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金釵》目錄

第八回 立決雄雌青鋒降畫戟 從今顦顇壯士困窮途

第八回 立決雄雌青鋒降畫戟 從今顦顇壯士困窮途

那人倒很和氣。說道:「這兒是德勝門大街,南半截胡同在順治門外,離這兒可遠啦!我要告訴你,我也找不著,你也找不著。乾脆你就一直往南走,那裡有一條胡同,叫蔣養房;由蔣養房一直走,出了西口兒,就是新街口;在那裡往南就看見順治門啦。可是看見雖然看見啦,要走可還得走十里地呢。」李慕白聽這個人指手畫腳地告訴了自己半天,自己還是不大明白,只得道了聲「有勞!」遂就牽馬到了德勝橋,又向人打聽,才找到那蔣養房。
那啞嗓的人說:「旁的店裡都沒有,其實你們這裡沒有這個人也不要緊。不過你這個當夥計的不能這麼說話,大清早晨的我是不願意惹氣,要不然我真給你一刀!」那店夥冷笑道:「你憑什麼給我一刀呢?你是強盜也不能這麼不講理呀!」李慕白曉得必是那賽呂布找自己來了,心說:這強盜膽子真不小,敢到這地方來!遂就把門開了,挺著胸出去,高聲問道:「什麼事?是找我的嗎?」
此時那兩個小強盜已把賽呂布魏鳳翔給抬出店門去。隨後又進來一個小強盜,撿起那桿畫戟和那口寶劍;然後又問李慕白是幹什麼的,在哪裡住家。李慕白還沒答言,幾個店夥和幾個客人上前連踢帶罵,就把那個強盜趕出去了。
晚飯時喝了幾盅悶酒,覺得渾身發熱,屋裡氣悶,實在坐不住,便穿上長衫,出了店門。穿著幾條胡同隨意地走,越走覺得越熱鬧。不覺走到一條胡同,只見面對面的小門,門首全都掛著輝煌的門燈,每個門首都停放著幾輛很漂亮的大鞍馬車。在胡同往來的人,也多半是些衣冠富麗,喜笑滿面,都像些達官闊少、巨商富賈之流,在各門前三三五五地出來進去。
二人往返三十餘回合,並不分勝敗。旁邊看著的人,有的為李慕白擔心,有的為魏鳳翔弔膽,全都看得呆了。見二人越殺越兇,越逼越近;就忽見李慕白的寶劍一晃,那魏鳳翔立刻跳到一旁;他的左臂上立刻流下鮮血來,他的手下的人趕緊上前把他攙扶住。李慕白也收住劍勢,傲然地向魏鳳翔笑道:「現在你還不認輸嗎?」
德嘯峰說:「若論武藝,我們北京現在倒有幾位,就舉最有名的說,現在北京的小侯爺銀槍將軍邱廣超,那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有外館黃家的瘦彌陀黃驥北,慷慨好義,更是出名的俠士;鐵貝勒府的小貝勒鐵二爺,外號人稱小虯髯,武藝更是高強。我跟這三位雖然都認識,但也不過遇著紅白喜事,趕一個人情,深交往卻沒有。因為人家是富貴門第,咱們也不便高攀。」
祁主事說一句,李慕白應一聲是,同時心裡十分難過。又聽他表叔說:「好容易在前些日,部裡文案上死了一個先生,可以藉著這機會,補上一個人;恰巧我認得一個正往大名府有事,我就叫他帶去一封信;本想你見了信就趕來,沒想等了你半個多月你也不來,人家就補上人了。也算你時運不濟,把這麼好的一個機遇又放過去了?」
李慕白遂就找到西河沿,看見那裡真是店房不少。不過都是高門大戶,比小縣城裡的縣衙門還威風得多,掛著「仕宦行臺」等等的金字招牌。李慕白心說:我又不是做官的,這種闊店房住不起;而且叫表叔知道了,也必說自己太浪費。於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店房,字號叫元豐店。遂就進去,把馬交給店家,找了一間小房間。洗過臉,換上一身褲褂,外罩青洋縐長衫,穿上一雙薄底靴子,戴上青紗小帽,手拿上一柄摺扇。跟店家打聽明白了往南半截胡同去的路徑,遂就出了店房,順路走去。
李慕白聽了,對這邱廣超和黃驥北越發敬慕,暗想:我到了北京之後,非要會會這兩個不可。當時德嘯峰和李慕白又談了一會兒;他便告辭,回他的屋裡去了。李慕白吃過了早飯,便給了店飯錢;把馬備好,先到德嘯峰屋內去告辭,然後就牽馬出了店門。
此時李慕白自己換了短衣,由屋內提著寶劍走出來;魏鳳翔也掖起了衣襟,他手下的人把畫戟遞在他的手裡。李慕白就上前問道:「姓魏的,你現在是打算拚命,還是打算比武?要拚命咱們還是到外面去,犯不上帶累人家店家。」店夥在旁說:「對,對,李大爺說的這話聖明。你們還是上外頭打去吧!」
那對面的人怔了一怔,剛要想個別的名字,李慕白就說:「你放心,我不是吃公家飯的,我不能為官家捉賊。我就問你吧,你是姓魏不是?」魏鳳翔咬著牙說:「不錯,我就姓魏。」李慕白笑道:「好了,你把你的方天晝戟取來,我回屋去拿寶劍。這個院子也很寬,咱們就在這院裡較量較量。」
李慕白等表嬸落了座,自己才在旁邊的板櫈上坐下;就見祁主事彷彿不太高興似的,一手揮著鵝毛扇子,一面說:「我在四年前,回家去過見你一次;現在你倒是比早先身材高了,可是瘦了,大概是你不常出門的緣故。本來從去年你姑媽就託人帶信來叫我給你找事,可是你知道,我不過是一個小京官,雖說在刑部裡,可是我又不像別人那樣會抓錢,所以名兒主事,其實窮得很。現在當朝的一般貴人,我也沒有什麼來往;你又不是生員,沒中過舉,要想給你找差事,實在是不容易!」
李慕白聽了,倒不為此事惋惜。只是想到自己的將來難辦,已經來到北京,自然無顏再回鄉里;可是在這裡長期住閒也不行,因此不由把眉頭皺了皺。祁主事又問:「你沒帶著什麼行李嗎?」李慕白說:「就有一匹馬和一個包袱,現在店房裡了。」祁主事又問住的是哪一家店,李慕白就說是西河沿元豐店。祁主事沉思了一會兒,就說:「你先在店裡住著吧,我這裡也沒有寬餘房子;而且有你兩個表妹,你在這裡住著也拘束。有工夫寫幾篇小楷來,我看一看然後再給你想法子;你若沒錢用時,可以跟我說。」
李慕白因見德嘯峰為人直爽慷慨,不似什麼奸狡之徒;就把自己的來歷,大概說了一番。又談到居庸關遇著強盜,以及自己故意要鬥一鬥那賽呂布魏鳳翔的事情。鐵掌德嘯峰聽了,不禁越發敬佩,說道:「這樣說來,李兄你竟是個文武全材,真可當儒俠二字無愧了。」李慕白笑著說:「德大哥太過獎了,兄弟哪裡當得起儒俠二字?本來我學書學劍,一無所成,才來到北京想託親戚謀個小事,哪裡敢在北京這大地方逞什麼英雄?不過我聽說現在京城裡倒很有幾位武藝高強的人;將來如有機緣,倒想會一會他們。」
進了屏門,到客廳裡。李慕白一看,屋裡不過陳設幾張榆木擦漆的桌椅,掛著幾幅字畫,並沒有什麼富貴氣象;李慕白就曉得自己表叔的居官一定很是清廉。那跟班請李慕白在這裡坐了一會兒,他就到北房裡去回稟。待了一會,又進到客廳來說:「老爺、太太請李少爺到上房去見。」
到了清河鎮,天已黃昏,李慕白就找了店房,歇了一宵。次日清早再往南走,有八九點鐘時候,就看見了北京的城垣。只見形勢壯麗,人煙稠密,真不愧是歷代名都。李慕白素日聽說北京城的人是最愛笑話人的;而且有許多地方,不許騎著馬走;所以一到德勝門前就下了馬,把青洋縐的大褂取出穿上,帽子戴得端正些,牽著馬進了城。就想:自己的表叔祁殿臣住在南半截胡同,大概一定是得往南走了。可是北京城之大,要憑著自己瞎找,一定是找不到的;於是就向路上的人去問。
原來那魏鳳翔還有兩個手下的人在店房外等著,給他牽著馬拿著畫戟。當下魏鳳翔一面叫人去把戟取來,一面向四邊抱拳,說著:「眾位朋友,我姓魏。今天找這李慕白來,也非是有什麼仇恨。不過是因為他這個人太是驕傲,在江湖上說了許多大話,我聽著氣忿不平,所以才來找他較量較量!」
李慕白連連笑應,又跟他表叔、表嬸談了幾句話;因見他表叔坐在那裡打了一個呵欠,心說,天氣熱,大概表叔要睡午覺,自己不便在這裡打攪,遂就向表叔表嬸告辭。那祁主事也不多留他,就說:「明天你再來,頂好在下午三四點鐘左右,那時候我正在家。」李慕白連連答應,跟班的把他送出,說:「李少爺,明天來呀!」李慕白點了點頭,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北走去。
走出蔣養房西口,就見街上的行人益多,兩旁的舖戶益加繁盛。李慕白見有人在街上騎著馬走,自己遂也上了馬,順著大街一直往南走去。走過了西四牌樓,就看見對面遠遠有一座城樓,十分的巍峨壯麗,心說這一定就是順治門了;於是一直走去。走了半天才出了順治門,然後再下馬去向人打聽;原來那半截胡同已離此不遠了。李慕白因為自覺得滿面風霜,不便立刻去見表叔,遂就向人問附近哪邊有店房?有人指告他說:「這條胡同叫趕驢市,一直往東就是西河沿,那兒有幾十家店房呢!」
當下李慕白將此人請到屋內,讓座。此人也很客氣,向李慕白笑著說道:「兄弟名叫德嘯峰,是正白旗滿州族人,現在內務堂上當差;因為平日也愛好武藝,喜同鏢行朋友、護院的把式們結交,所以有人送給我一個綽號,叫作鐵掌德五爺。」李慕白連連抱拳,說:「久仰,久仰!」又說:「大概德五爺練的是氣功和腕力了?」鐵掌德嘯峰笑道:「什麼氣功、腕力,不過也就是會瞎打幾手兒罷了!」遂又問說:「李老兄的大號怎樣稱呼?府上是直隸省哪一縣?現在到北京去有什麼貴幹?」
到了次日,李慕白萬分無奈,才耐著心,寫了一張小楷,自己看了倒還滿意。只是想到十年以來,筆硯誤人,又不禁傷心。到了下午,又到南半截胡同去見表叔。不想祁主事因為今天有個約會,一下班就出去了,李慕白只得見了表嬸。表嬸就說現在京城百物昂貴;主事的官兒掙不了多少錢,應酬又很大,所以家裡弄得很虧空。屢次想活動個外任的官兒作,可是都沒成。然後又說到李慕白的親事,他表嬸就說:「你的叔父、嬸娘也不辦正事!怎麼你這麼大了,還不給你成家?難道還叫你打一輩子的光棍不成?」
好容易才找到那南半截胡同。進了胡同,打聽到那祁主事的門首。一看是一個青水脊的門樓,門框上釘著「善德堂祁」的紅漆金字的小牌子。李慕白曉得這是姑母家的堂號。看大門開著半扇,遂就上前打門。少時裡面有人答應了一聲,出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穿著月白大褂,黑紗坎肩的人。就問李慕白找誰?李慕白看這個人大概是表叔的跟班,遂就說:「我姓李,是從南宮來,這裡的祁老爺是我的表叔。」那跟班的趕緊請安,笑著說:「原來你是李少爺。我們老爺跟太太這些日子淨盼著你呢。你請進吧!」一面說著,一面在前帶路,回道:「南宮縣的李少爺來了!」
魏鳳翔搖頭說:「不用,外面地上淨是泥,施展不開。」遂向李慕白道:「咱們兩人沒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用不著拚命,還是比武好了。我若贏了你,你要當著眾人給我叩一個頭;要不然你得跟著我走,由我發落。」李慕白說:「我若贏了你,你可也照樣給我叩頭?」魏鳳翔氣得臉上越發紫紅,說道:「那是自然!」說時,把手中的畫戟一晃,直向李慕白的前胸刺來!
一面走一面暗暗嘆息,心說:我李慕白怎麼這樣時運不濟?雖然那刑部文案的小事,就是讓我去做,我也不屑於做,可是現在竟落得落拓京華。雖說表叔說是我用錢時,可以向他開口;但我難道真能向人家伸手要錢花嗎?走到菜市口,找了一家紙店,買了兩個宣紙的白摺子和一枝寫小楷的筆;手裡拿著這個東西,卻比拿寶劍還要重。心說:這筆墨真害了我了!我若像我父親,一口寶劍,飄泊天下,那也倒痛快;現在呢,至多僅在衙門裡去寫公文,若果幹幾年,恐怕把我的青年壯志都給消磨了!
李慕白站起身來,用手整了整衣服;就跟著那跟班的,恭恭謹謹地到了北房裡;就見這屋裡倒還華貴些。李慕白的表叔祁主事坐在一張烏木椅上;李慕白上前深深打躬,並說自己的叔父、嬸母和姑母全都問表叔、表嬸好。這時那祁主事的夫人楊氏也由裡間出來,說:「侄子,你怎麼這時候才來呀?幾時起家裡動的身呀?」李慕白見問,不由臉上微紅,說:「我倒是上月從家裡來的;可是在半路上病了幾天,所以今天早晨才進城的。」祁主事點頭說:「我看你臉上的顏色就不好,你坐下吧!」
又等了半天,不見表叔回來;天色已快晚了,李慕白就把自己寫的那篇小楷留下,起身告辭。他表嬸還要留他吃晚飯,李慕白謝卻了,便回到店房中。因為今天表嬸提到他的婚事,這更使他傷心。
這地院中站著的四個夥計和本店住著的十幾個客人和來此找李慕白的三個人都吃了一驚,他們把目光齊都集中在李慕白的身上。李慕白也仔細打量那三個賊人。只見為首的是身穿青洋縐長衫,大鬆辮,年有二十七八歲,高身材,紫黑臉膛,大概此人就是那個居庸關上的強盜賽呂布魏鳳翔。後面跟著兩個人全都是藍布褲褂,一身泥水,盤著辮子,倒都很像山賊的樣子;其中一個提著一口刀、一口劍。
李慕白聽了這話,不由臉紅;就說並不是自己的叔父嬸母不張羅自己的親事,卻是自己想著舉也沒中,事情也找不成,所以不願意這時就娶妻。他表嬸點了點頭,說:「你倒是有志氣,慢慢地看罷。你表叔若給你找著差使,親事交給我了;我倒想到一個姑娘,也算咱們的鄉親呢!」李慕白是聽了旁人一提到他的婚事,自己就覺得難過;當下好容易才把表嬸支吾過去。
李慕白就通了姓名,又說自己是冀州南宮縣人,現在到北京是看望在刑部作主事的一位表叔。那德嘯峰似乎很是驚訝地說:「怎麼你老弟是南宮人,卻由居庸關來?」李慕白說:「我是先到宣化府看了一位朋友。」
旁邊看熱鬧的人見李慕白快要勝了,全都大聲喝采。此時,忽見魏鳳翔用戟把李慕白的寶劍架住,說道:「先別動手!」李慕白收住劍勢,問道:「你認輸了嗎?」魏鳳翔喘了兩口氣說:「勝敗未分,我憑什麼認輸?不過這院子太小,旁邊看著的人又多;我恐怕傷了別人,戟掄不開,我打算換寶劍使用。你敢跟我劍對劍地比武嗎?」李慕白笑道:「你外號叫賽呂布,你使戟我且不怕你;你若換了寶劍,我更得贏你了。你自己斟酌著,揀你那拿手的兵刃去使。」
這裡李慕白向店家和眾人抱拳,連說攪擾,然後回屋內,把寶劍入鞘。本想要即刻起身,可是又怕那魏鳳翔再來生什麼事;再說清早晨在這裡攪了半天,完了事自己一走,難免要挨店家的罵;不如在這裡吃完早飯,多給店家些賞錢,然後再趕往北京去,也就完了。
李慕白放下筆,嘆息了一會兒,便決心明天再寫,遂即把燈吹滅,躺在床上揮著扇子,心裡卻又想起俞秀蓮姑娘來了。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這時旁的屋裡有人高聲唱道:「店主東帶過了黃驃馬,不由得秦叔寶淚如麻……」聲調蒼涼頹靡,觸到李慕白的心上,越發難受。就想:在北京再住幾天;如若還沒有事作,就把馬賣了,隻身單劍,闖江湖去!愁煩了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回到店裡,把紙筆向桌上一擲,並不去寫小楷。吃畢午飯,倒在床上就睡,直睡到黃昏時候。晚飯以後,到前門大街遊了遊;看那商舖繁華,行人擁擠,倒也略略開心。少時回到店房裡,獨對孤燈,十分煩悶:又看見桌上放著的紙筆,覺得這件事不辦完還是不行;既然表叔向自己要小楷看,自己若不寫出,就沒法再見表叔去了。於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從行李內把墨硯找出,把墨磨好,剛要濡筆去寫,就聽旁的房裡的客人,有的高聲談笑,有的扯著嗓子怪聲怪氣地唱二簧,攪得李慕白心裡更煩。而且屋中十分悶熱,出了滿身的汗。
正想坐下歇息一會兒,忽聽屋門外有人是北京的口音,問道:「李爺在屋內嗎?」李慕白問,「是誰?」趕緊開門一看,就見是個年約三十來歲,矮身材,身穿一件官紗大褂,足登官靴的人。李慕白認得此人是這裡住的客人,剛才自己與魏鳳翔比武之時,他曾在旁看著;那些人裡只有他最高興喝采,只有他給自己喝采最多。
李慕白夢中驚醒,一看窗紙已然發白,也聽不見雨聲,只有幾個人在院中吵鬧。聽有一個啞嗓子的人怒聲問:「我問你們這裡昨天來了一個姓李的沒有?」又聽是店夥的聲音說道:「我們這裡,一天來來往往的客人多極了,我們哪裡記得清誰姓張、誰姓李呀?」又聽得那啞嗓子的人罵道:「混蛋!我沒跟你說嗎?這姓李的有二十來歲,騎著一匹馬,帶著寶劍。」店夥卻說:「我們這兒沒有拿著寶劍的客人。」又轉向許多人在旁邊說:「既然這裡沒有住著什麼姓李的客人,你就到旁的店裡找去吧!」
那身穿青洋縐長衫的人看了看李慕白,便走上前來問道:「你就姓李嗎?」李慕白毫無懼色,就點頭說:「不錯,我姓李,我叫李慕白;在居庸關上殺傷三個強盜的,那就是我。」那人微點頭說:「好,原來你就是李慕白。你殺傷人的事我不管,我只聽說你這個人很高傲;我現在找你來,就是為要請教你!」李慕白笑了說:「你說我高傲,我倒不覺得我怎麼高傲;若講比武,那我也可奉陪。不過你須先通出名姓來,我不能跟無名小輩比武。」
德嘯峰說:「邱小侯爺曾跟著他父親出過一次兵,很立了些功勞。不過他是不願意作官,要不然至少也得作個總兵。瘦彌陀黃四爺也常到口外去,口外那些強盜沒有一個不聞風遠避的。由此就可知他確實是有真本領,並不是徒有虛名。」
魏鳳翔氣忿忿地,把戟一扔;他手下的人把寶劍遞給他。魏鳳翔掄劍就向李慕白就剁,李慕白也用劍相迎。當時兩口寒光,上下飛舞;二人全都身手敏捷,左右躲閃,前後進逼;劍和劍磕在一起,鏗然作響,有如龍吟虎嘯之聲。
李慕白用寶劍一磕,將魏鳳翔的畫戟撥開,聳身一劍砍去;魏鳳翔閃開身,把戟向著李慕白前胸亂點;李慕白只用劍去磕,忽然魏鳳翔的招數改變,把戟向李慕白的咽喉,惡狠狠刺去。李慕白閃開,寶劍順著他的戟桿削去;魏鳳翔趕緊退後兩步,把戟抽回。李慕白撲奔過去,揮劍就刺;魏鳳翔左閃右躲,雖然寶劍挨不著他的身上,但他的戟卻緩不過手來。
魏鳳翔此時連羞帶氣,那張紫黑色的臉越發難看。他忽然大叫一聲,扔下劍,暈將過去,幸被兩個人攙扶著沒有倒在地上。李慕白冷笑著道:「你不用裝死。告訴你,我用不著你給我叩頭;像你這樣的本領,還得投師再練幾年去!」剛才那店房的掌櫃的和夥計,因為看魏鳳翔的來勢太兇,還不敢怎樣惹他。現在見他被李慕白砍傷了,就齊都變了臉,罵那兩個跟著魏鳳翔的人說:「還不趕緊把他抬走,非得等著他死在我們這兒是怎麼著?」旁邊有客人說:「傷倒不重,他是怕磕頭,所以才裝死。」有一個店夥就罵:「像這樣的本事,還出來洩什麼氣!」
德嘯峰說:「這就是了。我是因為在這裡有些地租子,現在正鬧著糾葛,所以我才親來料理。大概再過一兩天,我就回去北京去了。我住在東四牌樓三條胡同,路北一個大門,那就是舍下。李兄到北京之後,如若有暇,可以到舍下去坐坐。」李慕白說:「我到北京之後,一定要到府上去拜訪。」德嘯峰又問到李慕白與那魏鳳翔比武的事。
李慕白看了人家這樣得意歡喜,自己卻如此落拓無聊,不禁暗自感嘆。忽然看到幾家門燈上寫著字,兩旁並掛著小牌子,寫的卻是什麼「福仙班」、「麗春館」、「百美班」等等。李慕白頓然明白了,暗道:這大概就是北京城內的平康巷吧?我一個窮困潦倒的人,來到這紙醉金迷的地方,豈不是笑話嗎?於是趕緊轉身就走。走了不幾步,忽見一家妓女院門裡出來兩個嫖客剛要上車。其中有一個人忽然一眼看見李慕白,就趕過來叫道:「慕白老弟,哈哈!在這兒遇見你了;你還躲什麼!」把李慕白嚇了一跳。
德嘯峰把他送出門口,很誠懇地說:「咱們到北京再見吧!」當下二人拱手作別,李慕白就上了馬,離了沙河城,往北京走去。因為雨雖住了,但路上泥濘難行,又加著天氣太熱,所以當天走不到北京了。
一些客人聽了,有的本來要走,現在也不走了,站在臺階上,等看著二人比武。店裡的掌櫃的和小夥計卻過來把魏鳳翔攔住,說:「你們別在我們店裡比武呀;門口也很寬敞,你們到那裡愛怎麼打怎麼打!」魏鳳翔推了店掌櫃子一把,臉上帶著兇惡之色,說道:「你放心,決出不了人命!」
李慕白說:「他們有錢的人家能夠花錢請名師,而且有的是閒工夫練習,自然武藝要好了,可是若走在江湖上,就不知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