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而且瑪仙的來歷這樣奇特，監護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陶啟泉，這也有點不可思議。他知道，要在陶啟泉方面了解瑪仙的一切，十分困難，世上怕只有那位有著無數神祕經歷的先生，和他的夫人，才有這個能力。
大巫師在巫術界之中的地位極高，人人都對他恭而敬之，只怕從來也未曾受過別人對他這種不禮貌的話。可是這時，他一點也不生氣，因為他的而且確，感到這個白布包頭的少女，蘊藏著一股神奇的力量。
他決定寫一封信，請那位先生若是有便，向陶啟泉問一下有關瑪仙小姐的一切。陶先生是瑪仙的監護人，應該知道她許多事的。
如果不是剛才陡然生出了那股信心，一聽得大巫師這樣說，瑪仙一定又要忍不住發出尖厲的笑聲來了——竟然可以想像將來要變成的樣子，這豈不是奢望中的奢望，夢想中的夢想？
原振俠說得十分緩慢：「大巫師還說，她必須做到一些事，如果做不到，他施的巫術力量，也不會有用處。需要她去做的事，一定極其重要，而她並沒有告訴你，是不是？」
原振俠仍然道：「不對，她隱瞞了一些事，未曾對你說起。」
原振俠不由自主，氣息急促起來，他坐立不安，無目的地來回走著。
桑雅有點惱怒：「甚麼不對？她把一切都對我說了。而且巫術對她一點作用也沒有，她還是那個老樣子！」
還有她的小臂，渾圓的，有著近乎透明的細汗毛的小臂，叫人聯想到她的整個玉雕一樣的手臂和肩頭——
瑪仙陡然站定身子，用手一扯，把包在頭上的白布扯了下來，倏然轉身，抬起頭來，把她鬼怪一樣的臉，向著大巫師，然後道：「好，那麼請你教我，如何能把我的樣子，變得和普通人一樣！」
原振俠道：「不是暗示，而是明明白白告訴你，別低估了巫術的力量！巫術有它不可思議的魔幻的力量，而她，有可能成為一個女巫！」
而等他在換好衣服，洗了一個臉之後，報紙也來了。他拿起報紙來，就看到了那則不倫不類的尋人啟事，他只當是原振俠的傑作，所以就去找原振俠算帳。
原振俠一揮手，道：「這女孩子身分已經弄明白了，她的監護人是出名的大富豪！」
另一方面，他還十分清醒：不可能的，那少女，瑪仙，根本像是鬼怪一樣，想她幹甚麼？
一直待到天色將明，桑雅才依依不捨告辭。臨走時，還輕握了瑪仙的手一下，由衷地道：「你上樓梯時的情景，足夠我回憶一生！」
然而，他越是叫自己不要想，想念的程度卻越來越甚！他強迫自己，把意念集中在她鬼怪一樣可怕的臉面上，可是卻一點也不成功，反倒更加在腦海之中，翻騰著她美麗的身體的每一個細節。
當時，瑪仙的心中或許這樣想：反正是達不到的願望，奢望和普通的願望，還不都是一樣的。所以
大巫師的回答十分肯定：「當然！」
原振俠真恨不得打阿財一個耳光：「你那點錢算甚麼？別說是你，就算魯大發不是現在那樣，再拍一百年電影，賺的錢還不夠人家一根汗毛！」
原振俠想了一想，本來想打一個電話給那位先生，但想起那位先生曾說過，電話是最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隨時可以騷擾他人，所以他拿起了電話又放下。雖然事情和他無關，但是他的兩個朋友，桑雅和阿財，顯然已被牽涉了進去，他覺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
然後，他們兩人就對視著，在凝視之中，瑪仙只覺得大巫師的雙眼之中，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光采射了出來。這股光采，似乎籠罩住了她整個鬼怪一樣的臉面，那使得她產生了一種極不自在的感覺——那是她把臉向著別人時，自己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她敢有甚麼別的願望？只要人家看到她，不把她當鬼怪，她已心滿意足了——這正是她懂事以來最大的願望。
所以，他立時摒棄了這個想法——那時他的思緒，真是混亂之極，他立時又想：不，不是由於甚麼外來力量的影響，是我自己想她。她的身體那樣迷人，想念她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他用力拍著自己的頭，感到了一股異樣的衝動，而在這種衝動之下，他又不由自主，打著寒戰——有一股恐懼的寒意，自他心底深處升起。
原振俠疾言厲色的拒絕，並沒有使阿財氣餒，他反倒提高了聲音：「我知道，大家都是男人。我知道，那天在電梯中，你和我一起看到她的。你自己也喜歡她，迷上她了，所以不讓我去找她！」
原振俠氣得幾乎要昏過去，他也不想和阿財這種渾人爭辯，轉身走向醫院，一面道：「是，給你猜對了，所以你沒有希望！」
瑪仙和大巫師之間發生的一切事，自然是由瑪仙講給桑雅聽，再由桑雅轉述給原振俠聽的。
當他翻開一本醫學書籍之際，在他眼前浮現出來的，竟然是那少女的細腰，和她腹際若隱若現的神祕而誘人的臍孔！
原振俠聽出桑雅的語氣之中，正在竭力維護著瑪仙。而他也不知道瑪仙隱瞞的是甚麼，自然也無從再說下去。
在他才一打開門時，他就看到有一個人當門而立。他幾乎連想也未曾想，反手一推，準備將那人推開去。
寫好了信，他又拿起報紙來，把那段尋人啟事再看了一遍，實在沒法子不發笑。一直到他在赴醫院途中，一面駕著車，一面還是忍不住想起來就發笑。很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醫院門口，他竟然又看到了呆立著在東張西望的阿財！
原振俠用力搖頭：「我不會幫你做這種沒有意義的傻事，我
瑪仙覺出大巫師跟了上來，十分厭煩地道：「你又想說甚麼？」
他簡直無法遏制自己去想當時的情景，而且對於自己當時和那少女隔得如此之近，竟然只是盯著她看，而沒有甚麼行動，感到了極度的後悔。那種悔意，甚至令得他喉頭發顫，雙手發抖。
剎那之間，原振俠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只好說了一句：「別開這樣的玩笑！」
對瑪仙來說，這時的經歷，更是異樣之極。她的胴體是那麼晶瑩可愛，但她的臉面是那麼可怕，可怕到絕不會有人想去觸撫一下的程度。而這時，大巫師滾燙的手，卻在她鬼怪一樣的臉面的每一部分，那麼有力地撫摸著。這使她產生了一種十分激動的情緒，對於自己能變成絕色美女的信念，也越來越盛，越來越是堅決。
桑雅卻十分高興：「我們說了那麼多話，她學識的豐富，真叫人吃驚，她還說，我可以時常去看她！」
桑雅的回答也來得極快：「當然是！但是如果能有所改善，那有甚麼不好？」
原振俠的性格十分隨和，阿財和桑雅兩人，不論在學識上或是社會地位上，都有著極顯著的不同，但是在原振俠的心目中，倒是一視同仁，全把他們當朋友的。
達伊安大巫師本身是巫師中的奇才，自幼就被幾個老巫師發現他有著巫術的奇異才能，一生接受神祕奇奧的巫術訓練。
可是這時，原振俠卻想起了她別的部分來。她的手，手指修長，手背上的肌膚是那樣嫩白，而且穠纖是那樣適中。這樣的一雙玉手，要是緊緊地握著，手指和她的手指交叉著緊握著——
一直到剛才互相凝視時為止，瑪仙還是不對巫術存任何希望的。可是這時大巫師的那幾句話，卻使得她的心中，陡然產生無比的信心。
他吞著口水，真的感到了著迷。他毫無目的的步子，越走越快，然後，陡然在門口站定，為自己突然而起的一個念頭，而心頭狂跳！
昨晚，桑雅在醫院的急診室中，料理完了傷口出來，疾步走向車子，他生怕瑪仙已經離去了——瑪仙還在，雙手托著頭，正在睜大眼沉思。
當桑雅醫生叫到最後一句之前，原振俠已經意料到他想講甚麼了，正想大聲疾喝阻止他，可是桑雅已叫了出來。
由於過程相當怪異，所以原振俠聽得十分用心。當他聽到桑雅的敘述告一段落之際，他覺得有點不對頭，問：「以後呢？」
他甚至立刻想到，一定不是自己要這樣想她，而是有某種力量，要他這樣想！
桑雅一揮手：「這些事，瑪仙自然無法知道。」
那少女如此美麗誘人的胸脯，他在看到過之後，自然印象相當深刻。可是幾天來，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一瞥之間的印象，竟然還具有如此的震撼力！
大巫師一直在同時念著咒語，瑪仙不知過了
瑪仙發出了一下充滿了幽嘆的輕笑聲，轉身走了開去。桑雅開車回到住所時，天色已然大明，他看到了原振俠留下的字條，準備一換了沾滿血漬、又被狗爪撕破了的衣服之後就下樓去。
桑雅呆了一呆：「甚麼以後？瑪仙說她自己回去了，就是這樣。」
阿財又在他身後叫了些甚麼，原振俠並沒有再注意。而當他走上石階之際，他陡然怔了一怔——他感到自己，自然而然，滿腦子都是那天在電梯中看到的情形。
車子已到了洋房門口，桑雅踟躕著不肯離去，瑪仙邀請他進去坐一會，桑雅更是高興之極。在言語之中，竭力表示自己對她的迷戀之意，可是瑪仙卻每次都把話題岔了開去。
這種力量，他強烈地以他巫師的本能感覺得出來，就是巫術的力量，這是他以前未曾遇到過的事。這時，他的心情也在極度的興奮之中，怎會去計較瑪仙說話的語氣！
原振俠真拿他沒辦法，阿財反倒打蛇隨棍上，別看他平時有點呆頭呆腦，這時一點也不笨，他道：「你知道她的身分，一定知道她住在哪裡的了，求求你告訴我，我到她門口去等她！」
桑雅顯得相當不耐煩：「猜想，猜想，你甚麼都是猜想，你究竟暗示甚麼？」
原振俠緩緩搖著頭：「不對！不對！」
大巫師又道：「你現在甚麼也不必做，讓我運用我的力量向你施術。你所要做的，只是集中你一切可以集中的意念，想像你將來要變成的樣子。」
原振俠又想了一想，才肯定地道：「是的，我知道，前天晚上，大巫師十分疲乏地上樓來，的確如她所形容的一樣，滿身是汗。而且說，他為了這次施術所花的精力，要經過十二次月圓，才能恢復過來。」
等到弄清楚之後，他又興致勃勃地，向原振俠講述他找到了瑪仙的經過，只覺得精神振奮無比。
原振俠陡地一怔，他看清楚了，握住了他的手的，是一個出色的美女，纖細而堅強。尖削的下頷，使她看來美得極其古典，忽閃的大眼睛中有著固執的迷茫。那種叫人自心底感到醉意的眼神，當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的，可以說，世上只有一個人有——海棠！
（大巫師施術的情形，原振俠在樓上看下來，只看到大巫師發光的手，在緩緩移動。）
桑雅怔了一怔：「她沒有提及，我想，那是由於她和大巫師在一起的時候，感覺雖然奇特，可是她根本不相信巫術的緣故。所以她也不打算去做大巫師要她做的事，自然也不必提了。」
他知道自己突然之間，對瑪仙的這種思念，是不可理喻的！
阿財一下子漲紅了臉，神情變得更忸怩：「你看到了？唉，花了我一夜工夫才寫好的。你想，她是不是會看
她聽到大巫師在劇烈地喘息著，當她望向大巫師的時候，看到大巫師臉上的汗，像雨水一樣地往下淌著。然後，大巫師疲倦地揮著手：「你回去吧，巫術的力量會發生作用，你會變成你意念中所想的模樣！」
她一開始那樣想，耳際就聽到了發自大巫師口中的喃喃咒語。那種咒語聲令她的意念更集中，而且進入了一種朦朧的境界之中。
在他意念中出現的瑪仙，簡直已可以令他著迷！
桑雅笑了起來：「你倒知道？」
桑雅道：「沒有事，幾天就好。」
他一面說著，一面離開了原振俠的房間。
阿財眨著眼，結結巴巴地說著：「人要——那麼多錢幹甚麼？你是說她有錢，會看不起我？我看那也不見得！」
大巫師說著，就緩慢地轉過身去。瑪仙又停定了一會，自己撫摸著自己的臉，發現一如從前。她苦笑了一下，重新紮起白布，在黑暗之中離去。
大巫師立時道：「如果你不覺得自己有巫術的力量，那只不過因為你不會運用！」
可是，他的手才一伸出去，就被一隻柔軟的手握住了。原振俠呆了一呆，轉頭向那人看去，首先接觸到的，是一雙深邃無比、閃耀著難以形容的柔媚光采的一雙眼睛。
原振俠感到意外，因為他是對著阿財走過去的，阿財怎麼會看不見他？他還沒有問，阿財已經十分忸怩地道：「我只顧注意來來去去的女人，沒有注意男人。」
他們一面說，一面向前走著。這時，已經走進了那個陰暗角落之中，在小寶圖書館上看下來，已經看不到他們兩個人了。
瑪仙悶哼了一聲：「你能教我？」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報紙上的啟事，是你登的？」
可是，當瑪仙陡然揚起臉面向著他之際，他也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呼聲來。
原振俠實在無法解釋，何以自己的意念，竟會變得如許不能控制？他急急走進醫院，迎面而來的人，都以十分訝異的目光看著他，有幾個問他：「原醫生，你不舒服？」
在桑雅離去之後，原振俠的心情卻有點沉重。他還在想，究竟是甚麼，曾令得他有遍體生寒的恐怖之感？是不是因為瑪仙和神祕莫測的巫術發生了關係呢？
這某種力量是甚麼力量呢？是巫術的力量？如果巫術力量，竟然能夠這樣控制人的意念的話，這真是令人不寒而慄的事！
原振俠疾聲問：「你不是說，她的臉容就算是現在那樣，也值得你迷戀嗎？」
他一面說著，一面手足無措地等著原振俠的回答。原振俠正色道：「阿財，我們是朋友，我告訴你，你要聽我勸，再也別將這女孩子放在心上！」
正當她想偏過臉去，避開大巫師的那種眼光之時，大巫師已然道：「情形是特別一些，但還是有辦法的。你的力量，加上我的力量，還是可以有辦法
在這種訓練之中，所見過、所接觸過的各種詭異現象之多，包括了要注視各種各樣的死屍的臉部，達一年之久的訓練在內，可以說見盡了世上玄奧恐怖的現象了。
阿財大是不服：「為甚麼？」
這個念頭才一閃起，就令他心頭狂跳，接著，立即付諸實行的衝動，便如潮水一樣，不可遏止。他陡地轉向門口，用力拉開門，已準備一步跨了出去。
何財一點也不氣餒：「我也有錢！」
他離開時腳步之輕鬆，就像他不久之前，離開夕陽大道三十三號時一樣。
瑪仙沒說甚麼，仍然由她駕車，駛回她的住所。在歸途中，瑪仙向桑雅說了她和大巫師相識的經過，最後還嘆了一句：「人生的際遇，真是太偶然了，誰知道我躲進了行李箱之後，竟然會有一段那麼奇異的經歷！」
她一動也不動地站著，接受著大巫師的施術。
桑雅大有同感：「是啊，當年我對於是不是離開法國，也考慮了許多天。如果不到這裡來，怎麼有機會認識你？」
可是這時，在大巫師越來越盛的目光籠罩之下，她的願望改變了！
原振俠不由自主，苦笑起來。正常？他現在多少有點明白桑雅和阿財的心態了，因為他自己，現在不正和他們一樣麼？
原振俠作了一個「隨便你」的手勢，桑雅用力一拍報紙：「登報紙找人的那個甚麼阿財，叫他去死吧！」
原振俠沒有回答，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之後，他喝了一大杯水。可是那種意念，越來越洶湧，使得他無法靜得下來！
他只是道：「猜想起來，她還隱瞞了一些事。大巫師說她有先天成為巫師的條件，大巫師肯向她施術，一定還有一點交換條件，她也提都不提。」
桑雅聽得哈哈大笑起來：「聽聽！這像是一個醫生所說的話嗎？她如果是一個女巫，那倒好了，至少可以使得她的臉面變好看一些！」
原振俠停好了車之後，走近阿財，在他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阿財嚇了一大跳，拍著心口：「原醫生，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接著，大巫師的雙手揚了起來，自她的頭頂開始，緩慢而有力地，在她整個頭臉之上移動著、撫摸著。瑪仙感到大巫師的雙手有光芒發出來，而且大巫師的手心是火燙的，燙得令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說到這裡，他誇張地高舉雙臂，大聲叫：「天下所有巫術的力量，要是能夠使瑪仙的情形有改善，我寧願自己成為巫術的犧牲品！」
他是知道瑪仙的住址的：夕陽大道三十三號——那是桑雅費盡心機打探出來之後告訴他的。駕車前去，至多一小時，與其在這裡想得唇乾舌燥，何不立即按址前往，去找她，去擁抱她那使人迷戀的身體？
那少女美麗的身體的其他部分，當時在電梯中的一瞥之間，原振俠幾乎沒有加以注意——在當時的情景之下，任何男性的視線，自然而然，會集中在她誘人之極的胸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