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斯理079:暗號之二》目錄

二、認人

二、認人

我一面說,一面指著自己的臉:「請看,我的臉很正常,沒有一塊頭骨畸形!」
這時,我已看出有點異樣來了——這人的頭顱骨,有幾處地方,很不正常。額骨的左側,有一個斜斜的凹陷,不單如此,再仔細一看,頂骨、鼻骨、上頜骨、下頜骨、顴骨、顳骨、枕骨,八個頭顱骨的主要部分,每一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形!
白素笑了起來:「好啊,咬到了沒有?」
一注意到這一點,我最自然的反應,是脫口而出:「這人不是地球人!」
黃蟬道:「是,但等一會,有些新發明,會令衛先生嘆為觀止。」
數字是:體重、體高、身體內部的健康狀況,接下來,是更緊密的數字——這個人每一根骨頭的大小。
黃蟬笑得不懷好意:「原來你和白姐,常這樣打情罵俏,咬來咬去!」
我看得大是失態,而黃蟬卻立時恢復了原狀,適才的艷麗,不復再見,就在這時,老蔡捧了茶出來,殷勤地道:「請喝茶。」
黃蟬笑得有點曖昧:「自然,對衛先生這樣的能人來說,一級保衛和九級保衛是一樣的。」
這時,已經可以看清那個人,正是剛才在照片上看到的那個人——從頭到腳,都被包裹得極其嚴密,戴著厚而凸出的眼鏡,看起來,有點像外星人。
我用力一揮手:「明明是這樣的一個怪人,為甚麼會有人認為是我?」
我冷冷地道:「你認為我沒能力打得開這門。」
黃蟬不說甚麼,打開一個花布袋來,取出了一隻大信封,向我遞來。
我暗示她不妨離去,同時心中已想:真不巧,要是白素在的話,就不會有剛才這種場面出現了。
我望向她,她卻避開了我的眼光,神情俏皮。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她糾纏下去,立刻道:「有甚麼別的資料,可以展示了!」
她說了這一大串話之後,頓了一頓,才又道:「收買內線這種行為,賢者不為,衛先生是不屑為之的。」
那個人才現出了七、八成時,我已直跳了起來,嚷道:「太荒謬了!」
誰知道黃蟬卻道:「白姐不在,先請教衛先生你,也是一樣。」
我懷疑自己在二活佛轉世的這件事上,受到了監視,監視我的,自然是強權勢力,而黃蟬正是強權勢力的代表,我這一發話,連消帶打,把剛才的行為,掩飾過去,而且也可以興問罪之師。
我立即指出:「你在暗示甚麼?你還以為這個人會是我?」
黃蟬沉聲道:「請稍安。」
黃蟬道:「新技術不可靠,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依據——會出現這樣的結果,當然令人意外之至!」
她外表雖然是一個嬌艷無比的俏佳人,但她的身份,我很清楚,她和其他十一個以花為姓名的特種任務負責者,都有著將軍的頭銜,是強權勢力中的非同小可人物,權力之大,超乎想像之外。
等到我擺弄好了錄影器材,螢屏上有了畫面,白素和黃蟬才靜了下來。
白素道:「我看需要解說,不然,不知道看到的是甚麼東西。」
我道:「閣下的用詞太深奧了,我不明白。」
黃蟬接過了茶來,老蔡這才看到了我,大是歡喜:「回來了,正好,我還怕黃小姐等得太久!」
我和白素,都發出了一下沒有意義的聲音,黃蟬道:「X光的效果,說穿了普通之至,但是效果很懾人。」
黃蟬手中的微型錄影帶(就是她口中的「錄像帶」),大小比普通的卡式錄音帶還要小,要特殊的設備,才能顯像,我書房中有這種設備,黃蟬當然是早已知道的,她這是明知故問。
就在這時候,門打開,白素走了進來。白素一進來,看到了黃蟬,呆了一呆,又向我望來。我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貴客不請自來,我一進門,以為是你,幾乎把她咬了一口。」
黃蟬答得老實:「沒有,我們只是嘗試。」
同時,也傳出了組合成功之後,其人所發的聲音,說的是一句:「各位好。」
我乾笑了兩聲:「好笑得很!」
白素也異乎尋常地性急——或許是事情可能和我有關,她問:「結果如何?」
老蔡平日對來客的不禮貌是出了名的,但這時非但態度熱誠,而且根本沒有發覺我已回來,由此可知美人的魅力,無遠弗屆。
黃蟬嘆了一聲,緊接著,螢屏已出現了一個面目扭曲、古怪可怕之極的畸形人的面孔,同時,也有一陣聲音發出來,如同鴨叫,如同梟鳴,難聽之極,那是電腦摹擬如此形狀的人所發出的聲音。
我悶哼了一聲,白素答得老實:「有,請到樓上的書房去。」
黃蟬見我沒有立刻去接,她就把信封打開,抽出了一疊照片,再向我遞來:「請你認一認,照片上的是甚麼人,謝謝。」
白素說的是「倚天屠龍記」故事,黃蟬也明白,所以她也感嘆:「難道他以前,也是個俊俏男子?」
剎那之間,她俏臉白裡透紅,嬌艷欲滴,看得人賞心悅目之至——不管是不是好色之徒,人總有對美的欣賞能力,而那時的黃蟬,真是美艷不可方物,令人無法不讚嘆這種難得一見的美色。
黃蟬故意大聲應道:「是!」
我繼續譏諷:「看來你們保衛的級別,需要調整一下了!」
是的,真是太荒謬了!因為現出來的那個人,竟然是我!或者說,至少有七八分像我,相似的程度到了我的朋友一看之下,就會認為那是我!
說起來,她來這裏,竟全是為了我好,是一片好意了!不過,我雖然很不以為然,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幾分道理。
黃蟬道:「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我希望你能有一個明確的表示。」
白素感嘆:「他比光明右使范遙還要心狠,范右使只是改變了面部的肌肉,語聲不能改變,所以他只好扮啞巴來瞞人。」
我望著黃蟬脆嫩腴白的手臂,由衷地道:「真可惜,沒咬到。」
這一切,已是很普通的科技。如今有了這個人的整個頭骨大小形狀,自然更可以達到這些目的了。
她幾次和我、白素見面,都客氣得很,那是由於我和白素身份特殊,也由於一直是她有求於我們!實際上,她的權力,運用起來,是可以令風雲色變!
照片拍得相當模糊,黑白,連背景也看不清,只看到一個人,全身穿著很奇特的緊身衣,連頭帶臉都在頭罩之中,雙眼也沒有露在外,而是戴著一副很厚的眼鏡。
黃蟬的聲音,低柔動人:「是這樣的,我的一些同事,認為照片中的人是你,可是我認為不是,但是我又沒有法子說服他們,如果經過你的確認,就可以判明是或非。」
一具活的,完整的骷髏!
黃蟬道:「現在看來,只是身形很像,而且神通廣大,過關斬將,如入無人之境——這一點,也只有衛先生你才能做得到!」
這樣裝扮的一個人,根本可能是任何人!
而且,她的話仍然難以明白——照片上的人,是我就是我,不是我就不是我,為甚麼會有些人認為是我,她認為不是呢?
女性有特別的感懷想像,連黃蟬竟也不能例外,我道:「就不許他是天生的?」
隨著她的話,螢屏上圖形變化組合,漸漸現出了一個人來。
她口中的「有人」,自然是強權勢力之中的保安系統人員,那是一個龐大的勢力,要找我麻煩,我的麻煩也夠大的了。
而黃蟬卻應聲道:「受過傷,那是可能之一。可能之二是,那是故意的,極徹底的整形手術。」
黃蟬應聲道:「是!有一個人,偷進了國家絕對保密的資料室,兩位看到的,是一條走廊,要進入這條走廊,已經要通過七處守衛森嚴,列入一級保衛的關卡。」
我和白素知道她不會亂發警告,都各自留了神,可是當螢光幕上出現那怪異的畫面時,我和白素,還是不由自主,握住了對方的手。
我問:「他戴的手套……」
我冷冷地道:「有這種新科技嗎?」
黃蟬明眸之中,那種嘲弄的意味,卻更濃了,她柔柔地道:「白日醉酒,有意一闖禁地?」
我不禁啼笑皆非:「你太抬舉了,這個人不是我!」
我有點不明白她的話,望向她,她道:「是不是要等白姐回來了,對她一起說?」
更進一步,根據這個人的頭骨形狀大小,還可以摹擬出這個人的聲音。
我立時「哼」了一聲:「怎麼,暗中監視不夠,來明的了?」
進了書房,我性子急,但白素和黃蟬,卻好整以暇,黃蟬把錄影帶交到了我的手中,和白素閒談,斟酒,看來竟和普通的好友聚會無異。但是我卻知道,這卷錄影帶中,不知包藏了多少禍機,也不知道會有甚麼驚天動地的事,由此衍生!
黃蟬又道:「再下來,畫面有點駭人,請留意。」
白素道:「是地球人,但是他的頭部,受過極嚴重的傷害!」
我的意思是,黃蟬代表了強權勢力,招惹不得,不必和她太熟絡了。
黃蟬先吸了一口氣,然後才道:「請看!」
我很是生氣,居然會有人認為那真的是我,這人多半是吃石灰長大的。
她再厲害,畢竟是一個大姑娘家,話說到這裏,她也就說不下去了,她只是狡獪地一笑。出乎意料之外,在一笑之際,竟然有兩朵紅霞,飛上了她的雙頰。
黃蟬道:「肯定不是,變形的頭骨上,都有利器留下的痕跡。」
這婆娘雖然千嬌百媚,但是也機靈厲害無比,我知道打馬虎眼,不易矇混過關,所以沉聲道:「是,醉眼昏花,對不起,認錯人了!」
她那隻花布袋,看來和其他時髦女性喜歡用的,一模一樣,但是我知道,其中一定不知有多少花樣,至少有八種以上的高效殺人武器——她們的大姐,甚至在體內藏有一枚核子彈!由於知道這一點,所以她伸過來的手,雖然瑩白動人之至,但看來也猶如鐵鉤一樣,令人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
那個人還在摸索,不知道他在找甚麼,螢幕上現出他頭部的大特寫,都是活動的全部頭骨,看得出,他也相當緊張,他在不斷吞口水,各種相關活動的骨頭,如機械般在運動,詭異莫名。
照片仍然在黃蟬的手中,她一張又一張地替換著,都大同小異,有的是側面,有的是背影,有的是頭部,但不論是從哪一個角度,都無法認出這是甚麼人來。
我屏住了氣息,是的,人的頭骨形狀,決定太多的事情了。
隨著他的介紹,螢屏上突然顯示出了一系列的數字。
我悶哼一聲,突然之間,感到十分焦躁,所以說話也提高了聲音:「以你們的力量之強大,除非是有甚麼事,要世界公認的,你們才做不到,不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甚麼做不到的,為甚麼老是來騷擾我這個無權無勇的老百姓?」
畫面上還是那個人,他打開了那道門之後,進入了一個小小的空間,看起來有點像升降機。這本來也沒有甚麼特別,特別的是,一進入那個小空間,他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具完整的骷髏。
黃蟬美目流盼,視線在我臉上,打了一個轉,神情顯得很是神秘。
她一開口就說「兩位」,我便道:「很不巧,白素不在,你……」
我不知她葫蘆之中在賣甚麼藥,只好悶哼了一聲。她指著那些照片:「這些,不是直接拍攝下來的。」
我斥道:「你瘋了,誰會為了整形,把自己的每一塊頭骨,都變得畸型?」
白素很鎮定:「單憑這一個過程,不足以判斷這人是誰,貴方必然有更先進的設備,可資判別的吧!」
我呆了一呆,我絕沒有想到,所謂「認人」,竟是和我有關。
黃蟬道:「有鉛質的防X光層,也防輻射,這人完全是有備而來,可是他未曾料到我們有這套設備——這設備舉世無雙,比美國國防部絕密室的還要先進,請看……」
黃蟬點了點頭:「正是——」
他的行動敏捷之至,一進走廊,一下子,就到了走廊的盡頭。
這一頂高帽,戴來舒服之至,我的面色,在不知不覺之間,也和緩了不少。
黃蟬道:「我起先也不免以為衛先生可能近期遭到了意外,但現在當然知道不是了!」
我看了一遍,不禁哈哈大笑:「能指認這個人是我的人,一定有極豐富的想像力!」
卻不料白素在一旁道:「既然黃姑娘認定了是你,必有原因,且看下去再說。」
我應聲道:「一看就知道,是從錄影帶中截取下來的,而且,在進行錄影的時候,是在黑暗之中,由於有紅外線設備,這才有了這種模糊不清的結果。」
黃蟬卻立時道:「可以開玩笑,只是不可以咬我!」
可是她卻沒有表示,只是一小口一小口撮著茶,我忍不住道:「黃將軍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我哼了一聲:「那就請你把照片收起來。」
我苦笑了一下,向他揮了揮手,黃蟬正低頭喝著茶,長睫毛微微顫動,我不知她心中在打甚麼主意,也不知道她對我剛才的魯莽,會有甚麼進一步的發揮,所以只好等她先開口。
我出言譏諷:「這算甚麼技術,太破了!」
效果確然很驚人,那人的骨骸,在X光下,全部呈現出來,人體的軟組織全不見了,只見一具枯骨在行動,看得出,他是在摸索面前的一個平面,但是他的雙手,卻仍然是漆黑的,只見五指,不見指骨。
黃蟬道:「如果他的目的是掩飾他的本來面目,那麼,他十分成功——他改變了自己的頭骨各部分,所以連聲音也變了……」
黃蟬在解釋之前,嘆了一聲:「我不認為那是衛先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就在這個地方!」
我大是氣惱,悶哼了一聲,黃蟬忙道:「我並不確定是衛先生,但有人認為是他,為了不使他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來請衛先生確認一下!」
接著,在走廊的一端,有相當強的光亮一閃,隨著強光,出現了一個人影。強光隨即消失,那人影在向前迅速地移動。
我勉力令自己鎮定,並且迅速得出了結論:「你們的新技術一點也不可靠!」
我注意到,那門上一共有五個圓圈,估計是密碼鎖,那人在這五個圓圈上操作了只不過兩分鐘左右,就把門打開了。
我不去看照片,而且故意昂起了頭,也不去看她(看了她,只怕很難拒絕她的要求了):「我有幫你認人的義務嗎?」
黃蟬道:「且看進一步的電腦分析,人的頭骨形狀,決定太多的事情了……」
黃蟬微笑:「當然不止靠那些照片。」
這女子真可惡,我已老實不客氣,借用了現成的典故:「閨房之樂,有甚於嚙臂者!」
在那一剎間,黃蟬的聲音其冷如冰:「人為了達到某些目的,可以做出任何事來!」
白素走前一步,黃蟬一下子去到了她的身前,像一個小女孩一樣,咭咭呱呱,一下子就把要認人的事情,簡單地說了出來。
雖然我極不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但是由於她說話的技巧極高,打動了我的好奇心,所以,我忍不住把視線投向她手中的照片。
我一問,她才抬起頭來:「有一件事麻煩兩位。」
黃揮道:「你有能力,但不能那麼快。我認為必有內線走漏了秘密,這人才能如此順利過關——我們內部演習時,自己人開過這道門,能達到這個時間,也算是頭等的成績了!」
黃蟬道:「我們嘗試,盡量估計他頭骨原來的生長情形,想拼湊出他原來的情形來。」
黃蟬的口很甜:「白姐說得是,請看!」
畫面看來很陰暗,並不清楚,那是紅外線攝影的正常效果。一開始,在朦朧的一團之中,看起來,像是一條相當長的走廊,也看不清其他。
我有點惱怒:「別開玩笑,和她……這種人,豈是可以開玩笑的?」
一看之下,我就怔了一怔。
黃蟬態度安詳:「我們的力量,其實也有限,例如:想請衛先生幫一個小忙,認一個人,就很困難。」
這種麻煩,完全沒有道理可講,自然可免則免,所以我沒有說甚麼。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因為一個人的頭部,若是受過這樣傷害,而居然仍活了下來,那麼他會變成甚麼可怕的樣子,實在是不堪設想。
在說話時,停止了播放,這時才繼續,只見那人,在操作了一番之後,打開了一道門。
我呆了一呆:「認人?認甚麼人?」
接著,看她就像變魔術一樣,自身上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扁平盒子來,揚了一揚:「府上可有放映微型錄影的設備?」
在那裏,他半彎著身,有所動作。但是畫面模糊之至,看不真切。
白素看著照片,又望我:「我也看不出這是誰,不過,身形、體高,倒確然很像。」
我忍不住道:「其實你們早知那是甚麼人了,何必來消遣我?」
白素道:「不必討論這些,這人,現在的樣子,是怎麼樣的?」
黃蟬道:「沒有。」
甚至只是一件頭部的骨頭,就可以依據它拼出頭顱的形狀來,有了頭顱的形狀,也就可以加上肌面組織,拼出這個人的面貌來。
我咕噥了一句:「正像你們所一直倡導的一樣。」
雖然只有三個字,但是聽起來,也就是我的聲音。
本來是十分尷尬的事,但一放開來說,也就不覺得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