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他去端酒回來。我慢慢喝，希望拖久一點，因為我不想喝醉。要嘛就真正大醉一場，要嘛就保持清醒。過一會兒我又叫了一杯同樣的。剛過六點，送報生進了酒吧。酒保吆喝他出去，但他快速在顧客間繞了一圈，才被一個服務生抓著推出門。我就是顧客之一。我打開《新聞報》，看看「一Ａ」版。他們刊登了。全部登在上面。照片反印，變成白底黑字，尺寸縮小，剛好嵌入那一版的上半頁。另一頁有篇很兇的社論。還有一版刊出朗尼．摩根署名的半欄文章。

「史普林格氣得跳腳。今天早上拿到信的地方檢察官助理勞福說他直接交給上司的，但令人起疑。《新聞報》刊出的好像是原件的直接複製品。」

他驚訝的問：「你有朋友？他沒告訴你資料怎麼拿到的吧？」

「隨便問問。你的灌木需要修剪了。」

他說：「你這種會討人嫌的傢伙，住這裏太寂寞了。山背是什麼？」

「沒有，太遲了。我告訴過你，聰明的人愚弄不了別人，只會愚弄自己。我直接跟你說得清清楚楚，原來沒有效。現在你最好離開本市，沒人喜歡你。有一兩個人不喜歡誰就會採取行動，我從一兩個線民那裏得到消息。」

「老兄啊，流氓會處置你。我用不著費心。你自以為不夠重要，麻煩不到他們。身為姓馬羅的私家偵探，對。但你不是。你是奉命適可而止卻在報上公然抹他們一臉豆花的人，那可就不同了。這傷了他們的自尊。」

他猛站起來，滿面通紅，「好吧，智多星。如果那樣，她現在還活著。我們可以以殺人嫌疑起訴她。你卻要她死，你這沒用的人，你自己也知道。」

「看見《新聞報》沒有？」他羞答答問完，沒等我回答就掛斷了。

「憑你不得不告訴我們的資料。」

「你喜歡加一撮苦料吧？」

「最近沒看見你的朋友。加綠冰的那個。」

「我？憑我在你們背後做的警察工作？」

「你要我說什麼？」

歐斯繼續說：「活該。史普林格該親自處理。我個人不認為是勞福走漏的。他也是政客。」他木然望著我。

「我的一個朋友暗中通知了我。一位記者。」

他傾身微笑——有點兇，「老百姓在警察背後幹警方的工作，沒有一個警察會喜歡的。如果維德死掉那次，你能告訴我維德和藍諾士家的蕩婦有關係，我就可以查出案情。如果你將維德太太和這位泰瑞．藍諾士連結在一起，我會把她放在手掌心——活生生的。如果你從開始就澄清，維德也許不會死。藍諾士就別提了。你自以為聰明，對吧？」

我喝完酒出門，到另一個地方吃晚餐，然後開車回家。

我端咖啡進客廳，他坐下來一口一口喝。又點起我的一根香煙，抽了一兩分鐘就弄熄了。他說：「我漸漸不喜歡這玩意兒了。也許是電視廣告的關係。他們推銷什麼，就使人討厭什麼。老天，他們一定以為大眾是傻瓜。每次有個穿白外套、脖子掛個聽診器的呆瓜展示一條牙膏、一包煙、一瓶啤酒或漱口水、一罐洗髮精，或者一小盒讓胖摔角選手體味如山丁香的什麼玩意兒，我總是記住永遠不買。渾蛋，就算我喜歡那種產品，也不會買。你看到《新聞報》了，呃？」

他說：「這裏很舒服很安靜。靜得恰到好處。」

「沒有。這種狀況下他用不著說。」

他抵達後，抱怨階梯不好走，又說我若有咖啡，他要喝一杯。我答應去煮。我弄咖啡的時候他在屋裏四處逛，非常自在。

他走到門邊，打開門，低頭看看紅木台階，眺望馬路對面小山上的樹，又抬眼看街尾的斜坡。

朗尼．摩根的文章坦白摘記藍諾士案和羅傑．維德「自殺」案所涉及的事件和事實——照他們公佈的事實寫。不加不減不歸咎什麼。只是清晰簡單又實際的報導。社論就不同了。文中提出了質詢——報紙逮到官員把柄時都會提出這一類的問題。

我開車到維多酒吧，想喝一杯「螺絲起子」，坐著等晨報的晚版上市。但是酒吧很擠，一點也不好玩。我認識的酒保來到我身邊，叫我的名字。

我啜飲咖啡不說話。

「另一條街。怎麼？」

「我也沒看見他。」

「我要她靜靜的好好反省一番。她怎麼處理是她的事。我要為一個無辜男子洗刷冤情。怎麼做我根本無所謂，現在還是無所謂。你若想對我採取什麼行動，隨時找得到我。」

「勃尼，你來有什麼事？你不喜歡我。我們以前是朋友——任何人都可以跟硬漢警察交上某種程度的朋友。可是友情略微發酸了。」

九點三十分左右，電話鈴響了，勃尼．歐斯說他回家的路上會順道來訪。

他繼續走下台階，上車離去。警察從來不說再見。他們隨時希望在行列中再見到你。

「平常不喜歡。只有今天晚上加兩撮苦料。」

我說：「真可悲。套一句你自己的話，我一想起來，內心就在淌血哩。」

「我沒那麼重要，勃尼。我們別再互相咆哮了。維德去世前，你甚至還沒參與辦案。他死後，你好像無所謂，法醫、地方檢察官或任何人好像都無所謂。也許我做錯了一些事。但真相大白了。你昨天下午可能逮到她——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