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從德國到法國：巴黎此夜未眠
第37章 揭穿
「你要幹嘛？」皮埃爾注意到她的動作，雖然看不清表情，但顯然表情很奇怪，「你不用顧忌我們，快點跑。」
秦恬等人的劣勢在於，老人多，小孩多，傷員傷重，能夠有希望逃出巡邏範圍的，只有她一個青壯。
「怎麼辦？」薩莎奶奶拿手帕擦著阿卡的小鼻子，低聲問道。
「那怎麼辦？」薩莎奶奶很擔心，「我們這速度……」
「不，我是不相信德國人的仁慈。」皮埃爾似乎擺了擺手，「快回去吧秦，我或許可以找個部隊，再加入。」
「在。」薩莎爺爺言簡意賅。
「我想，我們是不是把它點燃，省的他們突然撞見人，一緊張按下扳機，那就太冤了。」
黑色的手槍閃著幽暗的光，讓秦恬有種閃瞎了眼的感覺，她的大腦間一瞬間一片空白！
秦恬看了眼皮埃爾，搖搖頭：「沒事，散散步而已。」
皮埃爾手慢慢抬起，往右前方指了指：「你看那兒……」
她以為皮埃爾是去小解，可是看那背影，卻怎麼都不像。
「這是，這是要巡邏嗎？」
一個士兵盯著他們，另一個士兵帶著狗狗走過來，搜了皮埃爾和薩莎爺爺的身，然後看看緊張的秦恬以及薩莎奶奶，還有一臉無辜純潔的小阿卡，搖搖頭，對另外一個人道：「沒有威脅。」
注意到這情景的薩莎奶奶終於扛不住這刺激的場面和長時間的壓力，低低的驚呼一聲昏了過去。
遠處立刻傳來德語的大喝：「那兒！那兒有亮光！」
「為什麼？因為你是法國士兵？可你明明穿上平民的衣服了，有什麼關係呢。」
沒等皮埃爾說，周圍已經有了一點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多注意到這個場景的人已經開始往遠處跑了。
三天後，難民隊伍忽然撞上一群法國士兵，他們在長官的帶領下緊張的看著難民們，然後有幾個士兵在走過時偷偷的問難民要水和食物。
小阿卡已經不由自主的打起噴嚏了。
而且是那種無論裹多少層衣服到了第二天早上必然會感冒的那種涼。
「誰說你拖累了？！你指給我看！我抽死丫的！」秦恬怒了，「我冷！我要回去，快來！把你弄丟了我上哪找個替代去！」
「不了。」皮埃爾低聲道，「我留著，太危險。」
「還有，我們的食物和行李還在那個空地上，能允許我們去拿嗎？」秦恬得寸進尺。
到了傍晚，越來越多的敗兵追上來，帶來了更多壞消息，德國的裝甲部隊就在不遠處，甚至空氣中的硝煙味都在瀰漫開來，人心惶惶，
「法國要是有這麼精銳的隊伍，也不會往這個方向開！」面對一邊幾個難民關於車隊國籍問題的疑問，皮埃爾冷靜不乏自嘲的道。
「姐姐！你們去哪兒了？」阿卡藏不住事兒，跑上來仰著臉問。
「阿卡，別說了。」薩莎奶奶輕摸著阿卡的頭，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秦，你別顧忌我們，快跑吧，看到我們老弱病殘的，說不定他們不會為難我們。」
說話的是只會德語的士兵，薩莎爺爺緊張的盯著那士兵的臉，表情很茫然，見那士兵依然惡狠狠的，他條件反射的看向那個會說法語的士兵，可是那個士兵自己也一臉無奈，他張口說了個法語的你還有火，就說不出來了。
沒聽到表態，火把卻刷的亮了，薩莎爺爺很酷的吹熄火柴，舉起火把揮了兩下。
即使車隊的聲音掩蓋了一切，可躲在麥田裡的人依然大氣都不敢出，心裏祈禱著車隊快點過去，然後想個辦法繞路走，別撞上先頭部隊又撞上主力部隊，可是怕什麼來什麼，那軍隊竟然停了！
沒有篝火，沒有毯子，即使是五月中旬，可仍然不是夏天，這幾天的晚上，都有點微涼啊……
確實，密實的麥田中，一不小心就會引發火災，這個士兵明顯不是為了珍惜法國的糧食，而是為了他們軍隊的安危。
秦恬扶著皮埃爾站起來，吃力的舉起一隻手，而皮埃爾兩隻手都舉不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半死不活的站著。
「誒！」薩莎奶奶轉頭叮囑阿卡和秦恬，「別亂跑，跟著你們薩莎爺爺。」
「對不起，拖累你了。」薩莎奶奶很歉意。
秦恬臉都紅了：「怎麼能這麼說，要不是你們的照顧，十幾天前我們倆就餓死了。」
狗……她上輩子無限垂涎的霸氣的德國黑背，世界上最標準的軍犬……正在那兒歡快的精神的跑來跑去。
「好的，謝謝。」皮埃爾「離家出走」那麼一會兒就虛弱的不行，半躺在篝火邊休息。
夜幕降臨，雖然精疲力竭，但也無心休息，依舊聚攏在一起的難民這次速度加快卻錯過了村莊，於是在一條小河邊尋了塊空地坐下，紛紛商量著要不要休息一會立刻出發。
原來只學了專業術語……秦恬無奈，她清咳了一下，見幾人的目光都轉向自己，並沒有去翻譯那士兵說了什麼，而是盡量誠懇的對那個士兵用德語道：「請問，能允許我們到小河邊
即使最前面的卡車已經跟他們錯過百米遠，可是後面土路可見的盡頭，車燈依然閃爍著不見隊尾，更慘的是，這麼一支龐大的軍隊竟然停下了。
他們五人又點了一堆小篝火，在火邊坐了一會，已經臉色凍得青白的眾人終於緩過勁來，而此時，皮埃爾的體力也已經到達了極限，他臉色慘白，昏昏沉沉的靠在秦恬的肩膀上，呼吸清淺。
於是秦恬又碰到了這個糾結的場景，她想跑的她真的想跑，可她拋不下這老弱病殘的一堆，就像當初在運送物資的車上時，她真想跳車，可周圍都是難民，她做不出這種讓自己顯得狼心狗肺的事。
「誰能告訴我，一群首次遇到我們的普通難民中，怎麼會混著一個中了槍的年輕人呢？」
「那要是他們把你們抓起來，誰來照顧你們？」秦恬也不管別人看不看得清，扯扯身上髒兮兮的修女裝，「我可穿著上帝的馬甲，總不至於這麼不中用嗎。」
阿卡隱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說道：「姐姐，我覺得狗狗吃完了肉，會朝你叫，還問你要。」
事實上沒人相信他們說的，因為他們的樣子都不太好，衣衫凌亂，丟盔棄甲，好幾個手裡拿著軍工鏟，武器都沒有。
「爸爸媽媽，他們會安全的。」薩莎奶奶也知道現在不能去凡爾登，所以她即使比阿卡更擔憂，也沒有辦法。
「掌握駐紮地周圍的基本信息是必須的吧，」皮埃爾很無奈，「你們還是快跑，能多遠多遠，他們的巡邏範圍應該不會很遠。」
秦恬倦意正濃，正昏昏欲睡，忽然感到大地震了一下。
秦恬低頭問阿卡：「冷嗎？」
「哦……」阿卡眼睛一轉，問皮埃爾，「哥哥，要吃香草培根么？奶奶剛做的，可好吃了！」
「等夜再深點，我們就趕路，往西南走，錯過凡爾登。」皮埃爾比較有發言權，「他們肯定不會放過凡爾登，那是直取巴黎最快的路徑。」
尼瑪，不就是一條命嘛！秦恬悲憤的想，她開始摸索，把剛才還沒吃的香草培根拿出來握在手裡。
秦恬不耐煩了，走上去一把把丫拽回來，皮埃爾跌跌撞撞的跟著，正看到遠處薩莎奶奶帶著阿卡在往這兒張望，而薩莎爺爺在篝火邊點著旱煙，頭也往這兒探著。
以前一直沒有見到德國的軍隊，這一隊規模看似不大，但是氣勢十足，不用說肯定是在先頭部隊裏面。
秦
「不行，你們都是好人，我不能拖累你們。」
她悄悄的跟上去，直到皮埃爾走得老遠了，還是看不出停下的痕迹，她躊躇了一下，低喊道：「皮埃爾，你要去哪？」
「多半是敗兵……」經歷過一戰的薩莎爺爺小聲說，「看來德軍追上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提供食物和水的難民都這麼問這句話。
於是秦恬一手扶著薩莎奶奶，一手扶著皮埃爾，五個人跌跌撞撞的往麥田裡跑去。周圍很多人也大多選擇向麥田裡跑，夜色中的麥田，不會有人來搜查。
這時，身邊那些難民幾乎都走空了，秦恬這才發現，原來一路過來逃跑的難民大多都是青壯年，像薩莎老夫妻這年齡的還真少，所以現在她幾乎感覺不到周圍還有別的難民。
很快，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想，麥田間狹窄的土路上轉眼就駛來一條機械的長龍，卡車，指揮車，運兵車，輜重車以及後面的坦克無不彰顯著這個車隊猙獰的背景，他們一輛接著一輛，綿延下幾乎看不清背景，車燈全部打開著。
幾人做了決定，便開始靜靜等在麥田中，看遠處軍隊似乎下了休息的命令，轉眼很多士兵從各式各樣的車子中冒出來，做著各種奇怪的動作放鬆著身體，生火熱飯，結隊號令……
「起來！」他們用德語大叫。
「那就抖吧，皺起你可愛的小臉，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話音剛落，一條威猛的黑背首先竄過來，被後面的士兵拉著狗鏈不自在的朝他們蹦著，汪汪大叫，緊接著，兩個高大的士兵撥開麥田走了過來。
除了秦恬其餘幾人都一臉茫然，沒等秦恬準備用行動來翻譯的時候，另一個士兵立刻用撇腳的法語喊了一句：「舉起雙手！站起來！」
說干就干，她piapia一左一右甩了個。
兩個士兵順著秦恬指的方向望望遠處，所謂小河邊的空地被高高的麥子和濃濃的夜色遮蓋的嚴實，什麼都看不到，他們低聲商量了一下，粗聲粗氣道：「不行，但你們可以到我們車隊旁邊，在我們的監視下點火休息，明天我們離開后再離開。」
「該死，他們在這兒停下休整，明天下午估計剛好能到達凡爾登！」皮埃爾終於不淡定了，咬著牙道。
秦恬注意到，皮埃爾悄悄下了板車，捂著肩膀慢慢的往遠處走去，看著似乎整個人要浸入夜色中。
似乎遠處的士兵也注意到了遠處麥田的騷動，加
「秦，真的，你還是快走吧。」天已經接近全黑，秦恬完全看不到薩莎奶奶的表情，只聽到擔憂的話。
「你不相信和你一路走過來的人么……」
「噗……」皮埃爾噴了，「這創意不錯。」
低低的談論聲忽然消失了，所有人驚異不定的互看著，眼裡都有著疑惑和恐懼。
「莫非是……」所有人往遠處望去，片片田野盡頭，赫然有光在閃！緊接著爆炸聲清晰的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
板車上的皮埃爾仰天躺著，表情漠然。
「是德軍！德軍追上來啦！」一聲大喊后，宿營地頓時亂成一鍋粥，薩沙奶奶被擠得差點摔倒在地，秦恬一把抱住她，躲在獨輪車邊縮著，阿卡被薩莎爺爺抱在懷裡，爺孫倆都茫然成一個表情，左顧右盼。
「那爸爸媽媽怎麼辦？」阿卡問道，稚氣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秦恬摸索著抱過阿卡，摟著他軟軟熱熱的小身子微笑：「薩莎爺爺，火把還在嗎？」
「冷。」小阿卡一向很老實。
「就算這樣，周圍的人都知道我是士兵，難保……雖然那些敗兵一路跑出來沒有危險，可是難保不出點意外，萬一，萬一你們冠上了私藏士兵的罪名……」
而此時，一旁看守的兩個德國士兵也把步槍微微抬起，冷冷的盯著秦恬和皮埃爾……而不是拿手槍頂著皮埃爾的人。
忽然，她聽到耳邊傳來咔噠一聲，這聲音熟悉的讓她全身冒冷汗，她緩緩的回頭，赫然看到皮埃爾後腦勺就頂著一把槍！
「莫非，你是一個士兵，恩？」
「別吵！」秦恬緊緊盯著遠處兩兩散開開始四面巡邏的德國士兵，「你說，我要是在狗見著我的那一瞬間把肉餵給它，它是不是就能安靜了？」
「似乎還有響聲……」
秦恬感到身邊皮埃爾的身體忽然繃緊了，她疑惑的問：「怎麼了？」
跟上千個德國大兵共度一夜絕對不是什麼浪漫的事情，可是事已至此，命在他們手上，秦恬沒有反駁的餘地，就當這些大兵志願幫他們守夜好了，於是她無奈的和薩莎夫婦以及皮埃爾解釋了眼下的情況，他們只能點頭同意。
「躲到麥田中去！快！」剛躺下不久的皮埃爾掙扎著起來，「不被看到就不會有麻煩！」
這麼一想，她發現剛才自己想獨自逃跑的念頭那是
「剛才那是什麼？」
一個大兵粗聲粗氣的咕噥：「真麻煩！」但還是和戰友商量了一下，一個人接著帶狗巡邏，他押著秦恬等人拿了行李去營地。
「額，沒，沒什麼……」士兵們眼神遊移。
「然後一起逃跑？」秦恬冷笑，「你也看到了現在的戰況，你這樣多事反而會給人帶來麻煩，過來，跟我們在一起！」
「你可真是……」皮埃爾似乎無語了，他的傷依然很重，沒走幾步已經累的傴僂了背，此時說話還帶著點兒氣喘，「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挪到營地才發現，原來遭遇和秦恬等人一樣際遇的不是一個兩個，一輛坦克邊較寬的路面上已經被圈出一塊專門供被抓到的難民休息，他們大多都是老人和小孩，青年幾乎沒幾個，這些人跑不動，而士兵也不會射殺他們，反而還給他們提供了熱水，當然，食物是得自備的。
文藝點講吧，就是渾身充滿著決絕的氣息。
「那走吧。」兩人轉身欲走，突然其中一個轉身對薩莎爺爺惡狠狠道，「別在這兒點火！」
秦恬照搬回話：「一個人危險，快回來。」
薩莎夫婦還有阿卡倒是舉的很標準，子孫三人都是一溜平淡的表情。
秦恬眯起眼，他手指的方向，一開始看不出什麼，只知道一隊隊人正被集結，可是當她看到那些人身邊……心嘩啦啦的涼了……
「連敗兵都沒被趕盡殺絕，估計平民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到時候記得躲起來。」薩莎爺爺說著，滿是皺皮的手抓住薩莎奶奶的，「跟著我就成。」
短暫的靜默后，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就從後面：「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上，是槍傷吧。」
緊接著是狗兒興奮的汪汪叫，越來越近。
秦恬著急卻沒有辦法，她只能一點點給他喂著熱水。
他們謹慎地端著槍，從最右邊相互依偎的薩莎爺爺和薩莎奶奶，又看著穿著修女服的秦恬和可憐兮兮縮著的阿卡，緊接著看向了靠著秦恬眼睛半閉的皮埃爾。
那身影一頓，緩緩轉過身，臉在陰影中看不到表情，他的聲音很溫和：「天涼，快回去。」
秦恬躲在麥田裡，盯著遠處駛來的軍隊心如擂鼓，當年在波蘭她也不曾直面德國的機械化部隊，遇到的全是有血有肉的人類，可直到現在，感受著大地的顫抖以及轟然的響聲，她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國家，是一個如此純然的戰爭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