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斯理011:透明光(下)》目錄

第十九部 生死決鬥

第十九部 生死決鬥

就在他一刀由下而上,向我刺來之際,我陡地向上躍起,自他的頭上躍過,到了他的背後。
艾泊搖了搖頭:「老友,你自己明白。」
尤普多一定想在他的這一刀上,來結束爭鬥的,所以這一刀力道用得極大,人也站了起來,而當我躍起之後,他那一刀,也已刺空,一時收不住勢子,整個人向前一衝。
當第一絲陽光射入古城中才可以動手,我幾乎高聲叫了出來,尤普多是生活在這座古城之中的,他自然更容易知道太陽在甚麼時候,將會照射到那座古城,而我卻只能緊張地等待著。
我一後退,尤普多立即跳躍著逼了過來。他的來勢之快,實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他的刀法,也絕不是我事先想像的那樣不夠周密的。
只不過我又已較他早一步發作,我向他攻出的一刀,已然到達,刀背擊在他的手背之上,令得他五指一鬆,那反手和他的刀只砍到一半,刀便離手了,我連忙手一縮,使我的刀和他的刀相碰,發出「鏘」地一聲響,然而我鬆開手,讓我的刀和他的刀,一齊落到了地上。
我連忙叫道:「艾泊,你看,我竟可以和這個阿拉伯一流刀手打成了平手!」
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費沙族長雖然下令比試,只不過他所說的話,卻令我大是愕然。他十分莊嚴地道:「天色快要亮了,萬能的太陽,將要昇起,在第一絲陽光射入古城之際,你們兩人才能開始比試,願真神阿拉護佑你們!」
我正想再說甚麼時,艾泊忽然嘆了一口氣:「費沙老友,你變了。」
艾泊高叫道:「啊,你竟撒起賴來了!」
尤普多的出刀是如此之快,只要給他佔到了半秒鐘的先機,我就危險了!
我試探著他,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可以和政府講和呢?」
我越向他注視,他便越是顯得不安,這一點,我是可以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來的。
他在我一刀橫揮,向他的腰際削出之際,身子陡地一矮,幾乎是蹲在地上。我的那一刀,在他的頭頂「刷」地掠了過去。
但是聽到了費沙族長那種笨拙的否認之後,我卻感到,他是知道的,至少他是有著概念,而絕不是像他那樣所說,一無所知的。
費沙族長的面上,頓時紅了起來:「艾泊,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費沙望著我,一聲不出。艾泊搖手道:「衛斯理,你不會有辦法的,埃及政府向他需索的,是一批價值大得驚人的珍寶。」
費沙吸了一口氣,轉頭向我望來,道:「好,我告訴你,你要找的那座金字塔在甚麼地方,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能告訴你,雖然你是我極其尊敬的人。」
我和尤普多的爭鬥,還不到半小時,但這時陽光已經照射到這座被人遺忘的古城的每一個角落了。
因為如果他的品格卑劣的話,他一定會下令,令刀手向我圍攻,若是費沙族長下了這樣命令的話,我是絕難逃生的了。
我無法不承認這是精采絕倫,大膽之極的一刀,但我等這個機會,也已等了許久了!
費沙族長道:「好,我可以不去,但是你卻沒有人帶路。」
彎刀和彎刀的相擊,發出驚心動魄的鏘然之聲,旁觀眾人的氣息屏得更緊張,我開始聽到了尤普多的喘息聲,在我開始反攻的五分鐘,尤普多已經漸漸地失去了優勢,在急於取勝的情形下,他開始犯錯誤了。
我呆了一呆:「怎麼,事情有甚麼不對麼?」
費沙族長道:「可以的,這座金字塔,保祐著我們全族的平安,絕不能讓外人去侵擾的。」
我裝成不在乎地笑了笑,像是我不準備再繼續追問下去一樣,但是我的心中,卻是大為高興,既已有了線索,我豈肯放棄迫尋?我道:「是為甚麼原因,你可以告訴我麼?」
我逼視著他,他轉過頭去,不敢和我相望。
尤普多張起了手臂,好一會說不出話來,只見他嘴唇抖動著。
我幾乎是屏住氣息地等待著。
我聳了聳肩,道:「人沒有不愛金錢的,因為金錢幾乎可以使人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但是,我也總弄不懂,一個人有了一千萬,和一萬萬之間有甚麼不同,一個人的享受總是有極限的。我雖然沒有一千萬,但是我的生活過得很好,我想要的東西都有,那十二顆鑽石,對我來說,只是十二塊可以反光的石頭而已。」
我在身形一矮之際,早已打定了退開的主意,刀光一閃,我已向外掠了出去,但是尤普多的那一刀,仍然使我的衣袖被割裂。
他的胸口的衣服,被我削出了一個圓圈,胸膛可笑地露在外面。
費沙族長轉向我,呆了一呆,向我作出一個十分古怪的動作,但是我卻立即體會出,那是費沙族長在向我行禮!
寒森森的刀光,在我的四周圍不斷地閃耀著,呼嘯著,像是上天忽然大發雷霆之怒,感到了不需要我這個人的存在,而發出了無數閃電要將我擊中一樣。
費沙仍是望著我,面上露出不可相信的神色來。我續道:「那是十二顆經過極其粗糙的手工琢磨的鑽石,每一顆約有三百克拉上下。」艾泊身子搖幌著,站了起來:「你在做夢,你在做夢!」費沙道:「你——自己為甚麼不去取?」
我早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了,我一躍到了他的背後,手肘一縮,刀柄已經撞在尤普多的背心之上。
我已經看出,費沙族長的心中,正有甚麼事情在瞞著我,我直視著他:「就在這裏附近,你可以告訴我,我要找的金字塔是在甚麼地方麼?」
艾泊衝了過來,我們兩人又擁抱了片刻,費沙族長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尤普多,一齊向前走去,所有的人又發出如雷鳴也似的歡呼聲,我們到了廟堂之後,歡呼聲仍在繼續著。
我又裝出微笑,道:「原來如此,你說『不許外入侵擾』,你的意思是說,這座金字塔是在外人可以到達的地方麼!」
他發怒了!這正是我想要達到的目的。
因為在快速的進攻中,若是憤怒的話,往往會作出最錯誤的決定的。
我道:「進入金字塔的內部,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古代的咒語,可能會令人莫名其妙地喪生,幾千年被閉塞在塔內的空氣,也可能已成為最毒的毒氣,費沙,你何必去冒這個險?」
費沙點頭道:「我走過那條地道,但是只走到一半,我便不敢再向前走去,但在地道石塊上面所刻的古代文字中,我知道這是通向一個金字塔的。你不要以為我只是一個落後民族的族長,我還是一個古代埃及歷史研究的權威,和人種學的博士。」
我點頭道:「我知道,我可以提供一個寶藏的線索,叫費沙族長將這項線索供給埃及政府,來換取他們整個民族的自由。」
費沙族長一聽,手震了一震,捧在手中的酒,甚至濺了出來。
我抬起頭來,望向尤普多,只見他面肉抖動著,眼中的神色,十分憤怒。
接著,他向我衝了過來,以他長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我也抱住了他,我們相互拍擊著對方的脊背,四周觀眾這時候,突然爆發出一陣如雷也似的歡呼聲,簡直是驚天動地。我相信,埃及政府如果在三十里之內有巡邏隊的話,那麼他們一定可以發現這個民族的聚居之地了!
費沙笑了起來:「衛斯理老友,我有甚麼理由懷疑你這樣的人所說的話呢?等你從那個金字塔回來之後,我和你一齊到開羅去。」
在接下來的五分鐘之中,我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是我一生之中,最接近死亡的時候。
尤普多的身子震動了一下,以不明白的神氣望著我。我向他一笑:「我們兩人同是偉大的刀手,是不是?或許是真神阿拉要兩個偉大的刀手同時存在世上,所以我們的刀相碰,便一齊跌到了地上!」
但尤普多卻是知道的,他呆呆地站著,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我續道:「在一座神廟的廢墟之下,便蘊藏著十二顆鑽石,你只要稍向埃及政府證明這一點就行了,是不是?」
費沙連忙道:「沒有甚麼,你所說的——金字塔,是在甚麼地方?」
費沙族長道:「是的,那樣,我們可以找到一個綠洲,在綠洲旁居住下來,而不是在這裏,從十幾丈深的地底,來汲取泥漿似的井水了。」
但是他仍然不愧是第一流的刀手,在踉蹌向前跌出之際,竟然疾轉過身來,反手向我發出了一刀!
他的身子又是一震,酒再度自酒杯中灑了出來。他忽然笑了起來,那種勉強之極的乾笑,當然是為了掩飾他的窘態而發的。
我和尤普多兩人分了開來,尤普多拾起了他的彎刀,交到了我的手中,我也拾起了我的彎刀,交到了他的手中去。
他笑了好一會,才道:「這倒有趣了,我絕不知道這裏附近,有著甚麼金字塔。」
費沙嘆了一口氣。艾泊代他道:「沒有辦法,現政府不知從甚麼地方,獲得了一個錯誤的情報,硬說廢王有一批重要的珍寶,落在他手上。現政府追捕他,倒不是為了政治上的原因,因為誰也知道那個廢王是絕不可能捲土重來的了。」
費沙族長像是要發怒,但是卻發不出來,因為我所講的是事實,他只是道:「至少,埃及政府的軍隊,未曾發現我們,我們能以生存下去。」
我盡我所能地躲避著,我跳躍,閃動,打滾,翻身,但是在五分鐘後,我的身上,也已多出了許多道血痕,我身上的衣服,已經不成其為衣服了。
我不由自主身子俯前:「當真?」
人們像是發瘋似地跳著、嚷著。然後,費沙族長緩緩向我們走過來。等到費沙族長來到我和尤普多身前之際,人聲突然又靜了下來。
我只是順口問道:「那金字塔難道並不是被埋在沙下面麼?」
我抹了抹口角流下來的酒:「我們來尋找一座失了蹤的金字塔。」
天色慢慢地亮了起來,太陽可能已經升起了,只不過它的光線未曾照到這個古城而已,我雖然已使尤普多發怒,但尤普多快刀給我的印象,仍然使我不能十分樂觀。
我聽了之後,心中大是高興,因為這與我原來的計劃,恰好吻合!我忙道:「我倒有一個辦法可以使你滿足埃及政府的要求,那麼你和你的族人,也不必再侷處在這個古城之中了!」
我看到他這種情形,便知道他已經明白我的用意了。我微笑地望著他,只見他的口唇哆嗦了好一會,才叫出了四個字來:「真神阿拉!」
我略略轉過頭,向艾泊看去,只見艾泊的面色,比月台下的石塊還要灰白。我立即又轉過頭來,在那剎間,我已經想好了對策。我雙眼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莊嚴如石像的尤普多,但是我的目光卻不是停在他的面上,而是停在他的胸口。
費沙族長喃喃地道:「有了這樣的寶藏,那麼我的民族的確可以自由了。」
我的動作十分快疾,尤普多的動作也不慢,在旁人看來,就像是我們兩人的彎刀相碰,大家的刀一齊震跌在地一樣。
不到十分鐘,他的彎刀刀尖,甚至在作輕微的抖動,看來他更不安了。因為這時,千百雙眼睛,也可能注視著他可笑的胸膛。
然後,我開始反攻了。
所以,他才向我行禮。他是一族之長,所有他治下的人全在這裏,他卻毫不猶豫地向我行禮,這便是一件十分難能可貴的事情。這顯出他們整個民族,是一個十分高貴的民族。
費沙族長道:「當然是埋在沙下面,要不然早已被人發現了,但是,這座古城和那個金字塔,卻像是有關係的,因為從古城之中,有一條地道:是可以通到那座金字塔的內部的。」
我聳了聳肩:「老友,我難道曾經說過你是一個文盲麼?」
艾泊十分冷靜:「你可以告訴他,你是不能說,並不是不知道。」
當然,人家同樣可以知道我頭上的頭髮,去了一片,是尤普多的傑作,但人家卻不會笑我,因為我是一個外來客,而尤普多卻是尤普多。
我心中的高興,實是難以形容,但是我卻不使自己的高興太以顯露,因為那會使我看來,一切全是我自己在為自己打算。
如果尤普多不是急於取勝的話,他在避開了我這一刀之後,應該迅速後退,判明情況之後,再作進攻的,或許他根本不應該用這種方法向我進攻,但這時,他才避過這一刀,手中的彎刀,便突然向我的胸口,疾刺了過來!
我笑了笑:「費沙老友,你相信我的話麼?」
我幾乎要怒得高跳了起來,原來費沙族長是為著迷信的原因,這自然是最愚昧的原因,但卻也是個最固執的原因了。
費沙族長在我直起身子之後,將手按在我的肩上,以極低的聲音道:「其實你可以不必還禮的。」我笑道:「你以為我是不講禮貌的麼?」
費沙族長揚頭道:「我所能夠講的,就是那些,我沒有別的話可說了。」
我等待著尤普多首先向我作進攻。
費沙族長和我們,一齊坐了下來,他的侍者捧上了土製的劣酒,卻是放在最精緻的古埃及酒器之中的。
費沙略呆了一呆:「我在你的身上,認識中國人了。」我道:「我也在你的身上,認識阿拉伯人了。」我相信費沙族長本身,也是一個傑出的刀手,他一定是看出了我和尤普多的比武,並不是平手,而是我已經取勝了的。
尤普多發出了一下猶如野獸嚎叫也似的聲音,身子又向前出跌了一步。
費沙「哈哈」地大笑起來:「上一次我只是一個人進入地道,所以半途而返,這一次我們幾個人去,我想可以直達這座金字塔的內部了。」
我大口地喝著那種事實上是難以入口的劣酒,費沙族長問我:「你們到這裏來,當然不是為了旅行,那是為了甚麼?」
費沙面上的神色,十分激動,陡地站了起來:「艾泊,難道我不顧全族人的命運而將我所知的告訴他麼,你說。」
本來,我也不能肯定費沙族長是不是知道我所要我的金字塔的所在地,因為這座金字塔在地面上消失已有許多年了,它可能被埋在極深的沙下面。
突然,我看到尤普多的面上,現出了一種久經壓抑,將可獲得發洩的神情。我立即知道,第一絲陽光要射到古城中來了。我立即身形微矮,也就在這時,尤普多的彎刀,迎著第一道射入城中的陽光,像是一道閃電一樣,向我的肩頭劈了下來!
人的情緒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東西。我因為不肯向費沙族長鞠躬,所以才和尤普多比刀,冒了一場大險。但這時,我卻立即向費沙族長鞠下躬去,還了他一禮。
我站了起來:「看來你們的護祐神並不怎樣照顧你們的民族,因為你們窮困、貧乏,幾乎是在這古城之中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