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邏輯課》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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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學期結束,還剩五個星期——

班上有人笑了出來,顯然這一切對他們來說成了笑話看。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但是瑪麗想到她在網路上看到的,關於李歐納.威廉斯的罪行。她看著他時,沒辦法想像眼前這個人竟然有意竊取其他學者的概念和文字。不過,這正是「無可救藥的無知」,因為她知道他偷了這七個字。
就這樣,他走出門外,再次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
「他在等她。」她說。
丹尼斯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瑪麗瞥見他拍紙簿上的塗鴉,和長方形、星形、正方形的記號。丹尼斯有這樣的習慣——或說天賦——能一心二用。以前每次他們去餐廳吃飯的時候,丹尼斯總是在她說話時,一邊東看西看。可是如果質問他:「如果你剛剛有在聽我說話,那我說了些什麼?」他又能一字不差地複述。
「那個投影片上的男人——你的演員——手臂上有個軍徽刺青。」丹尼斯說。瑪麗覺得很羞愧——她根本沒注意到這點。她突然覺得落後大家許多,一下子被暗潮推到後方。就在她苦思李歐納.威廉斯無聊的醜聞時,其他同學卻在仔細地推敲波麗的下落。
「沒錯。」教授說。他微笑著,為她猜到這點感到驕傲。「他因為麥克而等她,因為她失蹤前的一個星期發生了一件事,讓他又擔心起那個老問題。或許是因為麥克又開始糾纏波麗。你們覺得一個小學老師會是深夜脫口秀節目的忠實觀眾嗎?」
「把她拐走。」丹尼斯輕聲說,輕到像喉嚨裡的一抹摩擦聲。
「百分之二」他說,「百分之二。意思是,五百件類似的案件裡,只有大約十件是陌生人下的手。因此,佛萊赫提同學,機率不站在你這邊。」威廉斯再度轉身面對白板,在剛剛寫的字下面又寫了tu quoque。「拉丁文,」他解釋,「『你也是』的意思。這個謬誤是:既然你的看法很糟,我的看法也就不必太好。當然,如此一來,所犯的謬誤就會一直繼續下去。」教授笑了笑,身體往講臺傾。「如果你們在這個地方犯了錯,波麗就會死。」
「那個父親呢?」布萊恩.豪斯問。他不知怎的往前挪了一排坐,現在坐在瑪麗的正後方。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用這個問題來炫耀給她看,還是真的把她禮拜六晚上在橋上講的話,好好想過一遍。
瑪麗認真地思考。她閉上眼睛,試著找出這個情境裡的祕密。她看著波麗打開門,走進一片漆黑的房子。波麗有點醉,走路不太穩;她把皮包放在廚房的流理臺上,突然看見她的父親。她走進客廳,電視傳來一閃一閃的光線;她在沙發上坐下,坐在父親身旁。他用手臂攬著她。他們一句話都沒說,之間有一種無聲勝有聲的默契。你的行為、姿勢、聲音與微小的舉動,都足以道盡你今天經歷的一切。
「他是最後一個看到她的人。」坐在瑪麗旁邊的人說。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但還有其他因素,一個你們還不知道的東西。波麗那晚在做什麼?她那晚在哪兒?」
「沒錯,事出偶然永遠是其中一種可能。」他說,再次走回講臺後面。「但,有多大的犯罪案件比率,嫌犯是平常不在被害者生活圈裡的人?你們猜猜看。」
瑪麗知道自己最好快點擠出一點話來,免得一天又快過去。課已經上了兩個星期,自己卻一點領先的跡象都沒有。「他在看賴特曼的脫口秀。」她說。
「怎麼說?」威廉斯問。
「地點。」坐在瑪麗旁邊的女生說。
「因為他對麥克不放心。」
「難道不是事出偶然?」丹尼斯問。他在拍紙簿上記筆記,下頭用他的公事包墊著。瑪麗注意到他有些曬傷,她在想,他上個週末是不是和兄弟會的人去玩,或是跟莎凡娜.克里波度假去了?
「他在派對上,沒錯,」教授同意,「那晚有很多人看到他,這就是所謂無可搖撼的不在場證明。繼續說。」
「或者他討厭他的死對頭雷諾。」教授反駁。「不過,好好想一想。波麗從她的餞別派對回來時,他正在看賴特曼脫口秀;她和他一起看到睡著,然後他把她抱上床睡覺。這個情境可能代表什麼?」
「百分之十。」瑪麗說。
「很好,巴特勒同學。」教授說,瑪麗不禁充滿希望地抬起頭看著他。「他在看賴特曼的節目,這代表什麼?我認為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然後他怎樣,佛萊赫提同學?」教授問。
他在白板上寫下七個字:無可救藥的無知。
「嗯,」他最後終於說,「這代表麥克不可能綁架波麗。」
「這是一種闡述我們可以仰賴觀察到的一連串事實,進而推導出答案的邏輯。波麗和父親一起看電視,是被證明、或說被觀察到的事實。我們觀察到麥克和波麗的父親過去有心結,而且根據一份警方的報導,兩個男人彼此『憎惡』。事實還包括麥克曾對波麗有肢體上的虐待。因此以逆推法來看,以賴特曼的節目和她父親抱她上床睡覺的事實來看,或許他在等她進門。也因此,麥克的嫌疑更為提高。」
「沒錯!」威廉斯突然生氣勃勃地說。他第一次走出講臺,伸出手,緩慢地往他們所在的方向走去。「就是這樣。邏輯在波麗和麥克之間牽引出一條具體的線,一路延伸到被棄置在史崔柏林路上的車子。你們的心智會找出方向,你們的直覺會填補當中的空缺。假如某種猜想符合某個特定的模式,那麼你們的心智就會帶你們往那兒去,並摒除其他主張。」
「因為派對上的人都醉了。」布萊恩.豪斯說。
「噢,」威廉斯驚呼,「那位老爹又怎麼了?他是學校老師,在家附近的小學教自然,體重過重。還有呢?」
後面有幾個人笑了起來,但瑪麗並沒有要搞笑的意思。那句話匆匆忙忙地自她嘴裡脫口而出,她覺得自己的臉都紅了。
「再少。」
「邏輯告訴你們,」威廉斯教授禮拜一下午上課時說,「麥克是綁架犯。犯罪背景調查顯示,他曾數次遭到毆打,酒後駕車、公共場合醉酒鬧事以及持有大麻,但都只是一些小兒科輕罪。然而,他的體內有某種危險因子——某種黑暗又神祕的因子。你們已經看過為我設計的題目飾演他這個角色的男孩照片。我挑選這個人擔任這個角色,是因為他在現實生活中是個愛沉思冥想的傢伙。你們覺得他看起來像麥克嗎?」
「資訊為什麼被污染了?」教授問班上同學。
威廉斯又在白板上寫下兩個字:逆推法。
白板上又多出另一個詞:污染資訊。
「因為麥克在派對上。」丹尼斯說。
「可能代表他喜歡賴特曼。」布萊恩有點歷尬地說。
「這是最高層級的循環謬誤。」他說,一邊把筆放回去,「X不能等於Y,因為X必須是Z。人的心智是很固執的,非常固執,因此聽不進不一樣的聲音,一般人稱之為『管中窺天的隘見』。在波麗的案子裡,這樣的成見會害了你們。」
「五。」
全班靜默了一會兒,兩三個學生低聲說:「像。」
「為什麼?」威廉斯說。
「不會。」
「佛萊赫提同學反對!」威廉斯教授仍然一邊微笑、一邊和他們玩鬧,看他們能把這些理論推演到什麼程度。
「百分之二十。」某個同學說。
「波麗的父親這麼晚還在看電視,究竟是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在等她回家。這也就代表——可能也就代表——麥克又在耍他的老把戲了。」
「嗯,比方說,派對上的其他人,說不定有個男的對波麗一見鍾情,當天深夜便打電話約她在史崔柏林路上的某個地方見。他們見面以後,他就——」但是丹尼斯沒繼續說下去,他說不出那個字。
「更少。」威廉斯說。
「沒錯,貝爾同學。地點。今晚你們將會對這個錯綜複雜的謎題多了解一些。記得要收信。」
「不會。」全班一半以上的同學異口同聲地說。
「那個有軍徽刺青的男人會看賴特曼的節目嗎?」
「這說不通。」丹尼斯說。熟悉的光線往前移,回到講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