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因為這時，她又知道了羅開在想甚麼！
羅開曾看過她夢幻一樣的俏臉，這時，她身子微微的發著抖，又實在令人動心，可是羅開的思想之中，仍然一點也沒有對她有任何男女之間的聯想。
羅開祇和這種眼光接觸了一秒鐘，他就有了決定：當然可以！
雷雪忽然笑了起來，她笑得十分歡暢，而令得她的笑聲，聽來更是悅耳之極。
羅開在這時，提出了要求。康維聽了之後，呆了半晌，才道：「事情十分簡單，可是，死結是解不開的！」
宇宙星際，早就有那麼頻繁的資訊交往在進行——祇怕在地球人還在舊石器時代的時候就有了，地球人卻一直不知道，還以為自己那一點微末的文化足以照耀千古。
這時雷雪仍然套著頭罩，她準備除下了頭罩，可是康維又道：「不必了，我可以看到你美麗之極的臉容，你——你的腦部活動所發射的能量，和一般人大不相同，你來自哪一個星球？」
這是甚麼樣的無知！
康維忽然笑了起來：「那兩個宇宙考古學家，不知來自甚麼星球，他們的外形古怪極了，想破了你的頭，也設想不出來。」
雷雪長嘆一聲：「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一個朋友也沒有，寂寞得難以言喻——我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我想，如果我能有朋友的話，你是唯一的一個，由於你光明磊落，又由於我和高達同時出現，排除了性別的障礙，你想的既然和說的一樣，絕對不會口是心非，那麼，我知道你的思想也就和不知道你的思想一樣！」
事實上，沒有人可以拒絕那樣的眼神的要求！就算這個要求不合理之極，也不會有人拒絕。
羅開很快就明白了，他仍然十分疑惑，甚麼叫「知道一定會知道」？
羅開和雷雪見到康維十七世的時候，是在雅典的一幢大房子之中，那是康維的臨時居所，康維擺脫了一大群記者，張開雙臂，和羅開擁抱，他在羅開的耳際低聲道：「我決心做一個真正的地球人！」
雷雪苦笑：「這外星血統帶來的能力，一點也不可愛，請問——我大腦皮層上的那層薄膜——是不是可以動手術割去，使我成為一個普通人？」
高達十分忘情地伸手，去搭雷雪的肩頭，想把她的身子扭轉過來。就在這時，羅開走過去，一下子握住了高達的手，沉聲道：「浪子，她有一項異能，完全知道別人腦部活動產生的能量：她知道別人想甚麼，完全知道，她剛才已經說了，你想的，令她噁心！」
這時，羅開想到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他直視著雷雪，雷雪卻低下了頭。
他講到這裏，向雷雪望來，雷雪攤了攤手：「就算解不開，也沒有損失，是不是？」
雷雪也從羅開的記憶之中，知道了那種扁平人的樣子，她以手加額：「幸好我的外星遺傳基因沒有給我那麼可怕的外形！」
他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連血液都凝固了一樣，他的雙眼，盯在雷雪的臉上，一眨也不眨，連眼神也是固定
雷雪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她的樣子，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康維十七世在一旁，嘖嘖稱奇：「宇宙中最奇妙的星體是地球，在地球上的高級生物，科學水平極平常，可是在你們的感情生活之中，有一項叫做『愛情』，像是瘟疫一樣，一被沾惹上了，不論男女，無不死去活來，僥倖熬過來了，沒有死，也要脫一層皮！」
羅開拍了一下手，望向康維：「你準備甚麼時候到月球背面去？」
雷雪立即回答：「我祇知道我是地球人！」
「解開死結」這四個字，本來有著無可解決的矛盾，甚至到了這四個字成為一種行動的時候，會是甚麼樣的一種情形呢？羅開也不禁感到了極度的疑惑。
康維笑：「我不知該怎麼說，你的上代之中，必然有一個不是地球人，不知來自哪一個星球，可能是你十七八代之前的祖先，你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可是來自他的遺傳基因，突然在你身上發作，你就遺傳了他的異能，和地球人不同！」
雷雪在他的注視之下，緩緩閉上了眼睛，現出十分痛苦的神情，顯然是她一下子就知道高達在看到了她的俏臉之後，心中在想些甚麼！
雷雪立時帶著笑解釋說：「我不知道你想甚麼，一點也不知道，你不是人——不是地球人！」
甚麼樣一張清麗絕俗的臉！那簡直是一首優美絕倫的詩，一種絕不能憑想像得出印象來的美麗！
這個問題自然是：你說能打開死結，怎麼打開法？
康維又問：「你腦部的異常活動，能為你帶來甚麼樣的能力？」
雷雪的話，說得十分慢，也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清晰，可是如果不用心聽，還是不容易明白的，而且用心聽了，也要回味一下，才能明白。
羅開挺了挺身子，在這時候，他想起了水葒小妹妹，他和水葒之間，純粹是哥哥和妹妹的情感，可是相互之間，都如此關心。水葒和那個來歷古怪的異人，也是通過了康維而離開地球，使得羅開十分懷念。
雖然存在著愛意，也一樣要有肉慾上的歡愉（天下哪有精神戀愛這回事），可是女性似乎對單純的肉慾之歡不滿足，一再追求虛無飄渺的愛情！真不知道是自尋煩惱，還是女性本身就是痛苦的化身！
康維拍著自己的頭：「我在想甚麼？」
雷雪呆了半晌，才低嘆了一聲：「是，你是一個可愛的大男人主義者。我並不是不告訴你解開死結的情形，而是我不能說——或者說，我無法說——這無法說的意思是，我現在根本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會知道！」
雷雪嘆了一聲，長長的睫毛抖動著，看來她真的感到傷心，她竟然說出這種話來：「我——寧願自己是白痴！」
羅開聽得又好氣又好笑：「聽聽，機械人也討論起愛情來了！」
（羅開問：就這樣？）
羅開雜七雜八地想著，一直到雷雪向他投來一個責怪的眼光。
雷雪一定十分明顯地感到了這一點
雷雪呆了片刻，不出聲，就在這時，忽然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在還未弄明白發生甚麼事情時，「砰」地一聲響，門已疾推了開來，一個身形高大，貌相俊美之極的東方男人，一臉惶急的神情，像是旋風一樣，捲了進來，康維一揚手，想有所行動，可是羅開已看清進來的是甚麼人，一伸手，握住了康維的手腕。
康維伸出手來，雷雪也伸出了手，康維的手極大，把雷雪的小手，全包在他的大手之中，用力地搖著。
以雷雪的能力來說，她這時自然知道羅開心中的疑惑，但由於她無法作出進一步的解說，所以她也就默然不語。
羅開彎了彎身：「正是區區在下！」
康維點頭：「應該是，不然，大家都祇是地球人的遺傳基因，很難有突變。不但是個人，甚至是整個民族，都會接受外星的遺傳基因，例如音樂天才，等等。」
雷雪聽得十分入神，羅開也不禁「啊」地一聲：「地球也有許多奇才異能之士，都可能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發生的？」
雷雪略低著頭，用十分動聽的聲音回答：「謝謝你！」
雷雪一下子轉過了身去，高達剛才一下子衝出體外的魂魄，這時還沒有回到他的體內，直到羅開大喝一聲：「浪子，你太失態了！」
羅開才想到這裏，雷雪已經低聲道：「朋友，鷹，我們會是打破性別局限的極好的朋友！」
過了一會，他睜開眼來，搖了搖頭：「在我的資料系統中，不存在這個方法！」
康維和羅開都笑了起來，康維道：「我已委託他們在月球背面找幾十個天神之盒來——」
衝進來的是浪子高達。
現在，這個有超卓能力的雷雪，和自己，又是另一種形式的男女關係，那應該是甚麼呢？
康維笑：「我不必自己去，剛才我已經聯絡到了兩個宇宙考古學家——自從在你那裏知道了天神之盒的資料之後，我就發訊號向宇宙之間徵求有關它的資料，這種資訊交流的情形，在星際相當普通，所以我收到了他們的訊息，這兩個考古學家正在宇宙各處，搜集有關天神之盒的資料！」
雷雪自然也立刻知道了他的心意，所以她的眼神，也立即由哀求變成了感激，可是她又立時垂下頭去，不敢和羅開的目光接觸。
康維十七世自然不知道羅開心中的感慨，雷雪是知道的，所以她不但向羅開投以同情的一眼，而且，還伸出手，在羅開的手背上，輕輕碰了一下。
康維呵呵笑著，指著雷雪：「在銀河系之中，也是一等一的了，我就知道你何以會知道別人的思想，你大腦皮層有著一層膜狀的組織，對腦能量的感應，靈敏之極，這種腦部組織，不屬於地球人所有！」
（後來，羅開問浪子
羅開立刻以十分嚴厲的目光望向她，雷雪沒有再說甚麼，可是神情十分倨強。
羅開在想的是：「真是沒有理由之極，向我要求天神之盒，又宣稱能夠解開死結，現在又顯然是有為而來，可是卻不肯把最關鍵的問題說出來！」
雷雪仍然笑著：「我才有了想甚麼就說甚麼的鷹做朋友，又可以跟一個我根本不知道他想甚麼的人做朋友，怎麼不高興？」
雷雪立時回答：「能知道別人的思想！」
康維一翻眼：「這叫做旁觀者清，看著這個美麗的女郎，若不是有愛情的煩惱，怎會這樣眉心打結，心裏像墜著鉛一樣？」
康維瞪著眼：「那你高興甚麼？」
浪子高達才一衝進來，不知道他本來想有甚麼行動，可是當他一眼看到了雷雪之後，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高達聽到了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聽到過的話，自然陌生不過，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而雷雪又一次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羅開喃喃地道：「願天神能幫助你，也幫助高達這個可憐的浪子！」
雷雪的「可以明白人家在想甚麼」的能力，顯然明白得十分之徹底，連羅開的怒意，都可以感受得到。所以，她的頭垂得更低，而且，身子在不由自主，微微發著抖，雖然她穿著十分寬大的袍子，可是還是可以感到她嬌軀的顫抖。
羅開笑：「那是說，就算你解開了死結，也不會向天神要求取消你的異能？」
雷雪眨著眼——她不再蒙著臉，在羅開和康維的面前，她可以享受當常人的樂趣，如果每一個人都像羅開，她可能不必再去向天神之盒求取願望了。她俏麗的臉龐，由於長期不接觸陽光，所以看來十分蒼白，但是當她俏皮地眨著眼睛的時候，她卻有說不出來的動人，祇不過她始終帶著幾分憂鬱，這或許要等到她的異能消失之後，才能消除了。她道：「你資料中沒有這個方法，並不代表真的沒有這個方法，對不對？」
雷雪這時又重複了那句話：「我知道我能！」
高達呆了一呆，這祇怕是他第一次，在一個女性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因為她又知道，羅開接受了她的同情，絕沒有因為她的手指碰到了他而有甚麼綺思——這幾乎是每一個男性都難以避免的！
康維側著頭，半閉著眼睛，他的眼中，有光芒在不住地閃爍，那表示他的記憶系統，正在全速運作。
雷雪發出了一下低嘆聲：「我無法作進一步的解釋，一定要等到我有了天神之盒之後，才能有進一步的發展，不過，我知道我一定能解開死結！」
康維哼一聲：「有損失，你會失望！」
接著，她望向羅開的眼光，感慨莫名！
過了片刻，羅開才道：「我們去見康維，祇要他肯幫忙，天神之盒不是甚麼難得的東西。」
高達卻大踏步向雷雪走去，繞到雷雪的面前，雷雪又轉過身，高達再繞到她前面，兩個人迅速地繞了幾個轉，雷雪的臉
她很快就放下了臉罩：「你明白我的悲哀了嗎？我知道自己很美麗，所以我必須把自己的臉罩起來，不然每一個看到我的人，想的是甚麼，我立刻知道：那真不是好受的！」
康維一聽，也大是高興：「好極了，好朋友！」
看康維的神情，他和羅開一樣，都不知道她為甚麼忽然之間，會笑得那麼開心——若不是真正歡喜，人不會發出這樣的笑聲來。
雷雪的身子微微發抖，顯得她心情激動之極，以致她的聲音，也有點發顫，她道：「我——一直在埋怨老天為甚麼對我那麼殘忍，讓我有這樣的異能，以致如此寂寞，生活痛苦，現在總算好多了！」
羅開當然沒有例外，羅開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鐵漢，可是鐵漢柔情，他的心腸其實極軟，一接觸到雷雪這種眼光，他心中長嘆一聲，已經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這樣的話，如果出自另一個人的口，羅開一定連想都不想，就將之當作是胡言亂語，可是雷雪有著超特的能力，能夠知道他人的思想，她自然也可以有預感的能力，知道自己可以解開死結！
羅開悶哼了一聲：「也沒有甚麼特別，不過是扁平得好像木板鋸出來的一樣而已！」
雷雪抗議：「我不是高達的女人，女人也不應該是屬於任何一個男人的！」
（高達嘆了一聲：當然想到和她臉貼臉的時候，我們已合二為一，兩個人的身體，已經結在一起！）
羅開雖然已經決定不再向雷雪追問，可是仍不免要那樣想，而且在那樣想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有幾分怒意。
兩人互相大力互拍著背部，康維向站在羅開背後的雷雪看去，才望了一眼，他就怔了一怔，伸手指著自己的頭，現出十分疑惑的神色來，然後，他推開了羅開，一步跨到了雷雪的面前，十分不禮貌地盯著雷雪看。
雷雪用心聽著，羅開聽得駭異之極，他自然知道那兩個「宇宙考古學家」是甚麼人，這時，他才知道他們並不是「恰好」來到地球，而是收到了康維的消息之後，才來到地球的！
羅開在等著她的回答，可是她卻一直垂著頭，好幾分鐘都不抬起來，祇是她長長的睫毛，顫動得愈來愈快速，顯得她的內心，十分激動。
祇怕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在剎那之間呆到這個程度的，他站在那裏，維持著衝進來時的那種姿勢，那是充滿了動感的一個姿勢，可是當時卻以靜態出現，看來更是怪異莫名。
雷雪側著頭，認真地想了一會，才道：「不，我還是不會改變主意——高達這個浪子，實在很可愛，可是就是由於我每一秒鐘都知道他在想甚麼，而使他變得不可愛。我不要再有這種異能！」
羅開又想縱聲大笑，可是他卻忍住了，他聳了聳肩：「對不起，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的意見分歧，我是一個大男人主義者！」
然後，她慢慢抬起頭來，用她那一雙晶瑩澄澈之極的眼睛，望向羅開。羅開並沒有知
當羅開乍一聽到「朋友」兩字時，他還是不免嚇了一大跳，因為在那時，他正好也想到了這個名詞。朋友，真正的朋友，大可不理會對方的性別。羅開的吃驚，自然又是因為自己在想甚麼，雷雪立刻知道了的緣故。他不由自主乾咳了一聲：「不過，想深一層，和你做朋友，十分困難，你知道別人的思想，人家想的對你稍有不利，你就知道了，友情也就無法維持下去，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再好，也必然不能百分之百為對方著想，人人都是先為了自己，再為他人的。」
羅開忍不住道：「不要對浪子寄以任何希望，就算他知道甚麼是愛情，那一部分能力，也早已進入他複製人的腦中，不在這個高達的腦裏！」
羅開笑：「作為一個地球人，歡迎你入籍！」
羅開坐了起來，他對於自己性格光明正大的一面，自然極具信心，聽得雷雪這樣分析，他也十分高興，伸手在雷雪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豪爽開朗地宣佈：「好，我們是朋友！」
可能自康維有他的「生命」以來，從來也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語言，所以他怔了怔，才笑了起來，連聲道：「當然，當然，我的資料儲存雖然多，可是和宇宙間所有的資料相比，還祇是億萬分之一，不算甚麼，不算甚麼！」
羅開默然不語，雷雪又道：「我沒有看錯，鷹，你與眾不同，你祇是感嘆我的美麗。」
康維乍一聽，神情驚訝之至，可是隨即，他哈哈大笑起來，指著羅開：「我的資料系統要改進一下了，他們到了地球，見到的地球人，當然就是你！」
（羅開祇嘆了一聲，他不能說高達的不是，高達就是高達，他就是這樣子的！）
雷雪忙道：「我絕沒有貶低的意思，你所擁有的資料，我相信，在地球上，是一等一的了！」
（高達的回答是：天地良心，我想到自己的臉，緊貼著那張美麗的臉孔時，會是甚麼樣的一種銷魂滋味！）
羅開吁了一口氣，他的確沒有在思想上有任何褻瀆雷雪的意思，自然不會令雷雪感到難堪。
羅開一時情不自禁，笑得十分大聲，惹得機艙中所有人都向他望來，羅開向各人舉手致歉，壓低了聲音，把身子略靠向電雪，低聲道：「絕不是你沒有吸引異性的力量，而是我是一個十分舊式的人——你和高達一起出現，我就認定你是高達的女人，所以，不會對你有任何綺念！」
羅開向雷雪看了一眼，心想，若是高達在一旁，看到了她這樣的情形，不知道會不會因而產生愛意？羅開苦笑了一下，他知道不會，高達會憐愛她，會把她緊緊摟在懷中，可是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在她的身體上得到肉慾上的快樂享受。
康維又半閉上眼睛一會，搖了搖頭：「太危險了，變成白痴的可能率是百分之七十二，何必要去冒這種險？」
雷雪駭然：「我不是地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