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目錄

第二章

第二章

我們倆在這個問題上絕無異議。
「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讚歎:「難怪十八世紀的植物學家林那歐斯要稱之為『諸神之美食』。」
「當然,我早就說送你回家。」
「我相信。」
在這個角度,我看到天邊接著的月亮,地球唯一的衛星。
我的面色轉為灰敗。
我去開了門。
「還有,請坐,你知不知道巧克力最神秘之處在什麼地方?讓我告訴你,巧克力含一種化學分子,當人墮入情網,他的腦子會分泌同樣的分子。」
他托一托眼鏡框子,收斂笑容,他說:「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你從哪個星球來。」
他惱怒,「別以為這個誓言可笑,我方家靠製糖為生,已有百年歷史,沒有巧克力,也就是沒有我們。」
我緩緩的掉頭過去,看牢方中信,「你說什麼?」
「你也是那樣出生的?」
他在門外也生氣了。「你這個小女人,好不勢利,照我看,你並不比我們進步多少,卻開口閉口侮辱我們,把我們當獵頭族土人辦,你當心我把尊頭切下來祭祖。回不去了還這麼放肆,可知你們那社會風氣多麼壞,你好好的想清楚,再不高興,你可以拿了你的車子走。」
「跟我出去走走?」
「價格會再上升,你要當心。」
「但是別擔心,我會照顧你的起居,來,吃塊杏仁巧克力。」
他搖搖頭,「小姐,你說的話太難令人置信。」
我只得跟他走。
「你明白什麼?你這個看科幻、做糖果的花花公子。」
「每個小家庭都想有一子一女,成人得利用每一分力氣投入社會,怎麼可以奢侈到坐在家裡安胎。」
「胚胎在實驗室長大,同時可以孕育無數個。」
他見我猶疑,又說:「如果我不遵守諾言,叫巧克力在這世界上絕跡。」
方某在門外說:「既來之則安之。」
房內有無數巧克力盒子,我對自己說:不要客氣,打開來便吃。這種糖產生安撫作用,含著它心神穩定許多。
他又擔心,「真的?」
我打蛇隨棍上,「既然如此,你會不會帶我回家?」
一小顆一小顆的尖頂巧克力攤在鏤空花紙上,剛自機器間出來。
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我存疑。
「我太知道地球人。」
第二天清早,他拍門把我叫醒,恐怕要趕我走。
「那麼你來自哪裡?」他緊緊追問。
「來,試一試我們的巧克力:吻。」
「那麼破一次例好不好?總有第一次,總有例外。」
郊外的路之曲折比生命大道有過之而無不及,一路上有美奐美輪的建築物,看樣子都是住宅。行駛約二十分鐘之後,車子停住,我看到一座小小的白色平房。
「我是一個無用的女人,一點超能力也沒有,我的職業只是為國家圖書館編撰、選購書本。」如果我是科學家,還可以提供一兩條商業公式幫他發財。
「我的家。」
「我相信你那邊的科學家不會讓你流落在此,這於邏輯不合,多笑話,試想想,你會比你母親年長,這成何體統?」
他這話一出口,我哈哈大笑起來。
「不是。」
苦是苦在我沒有消失,我仍存在,只是倒退五十年,來到這種落後地區,吃頓飯都要花上兩三個鐘頭,俗語罵人:你越活越回去了。可不就應在我身上。
他的眼光授到空糖果盒子上,「你真喜歡巧克力,是不是,不過不怕,你找對了人了」
「來,我們進入第一號廠房,在這裡,發酵後的可可經熱力壓力變為巧克力醬。別老縮鼻子嫌落後好不好,什麼,香?當然。」
這個時候,輪到我遲疑。跟他回去?
母親還一直說她小時候女人穿得似一隻孔雀,百聞不如一見。
「真的。」
想聽音樂,方家的音響設備看上去很複雜很陌生,不知如何發動,也得作罷。
「額頭那一小片金屬,是你的通訊儀,是不是?」
我?
我傻了眼,他把我當作天外來客!
走到時裝店才真的教人發呆。
他嘆口氣,「好,我不勉強你,不過記住,我不會出賣你,我是你的朋友。」
「但五十年前也有好處:家人間的關係比較親密,民風純樸,生活節奏緩慢。人們多數懂得享受閒情……不是不可以習慣的。」
它沒有期望中那麼堂皇,我早已猜到方中信是個有錢人,只是不知他的財富到達什麼地步,如今不禁有點失望,因為隨著金錢而來的是權勢,如今我身處困境,非常需要有財有勢的朋友。
在這種時間他還說教,氣煞我。
「是。」
我呆呆的坐著。
「說下去。」
忍不住回答:「當然也不會是好人。」
「我信你,」他說著自書架子取出一大堆書籍,「我相信先知的話,我是科幻小說的信徒。但是我不知該怎麼幫你。」
我氣餒。「不,我不是來自蟹雲星座的千年女皇。」
「有多大?」
「我不相信。」
我嘆口氣。
他很動容,「啊,這是一項偉大的發現,女性懷胎實在太過痛苦,長達十個月之久,我聽到這個消息太高興了。」
「我害怕。」沒有他們的文件,怎麼可以到旅館去。
「不。」
我還是悶悶不樂。
「可可現在什麼價錢?」
我看見他那麼認真,忍不住說:「但我不是普通人。」
他攤攤手,「我喜歡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你。」
「不。」我害怕。
「到什麼地方去?」
「你是決定收留我了?」
「說真的,在今日,也已經有許多職業女性無暇在青春期養育孩子。」
他看我一跟,「算了。我還要先在你身上下重本。」
我點點頭。
「請進。」他說。
一點安慰也沒有。
「短頭髮,緊身褲,最好的打扮。」
「你是女阿飛?」他失笑。
「愛恩斯坦先幾十年已經說過,如果人走得快過光的速度,就可以看見過去或未來的世界,這有什麼稀奇?」
我才是不曉得幾時天亮。
吃完飯,我把那塊剩餘的巧克力取出翻覆地觀看,並且放在鼻端深深地嗅聞,它完全迷惑了我。
「床太軟,一切脊椎病都自軟墊而來。」
他忽然抬起頭來,「你怎麼會知道這項典故?」
「那是因為你們不珍惜現有的一切,可可活著的時候你們不關注,任由土人把弄生產,也不提供改良種植法,終於嘭的一聲,可可變為傳奇,不再存在。」
「還有,剝獸皮更無人道,為什麼你們還要堅持?」
我把身邊所有的文件全掏出來。
「我可以幫你,你自哪個國家來?我帶你到使館去。」
「不但她住這裡,我的外祖母也住在這裡。」
他的廠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當它是名勝區。
「什麼也沒有。」
「可可離開本家就身價上升,本廠採用的原料來自紐約的交易所,位於世界貿易中心。」
他一件件翻閱,看得很仔細很詳盡。
我連替換的衣服都沒有。
「我聽得懂,你放心。」他又不服氣起來。
他給我一杯水,杯子用玻璃雕刻,明亮可愛地盛著水,已經是一件藝術品。
我點點頭。
「你母親住在雙陽市?」方中信也吃驚。
他把茶喝光,結帳。
那麼大一個人失蹤,他們總得搜索,一定得通知我的家人,還有,丈夫與我的感情再不好,也得表示關懷,不能讓我就此消失在地球上。
「唉,你看你,太令人失望,」他喃喃的說:「這麼窩囊,我還以為你配有死光武器,能知過去未來,」又加一句,「原來同我們一樣。」
「戰爭呢?」
我對他增加好感,只有上等男人才會憐惜女人,越是下等的男人越堅持他們是兩性中之優越者——因為自卑。
「孿生子?」
吻。
他走了之後,我關上門,研究好一會兒,才知道門鎖的關鍵在什麼地方。
「我是地球人,走錯時間,來到這個年代。」
(人離鄉賤,物離鄉貴)
「別鑽牛角尖,天下不止你一個人有心事。」
他像是知道我的心事,調過頭來安慰我:「你放心,我不是壞人。」
我反問:「你為何不去上班?」
「不錯,孕育期間父母可去探望,同托兒所一樣。」
我倒出茶,喝一口,非常苦澀,不喜歡,加上牛奶與白糖,味道依然比不上茶晶,可見有時候科技會得勝。並且桌上已擺滿喝這一小杯茶用的工具,足足十來款,實在太麻煩。
「我保證。」他舉起手。
我完全沒有主意,方卻似個中好手,他一定常帶女朋友來選衣服,不然不會混得這麼熟。
「你不會以為我看不見吧?」他追問。
我跟著他進房,他指一指,「你今夜睡這裡。」
他探頭進來,「睡得還好?」
我不響。
我試圖靜下來,集中力量,閉上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到、聽不見。當然,電流不對,儀器如何發揮效能,我是完全被隔絕了。
「你真的那麼想?」他欣悅。
是啊,我如墮入冰窖中。
「還有什麼辦法,助人為快樂之本。」
「真的?」我問。
我一聽,心都涼了。
「是的,」我懇求。「請求你收留我一夜,我不會給你麻煩。」
「鎮靜鎮靜。」他過來拍我的肩膀,「不需要此刻發動,想清楚再做。」
我啞口無言,我還以為說出實話,會得嚇死他,誰知他還嫌不夠辣,不夠刺激。
老式的食物真是香,我的胃口並不見得好,心事太多太重,我急於要回去,孤掌難鳴,怕需要他的幫助。
哼,我還以為他是君子。
啼笑皆非,比他先進五十年,卻拿他沒轍。
「為什麼不,你一點也不好奇?是我就不怕,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怕什麼,那是你媽媽。」
「它會絕跡。」
他在我床前一張沙發坐了下來。
他說:「你別狷介,請鬆開眉頭,我們純是友誼。」
「那麼,」他終於問到細節上,「嬰兒足月才領出來?」
他離去。
「要不要喝點酒?」
「不要試探我。」
「我們已在留神注意。」
「不,不要,給我簡單、清潔的水。」
「別自卑,」他說:「已經是稀客了,你來自什麼年份?」
「走吧。」他說。
「你是未來世界的人。」
「聯絡你的國防部。」
他想了很久,「那麼請告訴我,你額角中央那一塊直徑約五毫米的金屬片,是什麼東西?」
「二〇三五。」
五十年前的民風一點也不純樸,人也一點不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無法說服他。
「我會替你保守秘密。你有什麼超能力?你的飛行器收在什麼地方?你來到地球,有何企圖?」
方中信並不相信我的話,他叫我吃早餐。
他保證,他說他保證,信一成已經太多。
「太陽能早就有了,只是不高興推廣給民眾用而已,飛在太空的衛星都配備太陽能。」
他一怔,隨即說:「講得對。」他停一停,「不過你對巧克力的認識,不可能勝於我」
他已經盡了力氣來勸慰我,我抬起頭來。
「怎麼會?」他睜大眼睛。
我仍然無法釋然。
愁腸百結中我說:「加多一杯。」非得嘗一嘗母親時常懷念的紅茶是什麼滋味。
紛亂中我說:「這是女阿飛的裝飾品,最新打扮。」
「你專門研究我們?」
「是,我是第一代。」
他緩緩搖頭,「我不相信。」
「我明白。」
我點點頭。
「是,有人作這樣的研究。」
「完全正確。」他拍一下掌,「沒想到碰到同道中人,以往我一同女孩子說起可可豆的歷史,她們便忙不迭擺手嫌悶。」
「你的外貌確與我族一樣。」
我哼一聲,「區區五十年,以人類緩慢之足步,你以為會好多少?」
這人唯一可取的地方,便是天真,我對他的戒心鬆弛許多。
「你是如何流落在我們這星球的?」
我笑。
「什麼?」
「當然,」我不想也沒有心情與他爭。「你是巧克力製造商,一個令許多人快樂的行業。」
他苦笑,「長夜漫漫。」
「況且今日的科技如何能把你送回明日的家中?」
「兩個都九歲。」
「不,去你的家。」
客廳地下鋪著一塊獸皮,更使我生氣。
是方中信,他回來了。我如看到親人般,但又不想被他知道我這麼熱情,故此冷冷的別轉面孔。
他說:「地球人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可怕,你可以相信我。」
方中信一怔,然後笑,「別開玩笑。」
「一公噸兩千二百美金。」
「每個人都吃糖果,但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糖果的典故。」
我非常疲倦,倒在柔軟的床上,睡著了。這是我的第一夜。
「我的世界比你晚五十年!」我站起來。
「不想去。」
他狡獪的說:「如果是裝飾品,可以取得下來。」
「你的意思是,我是一束電波抑或是一條八爪魚?」
我說:「科技只比你們進步數十年,就可以做宇宙航行嗎,你想想看。」
「我是老闆,請一兩天假總可以吧。」
「那時的世界是否進步美麗得多?」
我呆在屋裡,找到大量的書,卻看不到有電子朗讀機,我已疲憊不堪,那有心思睜大眼睛逐個字讀書,只得放棄。
「是。」
「向我證明你所說屬實。」
我無奈,只得跟他走。
「只是走錯時間?」他可以說是失望,「這簡直是陳腔濫調,你至少應該來自土星。」
「來,走吧,到我工廠來參觀。」
他呆住。
他看著我,「你身邊沒有現款?」
我開門出去取水,只覺得水龍頭冷水有異味,不敢喝,想做茶,不會弄,手足無措,悲從中來,無限淒涼;要不,就順從落後生活,見一步行一步,要不就一頭撞死。身為超時代的人,應該提起勇氣。
我聳聳肩。誰期望他會相信。當年諾亞說破嘴,也無人肯跟他上方舟,我是誰,他幹嘛要聽我。
「別像一根木頭似的,來看,在這裡,加了可可白脫及糖的溶醬要攪拌七十二小時。像不像童話世界?自小我就期待承繼父業,我愛巧克力。看得出來?哦。」
但他忍不住又問:「你原形是怎麼樣的?」
「不愛喝?」他問,我搖搖頭。
我賭氣,「好吧,讓我去死吧,希望你有一日流落異鄉。嘗一嘗這種滋味。」
我坐下來,靜靜的說:「你講得對。」
睜大眼睛,才看見床頭搭著件女用浴袍,起床,又發現一雙粉紅色的紗邊拖鞋。
「巧克力作為糖果吃是一八四七年才開始的事,富麗斯、吉百利、高達華、雲豪頓,這些都是舉足輕重的名字。」
整間屋子靜下來。
「不不不。」我叫起來,「不。」
「普遍嗎?」
「舒服呀,吸煙危害健康,但是一種享受。」他笑。
「我的天,你可以去找她,你可以看到她。」
「如果你堅持不說老實話,別期望我幫助你。」
我贊同,「真落後是不是?號稱萬物之靈,光是生一個孩子便得犧牲一年時光,吃盡苦頭。」
但是此刻不跟他走,根本沒有第二條路,我抬頭看著天空,在城市強力燈光照耀下,天際呈一種奇異的灰色,怎麼看得到星宿?
「我不會安之若素,這裡還有戰爭,還有癌症,你們愚昧無知,我不要同你們生活下去。」
「這只是一塊羊皮,別過份好不好?」他跳起來。
「迷了路。」
他帶我去買衣服。
我說:「你不明白,我有家庭,我是個已婚女人,有兩個孩子。」
「你已有家室?」
我痛哭起來。
「我不能隨便把陌生女子帶回家。」
「可不是,人性肯定有壞的一面,但亦有好的一面,倘若黑的墨墨黑,白的雪雪白,那還有什麼味道?」
「答應我你不會傷害我。」
他聲音中沒有太大的驚奇,增加我的勇氣。
他幫我選了一大堆白色的衣服,牽牽絆絆,寬袍大袖,我都不肯試,這樣下去,我同其他女友有什麼分別,真是哭笑不得。
「你不明白,雙陽市沒有國防部,雙陽市不是一個國家,你忘了?」
方中信同我說:「你沒見過新鮮的可可果吧,像榴槤,味道似喝花蜜一般,只有當地土著才享受得到,我在巴西的巴哈亞郡住過一星期,吃過一個,畢生難忘。
「不,我自己就是地球人。」
方氏鼓起勇氣,「你是什麼?」
「在我眼中,你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當然你原本的皮相不可能是這樣的。」
「由我資助你住一夜酒店如何?」
「為什麼不看電視?」一個冷冷的聲音傳過來。
我說:「有很多母親認為要恢復人體懷孕,親力親為親情加分云云。」
早餐桌子上,有一大束紫羅蘭。
「什麼,你是預言家嗎?」他跳起來。
「想念孩子?」
「你是說,方氏家族生意會宣告完蛋了?」
我非常震驚,我怎麼沒想到,自然是,母親今年才五歲,這是不易的事實。
他嘆口氣,「我知道你難過,設想叫我回到五十年前去,連盤尼西林都沒發現,怎麼生活。」
我們上了車,向郊外駛去。
「我會報答你的。」
找遍全屋,發覺他的衣櫥中有一兩件女裝衣裳,形狀古怪,難以上身,看了都令人沮喪。
我閉口不語。
我說:「把花割下是很殘忍的一件事,植物也有知覺,相信你們也已經知道。」
「吻。」
只覺得前途茫茫,悲從中來,忍不住哭泣。
「會有解決的辦法。」我說:「稍等二三十年便可。」
我再也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我奔回房中,關上門。
「令堂比你年輕,不是嗎?」
可惜我是書生,百無一用。
原形?
孩子們若能來到這裡,不知道要高興到什麼地步。
「老天。」他問:「你的名字叫什麼?」
我急他不急。好整以暇的叫侍者拿紅茶來。
他呆住,過一會定下神來,他說:「小姐,你真的走投無路了嗎?」
一整夜他在我面前水仙不開花,引我入彀,他巴不得帶我回來,欲迎還拒。倒叫我苦苦哀求他。
「謝謝你,陸小姐,」他似乎覺得無限的寬心。
「我是你同胞,我也是雙陽市市民。」
「至少有太陽能汽車。」
「我在情緒低落時,通常飽餐一頓,沒什麼大不了,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科學越是先進,人的意志力越是薄弱,試想想,此刻的情況還不太壞,要是闖到茹毛飲血的石器時代去,那才糟糕。」
「戰爭是膠著了,大仗小仗都不開……喂,我才不高興當你的水晶球。」
我警惕,幹什麼?
「陸宜。」
「這是完全不必要的,我見過廠中女職員懷孕操作的苦況,是以本廠的產假特別長,太不忍心。」方中信說。
「喂!」他憤憤不平。
我怎麼會遇上一個這麼聰明的人?
今日他不必上班,換過一套打扮,衣服花俏許多,比昨日英俊,也失去昨日的沈實,服裝對人竟有這麼大的影響。
他似乎是一個人住,但是地方打掃得非常整潔,櫃內擺著各式各樣包裝的糖果樣版,琳瑯滿目,恐怕有好幾百種。
為了討他的歡心,進一步透露我的知識:「可可是一五〇二年由哥倫布發現,但它存在於亞瑪遜流域已有四千年。在當時,一百粒可可可換取一個奴隸。」
「你有隨身證明文件?」
第一眼看見他,我已犯下輕敵的錯誤,他的外表是那麼老實,蒙蔽了我,以為可以指使他為我做事,誰知一頓飯下來,發覺他佔了上風。
我萬分苦惱,怨氣沖天。
我點點頭。
那裡還禁得他如此奚落我,頓時以手掩臉。
不知家人可有想念我,不知有關方面有無通知他們我已經失蹤。
我說:「因為這是我母親最心愛的食物,她小時候常常吃。」
我喝完水,把玩杯子。
過半晌他說:「看來你心頗善,不會殘害地球人。」
「昨夜我帶著技師檢查過你的車子,這斷然不是任何實驗室可以製造得出來的,他們估計要待五六十年後,才能夠大量出產這種太陽能車子,屆時全部石油生產國家將會宣佈破產。」
「我是你的同胞。」
「我口渴。」我說。
我吃驚,原來他可以變得如許嬉皮笑臉。
他還不罷休,簡直像保衛地球,「你並沒有利用價值,不必擔心我把你賣到馬戲班去。」
我鬆口氣,他不逼我就好。
我惱怒。「世界已經大同,戰爭早已停止,癌症也已治癒,看你,連收容同胞也做不到。」
我不出聲。
漸漸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