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好極了。西碧拉不準備說那輛車的聲音聽起來跟岡布里特的小雷諾（Renault）車一樣平順。那家熱狗攤四周聚集著慣常的人潮。西碧拉一直低著頭。
她不曉得該怎麼反應，似乎沒什麼話好說。最重要的是，她很訝異赫特利城內有人能夠將車上那些火舌漆得那麼美麗。
「譬如說，他們會在妳家外頭閒晃。」他對著自己的玩笑發笑。
西碧拉找到那張格子花紋的棕色毯子，把毯子遞給他。他把毯子擺在座椅上，然後才坐進車內。
她看著他，了解他真的只是在開玩笑，不是在挖苦她。這差異很明顯，於是她回了他一個微笑。
當然，如果那輛汽車沒有在那天送過來，她不會知道這點，或者，如果那噴漆要多花一個小時才乾，那麼米克就不會在戶外整理那輛車，或者，如果她散步時走的是另外一個方向……或者，如果，如果，如果……然後，如果事情
那是一輛漆工極盡花俏、馬力增強過的老舊汽車，他正趴在那輛汽車的引擎上方，如果她不是碰巧經過，恐怕永遠不會注意到他。她停在大約二十公尺以外的地方欣賞那整個效果。那輛車是青豆色的，鮮明的火舌從下方流向後擾流板。她從來沒有看過像這樣的東西。
「想兜風嗎？坐進去試試看啊？」她還是沒有回應，這時，他闔上了汽車的引擎罩，然後向她招手。「來吧！看一看。座椅是真皮的喔！」
「西碧拉。」
「這是一輛很棒的車，直列八缸引擎，三〇五匹馬力。」
她內心昇起一股嶄新的期待感，讓她確定某件美好而重要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管那是什麼事，對她而言都很重要。
他們開車朝鎮中心行去。西碧拉暗中觀察他，他的臉上有幾點油汙。「我叫米
「不，不要。我們兜兜風就好了。」她立刻回答。
她甚至沒有微笑。他注意到她的反應，也變得嚴肅起來。「別這樣！我只是開玩笑，別擔心那件事。」
引擎嗡嗡叫。他按了一顆按鈕，然後她那側的車窗往下滑。
她盯著他看。
「嘿！聽聽！她的聲音是不是聽起來很棒？」
起先她沒有回答，他迅速地看了她一眼。
他開著車沿圖爾街（Tull street）而下，不久就會經過那家熱狗攤。
「一起兜風，好嗎？」他邊說邊轉動鑰匙。
她按了按鈕，車窗順暢地關了起來。她又看著他，看到的是他微笑的臉孔，他的雙頰出現兩顆酒窩。
他送她回到「青年汽車運動協會」的所在地，她則謝謝他開車載她兜風。她走出車外沒多久，他拉了一下鬆開引擎罩的把手。她走
青年汽車運動協會（Young People's Society fo Motor Sports）在郊區有個活動中心，那是一棟兩層樓的簡陋房舍，一樓改建成機械工場。從赫特利鎮中心到運動協會的距離，就足以量測出「青年汽車運動協會」的會員地位卑微，但是至少有時候，疏離似乎正合他們的意。
「很酷，對不對？」他將自己沾滿油汙的雙手在抹布上擦了擦。
他將車子順利打檔啟動，一隻手臂放在她的座椅後方。此刻，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了，因為即便他的姿勢可能只是實際需要，但是這卻顯得非常親密。他透過後窗看著後方，倒車進入馬路中間。
然後……好久以後……她才明瞭那個決定性的下午，自己選擇的方向錯得多麼離譜。
她的想法再正確不過了。
「克萊斯勒一九五
他把那塊沾滿油汙的抹布丟掉，雙手在工作褲兩側擦一擦，然後替她打開乘客門。她只遲疑了幾秒鐘，就做出了他明顯要她做的動作。車內座椅的墊襯感覺像扶手椅。
在那第一次見面的過程中，他們倆並沒有再說更多的話。
她點點頭。
「那些是妳的同伴，對吧？」
那天下午，她來到了人生道路的重要岔口，當時看起來沒什麼了不起，但是後來，她才完全了解走這條路或那條路各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是的。」
「妳拿得到後座的那張毯子嗎？」
她走近了些。他顯然極想炫耀他的車，動機似乎非常單純。她從來沒有坐過那樣的汽車，而且不記得以前見過他。看他的模樣，年紀比她大上不少。
西碧拉嚥了嚥口水。
「我要開車送妳
她原本準備若無其事地閒晃著，但是隔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和她說話。
散步是拯救她的方法。「出去散步」是可以離開那棟房子的正當理由，而清新的空氣吹走她那陳腐的青少年煩憂。她總是不由自主地走到城鎮的邊區，避開市中心的那家熱狗攤。對喜歡遇見朋友的人來說，那家熱狗攤是赫特利的聚會區。西碧拉不是這種人，好長一段時間了，她都不想在晚上時候遇見在學校認識的任何人，白天在學校裡看那些人已經看得太夠了。
她怎麼會突然坐在一輛看來可疑的車子裡？坐在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旁邊？如果別人看見她，怎麼辦？
他繞到駕駛座那側，打開車門。
「當然，佛森斯特隆家的女兒。沒錯吧！是不是？」
「電動車窗，妳想不想試試看？」
「我不確定……我應該回家的……」
「很棒！」她對他微笑，態度謹慎。
「不是，他們不是我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