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探案集03:移花接木》目錄

「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也把車胎換了。」他說。
「我來照看咖啡,」他說,「但我也想知道妳在樓上時,是不是就以這樣的方式回答問題的。」
「我不在乎它是否過份,」霍夫曼說,「這是一件謀殺案,你卻坐在這兒兜圈子,跟我磨時間。現在給我痛痛快快地全說出來吧。那時候說了什麼話,遺囑又是怎麼給你和你的律師看的?」
「什麼不一樣?」格里芬問。
霍夫曼警長立即接上話:「好啦,咱們就不談這東西了。現在繼續下去,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是的,我知道,」梅森抱歉道,「我是想我們能否弄點兒咖啡。卡爾.格里芬剛回來,我想他會需要的。還有一幫子人正在樓上忙著辦案,他們也想要點兒。」
「是嗎?」他說道,「我還沒見過。」
「妳沒聽見什麼,或看見什麼吧?」梅森問。
格里芬的臉通紅。「我說,」他抗議道,「這不是太過份了嗎?」
他們一起朝那輛車走去。
當佩里.梅森端來咖啡的時候,霍夫曼警長正說著話。
霍夫曼點點頭。
「沒有,」霍夫曼答道,「我們找了他平常愛去的大部分地方。我們查了傍晚他的行蹤。他和一個女子去了一家夜總會。我們倒是找到了她。她說不到午夜他就離開她走了,那大約是在十一點十五分左右。」
「我不知道。」
「我怎麼知道這個?」
「你是一個偵探吧?」她問。
「你知道有關遺囑的事嗎?」霍夫曼突然問道。
「但我沒什麼要吐露的。」她說,她的眼睛仍舊盯著桌面。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不願回答這個問題。」格里芬答道。
「我尊重他的見解,」卡爾.格里芬回答道,小心地選著字眼,「我想我欣賞他的性情中的某個方面。他過著一種非常不合群的生活,因為他的思想容忍不下所有的狡猾和偽善。」
「什麼也沒有。」
格里芬焦躁地抗議。
「看上去像是這樣。」霍夫曼警長冷冷地說。
「就這些。」格里芬說。
那個年輕人正從方向盤後面往外爬,一隻腳踏著跑車的踏板,身體向前搖晃著。要不是他一隻手抓著車頂的橫槓可能就栽倒了。他站在那兒,身體前後搖晃著。
「你是說『被人殺了』?」這個年輕人問。
跑車的門開了,一個聲音從裡邊傳出來,口音很重:「迪格利。我的車……爆胎了……換不下……不敢彎腰……不舒服。你來把車修修……修修車胎。」
這個人斜著眼,像貓頭鷹似地打量著霍夫曼。「當然醉了……我出去能幹什麼?我當然醉了。」
「你怎麼知道有一份遺囑?」
「你醉了。」他說。
有一刻的沉默。
霍夫曼笑了:「不,格里芬,我們沒醉,」他耐心地說,「你才醉了呢。你最好進屋,看看能不能恢復恢復。」
「妳知道,」他說,「我是個律師。如果妳有什麼可以相信我並向我透露的,現在可是個好機會。」
「維奇太太,如果妳覺得不舒服,我可以來煮咖啡。」
「我想可以。上面有號碼。」
她點點頭,嘴巴緊閉著,一言不發。
他從霍夫曼警長的手裡掙脫開,搖搖晃晃地走向廁所,廁所門離一樓接待室不遠。
霍夫曼警長打開前門。
「是我說的——『被人殺了』。」霍夫曼警長重複道。
「別再來這套廢話了,」霍夫曼催促著,「他說了什麼?」
這時候可以聽到汽車的引擎聲並伴有一種連續不斷的聲音,「砰,砰,砰,砰。」
「當然啦,我來這兒才一個星期左右,可在這段時間裡……」
「好吧。」梅森說著穿過餐廳的折門,又走過餐具室的轉門,從那兒進了廚房。
「所以妳不能失去這一機會啊!」梅森說。
「我想,」她說,「咖啡快要開始滲濾了。你可以把火關小,這樣就不會沸騰起來了。」
霍夫曼警長轉向梅森:「我不認識他。你認識他嗎,梅森?」
「在樓上他們問妳話時妳就是這樣回答問題嗎?」他問。
「好極了,梅森,」他說,「咖啡總歸是有用的。喝一杯,格里芬,你會感覺好一點的。」
佩里.梅森往杯子裡都倒了點兒咖啡,然後又通過濾壺的罐子倒回去。
「他們那副樣子好像是發現了什麼可疑情況似的,」她說,「他們叫我穿上衣服,甚至也不迴避一下。然後把我帶到樓上,用他們的話說,就是審問了我一番。」
「嗨,你這是什麼意思?」
佩里.梅森看了一眼那年長的女人。她說話時甚至也沒有從桌上抬眼。
格里芬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暈。
「在哪兒?」霍夫曼說。
霍夫曼瞥了他一眼。
「你是在尋找疑問吧,梅森?」
「那她欺騙過他嗎?」霍夫曼警長追問。
「你知道多長時間了?」霍夫曼問。
「你的意思是,你認為他有殺人罪嗎?」霍夫曼警官問道,帶著誘供的口氣。
格里芬點點頭:「只消一兩分鐘……我會好的。」
「他是誰?」霍夫曼問。
「難道這裡有叫妳不忍目睹的事情嗎?」他詢問道。
「我是一個僕人。我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他妻子呢?他不喜歡她嗎?」
霍夫曼盯著他:「多少人都是酒後吐真言。」他說。
格里芬肩膀輕輕地動了一下。
「你能清醒地和我們談話嗎?格里芬?」他問。
她把咖啡倒入壺中,又加了些水,走到煤氣灶前,打著煤氣,看了片刻咖啡壺,然後又以她那特有的、緩慢的步態走回到椅子那兒,坐下,把手放在腿上,低下眼睛看著桌面。她就那樣一動不動專注地盯著。
「那時我醉著。」格里芬說。
「可別太肯定她就一定會。」她說。
他坐在貝爾特家樓下的客廳裡,透過香煙的白霧盯著佩里.梅森。
「因為,」格里芬說,「首先,我不知道凶殺什麼時候發生;其次嘛,我搞不清我在哪兒。我恐怕這晚上都在瘋跑。傍晚我和一個年輕女人一塊兒出去,離開她以後我自己又去了幾個夜總會。開車回來時,該死的車胎又沒氣了,我知道我醉得太厲害換不了它。找不到一個開門的車鋪,天又下著雨,所以我只得對付著把車開回來。肯定開了幾個小時才到這兒。」
霍夫曼給自己拿了一杯咖啡。「我正好介意,」他說,「我要你回答這個問題。」
「這麼說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能全信,是嗎?梅森?」
「我只是同意,」她說,「『這是個好機會』,這句話。」
「如果你有像他那樣的思想,」他說,「你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這個人具有博大的智慧。他可以看透他人,洞察虛假和偽善。他是那種從不交朋友的人,他自給自足而不需要依靠任何一個人。所以,他沒有任何理由要和別人建立友誼。他唯一的愛好就是去鬥。他和這個世界及其每一個人鬥。」
「他說,」格里芬脫口說道,他的臉紅了,「他想把它固定下來,這樣一旦他出了什麼事,他妻子也占不了什麼便宜。他說她別想通過離婚得到一星半點兒東西,甭指望他死後繼承什麼遺產。現在我知道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認為這根本不關你的事。我是迫不得已才告訴你這個的,我不喜歡你的態度。」
「噢,」格里芬說,「喬治舅舅披露了關於他和他妻子關係不好這個事實,他拿出一直攥在手裡的一張紙,上面似乎全是他的字體。他問作為律師的阿特伍德先生,一份完全由立囑人自己手寫的遺囑,沒有證人是否有效,或者,是否需要證人署名。他說他已立了遺囑,還說可能會有爭議,因為他不會給他妻子留下什麼財產。實際上,我記得他提到五千美元的事,他還說大部分財產將歸我。」
「我當然是卡爾.格里芬。」
梅森一直盯著霍夫曼警長:「上帝作證,你不能憑那些經不起推敲的話就判定一個女人有罪。這得由陪審團來做。陪審團也只能在毫無疑問地證明她有罪後才能這樣判定。」
「妳對他們說了什麼?」梅森問。
佩里.梅森聳聳肩。
梅森遞給他一杯咖啡。
「行啊,」梅森很爽快地同意道,「我理解你的處境,警長。我只是碰巧在這兒。我先到別處待著。」
「是的。」維奇太太說,語調平平。
霍夫曼警長歎口氣說:「你能準確告訴我發案時你在哪兒?」
「是的,」梅森說,「他們抄的時候我看到了,型號是A三二—口徑、柯爾特自動手槍,對嗎?」
梅森盯著這兩個人,他那沉思的臉看上去絕對平靜。只有眼睛裡顯出他似乎在謀算什麼。
「你這是什麼意思?」霍夫曼問。
梅森點點頭,不經意地說:「妳沒聽到槍聲吧,我想?」
霍夫曼看著梅森。
「妳就是維奇太太吧?」佩里.梅森對著年長些的女人問。
沒有說一句話,她給他一個托盤。佩里.梅森倒了三杯咖啡,端起托盤,通過餐廳走進客廳。
「你在暗示是貝爾特夫人開的那一槍而使她丈夫斃命?」他問道,彷彿這整個想法出於幽默。
「他醉了,」梅森說,「你不會因為一個醉漢說的那衝動的話就懷疑一個女人,是嗎?」
卡爾.格里芬轉問佩里.梅森:「我想你明白怎麼回事,先生。我知道你是一個律師。」
梅森兩腳叉開,肩膀擺平。「現在讓咱們搞清一點,」他說,「我現在代表著愛娃.貝爾特。你沒有理由向她潑髒水。喬治.貝爾特對她來說一錢不值。但對這個傢伙,可不一樣了。這傢伙給自己找的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據站不住腳,而且他還對我的委託人進行汙蔑。」
「啊,是的,」格里芬回答道,「我的律師看過它。」
「我的意思就是,格里芬,」他說,緩慢而凶險地,「你不想說出原委。你是想保護一個人,或者,想當一個正人君子一類的人。這行不通的。你要麼此時此地告訴我你知道的情況,要麼你作為物證目擊人去監獄。」
霍夫曼抓住這個年輕人的胳膊,轉過身向著佩里.梅森。
「是的,」梅森不冷不熱地說,「我想我可以同意你用『非同尋常』這個詞。」
「財產都歸他妻子嗎?」
那個姑娘搖搖頭。
有一段時間的沉默。霍夫曼吸著煙,沉思著。佩里.梅森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連肌肉也不動一下,那樣子像是一個人要麼是徹底放鬆,要麼就是害怕哪怕再小的動作都會把自己給出賣了。
「哦,」梅森說,「那是你的事,我一般都是在警方調查完之後才介入謀殺案件。這次對我倒是破天荒頭一遭。」
「也許,」他說,「追查到槍的主人後我們就知道了。」
「他給我看過。」
她點點頭。
當他說話時,聲音聽上去利索多了。
卡爾.格里芬坐在椅子上,眼睛和臉都紅紅的。
「你是說誰?」霍夫曼警長問道。
「我早有預料了,」他說,「我一開始就不應該讓你坐這兒摻合進來。現在你出去!」
「哦,」格里芬語調緩慢,明顯地不情願,「我知道喬治舅舅和他的妻子關係不很好。喬治舅舅曾想到過他妻子如果抓住她想要的證據,也許會提起離婚訴訟的。喬治舅舅和我一起有些生意上的事,你知道,有一次當阿特伍德和我在跟他討論一件生意時,他突然提出這件事來。這令我尷尬,我就不想再談下去,但阿特伍德卻以任何律師都會有的那種態度看待此事。」
諾瑪.維奇說:「啊,對。我聽說過你。」
「為什麼?」霍夫曼警長問道。
他銳利地瞥她一眼。
「你在說什麼呀?」他問。
比爾.霍夫曼眼睛盯著格里芬的臉:「不要介意,繼續說下去。接著怎麼了?」
比爾.霍夫曼走上前去。
「他醉得可不輕。」梅森說。
「不,他們不一樣,媽媽。」諾瑪說。
霍夫曼警長站在那裡,肩膀向後挺著,頭朝前伸著,兩腳分得很開。
「你舅舅,」警長說,「我是說姑且相信他是你舅舅。喬治.貝爾特一個小時或一個半小時前被人殺了。」
「車胎癟了,」他說,「找迪格利……你們不是迪格利。你們是兩個人……誰都不是迪格利。你們到底是誰?深更半夜的你們想幹什麼?現在可不是來串門的時候。」
格里芬聳聳肩膀。「啊,這個,」他說,「他接著又說了別的事,就像一個人有時做的那樣。我沒有注意。」
「我去拿些杯子和盤子。」諾瑪說,跳起身來。
維奇太太轉身用她那雙深陷的、毫無光澤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的女兒。
梅森動起火來,說:「這話說得不公平,你知道的。我是她的一個朋友。」
霍夫曼抬起眉毛,吹了聲口哨。
「為此就值得他離群索居嗎?」霍夫曼警長問道。
「這不關你的事,梅森!」他說,「我在經辦這事。你在這兒只是個聽眾,保持安靜,否則離開!」
卡爾.格里芬抬起眉毛,帶著一種得體的吃驚的神情。
「你自己看著辦吧。」他不經意地說。
「阿瑟.阿特伍德。他在互助大廈有辦公室。」
「你們能查到嗎?」梅森問。
「警察還沒來,你今晚怎麼正好在這裡?」
「是的,」他說,「你沒有說,沒有直接這麼說。」
卡爾.格里芬停下來,搖晃著轉過身。
這時從浴室傳來猛烈的嘔吐聲。
格里芬主動地說了句解釋性的話:「我不認為他們很志趣相投。」
「哦,不完全是這樣。我沒有拿起來從頭至尾、一字一字地去讀。只是瞥了一眼,看到是他的字體,聽到了他就此說的話。我想,阿特伍德較為仔細地讀了那遺囑。」
「妳剛才說話的方式。」
汽車停了下來,車喇叭按響了。
「如果他被殺了,」他說,「那一定是那個該死的女人幹的。」
「你是怎麼當著律師的面看到遺囑的?」霍夫曼警長催問道,「一個人把其遺囑的受益人連同其律師一塊兒叫來,就為了讓他們看清遺囑怎麼立的,這有點兒不同尋常,是吧?」
「你已聽了貝爾特夫人的敘述,情況屬實。她打電話給我。她可能認為她丈夫已於慌亂之中開槍打了去見他的那個人。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因為害怕不敢去看。」
「是的,有一份遺囑。」格里芬承認道。
「給我一個托盤,」他說,「我端兩杯給霍夫曼和卡爾.格里芬。你們可以給樓上的其他人送點兒去。」
霍夫曼點點頭:「你會在廚房找到女管家的,我想。她的名字叫維奇太太。我們在樓上向她和她女兒問過話。去那兒看看她們能不能弄點兒咖啡。
比爾.霍夫曼咕噥著說:「如果照目前這個情形判斷的話,我看他不會說出多少情況的。」
突然間傳來汽車開上外邊車道的聲音。雨已停了,月光正穿透雲層灑下來。
「嗯?」梅森好像不明白維奇太太的意思。
梅森搖搖頭。「不,」他說,「我是和貝爾特夫人來到這兒的,是我給警察局打的電話。」
「要不要給他弄點兒濃咖啡?」梅森問,「我想我可以到廚房煮點兒咖啡。」
霍夫曼警長走到門廊的燈光下,這時喇叭聲停了。
「不,」那年長的女人說,聲音像玉米殼發出的沙沙聲,很乾澀,「還是我來吧,妳不知道東西都在哪兒擱著。」
「她害怕什麼?」霍夫曼問道。
「好吧,」霍夫曼說,「說下去。然後呢?」
「是啊,他喝醉了,」霍夫曼說,「他把車開上來,一點兒事沒有。也許即使他醉了,可頭腦還清楚。」
「車胎都壓成碎片了,」霍夫曼警長說,「順便問一下,還有誰知道你舅舅的遺囑?有另外的人看過它嗎?」
「什麼也沒聽見?」
「什麼也沒聽見。」
母親厲聲道:「諾瑪!」
佩里.梅森說:「也許你不是這意思,但你確實讓人……」
格里芬搖頭。
「按照遺囑的規定,」格里芬慢慢地說,「我將得到幾乎全部財產。不知道這是否算個秘密?我想喬治舅舅對我的感情超過他對世界上任何人。也就是說,憑他的性情,他對我算是最好的了。我懷疑他不會對誰有真感情。」
「顯然他和愛娃.貝爾特之間沒有什麼曖昧關係。」霍夫曼指出。
「媽媽,」諾瑪說,「這可是司機和僕人們用的杯盤呢。」
維奇太太說:「坐下,諾瑪。我去拿。」她向後一推椅子,走到一個壁櫥旁,拿下來幾隻杯子和碟子,「就用這些。」
「不太長。」
霍夫曼眯起眼睛。「誰出賣過他?」他問。
「你對他感覺怎麼樣?」霍夫曼問。
「你怎麼知道的?」
「你沒有讀遺囑嗎?」霍夫曼警長問道。
梅森對霍夫曼警長撇嘴笑笑。
格里芬舉手打斷他的話。
「可不是麼,」霍夫曼回答道,「但不像是一個業餘酒徒喝醉酒的樣子。他對此習以為常。他一路開著車上來,你知道那路上是濕的,一隻輪胎又沒氣。」
「你已看到那個男人,」他說,「你知道經營《軼聞縱覽》要什麼樣的人。我隨便地說說吧,他可能是相當難對付的,他可算不上是個君子,跟女人打交道也不會很殷勤。」
「不,」她還是以那乾澀的、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說話,「我可以做。」
「是的。」霍夫曼說。
她們中的一個已有四十多歲,頭髮花白。她那沒有光澤的黑眼睛,藏在深陷的陰影裡,好像是被看不見的繩子拽進她的臉,由於往眼窩裡拽得太深,很難看出眼神的變化。她有著一張長臉,細而緊的嘴,高高的顴骨。她穿著黑色衣服。
她胸部平平,臀部也平平,走起來步子沒有一點生機。她整個人看上去情緒很低落。
威士忌酒氣包圍著這個人。他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深深地吸了兩三口氣,然後說:「你喝醉了。」
「有些事情我不能說。」
廚房很大,很亮堂,設施齊全。兩個女人坐在桌子邊。她們坐的是高靠背椅子,挨得很近。當佩里.梅森進來的時候,她們一直在低聲說話,看到梅森進來,便猛地把話打住,抬頭看他。
「顯然他不和你鬥。」霍夫曼警長說。
佩里.梅森頭歪向一邊,聽著。
他及時趕上,為比爾.霍夫曼和靠在他臂膀上的那個人開了前門。在門廳燈的照耀下,卡爾.格里芬看上去是個挺好看的年輕人,臉上由於喝了酒而發紅,帶著狂歡的痕跡。他的雙眼紅紅的,目光有些迷離模糊,但他身上有著某種與生俱來的高貴,這是一種有著良好教養的印記,在他努力調整自己適應這個突發事件時便自動顯現出來。
「是的,」梅森說,「我見過他一兩次。他是個禿頂,辦一些交通傷害事故的案子。聽說他總是在庭外結案而且總有好的處理結果。」
諾瑪.維奇抬頭看著梅森:「哎呀,」她說,「真可怕。是嗎?」
佩里.梅森皺起眉頭。他多少覺察到這個女人正隱瞞著什麼。
「這個,」他說,「事情可就不一樣了。」
「是啊。」
這個年輕人開始向房子走去,頭挺得直直的,肩膀向後甩著。
間或一兩次,比爾.霍夫曼抬起眼睛平靜地看看佩里.梅森。最後霍夫曼說:「這整個事情有些可笑的地方,梅森。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告訴他們真實情況呀,」她說,「我告訴他們我上床睡覺,醒來時發現有人在盯著我。」她在加下句話時看上去挺高興的,「他們不相信我。」
「這下我的眼前可就清靜了。」
「我敢肯定他清醒了,」霍夫曼說,同時密切注視著佩里.梅森,「他清醒以後還會那樣說那女人的。」
諾瑪.維奇站起身來:「哦,我猜也是這樣。我來弄吧。」
「你剛進來時可不是這樣說她的。」霍夫曼警長說道。
「我不認為有什麼歸她,」他說,「除了五千美元外。」
「梅森,」他說,「你去把汽車引擎關掉,把燈也關掉好嗎?」
「我們已找到有關文件,」他說,「證明他是《軼聞縱覽》的真正主人。」
比爾.霍夫曼面對著他,仔細地打量著他。
「你是什麼意思?」格里芬問。
「可是我要說的,警官,」格里芬急了,「我會說出我所知的一切。」
格里芬猶豫地說:「你知道我這可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跟你說這些話的?」
「右前輪——已經癟著跑了一英哩又一英哩……最好換了。」
那個姑娘轉向梅森,豐滿紅潤的嘴唇向他一笑。
佩里.梅森聳聳肩膀。
諾瑪說:「但是,他沒活著。貝爾特夫人將是管事的人。」
她把椅子向後一推,走到廚房另一邊的櫃子前。她打開櫃子門,拿下來一隻咖啡壺和一罐咖啡。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從動作上能看出她很疲憊。
比爾.霍夫曼在腦子裡翻來覆去想這件事。
「你還特意強調了『我』這個代詞。」
格里芬點點頭:「看起來不錯,不過我現在沒事了。」
車道上停著四五輛警車。剛開上來的那輛車在這幾輛車的外邊。這是一輛跑車,兩邊的車簾都捲上去。方向盤前坐著一個人,從車窗可以看見他模模糊糊的白白的臉色。他一隻手按在喇叭上使得它一直不斷地在鳴叫。
「我是在做例行調查,梅森,為的是要弄清誰可能會殺他。在這樣的案裡,我們總是要尋找一個動機的。我們要努力搞清有哪些人將會從他的死中受益。」
她低下眼睛,輕輕地笑起來。
「你可一點兒嚇唬不住我,警長。」梅森說道,「我在愛娃.貝爾特夫人的家裡,我是愛娃.貝爾特夫人的律師,我聽到一個人的講話會破壞她的名譽。如果沒有別的意思的話,我要看看這些話是否成立。」
「當然,」霍夫曼說,「我還能指別的什麼?」
格里芬雙唇緊緊閉攏。「這你得問我的律師。我說不清這個。這是相當複雜的一件事,我不願討論這事。」
霍夫曼警長轉臉對他。
比爾.霍夫曼轉過身來正對著年輕人,低頭看著他。他的下巴稍稍向前翹著,那雙耐心的眼睛一下子變得嚴峻起來。
這個姑娘急忙打住話頭,陷入沉默。
「要是無足輕重的事情,一個僕人這樣真是值得稱道,」他說,「但我想妳會發現法律對這件事自有判斷,會要求妳去看去聽的。」
「我對他們說的是同樣的話,」她說,「就是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找到那個外甥了嗎?」梅森問。
當倒第二次的時候咖啡已成了黑色並冒著氣。
另一個女人要年輕多了,不超過二十二三。她的頭髮烏黑發亮,也很濃密。她的眼睛非常黑,其明亮的程度更使得那年長婦女深陷的眼睛顯得毫無生氣。她的嘴唇豐滿紅潤。眉毛細細、黑黑的,呈弧型,睫毛長長的,那張臉看得出用脂粉化過妝。
「那好,」比爾.霍夫曼說,「你最好打起精神。你舅舅已被謀殺了。」
霍夫曼警長若有所思地說:「那不是問題的要點。經辦這類案子,通常我們得找到一個動機。」
「什麼方式?」她詰問道。
「諾瑪!」她母親說,聲音突然沒有了碾玉米的沙沙聲,而是清脆如響鞭。
「我不介意這幾句話,」霍夫曼說,「我料想這解釋了你喝醉時說的話,還有你第一次聽說殺人後說的話。這意思就相當於……」
「一點兒不錯,你是不會願意過分的暴露面目的,小夥計,」他說,「如果我的委託人有朝一日要面對陪審團的話,別以為我會無動於衷,麻木不仁,我不會忽略把你和遺囑的事捅出來而帶給我們的好處。」
「不,還不是,」霍夫曼堅持說道,「還有什麼?」
梅森轉向她母親。
比爾.霍夫曼,凶殺重案組的組長,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他極具耐心,目光緩慢,總帶有搜索的味道。他有一個習慣,就是在做出肯定的結論前總是把一件東西拿在手裡翻來翻去。
可以推測,她並不覺得這樣的經歷令人不愉快。
「拜託了,警長,」他說,「別提這個了。如果我說了,我不記得了,而且我肯定也不是那意思。」
「哦,」霍夫曼警長說,「這麼說你也有一個律師,是嗎?」
佩里.梅森漫不經心地說:「這位可能就是那個外甥,卡爾.格里芬。我們看看他會說些什麼。」
諾瑪.維奇「咯咯」笑起來。「這是她的故事,」她說,「她緊抱住不放。」
「是的,」格里芬承認道,「他沒有和我過不去,因為他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他或他的錢。我沒有拍他的馬屁。另一方面,我沒有欺騙他。我告訴他我的想法,我也公平對他。」
「這些人是警察,」維奇太太說,「他們都一樣。」
「你是指他說的關於她的話?」梅森問。
「當然,」霍夫曼說,「告訴我,怎麼回事?」
梅森轉向咖啡。這個咖啡滲濾壺是特製的,可以在一小段時間內加熱一大壺水,底下的火是吱吱燃著的藍色火焰。開始有水蒸氣冒出。
一陣片刻的沉默。靠著車篷的這個人搖了兩三下頭好像要竭力甩掉他頭腦中的昏沉。
比爾.霍夫曼向門口走去,佩里.梅森一路跟著。
「聽上去像是車胎癟了。」他說。
霍夫曼警長聽到梅森從身後走來,猛轉過身,在他看到熱氣騰騰的咖啡時咧嘴笑了。
「要是這樣的話,」格里芬清醒地說道,「我想我將會受到懷疑。」
「那妳聽見了什麼嗎,維奇太太?」他問。
她母親坐在桌邊,兩手疊放在腿上,眼睛一直一動不動專神地盯著桌子中央。
「你說你不欺騙他,所以他喜歡你。」
「他娶的那個貌似清純的婊子。」年輕人答道。
「對不起,警長,」他說,「我不能。」
「我不知道。他不跟我說他妻子的事。」
「整個情形,」霍夫曼說,「實際上她在這兒被迫依賴於他,只要他活著。而他一死,她便會兩手空空地被踢開。」
梅森指著卡爾.格里芬。
霍夫曼警長注視著這個年輕人。「你肯定知道怎麼守口如瓶,」他若有所思地說,「但是如果不想說,你可以不說,如此而已。」
「多弄點兒濃咖啡。我想樓上那群男孩兒也會和格里芬這小夥子一樣喜歡的。」
霍夫曼耐著性子問:「你是卡爾.格里芬嗎?」
「不,」她說,頭部一動沒動,「我什麼也沒看見。」
「是啊,」梅森同意道,「他能開車,平安無事。」
「當然我有律師。我為什麼沒有?」
「然後呢?」梅森問。
佩里.梅森開始說話,語調緩慢而謹慎:「我知道這個,警長。」
「管家應該在那兒吧,」霍夫曼說,「我不想冒犯你,梅森,不過我確實想單獨和這個人談談。我不太清楚你在這件事裡的地位。好像你是他們家的一個朋友,可又是一個律師。」
旁邊的那個姑娘開始說話,聲音低沉、沙啞。「我是她的女兒,叫諾瑪.維奇。你想要知道什麼?媽媽現在心很煩。」
霍夫曼不聲不響地吸了一會兒煙。
這個大塊頭警官以審視的目光盯著梅森。
比爾.霍夫曼看著他,目光裡有一絲提示的光芒。
霍夫曼笑了起來。
「可不是?」他說,「警察還沒來,一個律師倒先在場,確實非同尋常。」
「這是他媽的怎麼回事?」比爾.霍夫曼說,並慢慢站起來。
「沒有,我睡得很熟。實際上,警官們來了以後我才醒來。他們叫媽媽起來,我猜他們不知道我就睡在相鄰的房間裡,他們想趁媽媽在樓上的時候查看她的房間。不管怎麼說,我知道的頭一件事便是,當我醒來的時候,有一個男子正站在床邊低頭看著我。」
「這事妳怎麼想?」
「我這就走。」梅森對他說道。
「我敢打賭他一定酩酊大醉,不管他看上去是不是清醒,」梅森很快接上,「他們這些傢伙裡有一些是很有欺騙性的,當碰上酒宴這類事兒時。他們表面上像法官一樣清醒,但心裡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正在這時,咖啡壺開始冒泡。梅森把火關小。
佩里.梅森關掉引擎和車燈,把車門「砰」地甩上,又快步去追前面的那兩個人。
霍夫曼警長的眼裡一點兒也沒有耐心的樣子。他十分不快地瞪著梅森。「那麼,」他說,「你就盡可能履行你的職責吧。我不知道你究竟要說什麼,只知道警察來這兒調查命案,卻看見你和一個女人坐在這兒嘀嘀咕咕。這事兒真他媽的可笑,一個女人發現她丈夫被殺,居然去給她的律師打電話,而不先做別的事情。」
「我可沒這麼說。」
「我就是這樣認為,」維奇太太說,「你知道,主人要是活著會怎麼說,他什麼也不會給他們的。」
「我不是警探,」梅森說,「我是個律師。我知道陪審團只要有持之有理的疑問,就不會對任何人判罪。如果你們要陷害我的委託人,那麼我這兒就有現成的言之有理的疑問!」
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