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俠》目錄

第八十七回 比劍術古剎飛銀丸 慶新婚洞房遇刺客

第八十七回 比劍術古剎飛銀丸 慶新婚洞房遇刺客

玉琴遂將自己在洪澤湖經過的事約略告訴他聽,且說道:「此刻你父親卓錫在湖中洗心寺,他的姓名也不叫韋飛虎,而叫忘我和尚了。我已告訴他,說你在洛陽。他聞你已有歸宿,也很安慰。」
這時候,竇氏與毓麟的母親都已聞聲走來,見了女俠,一齊含笑歡迎。玉琴也向他們各各道賀。夢熊的夫人也走來了,大家有說有笑。玉琴道:「我們此來,帶得一位隱俠,就是相助我們大破天王寺的聞天聲,你們不可不彼此見見。」
琴、劍等又在螺螄谷住了旬餘,想起毓麟、彩鳳,便和聞天聲向袁彪、李天豪等告別。袁彪夫婦知道不可挽留,便設宴餞行。臨別時,小鸞、蟾姑都握著玉琴的手,依依不捨。
華劍嘯完說後,又道:「我已完全實告,我岳父已死,妻子已死,你們總可留下我一人的性命了。」
龍真人點點頭道:「禪師之言確是不錯,但我們先得請命於你,然後可以到那邊去嘗試。好在道友清心道人曾和金光和尚相識的,有他前去,也許有七八分希望。」禪師道:「既如此說,我們且請到裏邊去坐談。」其時公孫龍已上前拜見他的師父清心道人,道人早知公孫龍在洛陽,想不到今番他也會在此處,遂約略問訊數語。
這時候,譚永清太守也已知道女俠和劍秋等到來。便親自出見,在霽月堂上擺下豐盛筵席,款待眾劍俠。公孫龍又叫他夫人豔芳出見,韋虎也叫梁紅綃來拜見女俠,彼此各自喜悅。譚永清請眾人入坐,依次斟酒。劍秋問及洛陽的情形,譚永清約略告訴一遍,大致安謐。惟曾一度有刺客行刺,乃是鄧家堡的餘孽,幸公孫龍保護周到,殲除一人,其他的人都逃遁而去。聽說其中有一個姓楊名乃光,乃是潞安州的飛行大盜,很有本領,恐防他再要來狙擊,但以後卻沒有來了。
黃昏時,禪師特喚玉琴、劍秋二人入內訓話。禪師面上充滿著一團笑容,很溫和地叫二人坐了,對二人說道:「你們這幾年來在紅塵中東奔西走,雖然做過許多鋤暴誅惡,扶善助貧之事,不失俠義的行為,可是學道一層,還是在宮牆之外。所以我和雲三娘等贊成你們一對兒締結良緣,但是遲遲至今尚未成婚,在我覺得終有一件心事未了。今日在這裏,同門咸集,勝地登臨,化干戈為玉帛的時候,我想代你們成婚,好使你們二人的名義早早有定。好在同門聯姻,喜上加喜,早已不成問題的。你們的心裏如何?」玉琴卻漸漸低下頭去,未即回答。劍秋暗想,果被自己料著了。遂答道:「弟子悉聽師父吩咐。」
余觀海道:「我們必在九月下旬趕到那裏,現在已是八月尾,也不能再在這裏多耽擱了。我沒有尋到你們時,心中非常焦急,現在心頭安慰得多哩。」
將近四更時,他送余、聞二人到客室中炕上睡倒後,他自己也欲解衣安寢,打了兩個呵欠,坐到炕邊,忽聽後邊連聲嚷著起火。他向窗外一望,已見紅光照耀。他想哪裏來的火?一面喚醒余、聞二人,一面挾著兩口寶劍跳到屋上去眺望。見火燄起處,正是琴、劍二人的洞房,心裏不由大吃一驚。
玉琴指著華劍嘯對劍秋說道:「這廝怎麼辦?」劍秋拔出驚鯢劍,冷笑一聲道:「送這廝和他的妻子去會面吧。留在世上做甚?」將劍一揮,立刻身首異處。
在那裏有樂山、樂水,並有呂雲飛、桂枝二人,他們見了玉琴、劍秋都很喜歡,玉琴又介紹公孫龍、聞天聲給他們認識。他們都知道這兩位都是奇人,也甚敬重,大家閒談一切。晚上雲三娘、余觀海出來陪伴他們,同用晚膳。
趕了許多日子的路,這一天已到得曾家村。曾家村曾氏弟兄聽得女俠和劍秋來臨,且有隱俠聞天聲同來,不由大喜,連忙親自出接。玉琴遂介紹聞天聲和毓麟、夢熊相見。聞天聲見曾氏兄弟倆,一個文質彬彬,一個相貌醜陋,暗覺好笑。
玉琴道:「那麼我這對銅人也交給聞先生,帶與袁彪作為進見的禮物。我因袁彪十八般武藝,件件皆精,這傢伙很好,棄之可惜,所以有煩聞先生帶去吧。」
玉琴道:「原來如此,鄧騏和朗月和尚,確乎是死在我們手中的,當時雲三娘也參與此役。他們峨嵋派中的人,如鄧百霸、四空上人、赤髮頭陀等被我們先後殲除,無怪他們要恨我們崑崙派中的人。但凡事有正有邪,有順有逆,誰叫他們荒淫邪惡,不歸於正呢?金光和尚不能教育弟子,約束弟子,反聽信片面之言,逞於血氣之勇,要向我們崑崙派尋釁,這又豈是有道高僧、一派宗王所應做的事嗎?我若是遇見金光和尚,一定要向他據理駁斥,不怕他厲害的。」玉琴說得高興,神色振奮。
禪師點點頭,又問玉琴道:「玉琴你也同意嗎?」玉琴也將螓首微點。禪師又說道:「好了,我們不必遵守俗禮的,便定後日在山上成婚,讓眾人都吃杯喜酒,也不致於使他們白跑一趟。庵中不能借為洞房,我已問過雲上大師,在此山中可有地方暫借。他告訴我說,在妙珠峰下,有一家人家姓呂的,也是山中的隱士,他那邊房屋較多,可以會賓客,可以借住兩間房屋。只要他一說,定可允許的。至於一切費用,由我支付,你們不必多管,只預備做新人便了。」二人拜謝後回到外面。
公孫龍便問女俠等將到何處去,玉琴遂將少華山崑崙、峨嵋兩派約期比賽劍術的消息告知,公孫龍聽了,搏髀大悅道:「這是千載難逢的事,不知道小子能跟隨女俠等同至少華山一見禪師,並觀比劍嗎?」
「這因為數年來,我們崑崙門下在外面常不滿於峨嵋派的所為,殲除了他們好多人,積下了海一般深的冤仇。所以他們多數的主張,要找禪師比賽劍術,彼此較量高下,想借金光和尚的力量,為峨嵋派吐氣。其中要求最力的,就是少華山承天寺中的住持空空僧人,他的徒弟大眼猴鄧騏,就是河南洛陽鄧家堡的鄧氏七怪之一。還有一個朗月和尚,以前都在鄧家堡,先後死在你們手裏的。空空僧得知他徒弟的死耗,探聽得明明白白,一心想代他們復仇。一時找尋你們不得,因此記在心上,要求金光和尚必要和我們崑崙派決一勝負。」
劍秋道:「滿人昏聵庸愚,漢人醒悟者日多,志士仁人,憂時愛國,革命的爆發期亦不遠。螺螄谷地勢絕佳,現在有袁彪兄、天豪兄等主持,將來必可在關外樹義旗,響應關內,共覆清廷。我等也切盼有此一日。但我們志在劍仙,不欲在政治方面活動,視世事如糞土,胸中不留渣滓,還要上崑崙聽訓呢。」
聞天聲道:「是啊,人家都是一對對成了夫婦,而女俠和劍秋兄依然如此奔走南北,還不吃個合歡杯兒,這是什麼道理啊?」
毓麟和夢熊見聞天聲矮得稀奇,暗想:「若非有女俠介紹時,自己怎能知道這樣一個人會有驚人的劍術呢?」延至裏面書室中坐。玉琴向毓麟問起彩鳳,始知彩鳳已於前二月臨盆,誕生一個寧馨兒,琴、劍二人一齊道賀。
玉琴和劍秋鄉居無事,天天出去石屋嶺上射獵。耽擱了十天,方才重上征途,跨了花驢,和劍秋仍向螺螄谷去。她見鄉里無恙,心中甚是安慰。及至螺螄谷,袁彪聞言,早和小鸞及天豪夫婦出谷相迎,彼此握手歡然。果見聞天聲住在谷中等候他們回轉。
琴、劍二人又因他們初至華山,想在山上各處去探奇攬勝,將此意稟明禪師,禪師雖然應許他們出遊,但也叮囑他們只可遊覽,不可管事。承天寺那邊,休要走近去,免多意外的糾紛。玉琴自然遵命。遂邀著劍秋、公孫龍、聞天聲等到山中去遊玩名勝,一遊兩日,勝景都已領略。回路時,見有三個頭陀服裝奇怪,相貌醜狠,向峰上承天寺那邊攀越而去。玉琴料想:這是峨嵋派中的人物,謁見金光和尚去的。頭陀們也時時回頭,向他們怒目而視,似乎也知道他們是崑崙之流。玉琴因有師命,一笑置之。
玉琴道:「請聞先生在谷中多盤桓些時日,我們荒江回來時,也要再到那邊去一遊。然後入關至曾家村那邊,還有雙鉤竇氏和她的女兒宋彩鳳,竇氏的丈夫,便是虎牢關著名的鐵頭金剛宋霸先,我等也願介紹聞先生,彼此見見。」聞天聲道:「正合鄙意,我就先往螺螄谷去。」
原來二人雖然上床,未尋鴛夢,在枕上喁喁談話,回溯韓家莊初見時的一幕。不妨帳上著了火,劍秋說聲:「不好!」連忙拉著玉琴從床後跳將出來,玉琴的衣襟上已被火燄燃著,劍秋急代她撲熄,手指都灼痛了,忙從背後小門裏溜到後面去,因為兩人都穿著小衣,又是新婚之夜,未免羞答答,難見人面。幸虧他們來的時候,所有行篋和寶劍都寄在呂太公的房裏。還是呂太公見了雙劍說笑話,以為洞房中藏兵器,不免有殺氣之嫌,所以連行篋也放在呂太公處了,想不到這也給琴、劍莫大便利的。二人遂連竄帶跳跑至呂太公房中。
劍秋在旁說道:「我們若無須上崑崙,只消到少華山時,路途便減少大半了。」
雲上大師在上午跑到妙珠峰下去訪問呂太公,要借他的地方為琴、劍二人成婚。呂太公素和雲上大師相知,也是信佛的人,聽說崑崙派的荒江女俠要借他家舉行婚禮,一口答應。願把自己女兒的閨房騰出來,借給琴、劍做臨時的青廬。
「那時我將錯就錯,自稱岳劍秋,且指金鉤方道是我的父親,他們完全深信不疑。常小鷹且請我們上山,設宴款待,要請玉珍做他們的領袖。我們遂想利用他們,所以一口答應。我岳父的意思,教的事業最要祕密,不能公然為盜,首先須做些有益於農民的事,深得他們的歡心,得到他們的信仰,然後可以擴大勢力。遂故意和他們分離,另在此間,築起大熊寨來居住。
「卻不料忽來兩個道人從中勸解,我師父到底答應了他們的請求,而將比劍的事作罷,我們心裏最為忿忿,接著又探知你們二人就在山上成婚,這又挑起我們的嫉妒之意。賈振威約我一同背著金光和尚,暗中前來行刺,他用的暗器九龍取火從窗隙射入,滿擬可以把你們兩人燒死,誰知天不從人願,竟被你們死裏逃生。現在一死一擒,我也不想活了,想以後總有人代我們復仇的。」
韋虎聞女俠蒞臨,忙來拜見,且說:「在此間多蒙公孫龍照顧指導,身心都安。將來如有上進,都是女俠再造之功。」
隔夜毓麟、夢熊又設宴餞行。次日玉琴、劍秋帶了花驢、龍駒和余觀海、聞天聲辭別了毓麟兄弟、竇氏母女,以及曾翁、曾母等眾人,出得曾家莊,離了天津,趕奔少華山去。途中余觀海雇了牲口代步,星夜攢程。玉琴因為急切要到少華山,所以途中不敢多管閒事。惟路過洛陽時,到譚太守衙門中去拜訪公孫龍,公孫龍聞得女俠到來,不勝之喜,親自出迎。又見聞、余二人,彼此在天王寺別後,直至今日方得重逢,一齊請到花廳上坐定。
聞天聲、公孫龍等在新房中鬧笑了一回,因為人少也就退出。晚上盛設筵席,眾人大吃喜酒。玉琴、劍秋又換了便裝,親自到外邊來敬酒。當然余觀海、聞天聲二人又大飲而特飲了。酒闌時,因為呂家沒有預備眾多的客房,一明禪師、雲三娘等第一批回萬福庵去。薛煥、滕固、樂山、樂水等第二批回庵去。在呂家留下的,只有這兩個酒人,還有公孫龍,他恐余、聞二人醉後沒人照料,所以也就留在此間。
帽兒山的兒郎已把寨門圍住。為首一人,相貌獰惡,手舞雙刀,當先衝入。一見他們,頓時呆住了。
他正在狂呼時,公孫龍早已瞥見,知道是刺客,連忙飛步過去,攔住他說道:「哪裏來的賊子,膽敢至此放火行刺?罪在不赦!」那人見有人到來,也就從身邊拔出寶劍,厲聲喝道:「琴、劍已死,仇怨已除,要你管什麼鳥事?」公孫龍大怒道:「饒你不得!」遂飛劍直取那人,那人挺劍迎戰,兩人在庭中酣鬥起來。
玉琴聞知,眉飛色舞,計算到月底只有五天期限了,一場好看的戲劇到臨不遠,自己在這裏面只好做一個預備小卒,要由她的師父和虯雲長老、雲三娘等去與金光和尚一決雌雄了。公孫龍等也都渴盼這日子早臨。
「我得到道友的覆音,十分快慰。既然彼方肯接受忠告,不再向我們挑釁尋仇,我們豈願好勇鬥狠,多所殺傷?所以今夜也就不必前去比劍了。大家只算來遊一次華山,彼此聚首數天也好,並且老衲還有一個多年的心願,想乘此時了去,讓諸位快樂一下,明天便可發表的。末後還有一句話要奉勸諸位轉告同道,凡事適可而止,不要和人家多結仇敵,終非雙方之福。」
雲上大師回覆了一明禪師,禪師連忙取出錢來,交給余觀海去主辦一切。余觀海拉著公孫龍相助,趕下山去辦了許多物件。新郎、新婦的衣服用品,一切都是租的租、買的買,咄嗟之間,立刻辦就。晚上又拉雲三娘、桂枝去布置洞房,忙了整天功夫,到後天便是吉期。因為事起臨時,大家想不出什麼禮物可送,老老實實地吃喜酒。唯有樂山、樂水,隔日到山上去,採了不少花回來,編成十多只花籃,作為婚禮的點綴。
玉琴點點頭道:「稍緩奉告。你誕生的麟兒,實在不錯。」一邊說一邊就乳母手中細細相視這小孩子的面貌。笑嘻嘻地說道:「這小孩子的面孔,別的都像毓麟兄,唯有一雙眼睛卻很像你一樣的鳳目,真是美麗極了,可愛透了!」說著話,將自己的瓊鼻,湊到小孩子的蘋果般小頰上,嗅了一下。小孩子只顧吃奶,也不理會。
玉琴道:「邪不勝正,那些都是邪術,我們有了正氣,自能克勝邪惡。風、火、雲、雷四大弟子,不是都被我們結果去的嗎?」
次日女俠等便要趕路,公孫龍遂向譚永清告假,要隨女俠等同至少華山走一遭,留下韋虎在衙侍衛。至於韋虎要去謁見父親的事,那麼要待公孫龍少華山歸來之後了。玉琴、劍秋、公孫龍、余觀海、聞天聲一行五人,離了洛陽,一路向關中進發。這條路是他們常走的,因此沿途風景,無足留連。在九月二十日過後,早到少華山麓。那少華山勢,果然雄峻深幽,為五岳之宗,朝暉夕陰,氣象萬千。遠望巒岫環列,大石崔嵬。玉琴、劍秋等還是初次到此,唯有余觀海是熟路,遂當先引導眾人上山。
這件事真可說平地風波,禍起不測,做夢也想不到的。其時呂太公家中人都已驚起,一見洞房著火,莫不驚奇。家人們都提著水桶、撓鉤等趕來救火,七手八腳地把那火撲滅。呂太公趕緊找尋一對新人,能不能逃出火窟,大家都不知道。卻見劍秋、玉琴從後面跑來,都是怒容滿面,手握寶劍,要尋放火燒洞房的人。
二人聞得天豪已有安身之處,心上也覺寬慰。且說此來,是在師父身邊聞得一明禪師函召師父來少華山,同與金光和尚比劍。他們知道這是崑崙、峨嵋最後決賽之期,不可不隨在後列,一擴眼界。且知女俠等必然參與其間,所以再三懇求攜帶他們至此的。
等他們回轉萬福庵後,卻見一明禪師的師弟憨憨和尚帶著薛煥、滕固也已趕到。薛煥、滕固和玉琴、劍秋、公孫龍等相見後,都覺欣喜。大家談起龍驤寨的事情,薛煥把楊乃光的罪狀痛加抨擊,又很可惜宇文亮的慘死。玉琴把天豪夫婦在螺螄谷加入袁彪一夥,同謀革命的事,告知滕、薛二人。
華劍嘯在旁說道:「果然是的。大概此處有人前去通信,所以他們殺來,我可以叫他們退去。」
劍秋道:「話雖這麼講,我們崑崙劍俠在外除暴誅惡,對於峨嵋派和白蓮教,結下的冤仇很多了,怨毒之於人是很大的,白蓮教的領袖我不甚明悉,至於峨嵋派,卻是四川劍峰山萬佛寺金光和尚的門下。聽說那金光和尚也是有道高僧,只可惜收徒不慎,以致為非作惡,反為他聲名之累。今春金光和尚壽誕,峨嵋派有一大集會,不知他們對我們崑崙派將行什麼報復手段呢?」
呂太公和他老妻已披衣出來救火了,二人進去打開行篋,各個換上外面的衣服,取了真剛、驚鯢二劍,回身跳出。劍秋對玉琴說道:「今夜這火起得突兀,我似乎瞧見一道火光,從窗隙中直奔我們床上來的。驚惶間不暇細察。但這明明是有人在那裏暗算我們,想把我們燒死,其心毒辣極了。」
禪師聽玉琴說得虎虎有生氣,不由微笑道:「這總是不祥之事,此次我雖答應他們來此比劍,萬一動起手來,我已抱定宗旨,少流一滴血才為上策。至於龍戰於野,屍橫於山,這是我們極不願意見的事情啊!」
袁彪天天開著整罎的美酒,請聞天聲恣意狂飲,因此聞天聲常在醉鄉中度生活。袁彪、李天豪等知他是江湖異人,所以對他十分敬重。琴、劍重來時,大家更是快活,宛如錦上添花,朝朝歡宴。
說到這裏,將手向琴、劍二人一指道:「便是他們二位。你們快快推順,休要胡亂動手,我已被擒呢。」常小鷹等聞言,又對玉琴、劍秋仔細相視一下,大家一齊拜倒。
次日依然歡聚。彩鳳特地染了許多紅蛋,送給琴、劍和聞天聲。玉琴也把一雙小玉兔送給彩鳳。曾氏父子竭誠招待,住了五六天。忽然李鵬自京師來莊上找尋女俠,且陪著一位崑崙大俠同來,這位崑崙大俠是誰呢?便是飛雲神龍余觀海。琴、劍二人拜見後,不勝驚喜。
玉琴遂對他說道:「人能棄邪歸正,天必佑之。現在你的父親也有著落了。」韋虎驚喜道:「我父親在哪裏?女俠怎會遇見?」
劍秋見賈振威業已授首,遂回身來助公孫龍。那和尚心虛膽怯,知道不敵,向二人猛刺一劍,乘勢跳出圈子,一躍上屋,要想三十六策走為上策。余觀海在一邊,看個清切,把手中的鐵鉢飛去,正中和尚的後背,一個倒栽蔥跌下屋來。劍秋過去,奪了他的劍,將他縛住。呂太公等見劍、琴大戰刺客,無不咋舌。火已完全熄滅,只燒去一間新房,其餘的幸未波及。遂將那和尚帶至外面大廳上去審問口供。
劍秋搖搖頭道:「其中還有雲上大師哩,他是菩薩心腸的人,對於崑崙、峨嵋兩派比賽劍術,卻是不甚贊成的,現在他勢必要加入作和事佬了。況且我師雲三娘和師叔余觀海,都是惟禪師之命是聽的,大約十九必將答應的了。」
隔了一會,禪師又召集眾人至大殿上講話道:「此次本約諸位到此和峨嵋派比賽劍術;恰巧今天道友龍真人、清心道人光臨,蒙他們二位的美意,抱著一片真誠,要對我們勸解息事。我因此次比劍,本是被動之事,豈願妄開殺戒?所以答應。倘然峨嵋派自知理屈,偃旗卷甲而退,我們也莫為己甚,不再去對付他們,雙方各奉天道行事,以愛人為主旨。於是二位道友遂去承天寺,訪問金光和尚,勸他停止比賽劍術。
劍秋遂把醉鬧太白樓的前事,告訴竇氏母女、夢熊兄弟聽。余、聞二人皆喝得酩酊大醉,方才散席,各回客房安寢,一到榻上,早已鼾聲如雷了。兩大甕好酒都已喝得精光,毓麟不由稱奇,夢熊也連連稱快。次日,大家又在莊上歡聚,毓麟仍預備著好酒,請余、聞二人痛飲。一連三日,聞、余二人終日在醉鄉之中。
陳四笑道:「我們的姑娘世間只有一個,哪裏來了一個小丫頭,膽敢冒充,恰被姑娘撞見。這真是孽由自作,死得應該啦!」
賈振威滿以為琴、劍二人已被自己的九龍取火燒死在洞房中,誰知二人依舊無恙。又驚又怒地說道:「玉琴不要逞能,你們把我哥哥殺死,今夜特來復仇。」
余觀海道:「我此來正是奉師父之命而來招你的,我回崑崙後,休息了數月,天天和禪師靜坐修道,或在山上採藥。誰知一天,有一個和尚尋上山來拜見禪師,問訊之下,方知是峨嵋派金光和尚遣他來此下書的。我和你師父拆閱之後,遂知金光和尚在劍峰山萬佛寺做壽的時候,他的門下,從四方雲集。大家要求金光和尚親自出馬來和我崑崙派比賽劍術。
劍秋聞說是楊乃光,便知是蓮姑的夫婿,龍驤寨的毀滅,便壞在這人身上的。李天豪曾經清清楚楚地告訴他聽過,遂把楊乃光在龍驤寨搗亂的事告知公孫龍聽,公孫龍也頗扼腕。
玉琴問起韋虎,公孫龍便說:「承女俠介紹,此子頗有能幹,現在此間相助公事。」遂命人把韋虎喚來。
「起初金光和尚不允許,因他門下有許多人已和我們崑崙派意見甚深,勢成水火,竭力反對。後經清心道人再三規勸,金光和尚省悟自己的不是,方才告誡他們,勿再意氣用事,多結怨仇,千萬不要和崑崙派中人作對,自取其辱。遂答應二位道友,今夜比劍之舉決定作罷,待後日便要回劍峰山去了。
韋虎以手加額道:「天可憐我也,使我父子各有個消息。且喜我父親早已放下屠刀,隱身學佛,這是最好的事。我既知曉他的地址,卻就要去一見了。」玉琴說道:「很好,你們父子也該會見會見哩。」
華劍嘯說到這裏,聞天聲哈哈笑道:「真劍秋、真玉琴尚沒有團圓大喜,而你們一對蠢蟲,卻先做了夫婦。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聞天聲連說兩聲「豈有此理」,玉琴和劍秋不由面對面地一看,玉琴忍住了笑回轉頭去。
一明禪師早和雲三娘、虯雲長老、雲上大師、憨憨和尚及余觀海等,招接著龍真人、清心道人到後面雲房裏去敘談。外面剩下玉琴、劍秋、薛煥、滕固、公孫龍、聞天聲等眾人。
桂枝道:「一連兩晚他們都有劍光飛舞,我們這裏卻黯然無色,未免太示弱了,我倒有些不服氣。」
雲三娘笑道:「桂枝,你太沒有忍耐了,看我的來吧!」說時,便聽嗤嗤兩聲,便有兩個銀丸飛躍天際,在這邊萬福岩上前後飛舞。大家仰著頭正好看時,忽聽一聲巨響,從庵中飛起一道白光,寒光森森,在天空中忽大忽小,時上時下,矯捷異常。這劍光使人不可逼視,遠非尋常可比。
聞天聲道:「聚散無常,有合必有離,有離必有合,我們何必效世俗兒女之態呢?也許不久,我們可以重至關外,別後重逢,更增愉快。大家各自努力,將來如有需要,我這個閒雲野鶴般的人也肯效力的。」
玉琴道:「余師叔長久未見過了,我們很是思念他。大概他也渴念聞先生呢。」
玉琴遂開口向他們說道:「我姓方名玉琴,大家稱我為荒江女俠,世間只有我一個人是崑崙門下。此番我同師兄劍秋回鄉掃墓,誰知在這裏聽得也有一個荒江女俠和姓岳的,此事甚為蹊蹺,所以親自至此查問真相,才知他們是白蓮教中的妖孽,冒充我名,在此作威作福,玩弄愚民,士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到此,把老道父女結果了性命。你們倘要甘心附逆,試試吾的寶劍也好。否則速自回山去,好好潛藏,不得濫肆掠奪,殺害人民。」常小鷹諾諾連聲,遂帶著眾兒郎,退回帽兒山去。
這人只得說道:「在下姓華名劍嘯,本是東省人氏。只因自幼喜歡刺槍弄棒,不務正業,在關內東飄西蕩,加入了白蓮教,到處想煽動愚民,厚結黨羽,效陳勝、吳廣揭竿起義的故事,教主也很迫切地期待著。誰知我們教中的四大弟子風、火、雲、雷,都被你們崑崙門下硬作對頭,先後殺害。所以教主就再派金鉤方道人出來活動。那金鉤方道人便是已被你們殺死的老道,他是我的岳父,也是我的老師。他的本領很好,喜蓄鬍鬚,用金鉤來鉤起,所以江湖上都喚他金鉤方道。他有一個女兒名玉珍,精通武藝,卻沒有兒子,因此他就招我入贅東床,早在前年和玉珍成了婚。」
玉琴更是快活,立刻跑到裏面去,瞧見彩鳳,正坐在窗下看乳母餵奶給小兒吃,面貌較產前更是胖了一些。立刻開口說道:「彩鳳姊,恭喜,恭喜!你生得一位麟兒,居然做母親了。紅蛋在哪裏?」彩鳳一見玉琴,忙含笑起迎,說道:「姊姊關外回來,想必有一番奇事異事告訴我聽的。」
雲三娘握著她的纖手說道:「後天你準備做新婦,我們都快快活活地吃喜酒。大破天王寺的一夥人好在都到了這裏,連奇人公孫龍也在此,這可見天作之合,並非偶然了。」
兩人走至外面,見火勢漸熄。呂太公的家丁高擎火把,遠遠地站著。公孫龍正揮雙劍和黑衣少年、一個長身賊禿在那裏酣鬥。玉琴仔細一看,那賊禿並不認得,但那黑衣少年卻是以前在紅葉村漏網的賈振威。心中頓時明白,遂指著他罵道:「姓賈的小子,前番我們的金眼鵰喪在你的手裏,被你僥倖逃生,一向找不到你。今日卻又前來暗下毒手,你一死不足蔽辜,再讓你逃走時,我們也不復為人了。」
小鸞道:「此後一別,不知何日再見?」蟾姑道:「只恨自己凡夫俗子,不能跟隨姊姊到崑崙山去一見禪師。」
余觀海又道:「我下了崑崙,想到哪地方去找你們呢?遂想往龍驤寨去訪問,或者你們在那裏也未可知。我遂跑到張家口去,誰知龍驤寨早已被官軍剿滅,徒有其名而不得其門而入了。又至京師探訪,有一個晚上,飲於酒樓,微有醉意,和酒保遊戲三昧。恰逢這位李鵬先生也在酒家小酌,他向我問起姓名,在旁解勸,我遂老實告訴了他。他知我是崑崙派人,遂向我問起你們二位來。我遂說此番出來,便是要找尋琴、劍二人,你倘知他們的去處,即請見告。他說起這裏曾家莊是你們常來的所在,叫我何不到這裏來訪問,或可得知蹤跡,我很贊成他的說話,當夜便宿於他家。次日遂邀他同來,果然相見,這又不是巧事嗎?」
聞天聲在途中,每至店中打尖時,盡量大飲。玉琴是不會喝酒的,劍秋陪著,也稍喝一些。但是聞天聲的酒量不到十分之三,劍秋已陶然醉臥了。
玉琴又介紹毓麟、夢熊相見後,方才問道:「余師叔,怎樣知道我們在此間的,可是在崑崙山上來嗎?我師父可好?有什麼訓言嗎?」
余觀海道:「今夜出了這件驚人事情,明日必要稟告禪師知道。這賊禿不妨交與禪師,由他發落便了。」玉琴、劍秋都贊成這話,便將空空僧監禁在一間小室中。鬧鬧嚷嚷,不覺天色已大明,大家都沒睡覺。呂太公恐眾人腹飢,早命廚下煮好早飯,請眾人吃。大家吃罷早餐,押著空空僧,一齊跑到萬福庵去稟告一明禪師。雲三娘等見眾人一清早跑來,頓覺奇異。玉琴拜見後,謝了禪師,便將昨夜事情稟白。
劍秋情不自禁握著玉琴的手,說道:「琴妹,方才禪師問你時,你起初默默無語,我心裏很有些惴惴不安,後來見你答應了,我方欣喜。如今我與你如願以償了,我很感謝琴妹的。」玉琴微微一笑,恐防被人聽見,也沒答話。
而琴劍姻緣,終告圓滿。刀光血影,都成夢痕。徉徜青山綠水間,度其一生了。正是:
玉琴道:「峨嵋派人在外面為非作惡,多行不義,弟子一時仗俠好義,誅滅了數人。想不到他們竟會尋到師父身上來。這是弟子萬分歉疚的。且喜師父能夠知道我,寬宥我,此次比劍,弟子願隨師父之後,將他們擊敗。不但使他們知道崑崙未可輕侮,也使天下後世盡知邪正之分,心術不正的斷難勝光明有道之人呢!」
聞天聲只顧喝酒,不知喝去了多少,卻依舊沒有醉倒。玉琴遂講起賈三春家之事,以及神童瞿英和賈芳辰的夜探抱犢崮。聞天聲聽了嘖嘖讚嘆,夢雄卻先醉倒了,大吐大嘔,由他的妻子扶去歸寢。時已子夜,曾翁夫婦也倦極欲睡,遂散筵席。聞天聲方有些醉意,由毓麟招呼他們,各歸客房下榻。
呂太公道:「只要新人無恙,焚去一間屋子總是小事,幸勿介懷。」公孫龍道:「那麼我們把空空僧怎樣發落?」
雲垂海立,虎嘯龍吟。良緣天締,劍膽琴心。
告誡畢,又將自己人分為五隊,按著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方向,準備列陣。自率玉琴、劍秋為中央戊己土,虯雲長老率樂山、樂水為東方甲乙木,雲三娘率桂枝、呂雲飛為南方丙丁火,憨憨和尚率薛煥、滕固為西方庚辛金,余觀海、聞天聲、公孫龍三人為北方壬癸水,配成一個梅花陣勢,以應峨嵋諸雄。
圓空回身走至庭中時,早見有兩位道人急匆匆地走向殿上來。一樣都是長髯過腹,仙風道骨,黃冠玄裳,芒鞋節杖,迥非流俗。一明禪師連忙合十出迎道:「原來是清心道人和龍真人來了,不知兩位道友何由知我們在此而來相會。」
彩鳳笑道:「這要謝謝你了。」夢熊卻在旁插嘴道:「劍秋先生和女俠這段姻緣,怎樣遲遲地還不舉行?也好讓我吃一杯喜酒。你們也可早生貴子,養個小劍出來,皆大歡喜嗎?」玉琴聽了,馬上對夢熊白眼睛說道:「你別胡說,要想打趣人家嗎?仔細吃我的苦頭。」夢熊道:「這是真心實話,怎敢打趣?姑娘本領高強,休要給我吃苦頭,你要瞧在我兄弟的面上啊。」玉琴給夢熊這麼一說,臉上不禁有些微紅,說道:「傻子偏會說俏話,真令人沒奈何他。」
樂山、樂水、劍秋、雲三娘、聞天聲、公孫龍等又在大殿上坐談。忽然桂枝、呂雲飛進來對他們說道:「你們快去看啊!那邊的劍光又騰起了。」
玉琴道:「這要謝謝李先生了。我們這些人雖然萍水相逢,聚散無常,然而彼此志同道合,相接以誠,所以相遇之巧,有不期然而然者。」又對余觀海說道:「多蒙師叔特來呼召,我們必須要去參預這事。這是崑崙、峨嵋兩派的一個大決鬥,料金光和尚雖精劍術,也非我師父等對手。他們不知自量,徒然自取其辱而已。我們在此,本來不過小住一月半月,也想再上崑崙的,現在我們就跟師叔同行也好。」
余觀海上前一拉銅環,裏面便有一個小沙彌出來開門,他是認得余觀海的,便帶笑說道:「余師父來了嗎?」余觀海點點頭道:「正是。圓空,你家大師在庵嗎?崑崙山上的一明禪師可已來此?」
玉琴道:「凡事自有機緣,不可勉強。你們在此,且圖大事,前途有無限希望。況且群英聚會,頗不寂寞。我等萍飄絮泊,奔走天涯,也不知如何歸宿呢。」
「一面叫常小鷹在山上招兵買馬,積草屯糧,而不要行劫途人及附近村民。萬一山上缺乏錢財時,可以暗中到遠處去飽掠,不給這裏的人民知道;一面在村口開起『方家店』來,用紅旗為表識,保護往來客商,傳播聲名,且藉著那店刺探官中消息。因此半載以來,大得鄉民的愛戴,人們都以為真的荒江女俠在此呢。原來在常小鷹身邊有一個心腹姓浦的,以前是在青龍崗羅普安部下為大頭目,羅普安被女俠殲滅時,姓浦的見機先遁,因此他見過女俠,自以為雙目不虛,也認玉珍為女俠了。」
圓空道:「一明禪師等已於三日前來庵中,我師父正陪著他們在見性室中談天呢!」余觀海道:「這樣很好。」遂引眾人入內,琴、劍二人聞禪師已至,都很快慰。庭中有白鶴兩頭,啄蒼苔而履白石,見了客人到來,引吭長鳴,其聲清遠。繞過大殿,穿過迴廊,前面是一個月亮洞門,花木扶疏,鳥鳴上下,門內有一間寬敞的禪房,便是「見性室」了。
恰巧雲三娘和桂枝從那邊廊下走來,見了二人,便帶笑說道:「禪師喚你們進去,是談的這回事嗎?我們要吃喜酒了。」劍秋不敢隱瞞,遂把禪師之意直告。
玉琴大喜道:「有虯雲長老在此,還怕金光和尚作甚。」隔了一刻,虯雲長老的白光已倏地收去,對面的劍光還騰躍不止。余觀海早跑出庵來對他們說道:「你們都在這裏還看著嗎?禪師有命,叫你等入內安睡,不要多管閒事。待到以後正式比劍時,再顯技能不遲。」於是雲三娘收回銀丸,大家跟著余觀海入內,由圓空沙彌一一招待至客房安寢。
聞天聲聽得津津有味,說道:「我決至那邊一遊。」
住宿一宵,次日玉琴便叫陳四挑了酒菜,和劍秋到亡父母墓上去拜祭。見墓上樹木很是茂盛,打掃得也很清靜,足見陳四平日很留意看守。玉琴遂獎勵數語。歸家後,把銀子重賞陳四,陳四推辭再三,方才千恩萬謝地受了。
席間,玉琴、劍秋把鮑提督兵打螺螄谷的經過講給眾人聽。又告訴假女俠的一回事,大家都是不勝駭異。
大家聽了這話,方知內幕。劍秋道:「那姓賈的小子卻在這裏遇見是想不到的,他的暗器九龍取火是一種特製的火箭,以前他仗了這利器脫身逃去,又燒死了我那可愛的金眼鵰。今晚又要來燒死我們,其心狠毒極了。結果仍死在我們劍下,這真是天誘其衷,作惡難逃呢!」
龍真人笑道:「前月我們在嶗山,聞得赤溪子來信,峨嵋派約你們崑崙派在十月之末比劍於少華山巔。貧道暗想,這個殺戒開得不小,何苦以些微嫌隙,致成水火?無論何方得勝,將來怨仇愈結愈深,何以解脫?所以貧道特約清心道人兼程趕來,專程要代你們兩派調解,願作仲連第二,不知禪師意下如何?」
誰知在這時候,院落裏對面屋上,忽然輕輕跳下一人,在黑暗裏也不知他是誰。只是飛行功夫很好,杳無聲息,加以屋子裏的新婚夫婦也沒有防備到此,所以盡他窺探。他用手指蘸著自己的唾沫,濕透窗上的紙,戳成一個小孔,向裏張望了多時,倏從身邊取出一個箭形的東西湊到窗洞上,拔動機關,刷的一聲,向室中的大床上射去。
外面眾人議論紛紛,都是主張要和峨嵋派比賽到底的。裏面的敘談也已完畢,見一明禪師和雲上大師、憨憨和尚親自送兩位道人出庵去,諒是到金光和尚那邊去了。
大家說話時,彩鳳母女在裏面聽得消息也就出來,和余觀海、李鵬相見,彼此十分歡喜。當夜毓麟又特排筵席,為余觀海等洗塵。曾翁因微有感冒,所以沒有陪坐。席間男的只有余觀海、聞天聲、李鵬、劍秋、夢熊、毓麟;女的只有玉琴、彩鳳、竇氏。一共九人,坐了一圓桌。席間大家談起比箭之事,甚是興奮。夢熊、彩鳳等都想隨去一觀,只因沒有禪師之命,不敢孟浪。聞天聲和余觀海卻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各舉大觥,盡量痛飲,你一觥,我一觥的,連燙酒都來不及,吃著冷酒。
「後來我們經過帽兒山時,忽逢著常小鷹一夥綠林好漢下山截擊。起初我和常小鷹接戰,及至我妻玉珍舞劍殺向前去時,他們中間忽有一個夥伴指著玉珍喊道:『荒江女俠來了,我們快快投降吧!』常小鷹聽了也立即停戰,大家向玉珍拜倒。我們因有以前陳四的誤認,方知他們也和陳四一樣,以為玉珍便是女俠了。
余觀海說到這裏,李鵬也笑著說道:「我也時常思念女俠和岳先生,那晚陪友人小飲酒樓,忽遇余先生酒醉後戲弄酒保,酒保認真譏侮余先生,我知余先生必為異人,遂上前解勸,問起姓名,方知是女俠的師叔,特來找尋女俠的。我遂引他到此間來試問,幸虧沒有走個空,怎不歡喜?」
雲三娘道:「方才禪師已和我談過了,我當然是樂觀婚禮的。禪師說媒人一席,要推我和余師叔呢。」劍秋道:「多謝師父的玉成。」玉琴也向著雲三娘微笑,一半兒含羞,一半兒示謝。
玉琴道:「但願金光和尚那邊講不成功,我們仍可和峨嵋派比賽劍術。」
聞天聲哈哈笑道:「你們辦得真爽快。」劍秋走去,見自己的龍駒、花驢都在原處,安然無恙,遂牽了過來。二人進去,取出行李和一對銅人,向聞天聲說道:「我們可以離開這裏了。」
曾翁道:「閒話少說,女俠等遠道而來,又有聞先生蒞臨,我等應該設宴接風,大家歡聚一番。」劍秋道:「不錯,今天算是補吃小麟的湯餅宴,你們紅蛋多多端整著。」彩鳳笑道:「今天紅蛋來不及吃了,明天再行補上吧。」毓麟遂去吩咐廚下,預備一桌豐盛的宴席。這裏玉琴抱著小麟,逗引他笑。小孩子居然會嘻開嘴笑,而且能笑出聲來了。玉琴抱了一會,還給彩鳳手中,彩鳳遂去交與乳母。曾母及夢熊夫人都退到後面去,曾氏父子和竇氏母女,陪著玉琴、聞天聲等閒談一切。
聞天聲對琴、劍二人說道:「我隨二位至此,得見許多劍俠,這是很快活的。今夜我們本要去和峨嵋派比賽劍術,滿擬有一場大決鬥,好比龍吟虎嘯,好看煞人。誰料平空走來兩位道人,要代雙方作和事佬,倘然成功,也未免大殺風景。」
轉瞬間,已至月底,這一天晨間,一明禪師在大殿上召集眾人告誡道:「今晚我們要和峨嵋派金光和尚比賽劍術了。雖然他們是不歸正道,可是我們得以仁義為本,能夠少所殺傷,未嘗不是好事。所以請大家各自留意,非對方逼至無可退讓時,不要好勇輕進去殺傷他們的人。我們的宗旨,只要金光和尚知道我們未可輕侮,此後給他們一個懺悔的機會,不必世世相仇,留下殺伐的禍根。望大家善喻此旨。」
玉琴笑道:「這一役自有主角,我們不過在旁做個搖旗吶喊的小卒罷了。」少停,玉琴、劍秋都入內來拜謁,憨憨和尚見了玉琴大加讚許。且知琴、劍姻緣,他也非常贊成的。琴、劍二人遂即退出。這萬福庵中,平添不少劍俠,十分熱鬧。
一明禪師聽了龍真人之言,微微點首道:「解鈴還仗繫鈴人。道友,你們不遠千里而來,代我們為息事寧人之計,未嘗不感謝你的美意。但我崑崙派無和峨嵋派火拼之意,此事的發動起因,還是由於峨嵋派,我們到此是勉強的。所以道友你若要停止我們的一場龍爭虎鬥,我們是不成問題的。最好請你先去峨嵋派那邊一說就是了。」
玉琴道:「現在谷中人才濟濟,已非昔比。除了袁彪夫婦之外,更有小子龍陸翔、賽周倉戴超;最近龍驤寨宇文亮遭害之後,李天豪夫婦也是我們介紹到谷中去的。我們剛從那邊來呢。」遂將鮑提督兵打螺螄谷等事情,約略告訴一遍。
玉琴回至荒江,陳四等出見,因為小姐回來,不勝喜歡,殺雞宰羊,做了酒食,敬奉主人。玉琴向陳四問問家鄉情形,陳四回答說:「地方上十分安靜,不過有一笑話,將近一年之前,忽然有一女子前來,是找尋小姐的,自己目力不佳,以致誤認。」玉琴聽了陳四的話,便知是那個玉珍了,遂將誅滅假女俠的一番事告訴陳四聽。
劍秋笑道:「聞先生是輕鬆慣的,煩他帶這累贅的傢伙,豈非不便?」聞天聲道:「不打緊,由我帶去便了。」玉琴遂把一對銅人交給聞天聲,兩人又向聞天聲告別,大家離了大熊寨。聞天聲到螺螄谷去,琴、劍二人也取道荒江,回返家鄉。
劍秋問道:「毓麟兄,你這位令郎取的什麼名字啊?」毓麟道:「海澄為字,小名卻喚小麟,取其呼喚便當。」劍秋道:「好個小麟小寶貝,你們是人間麟鳳,所以有這麼一個小孩子。恭喜恭喜!」玉琴笑道:「我們瞧了這樣好的小孩子,眼福不淺,總要出些見面錢。行裝裏恰巧有一雙小玉兔,還是以前在紅葉村賈家無意中拿下的,少停待我取出,送給小麟作個紀念。」
聞天聲和余觀海握手大笑道:「自從天王寺一別,我們兩個酒鬼有好多時候不見了。每次痛飲時,常要思念余先生,幾時能得重相共飲。不料今日又在此間相逢,巧極了!」余觀海道:「彼此,彼此。聞先生這幾時在何處雲遊?」聞天聲道:「新從關外邂逅女俠一同至此的。」
琴、劍笑道:「我們視此事並不怎樣急切,一切都聽禪師訓言。凡事水到渠成,自有這樣的一日,承諸位的好意,代我們著急也沒有用的。」
玉琴道:「能得公孫先生前去,我們甚為歡迎的。」公孫龍道:「幸蒙女俠慨許,小子定當附驥。」大家談談說說。唯有聞、余二人一見了酒,不肯捨棄的,鯨吞牛飲,把一甕三十斤的陳酒喝個精光。譚永清生平沒有見過這種酒量海一般深的人,更是奇訝。夜深時,始各自回房安寢。
劍秋方欲說話,忽聞寨外人喊馬嘶,聞天聲登屋一望,對玉琴說道:「有一夥盜匪,約百數十人,直奔寨前,大約是帽兒山的常小鷹了。」
雲上大師在旁也說道:「善哉!禪師之言。出家人本來戒殺,崑崙、峨嵋兩派何必結下這樣深的冤仇而自相殘殺呢?」
那人的劍術雖然不屬平庸,可是公孫龍的雙劍施展開來,猶如龍飛鳳舞,那人怎能抵禦?這時屋上又跳下一個賊禿,舞動劍光上前相助。公孫龍並無懼怯,他心裏只是惦念著女俠和劍秋,在洞房中不知可曾脫險,還是像那賊子所說已葬身火窟呢?
次日,大家都已聞得喜訊,一齊歡喜說道:「我們本來是看比劍的,現在卻有喜酒吃了。」於是大家不談金光和尚的事,又談到琴、劍二人的良緣。
聞天聲點點頭道:「我們倆若得有一天聚首,必要喝他數百杯,醉鄉之樂,世無倫比。我們是劉伶、阮藉之徒,你們不要笑我啊!」玉琴笑笑,扶著劍秋去睡。她又和聞天聲講了一刻話,也就各自安寢。
華劍嘯揮手止住眾人道:「你們休要魯莽亂衝,現在我把實情告訴你們吧。我姓華,並非劍秋,我妻和女俠面貌相像,也並非女俠,不過同姓罷了。將錯就錯,哄騙你們。現在事有湊巧,真的女俠和劍秋來了。」
天豪道:「劍秋兄和女俠的姻緣如金如玉,如珠如璧。前既有雲三娘為媒,理應早圓好夢,使我們大家吃杯喜酒。何以遲遲至今,尚沒有大喜?令人望穿秋水了。」
二人見禪師容貌慈祥,佛骨清遒,長老狀態古怪,又如伏虎尊者,都肅然起敬。雲三娘是彼此相識的。禪師聞得聞天聲是湖南隱俠,曾和玉琴大破天王寺的。而公孫龍也是道友清心道人的高足,所以也很看重,請二人坐下。
(全書完)
雲三娘和琴、劍二人自太湖一別,也有多時,今日重逢,各談些別後之事。玉琴把龍驤寨、螺螄谷的事蹟告訴三娘聽。三娘也為嘆息。不多時,禪師差人將玉琴喚去雲房中問詢,玉琴恭恭敬敬地對答一番,方才退出。
余觀海笑道:「這種行徑,金光和尚的劍術也未必高明了。」
玉琴道:「怕他做甚!我師父自有對付方法,金光和尚恐也有術難使呢。」
劍秋說道:「那麼,一明禪師可曾答允他們的請求嗎?」
玉琴心切,恐路途耽擱,所以要早些動身,和劍秋說了,劍秋也以為然。於是二人和毓麟說他們早日要上少華山去,毓麟夫婦知道這事不可挽留的,不得不允許他們離去。只恨自己不能跟去一看兩派比賽劍術,否則倒是極天下之奇聞壯觀呢。玉琴遂定後天動身,李鵬先一日告辭回京,聞天聲被余觀海邀去同謁禪師,所以一起走。
禪師聽了嘆道:「我以為峨嵋派人該醒悟了,大家可以從此息爭,誰知還有這一場風波,未免大殺風景。幸你們二人沒有傷害,我心稍慰。」
余觀海道:「因為日期短促的緣故,禪師曾對我說,如若遇見你們,不必同赴崑崙,由我一逕引導著到少華山中萬福庵去相會。那邊庵中有一位有道高僧,名喚雲上大師的,是禪師的好朋友。我們崑崙派中人,就借那地方作為集合之所了。」
玉琴便把自己二次下崑崙後的事情,大略稟告與禪師聽。禪師道:「只因你們和峨嵋派人結下冤仇,他們的師父金光和尚經人慫恿之後,遂約我們到此比劍,其實這種事不免大開殺戒,不是我們所願做的。我們雖然實逼此處,他們倘有轉圜之道,我們也未嘗不可接受的呢?」
於是袁彪夫婦、李天豪夫婦和陸翔夫婦,以及歐陽弟兄、戴超、法明等眾人,一齊送至谷外。女俠和劍秋各有坐騎,惟聞天聲沒有,現在結伴同行,未免不便。所以袁彪把一匹白馬贈送與聞天聲代步。三人離了螺螄谷,一路進山海關來。
禪師聽得這報告,點點頭道:「金光和尚尚有誠意,我們也不願節外生枝,就此了事也好。呂太公處焚去房屋,待我出錢賠償與他吧。玉琴、劍秋在外多年,今番成就良緣後,不妨隨我回崑崙山,暫息塵影。山上別有精舍,可以供你們住宿,也好多聞些真道。」於是玉琴、劍秋一齊拜謝,遵禪師之命。
少停,雲三娘、余觀海走出來時,大家圍著問訊,果然談話中間,雲上大師幫著龍真人等極力請命,只有虯雲長老曾一度反對。而禪師的心理,以為能夠息事罷爭是最妙的事,所以允許可以不和峨嵋派人比劍。只要峨嵋派人能懺悔他們以前的罪過,改向光明的大道走去,從此各不相犯,解除宿仇。於是清心道人、龍真人即刻往承天寺去,向金光和尚勸解了。
聞天聲道:「白蓮教的勢力無孔不入,散播於民間。去年我在嶺南也曾遇見一個白蓮教中的匪人,他在鄉間迷惑愚民,剪紙成馬,撒豆成兵,自號天成將軍,被我酒醉後跑去殺了他。在他箱篋裏搜出許多紙剪的小人,不知是何作用呢。」
聞天聲道:「你們回荒江去,我可以不必隨你們同去,想到別一處去玩玩。」玉琴道:「聞先生,我們介紹你去一處遊玩,好不好?」聞天聲道:「哪一處?」玉琴道:「螺螄谷。」聞天聲道:「很好。那地方我久已聞名,本想去一遊,只苦無人介紹。」
玉琴早把小孩子抱至劍秋面前,說道:「你看這小孩子好不好?」劍秋俯視一下,嘖嘖稱讚道:「好極了!活像毓麟兄的玉貌。」立即拱手向毓麟父子道賀。聞天聲在旁瞧著,也說道:「好一個美麗的嬰孩,真是靈秀之氣毓麟而成的。」毓麟聽大家讚美他的小孩子,堆著一臉的笑容,曾翁也很得意。
虯雲長老道:「天下有邪正之分,邪者去之,未嘗不合乎天道。峨嵋派的金光和尚妄收門生,在外多殺生靈,害人不淺。我崑崙派為正義計,不忍坐視,除去了他們中間幾個敗類,他們遂要求金光和尚親自出來對壘了。此次我們是被動的,不得不和他們一試劍鋒呢!」
眾人遂一齊走到庵門前去看時,見東偏一座山峰上,黑魆魆地如巨靈神聳立天畔,空中有一道白光如游魚般倏來倏去,卻也沒有什麼稀奇。接著嗤的一聲響,峰上又飛起一道白光,其細如線,向那第一道白光繚繞不停。一會兒漸漸放大,粗如匹練,照耀人目。一會兒,又有一道紫光如車輪般大,霍地飛起,迅如流電,白光便減色了。
劍秋問道:「但不知金光和尚等一行可曾來此?」
禪師說完了,眾人都知少華山比劍的事不能實現了,不無悵悵失望。然而禪師之言,安肯不從?因此大家都沒有話說。又聽禪師說有一心願,要乘此時了去,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唯有雲三娘、余觀海卻已料到八九分光景,也是他們所渴望之事呢。大家退出後,一明禪師等在裏面陪著二位道人,在內飲酒談心。玉琴、公孫龍等心裏卻都異常懊喪。唯有劍秋聽得禪師要了心願之言,便覺有無限希望,瞧料到五六分了。
雲三娘道:「聽說金光和尚於昨日已到承天寺,晚上即有劍光兩道上沖雲霄,大約他們故意向這裏示威的。」
「峨嵋派遂又遣人來,約定在陝西少華山上最高峰比試劍術。便是在空空僧卓錫的承天寺附近,當然也是空空僧的主張了。我們遂和他約定本年十月初為比劍之期,這因為禪師要想召集崑崙派中的人共同對付之故。禪師因你們二人和峨嵋派反對最力,又是禪師得意的弟子,此番比劍不可不喚你們加入。遂叫我出來尋找你們回去。禪師一面又叫寺中香火工去請憨憨和尚等眾師弟。」
劍秋問道:「雲三娘呢,禪師可曾派人去請她?」余觀海道:「當然要請她的。但在我離山之前,雲三娘卻帶了侍婢桂枝以及一個新收徒弟名喚呂雲飛的,一同上山來晤禪師了。這不是很巧的事嗎?」劍秋、玉琴聽說雲三娘已在山上,心中一喜。
竇氏和彩鳳早已聞名渴慕,遂說:「這是很巧的機會,現在是不是在外邊?」玉琴點點頭稱是,又說道:「這小孩子真好玩,也讓他們去見見。」說了這話,便從乳母手中抱起小孩子,揣在懷裏。回頭對他們說道:「你們快出來相見吧。」回身便走,大家跟在後面。走到外面客室中,曾翁已在那裏款接嘉賓了。大家站起招呼,由毓麟一一代為介紹。竇氏母女等見聞天聲這種奇形怪相,暗暗好笑。
聞天聲道:「二位今晚真險哪!未遭毒手,真是天意,恭喜,恭喜!」劍秋笑道:「出了這個亂子,還要恭喜,這要令人啼笑不得了。我們更是對不起呂太公的。」
玉琴點點頭道:「不錯,我師父的好朋友,除了龍真人,要算雲上大師哩。我在山上的時候,我師父常常去會他的。可惜我還沒有見過哩。」
琴、劍二人,遂舞劍徑取賈振威,騰出公孫龍獨鬥那和尚。而余觀海、聞天聲也已摩挲醉眼,跑到這裏來,見刺客不多,他們暫作壁上觀,並不相助。戰夠多時,劍秋一劍掃向賈振威的頭上,賈振威急忙招架時,玉琴早乘隙一劍,向他後腰刺入,賈振威躲避不及,大叫一聲,仆倒於地,玉琴加上一劍,把他的頭割下。
那萬福庵是在華山之陽,萬佛岩上,綠樹叢中。黃牆曲折,門前有一泓泉水,百株古松,松風颯颯,泉水潺潺,遊人到此,頓覺俗念盡除,萬慮都消。庵門前金字大書「萬福庵」三字。
余觀海首先掀簾而入。室內正坐著一明禪師、虯雲長老、雲三娘三人。雲上大師年有七旬左右,銀髯過腹,道貌岸然,手中拿著一串念佛珠坐在下首相陪。玉琴、劍秋忙上前拜見過禪師、長老和雲三娘,又見過雲上上人。雲上上人知道禪師門下有一得意的女弟子,就是荒江女俠方玉琴。今日見面,覺得婀娜剛健,不愧巾幗之英,不由嘖嘖讚美。玉琴遂又介紹聞天聲、公孫龍二人上前和禪師等相見。
華劍嘯又說道:「我們倆跟隨著金鉤方道到各處去調查,覺得勢力尚屬微小。方道想要代雲真人、風姑娘等復仇,故特地出關至荒江那邊去找尋女俠。可是女俠不在家鄉,而長工陳四見了玉珍,以為女俠回來了,上前歡迎。經我們辨別後,方知誤認。我們也沒有說明,就離開荒江。但我們知道,玉珍和女俠的面貌相似了。
大家又在山上歡聚一日。諸事已過,又要別離,龍真人、清心道人先走,憨憨和尚帶著薛煥、滕固次行,雲三娘也帶桂枝、呂雲飛回嶺南去。余觀海要到四川去,聞天聲要遊蜀中山水,二人結伴同行。公孫龍也就返洛陽。一明禪師遂和虯雲長老,攜玉琴、劍秋、樂山、樂水,拜別雲上大師,重返崑崙。
和尚老老實實地說道:「我就是承天寺的空空僧,我的徒弟朗月和尚、鄧騏等,先後死在你們手裏,所以一心要代他們復仇。方才死的賈振威,本是紅蓮村中的俠士。前年他的哥哥賈振武也被你們殺死,一家盡毀,因此他投奔我,要我出來找你們。我知道崑崙派人藐視我們峨嵋派,遂乘我師金光和尚做壽之時,請求我師和諸同門一齊出來和你們決一雌雄。於是有少華山比劍之約。
龍真人遂和清心道人帶了空空僧,又至承天寺走一遭。午後回來覆命說,此事金光和尚完全不知情,自認失察之咎,罷去空空僧承天寺主持之職,託我代為道歉。且又當場告誡眾門徒,不要再向崑崙派人尋仇,即日遣散回去。
傍晚時,廳上燈燭齊明,酒席早已備好,曾翁遂請眾人入席。大家推聞天聲上坐,聞天聲也老實不客氣地在上首坐下,挨著他坐的便是琴、劍二人,其餘的隨隨便便坐了。毓麟首先敬酒,他們知道聞天聲是個酒量宏大的人,所以今晚特地開了一甕上等的竹葉青,請他痛飲。座上唯有夢熊還能喝幾杯,其餘眾人卻都是不勝蕉葉之輩了。聞天聲舉著大觥,接連不斷地喝酒,曾氏弟兄忙著代他斟,後來索性把青花缸盛著酒,放在聞天聲面前,由他自己取了。
聞天聲道:「我知道了,大概你們的成婚,還須一明禪師來作主張。那麼待聞某趕上崑崙去找禪師說話,好歹使你們早日成婚,了卻一樁公案。那時候我就醉死在洞房之外也情願了。」說得眾人大笑起來。
紅光一道,錦帳上立起大火,他跟著又放了一枝,一剎那間,室中烈焰騰燃,立刻冒穿屋頂。他在外邊拍手大喜道:「玉琴、劍秋,今晚雖是你們最樂時期,也是你們命盡之夜,使你們葬身火窟,憑你有通天本領也逃走不了。」
玉琴咬緊銀牙說道:「也許是峨嵋派中的人有心來尋釁,我們誓不輕饒。」
禮堂的陳設,都由呂太公的家人代辦,樂手、贊禮也都由他們去雇來的。在笙管嗷嘈中,劍秋、玉琴各換上新人禮服,由儐相牽引著出來,在華堂上參拜天地。雖照著古禮,而力求簡單。參拜畢,遂拜見一明禪師、虯雲長老、雲三娘等眾師尊,其餘眾人也都挨次見禮。奏著鼓樂,送入洞房。
聞天聲笑謂玉琴道:「倘得你們的師叔余觀海來和我對喝,那才是逢到對手,饒有酒興了。」
雲三娘指著道:「這是虯雲長老的劍光,大概他在那裏面瞧見了我的劍光,一時高興,不甘寂寞,故略顯其技。禪師的性情謙退和平,而長老卻是妒惡如仇,性如烈火的。別瞧他殘廢的樣子,似乎不在人家眼裏,他的真實本領遠在我輩之上呢!」
龍真人在旁聽得這消息,也怪峨嵋派人失信背義,遂自願前去問罪。禪師道:「二位道友能去,這是最好的事了。」便將空空僧交與龍真人帶去,交還金光和尚。
原來在琴、劍二人洞房人靜,攜手而入羅幃之時,彼此數年奔走,形影不離,兩心相契相憐相愛,一旦得諧魚水,當然不消說得,情意縋綣,著意綢繆。
說罷哈哈大笑。玉琴面上也微露失望之色,接口說道:「且待他們談過再說,我師父本是無可無不可的。但望虯雲長老反對便好,對嗎?」
禪師遂對玉琴、劍秋說道:「你們遠道而來,途上諒必辛苦,且請到外面去散坐,晚上我和你們再談。」玉琴聽了,遂和劍秋、聞天聲、公孫龍退至外面,仍由圓空等引到後面一個小軒中坐息。
一明禪師布署已畢,眾人正要散去,待到夜間再去少華山巔比劍。忽見圓空和尚入報:「外面有兩位道友特來求見一明禪師。」禪師不知是哪裏來的道友,說聲:「請!」
余觀海道:「禪師以慈悲為懷,怎肯輕易為殘殺之舉!所以起初要想不答應,但是金光和尚的來書措詞十分傲慢,咄咄逼人。倘若不答允時,峨嵋派中人反要笑崑崙派的無用,一嚇就退呢!遂請虯雲長老來一同商議,虯雲長老是烈性的人,他說峨嵋派為非作惡,若不加以懲罰,惡勢力更要滋蔓。他們既來尋釁,我們豈可示弱?不妨答應一試劍術。崑崙派中人功夫不錯,勝利可操左券的。我也贊同這個意思,於是禪師不得已而答應。
次日,金光和尚差一門下送書前來,約定本月三十日之夜,在華山最高峰上比試劍術,兩派宗主約須到臨,一明禪師遂在來信背後批上「遵命獻醜,按時必至」八字,讓他帶回去。
薛煥道:「這事本在彼此發動的,大概峨嵋派中人主張要和我們決鬥的決不在少數,金光和尚一人也難作主張,他的門下未必肯悔禍的。包管二位道人乘興而去,敗興而歸,你們等著瞧吧。」眾人聽了薛煥之言,略覺放心。待至下午,清心道人、龍真人翩然回來,入見禪師。
玉琴道:「誰怕他們!我等三個人難道敵不過那些草寇嗎?」劍秋對玉琴說道:「叫他去說明一聲,判別真假也好。」聞天聲跳下屋來,三個人押著華劍嘯走出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