殺入巢穴,看你們怎能逃避嗎?」
於是項雷等回到寨中,設起項雲、項雪的靈座,點了香燭,把姦夫淫婦的頭顱獻祭。項雷拜倒靈前,痛哭一場。楊乃光等也覺淒然不歡。項雷又吩咐將二人的屍骸拋到後山去,供野獸吞噬。遂取出金銀來賞給那個嘍囉,又叫他送五十兩銀子到大樹坪去,報謝那個農夫。又將包文欽的部下整頓一番。但他因為項雪慘死,心中時常覺得沉悶不歡,一定要讓那楊乃光做首領,楊乃光依舊推辭。
宇文亮道:「我瞧你們生得真是美麗,所以要飽看一下。」金花兒道:「我們是塞外之人,恐怕及不得你們漢人的女子。寨主休要這樣說,使我們愈加慚愧了。」宇文亮道:「你們果然生得很好,可惜埋沒在蓬蒿。今天只有我一人能夠賞識你們。」
楊乃光在旁也說道:「這兩個人果然十惡不赦!可憐項雪兄弟又死在他們手裏,這是大大的不幸。我們若不到洛陽去,決不致於有此慘劇。現在他們既然霸占在山上,我們馬上可以前去誅掉他們,代賢昆仲復仇。」
於是嘍囉方才說道:「自從大寨主等出去後,二寨主在山上鎮守,也沒有下山劫過行客。一天忽然有一男一女到山上來找尋二寨主講話,我曾在旁邊竊聽,知道男的姓包名文欽,女的便是寨主的嫂子,喚什麼桑翠珍的。他們倆以前曾把寨主的兄長害死,而為寨主們找尋不到的仇人。現在他們在附近一個山頭落草,探得這裏的情形,竟來要我們讓出這個山頭給他們盤踞,而且要借十萬兩銀子。
天色已晚了,一輪紅日已匿在山背後,暮色籠罩之下,只見前面危崖峭壁,無路可通。項雷道:「前面是沒有路了,我們只得攀援而上吧。」於是他們都從大石上爬將上去,一層層地翻躍。那嘍囉怎樣趕得上他們?幸虧楊乃光時時扶助他,這樣又走了一炊許,天色完全黑暗,不能再走了,只得在危崖之下,坐著過夜,取出乾糧和水來充飢。
項雷聽了這話,愈加氣憤。可惜背上沒有飛刀,否則一定要請包文欽吃一飛刀哩。所以在關下暴跳如雷地說道:「你躲在山上,只好一輩子不出頭。我項雷總有一天要取你的頭!」
天豪、蟾姑別了龍驤寨,跨上坐騎,踏上征途,離開北方,向南方來訪友。他們曾在山東道上遇見劍秋與玉琴等一行人,但是匆匆一瞥,沒有將寨中詳細情形奉告。琴、劍二人正要去破天王寺,急於趕路,沒有多問,當然也不知有這一回事了。
次日其昌夫婦又陪著二人出遊。但是那邊也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天豪此來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背著人便將自己的來意告訴其昌,要他慷慨解囊。其昌和天豪本是志同道合的,所以一口答應,願先捐出十萬兩銀子相助。說以後如有缺乏,只要來使告知,定當源源捐贈。天豪大喜,更請他在漳州地方祕密聯絡嶺南志士,組織革命的機關,預備將來起義時,可以南北呼應。其昌也深表同意,又請天豪相助進行,天豪當然義不容辭,遂留在陳家積極進行。
項雷嘆口氣說道:「我起初建造這座關隘,原是防備官軍進攻自己時,可以據險而守的。不料現在反被敵人利用,拒住自己不得上山,這豈是我心中料想得到的嗎?我若不破這山,怎能對得住死在地下的二哥四弟!」
宇文亮又見銀花兒對他嘻開著嘴,一種天真的憨態令人可愛,而金花兒言笑之間帶著十分風騷,眼睛裏水汪汪地透露著青春之火。所以他情不自禁地要戲弄她們一回。便撕了一隻雞腿,向銀花兒嘴邊送過去,說道:「這條雞腿請你吃了吧。」銀花兒要拒也來不及,已被宇文亮塞入口中,只得把手接住。金花兒在旁邊瞧這情景,把手掩著口笑道:「我不要吃。」宇文亮回頭對她說道:「她已吃了,你不要吃嗎?我偏要你吃一個。」遂又撕了一條雞腿,送向金花兒嘴邊來。
宇文亮一邊嘗著羊酪,一邊鼻子裏聞著雞肉的香味,急待大嚼,以充飢腸。又隔了些時,二女將盤子盛著那兩頭烤好的野雞,恭恭敬敬獻到宇文亮的面前,旁邊又放著一小碟鹽。宇文亮真的肚子餓了,毫不客氣,拿起一頭野雞撕碎了,蘸著鹽便送到口裏大嚼。
金花兒道:「這裏沒有別的地方,我們姊妹也和寨主睡在一起了。」宇文亮知道蒙人風俗,男女同居一室不當一回事的。所以也沒有說話。銀花兒道:「這山中夜間常有野獸的叫聲,恐怕有什麼虎狼。我們本來很覺膽怯,今天有寨主一同在此,可以保護我們了。」宇文亮笑道:「有我在此,縱有千百虎狼,何懼之有?」遂脫下外面的袍子,解下腰間寶劍,懸在帳上,取過一個枕頭,橫倒身子便睡。
隔了數天,項雷等準備已畢,便聚集大小頭目,同嘍囉們在寨前曠地上,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他們。且說:「你們中間誰願相隨同去的,可以帶著一起走,不願意走的,可仍留居於此。」項雷說畢,便有三分之一的人情願跟他們同行。其餘的三分之二,項雷代他們立了一個大頭目,姓谷名永的做首領,仍讓他們佔據這個山頭。自己帶了相隨的數十健兒,跟了蓮姑、楊乃光,扮做大夥客商,到口外去收買皮貨的,分做兩起走,到張家口會合。
二女盤膝坐在一旁,侍候他吃。宇文亮道:「你們晚餐吃過嗎?可要吃一些?」銀花兒道:「我們早已吃過了,客人儘管吃吧。」宇文亮一邊吃著雞,一邊向她們臉上身上仔細端詳。金花兒笑道:「寨主儘管吃雞,向我們緊瞧做什麼?」
谷永等到項雷、楊乃光、蓮姑動身的那天,特地擺設盛筵餞行。項雷下山時,回顧這座雄峻的金雞山,心裏又不禁有戀戀之意。楊乃光和蓮姑領一部分人先行,項雷和一部分人慢一步走,一路朝行夜宿,沒有什麼岔兒鬧出。
項雷聽了這話,又悲又恨,眼中不覺落下淚來,咬著牙齒說道:「這淫婦真是我們莫大的仇人,她害死了我的哥哥,又來把我兄弟殺害,此仇不報,我項雷不願生存在這世界上了。」
楊乃光、蓮姑、項雷三人一同在後追趕,追到那座關隘之前,桑翠珍和包文欽早已退入關內,堅守不出。項雷等要想攻進去,無奈形勢險惡,殺不上去。而上面反把擂木滾石放下來,蓮姑的小腳險些受了傷,只得退將下來。
宇文亮聽腳邊悉悉索索地,料她們姊妹倆已睡將下去。他正要息心寧神地閉目而睡,然而鼻子裏聞著的香味更是濃烈,自己處此奇異的境界,還是破天荒第一遭。越是要想安睡,越是睡不著。
銀花兒聽了,臉上露出很感謝而喜悅的樣子。金花兒道:「蒙寨主賞識,榮幸得很。但是寨主明天便要回去的,叫我們在此守候,我們的哥哥不知何日才回。」宇文亮道:「那麼我帶你們到龍驤寨去住,可好嗎?」二女聽了都微笑不答。
長身的蒙女說道:「啊喲!你是綠林中的一位寨主嗎?我們這裏只有人,沒有錢財的。」宇文亮捋著虯髯,哈哈笑道:「我的寨主和別的綠林好漢不同,並不要搶劫人家財物,別有大志,非女子可知。你們對我不必恐懼,但是你們二人怎樣獨住在深山中,沒有一個男子陪伴呢?」
楊乃光也說道:「前聽項兄說起,後山有條路可通山上,只是險峻異常。我們何不前去一試?」
楊乃光拍著蓮姑的肩膀,笑道:「你的計策果然高妙,使我佩服之至。」蓮姑嫣然一笑。他們遂依舊向前披荊而行。到天晚時,方才走完這條鳥道。
楊乃光挺起手中寶劍,說道:「昔漢高祖芒碭斬蛇,能成帝業。有為者亦若是,待我把這畜牲斬了,免得他出來害人。」蓮姑伸手將他攔住,說道:「這大蛇一定有毒氣的,倘然中了他的毒氣,如何是好?我看還是把它驅走的好。」
一會兒,宇文亮已把兩頭雞吃得精光,剩下許多骨頭在盤子裏。二女也早將雞腿吃下,收拾進去。宇文亮道:「我肚子已飽,不要吃什麼了。」二女遂又取出一條很軟的毯子,對宇文亮說道:「寨主將就宿一宵吧。」宇文亮道:「很好,你們睡在哪裏?」
蓮姑想起龍驤寨,遂對二人說道:「我前次已告訴你們知道龍驤寨的概況,我們在這裏落草為寇,沒有什麼意思,不如一同回龍驤寨去,相助我哥哥,共圖大事。」楊乃光聽了蓮姑的話,是無可無不可的,便徵求項雷的同意。項雷也很欲離開這裏,稍殺哀思。大家商議商議,遂決定帶了手下弟兄,一同出寨。
「二寨主一則見他們無端尋釁,狂悖無禮;二則又是殺兄的仇人,所以當場宣布他們的罪狀,斥責他們一番。誰知桑翠珍非但不肯承認自己有罪,而且惱羞成怒,和我們二寨主鬧翻了,竟在廳上動起手來。包文欽拔刀相助,我們二寨主一人難敵,便被他們殺死。他們遂霸占了這個山頭,將他們自己的嘍囉調上來。我們山上的弟兄,有小半順服了他們,其餘的或被殺傷,或被驅走。我逃了出來,知道大寨主等不久必要回來,故在山下附近守候。今天幸得遇見,即請大寨主快代二寨主復仇吧!」
包文欽遂命嘍囉放下滾石,又把那兩尊土砲開放出來。項雷等三人如何擋得住,只得退至山麓,席地而坐。項雷只是嘆氣,蓮姑道:「這座關隘果然險要,我們三個人怎能攻得進?難道沒有別條路可通山上去嗎?」
蟾姑聽了也贊成她丈夫的說話,願隨天豪同行。次日天豪又去告知宇文亮,遂決定後天動身。宇文亮設宴代二人餞行,楊乃光、蓮姑也備酒席相送。天豪臨去時,暗中叮囑宇文亮,一切謹慎,不要將操練兵馬之權交與他人。他們不久就要回來的。宇文亮也囑他們早去早回。
項雷道:「我臂上受了傷,恐怕難和敵人廝殺,非仰仗二位大力相助不可。」蓮姑也說道:「這種事再沒有關係的人尚要相助,何況是自己人呢!好,我們上山去見他們,看他們怎樣說法。」
走至洞口,大家隨了蓮姑,傴僂著身子魚貫而入。楊乃光等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境界,莫不暗暗奇異。漸走漸闊,走至近時,豁然開朗,裏面是一片平原,有田有屋,別有世界。
庭院十分寬敞,窗外種著許多花木,還有一座假山,奇石玲瓏,境至幽靜,閒人不入的,新房是最好沒有的了。到了吉期,龍驤寨中懸燈結彩,十分熱鬧。楊乃光喜孜孜地做了新郎,和蓮姑交拜成儀。大家見禮後,送入洞房。許多部下健兒,趁此機會大吃喜酒,都是盡歡而散。蓮姑和楊乃光正式成婚後,感情更是濃厚,常常一塊兒行走,好似膠漆不會分離。
原來宇文亮在這幾年飄泊江湖,沒有寧息。以前曾娶過一位妻子,不多時便因病亡故。直到如今,未嘗重續。現在眼見他自己的兩個妹妹都已有了俊俏的郎君,帳隱鴛鴦,蓮姑開並蒂,一種恩恩愛愛,伉儷和好的情景,令人望而生羨。他自己卻孤衾獨擁,好夢難成,心中自然不能無動,而感覺到生活的枯寂了。
蓮姑在此時尚不肯實告,便把金雞山的事約略講了一番,只說自己特地招他們到此同圖革命事業的。宇文亮素喜結交天下豪傑,聽說二人本領高強,當然歡迎。遂吩咐下人,把堂下坐的健兒招待到外面去吃飯,另外安排宿處給他們居住。待到明天點檢後,再把他們編入隊伍。又叫廚下端整一桌豐盛的筵席,代他的妹妹洗塵,且款請新來的楊、項二人。一會兒早已擺上筵席,宇文亮請楊、項二人坐了客席,斟過酒,各敬三杯。席間大家談些江湖上的事情,很是投合。宇文亮又把自己在龍驤寨的雄圖告訴給二人聽。二人都說情願追隨鞭鐙,共舉大事。席散後,宇文亮特闢一間上等的寢室給二人安睡。
宇文亮又說:「很好,距離吉期還有七八天光景,一切的事情你代我預備吧。」蟾姑又去告訴了天豪,天豪尚未探悉楊乃光的身世,但小姨的婚事,自己未便作主。宇文兄妹既然贊成,他當然也沒有什麼表示,不過預備吃喜酒罷了。
桑翠珍臉上一紅,跳過來說道:「你知道什麼!你的本領有限,休要誇口!我桑翠珍豈是怕你的人呢?」
楊乃光道:「那麼,你有什麼法兒把它驅走呢?」蓮姑道:「我聞動物最怕火光,我們不如燃起火來,把它嚇走,豈不較省力?」項雷道:「這個辦法很好。」於是吩咐嘍囉取出火種,各人手裏點了火炬,向旁邊草木上去燃燒。一霎時草木都著了火,火光熊熊,風助火威,向大蛇樹邊燒去。那大蛇果然回身逃去了。
金花兒卻取出一個小香爐,燃起一爐香來,不知是什麼香,送到鼻子裏甚是刺激,令人心神有些蕩漾。宇文亮回頭見他們姊妹倆也各解衣,露出很白嫩的胸膛,玉乳瑩潔,如初剝的雞頭。金花兒見宇文亮偷偷瞧他們,便對他啟齒一笑,這一笑很有媚意,又說道:「寨主瞧我們做什麼,令人怪害羞的。」說罷這話,「噗」地一口氣吹熄了燭火。
走至一半路時,嘍囉在後很驚慌地喊將出來道:「不要走!不要走!」三人立定腳步,跟著他手指一看,方見前面叢莽裏,一株大樹上,掛著一條大蛇,身粗如碗,不知有多長,昂著蛇首,吐出巨舌,向他們注視著,似乎要擇人而噬的樣子。
項雷見了桑翠珍,怒起心頭,指著她罵道:「你這淫婦害死我哥哥,是我項氏門下的仇人。一向本要找你,你卻自己跑來,又欺我弟弟力弱,把他殺死。但尚有我項雷在世,決不肯饒恕你們的罪惡。快快過來,吃咱家一刀!」
桑翠珍見蓮姑很是輕盈美麗,不知她是誰,還疑心她是項雷的渾家。正要詢問,蓮姑手中的劍早向她的心窩裏刺來,桑翠珍忙把左手刀架開,右手刀使個毒蛇出洞式,向蓮姑一刀劈來,刀勢很是猛速。蓮姑是屢經大敵,不慌不忙地收轉寶劍,擋開這一刀。蓮姑施展出她的劍術來,一劍緊一劍,桑翠珍如何是她的對手?
宇文亮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你們的父母呢?」金花兒答道:「我們本住在二道河的,父母早已雙亡,只有兄妹三人。現在哥哥又已出亡,不知何日歸家。」宇文亮道:「如此說來,你們的身世真也可憐。」二女聞言,低著頭不響。
項雷道:「這條路果然有毒蛇猛獸潛藏,阻礙我們的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