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斯理077:大秘密》目錄

第十一部 他不是領袖是誰?

第十一部 他不是領袖是誰?

當時,鐵蛋雖然不知道會有這樣的變化,但是也已經夠吃驚的了。
不過鐵蛋這時,倒並不怕死亡,他只是要弄明究竟發生了甚麼事,領袖為甚麼要這樣對付他。
匕首握在一個長臉的女人手裏,那女人的神情,陰森之至,也叫人不寒而慄。
領袖終於洗完了臉,直起了身子來,那高大的身形,鐵蛋更是熟悉。
他特地這樣提出來,是不是表示他知道另一個失了蹤的領袖兒子的下落?
鐵蛋當時的那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一時之間,氣息上湧,竟將被封住的穴道衝了開來,他一張口,發出了「呀」地一下大叫聲,聲音變得自己也認不出:「我知道你是誰。」
鐵蛋望著我,沉聲道:「你想到了。」
車子一直在疾駛,約莫駛了大半小時,鐵蛋才被提下車來,從感覺上來說,是上了山,在向上竄,提他的人氣力很大,提了一個人,仍然上得飛快。
一想到這一點,他又興奮起來,連聲道:「龍哥兒,快把我解開來,慢慢說話。」
但是他卻也放下心來,因為他知道,對方的龍天官,是領袖的兒子,而自己是領袖麾下的一員大將,那可以說是自己人了。
他勉力調勻氣息,可是淚水已不由自主,自眼角滾湧而出。
我一面揮著手,一面卻不由自主搖著頭,思緒紊亂之極。照說,老十二天官進了藍家峒之後,沒有出來過,但是龍天官既然存有這樣的野心,能甘心在苗疆之中,隱居一生嗎?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表示我可以明白他當時的吃驚程度。
鐵蛋怔了一怔,聽出龍天官的話中,大有文章。他說「都可以安排」的意思,自然是說,十二天官雖然殺了不少官兵,而且是剿滅戰爭的第一對付目標,和官兵勢不兩立,必須消滅。
龍天官一聲冷笑:「唐太宗英明神武,在歷史上創出了盛唐之世,他也不是長子。」
而且,點穴功夫,是武術之中,至高無上的功夫,鐵蛋武學造詣非凡,他就不會,授他武藝的是他的叔叔,也不會。南白北雷,白老大和雷九天也不會,我遇到的許多高人,也不會。
剎那之間,任憑他再勇敢過人,也出了一身冷汗。
不對!不對!一定有甚麼地方不對,可是鐵蛋的腦中一片紊亂,根本無法去分析發生了甚麼事!
我也不再怪他疏忽,由於遺傳因子的緣故,兒子在長相上有可能十足是老子的影子,由兒子來扮老子,通過精巧的化裝術,自然難以分出真偽——龍天官在洗去臉上的化裝,鐵蛋看看他的背影時,仍然當他是領袖。
他是軍隊之中,年紀最輕的高級軍官,軍事天才,全軍公認,而打仗之勇敢,也是全軍稱頌,領袖在巡視陣地時,最喜歡故意大聲叫他「鐵司令」。
那龍天官說的是:「鐵大將軍,我要你保我在回京之後,至多十年,取代領袖的位置。」
龍天官的神情有點陰森:「那不用你管,對付那三個人,我們有辦法。」
所以,鐵蛋的話,最後才有「你是——」這樣的問題,他是在問對方,你是大的,還是小的?
鐵蛋想從龍天官的神情中,看出些究竟來,可是龍天官神情高深莫測,一點也看不出甚麼來。
鐵蛋神情苦澀:「你想,現在——事過境遷,塵埃落定,所有可能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化,都已發生,秘密隨著時間的消逝,已經不再是秘密,你尚且如此震驚,我當時的吃驚程度,你想想看。」
鐵蛋說得十分由衷,因為龍天官不但外貌像領袖,而且行動也像,一揚眉,一揮手,也大具領袖的威嚴。鐵蛋也看出,這十二天官,理論上是以鼠天官為首,可是如今,分明是龍天官在發施號令。
鐵蛋更明白了如今發生的事,可大可小,小到了他個人的身家性命,化為烏有,大到了整個國家民族的命運,發生變化。
他口中的「我們」,自然是指十二天官而言,關於這一點,鐵蛋完全同意,因為十二天官個個都有一身驚人的本領,要安排領袖的另外三個兒子的死亡,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領袖為甚麼一再要他看那本記載早年生活的書,他也明白了。
在當時,領袖兒子的情形,舉世皆知的是,他有兩個兒子在,兩個兒子失了蹤。
鐵蛋活動了一會手足,龍天官就冷冷地道:「你還沒知道我的意願,就說容易安排,別太口輕了。」
假設,老老十二天官中的龍天官,就是那個自朝鮮找來的洪憲皇帝的血脈,那麼,算起來,當他發現領袖的兒子時,年紀一定已經不小,老到了急於要找承繼人——要是找不到,天官門也就不再存在了。
而領袖自然是早已得到了情報,知道他早年失散的兒子之一,參加了十二天官這樣一個組織,那是政權必須剿滅的對象,所以他不能明白指示,要保持極度的秘密,以維持他永遠偉大正確的形像,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詞地作出表示,再利用雷九天的轉述,使鐵蛋明白。
他拚命掙扎,可是點穴功夫,奇妙無比,硬是一點也動彈不得。
可是,如今龍天官卻這樣說,那麼,他的意願,又是甚麼呢?
在這樣的劇變之下,他只好眼珠轉動,望著領袖,只見領袖神色漠然,一伸手,自他的腰際,摘下了手鎗,同時,又揚了揚手。
我可以料得到,鐵蛋在一知道了龍天官的真正身分之後,他也立時有這個想法,所以他才說「一切都可以安排」。
鐵大將軍的喉間「格格」作聲,那時候,他想到的一切,雜亂之極。可是最早想到的,卻是在他潛意識之中最熟悉的一些事。
龍天官雙眉一揚,手略揮了一揮,那長臉的女人,身形聳動,走了過來,仍用那柄鋒利之極的匕首,也不看,隨手揮動,就把鐵蛋手足上的皮條,一起割斷。鐵蛋一面活動手腳,一面道:「你們都好安排,其實,你們不必用這種手段,一切都好安排。龍哥兒,你和你父親真像,簡直一模一樣。」
而他全身有三個穴道被封,除了眼珠還能轉動之外,連話也不能說。
他試探著問:「你——你知道那個哥哥的下落?」
他轉動眼珠,四面看去,只見自己身處在一個大山洞之中,被放在洞口左面的洞壁前,那山洞的洞口,十分狹窄。
他在向我轉述龍天官當時的那幾句話的時候,已經是事過境遷,而且我也早知道,那個龍天官已死在苗疆的藍家峒之中。
鐵蛋感到被放了下來,靠著石頭站住,陡然刷地一聲響,眼前一亮,那皮袋裂了一個口子,使他的臉露了出來。皮袋是被一柄鋒利無比的匕首劃開的,那匕首閃耀著藍殷殷的光芒,離他的臉面,不夠半寸。
直到這時,鐵蛋才感到事有蹊蹺——領袖若是要收拾他,何必把他帶到山上去?
領袖為甚麼欲語又止,對他的指示這樣空泛,可是又如此關切,他也明白了。
他雙眼睜得極大,剎那之間,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還在跳動,他眼前金星直冒,只想到一個問題:天下竟然有那麼像領袖的人!雖然說人有相似,可是也不能像到了這種地步。
山洞中很靜,只有那淙淙的流水聲。鐵蛋勉力轉動眼珠,循聲看去,心頭不禁大震。
對當時的天官門來說,那是天大的喜事。
照雷九天的說法,這個龍天官,是當今太子!
鐵蛋勉力使自己定下神來,他一開口,不愧是大將軍的身分,也不枉領袖把這副千斤重擔,放在他的身上,他道:「不論你們想怎樣,都可以安排。」
在這裏,必須說明一下的是,當時在山洞之中,龍天官和鐵蛋對話時,他的三個哥哥的情形是:兩個哥哥在,一個失了蹤,龍天官的地位還不是太重要。
領袖一直在洗臉,像是他的臉髒得難以洗乾淨,其餘人一聲不出,鐵蛋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的眼睛生痛,他努力想在喉際發出點聲音來,吸引領袖的注意,可是無法成功。
鐵蛋望了龍天官半晌,只覺得對方的神情,深不可測,全然無法揣知他在想些甚麼——這一點,也和領袖一樣,所謂「天威莫測」,就是這樣一種情形。
那是領袖。當然那是領袖,領袖正在向他一步一步走近來,越離得他近,他越是肯定,那就是領袖。而且,這時他已不必斜著眼去看,可以直視,當然看得更清楚,那確然是領袖。
兩個孩子不同母親,但全是領袖的骨肉,都是「天皇貴胄」的身分,都有舉足輕重的特殊地位。
說了這一句之後,他又對那個年輕了的領袖道:「謝天謝地,找到你了,領袖——你爸爸,一直很想念你,你是——」
那幾句話,聽得鐵蛋魂飛魄散,如同五雷轟頂。
鐵蛋只覺眼前一黑,一隻皮袋,兜頭罩了下來,把他的上半身罩住。
十二天官中的龍天官,必須是天皇貴胄,領袖的名稱雖然不同,但是權勢熏天,和皇帝無異,他的兒子,自然正適合龍天官的身分。
龍天官又道:「而且,你錯了,我不止有兩個哥哥,而是有三個。」
鐵蛋在突然之間,知道了那假冒領袖的是甚麼人,心頭所受的震撼,實在難以形容。而且,領袖的一切指示,也都明白了。
所以,他不由自主喘氣,大口大口喘氣。這時,洞中的其他男女,一起站了起來,走過來,排成一列,站到了鐵蛋的面前。
那時,自己只不過是個娃娃兵,可現在,自己已經是大將軍了,怎麼領袖還是這樣子?
領袖一直來到了離他只有幾尺遠近才站定,盯著鐵蛋。直到這時,鐵蛋才感到了陌生,因為領袖的眼光陰森,一如山洞中的其他男女。
事情真是怪到了不可思議,龍天官不是已失勢了的皇帝之子,不像是甚麼桂王之後,洪憲皇帝的私生子,他是正在權位上的「皇帝」的兒子。如果通過安排,他可以順理成章,得到諸文武大臣的擁護,成為國家最高權位的承繼人!
領袖寬厚的背影,對他來說,是多麼熟悉。
鐵蛋一聽,心中又是一凜。
龍天官半轉身,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鐵蛋,說出了幾句話來。
山洞中點了不少火把,火光閃爍,令得山洞中忽明忽暗,情境詭異。
到了這時,鐵大將軍才算是明白了,眼前的這個人,不是領袖,是假冒的!
可是不對,不對,甚麼地方不對了?是了,怎麼領袖看來那麼年輕,像是時光倒流了三十年?自己第一次見到領袖,高興得又叫又跳,淚流滿眶的時候,領袖就是這個樣子的。
自那匕首之中,竟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散發出來,當真是詭異之極。
那領袖冷冷地道:「你到現在才知道,當真是後知後覺之至。」
他口不能言,心中卻在叫:領袖,你要我死,我絕不皺眉,可是我是你的將軍,你不能折辱我。你要是折辱我,那等於是折辱你自己啊。
那「年輕的領袖」聲音平板無比:「我是龍天官,我的名字是執徐。」
但其中既然有領袖的兒子在,自然一切都大不相同,十二人的罪名,當然一筆勾銷,鐵蛋還會把他們安排在身邊,帶回京去,讓領袖父子重聚,骨肉團圓。
鐵蛋當時,思緒雖然雜亂之極,腦中轟轟作響,而且,後腦上有兩根血管,在產生劇痛。
鐵蛋當時,呆若木雞,或是如同泥塑木雞,那是一點也不錯,可是他的身體之內,卻是氣血翻湧,如同要造反一樣。
那時,他的手不能活動,不然,他真想重重打自己兩個耳括子——領袖給他看那本書的用意,其實很明顯,在那本書上,清楚地記載著,領袖為了國家民族的前途,公而忘私,他有兩個兒子從此失蹤,其中年長的一個留在上海給人照顧時失散,下落不明。年幼的一個在戰亂之中,在江西交給孩子的阿姨和叔叔照顧,可是也因為局勢太混亂,而不知所終,一直未能找到。
約莫又過了一小時左右——或許並沒有那麼久,只是鐵蛋被裝在皮袋之中,度分如年,所以就覺得過了很久,這才慢了下來,又移動了一會,就停了下來,耳際只聽到淙淙的水聲。
那時,領袖的兒子自然還在幼年階段,又正值流離失所,被天官門收留,他自己根本沒有反對的餘地,就算有甚麼人要反對,又怎是十二天官的敵手?
那時,領袖還未正式「君臨天下」,但是領袖的兒子,也很合天官門龍天官的要求了。
我一直在想以當時領袖的地位,他的兒子當龍天官,多少有點勉強,直到以後,才知道老老十二天官之中,有一位精通陰陽術數,麻衣柳莊,各種相法,而且起課占卜,效應如神,早已料定領袖日後必然出人頭地,飛黃騰達,可與歷史上的漢高祖唐太宗媲美。所以,那時的幼兒是最理想的龍天官人選。
那是不是龍天官終於下了毒手呢?
有一次,領袖還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硬披在他的身上,而自己轉身,頂著寒風離去,那背影就和現在所見的,一模一樣。
我餘悸未了,點了點頭,出不得聲。
領袖開了口,語言也很怪異,他說:「看清楚了,鐵大將軍。」
鐵蛋望定了我,立時知道我在想甚麼——我是在想,領袖的兩個兒子,一個死在戰場,戰場上是最佳的謀殺地點,可以把一切都推在敵人頭上——發了瘋,神智間歇不清,那也有可能是慢性中毒的結果。
他看到了領袖。
可是在沒有多久之後,領袖的那個失蹤兒子沒找回來,兩個兒子,卻一個兒子死在戰場上,一個兒子發了瘋!
領袖的兒子!
觸目所及,男男女女,鐵蛋先看到了有七男四女,個個都透著說不出的古怪,目光灼灼,或坐或立,望定了他——並不出聲。
他張大了口,出不了聲,龍天官問:「聽清楚了沒有?我要取代他的位置,當最高領袖。」
龍天官說他有「三個哥哥」是對的,可是其中的一個失了蹤。
所以,他一開口,說的那句話,不是身歷其境的人,再也想不出來。
雖然我早已想到了,但是再由鐵蛋他敘述作證實,又是另一個衝擊!
他語帶哭音,道:「龍哥兒,那可不成,你還有兩個哥哥在啊。」
鐵蛋這時,心中的冤屈,真難以形容,想不到一生征戰沙場,竟死得那麼不明不白。
也虧得他在思緒紛亂之中,想出了「龍哥兒」這樣的稱呼來。這種稱呼,在他來說,是「龍天官」的比較親熱的叫法,很是得體。
那皮袋竟專為罩人而設,袋口有許多帶子,鐵蛋在毫無反抗能力的情形之下,雙手雙足,被緊緊綁住。
以後,龍天官他們,自然由領袖直接處理,再也不必他來勞心,而他也穩領大功一件了。
可是他再機敏,也無法料得到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只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已落入他人的手中,必然凶多吉少。
我在心驚肉跳之中,聽到鐵蛋說到這裏,喉際忽然發出了「咕」地一下怪異的聲響來。
他一面說,一面抬起手來,在下額上抹了一下,原來在那裏的一個明顯的面相特徵,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領袖背對著他,站在一股泉水之前,略彎著身,看來正在洗臉。
兩個孩子的年齡相差五歲,在成年人來說,五年的相差,不是很容易分別。
如果領袖要找自己的兒子做承繼人,龍天官是唯一的選擇,地位之重要,無可比擬。
鐵大將軍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直到那時,他還是未曾想到,領袖會是假冒的。他只當是領袖要拿他問罪,而用了這樣的手段,自然是死路一條了。
看來,這匕首之上,一定淬有見血封喉的劇毒,剛才那女人劃破皮袋之時,要是力度大了些,只怕這上下,自己已經一命歸西了。
鐵蛋在思緒雜亂之極的情形下,思路比雷九天也好不了多少,他首先通過潛意識所想到的是,那是皇帝傳位的大事,當然長子在先,眼前這個是領袖的小兒子,似乎輪不到他。
那股泉水,在湧出來之後,在山洞的一角,積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潭,水注入潭中,發出的水聲,聽來很是悅耳。可是那時,鐵蛋哪有心思去欣賞泉聲,他盯著領袖的背影,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架,甜酸苦辣鹹,甚麼味道都有,還有一股甜腥腥的味道,徘徊在喉頭,他知道,那是由於心中傷痛太甚,想要咯血。
那時,鐵蛋的思緒極亂,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何以領袖的兒子會加入了十二天官——這一點,我一想就明,十二天官的龍天官,既然一定要「天皇貴胄」,那麼,老老天官發現了這個失散的孩子,知道了他的身分,領袖其時雖然還不是「皇上」,但是聲名赫赫,也已有了一番事業,而且前途未可限量,老老十二天官,自然如獲至寶。
可憐鐵蛋直到這時,才打破了這個啞謎。
這種情形,對我來說,可以說是罕見之極,可知我是真正的震驚!
可是,我也不禁咋舌。心頭好一陣怦怦亂跳。
鐵蛋一看到領袖的臉面,就整個人呆住了!
然後,領袖再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抹,緩緩轉過身,向鐵蛋望來。
而且,領袖把這樣隱秘的一項任務交給自己,那是對自己的信任,而自己居然不負所託,這是大大的一樁功勞。
鐵蛋敘述往事,越說越是緊湊,我也越聽越緊張,聽到這裏,我心中陡然一亮,發出了「啊」地一聲怪叫,由於震驚,我的手甚至震動了一下,連杯中的酒都灑出了一大半來。
而在他身後的兩個人,一個看來獐頭鼠目,一個看來粗魯無比,竟然會點穴功夫,自己實在是沒有反抗餘地了。
鐵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驚駭令他全身發抖。
聽鐵蛋說到這裏,我不禁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