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起1938》第三卷 從德國到法國:巴黎此夜未眠

第104章 十年

第三卷 從德國到法國:巴黎此夜未眠

第104章 十年

秦九聞言轉頭,看著奧古。
車門開了。
秦恬的嫂子,秦九的第二任夫人,小酒壺的后媽,唐蓉,出身將門,幼年喪母,父親帶著她四處打仗,幾年前也不幸殉職,她作為機要秘書,和秦九本是同事,不久後秦九的第一任妻子難產而死,又悲痛又不會照顧孩子,兩個悲傷的人碰一塊,又照顧小孩又要工作,轉而便擦出了火花,戰後便跟著秦九義無反顧的逃回了法國。
奧古斯汀當然知道這一點,於是他也刻意引導這一點,不讓話題往尷尬的方向去。
漫長的等待后兩人的見面,並沒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抱頭痛哭,兩人默默的相擁了一會,就一起進了房間,他去洗澡,她準備食物。
早在一九五零年西歐各國已經釋放完了全部的戰俘,蘇聯卻一直遲遲不放人,偶爾有耶只是零星的幾批,把秦恬和奧古等得一點火氣都沒了,而現在,如果說是最後一批俘虜,那麼,這就是最後的希望了。
對面沙發上,奧古斯汀被秦九摟著肩膀,秦九微微湊向奧古,低聲說著什麼,表情很邪惡,奧古作出一臉害怕的表情,看向秦恬。
秦恬放下湯,走到奧古身邊,手環住他的頭,哽咽道:「別憋著,我知道你難受,乖,哭出來……」
火車站台上的尋人版十年如一日的掛著,只是已經從一長溜逐漸減少,到現在只剩下三塊,整齊的貼了一排排尋人啟事。
「不知道有沒有這命看到大話西遊首映。」
……有這麼形容自家妹妹的嗎……秦恬黑線。
「埋在德累斯頓。」
秦恬有些反應不過來,奧古則微笑著,看著秦恬。
秦恬被三人一本正經瞅著,差點就破功了,她也沒扭捏,上前抱起小酒壺笑道:「就叫姑夫吧。」
簡單的婚禮儀式后,兩人回到了德國,並且在德國登記成夫妻。
秦恬笑眯了眼,在外面蹲下來用中文道:「小酒壺~我是你姑姑!」
(完)
「阿恬啊,你們的事,什麼時候辦啊?」秦父喝了口茶,忽然問道。
滿屋子人的注視下,饒是再有心理建設,秦恬也忍不住紅了臉,她呼吸加快,心跳如鼓,腦子裡亂鬨哄一片,嘟噥道:「這也該男的決定吧,我又沒反對過。」
奧古在英國戰俘營中進修了土木工程專業,出來后遇上德國大興土木,成為了炙手可熱的人才,他在一家建築公司任職,每天早出晚歸,收入不菲,秦恬則一邊兼著紅十字會的辦公室,一邊經過推薦在一家醫院正式上工,經過半年的考察和努力,好歹成了一個護士長。
列車緩緩停下。
她拿出隨身的本子和筆,在一九五五年的空白上劃了條線,寫上,結束。
秦恬覺得YY自己的未婚夫很邪惡,但是YY豈是意識能夠控制的,她摸摸鼻子轉過臉去,暗自懺悔。
三歲的哥哥羅海滿屋亂滾,一歲的妹妹羅小萌乖乖的趴在地上瞅著電視。
時間飛逝,轉眼,一九五五年九月十四日。
秦九兀自不知,樂不思蜀的繼續威脅,秦恬看對面兩個美男子,一個在家被養的紅光滿面,一個還保持著清瘦憔悴,紅光滿面君滿臉邪惡的湊在清瘦憔悴君的耳邊邪笑的說著什麼,清瘦憔悴君作出一臉無奈的樣子,這場景還真是……
聲音太輕,那人似乎沒聽到,也有可能不是。
裏面傳來應和聲,秦恬推開門,正看到有人從飯店的後門出來往這邊走,小酒壺一把抱住他大腿嚎叫:「還有姑夫!」
他們手心都漸漸的滲出汗水,對奧古來說,這場等待只有五年,可對秦恬來說,卻已經十年了。
奧古走進院子,順便關上門,被冷落在一邊的小豆丁吸著大拇指好奇的看著他,用中文道:「姑夫?」
「那你是什麼,蜘蛛精?駐守……盤絲洞?」奧古嚼著食物,語氣溫潤。
中國成立后,因為其戰爭規模之大和抗戰時間之長,終於引起了西方世界的關注,對於這個新國家的發展深感興趣,也導致德福樓生意蒸蒸日上,秦恬和奧古回去時已經是農曆的年三十,依然有很多客人,秦恬在前面瞧了兩眼,直接敲了後院的門,開門的是個小豆丁。
「父親在東線,陣亡了。」奧古沉聲道,半晌露出一抹看著讓人想哭的苦笑,他手撐著頭,長長的嘆氣,「投降前,我收到了鄰居的信,我母親,和海因茨的母親,轟炸……」
德福樓比往年更熱鬧。
奧古護著秦恬走向人群最前面,近到能看清每一個人的臉。
她看差不多了,走上前拍拍奧古,笑道:「別擋著,先回家吧。」
「貼了那麼久,它也算功成名就了。」奧古道,他轉頭問秦恬,「五年?」
「來來來,進來。」秦九拉著秦恬的手,自始至終都沒看過奧古。
秦恬,你贏了。
奧古斯汀回來了。
流年斗轉,物是人非,只有壁爐的火永遠散發溫暖。
乾杯后,眾人開始吃飯,秦母抱著小酒壺喂飯,秦恬的嫂子側頭笑眯眯的問秦恬:「什麼時候有你的喜酒喝啊?」
不僅是抱著希望的親人們,好奇的人,熱心的人,媒體記者,熙熙攘攘的,擠滿了站台。
就好像沒有分開過。
「大,太大了!想當年我送你去德國時,你還沒我胸高,現在都快到我肩膀了!臉也尖了……我家妹妹變嫵媚了!」
「呵呵。」秦恬笑著,不懷好意的看向奧古。
秦恬早已經習慣了等待,等待並不痛苦,平靜下來,這就成了一種情感的沉澱,讓人想到他在漫長的等待時,能夠不由自主的微笑。
這就是他們的重逢。
奧古放下筷子,沉默半晌,點頭:「有。」
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忽然終結,我不希望再次醒來時,面對的依然是庸碌的人生。
雷厲風行的,那人轉身了,直直的看向他們。
來人拖著小酒壺艱難的走到門口,愣愣的看著秦恬,剛下過一場雪,反光中,面對面的表情都看的溫暖而清晰。
奧古微笑著蹲下,和小豆丁平視,用中文道:「你好小酒壺,我是不是你姑夫,要問你姑姑。」
「呵呵,那可真不錯。」
說罷,她抱著小酒壺往家走,秦九和奧古則不著痕迹的落在了後面。
就算第一次見面,骨子裡的親密還是改不掉,秦恬對秦九的擁抱沒有絲毫排斥,反而是笑意怎麼都忍不住,只有見到了面才知道心裏對這些親人的思念是多麼的深,就好像在見到奧古的那一刻才發現原來死火山一樣的心底流淌的是那樣的滾熱,她咧著嘴笑問:「變化很大嗎?」
「不,十年。」秦恬伸手想拿過尋人啟事,但卻被海因茨閃過,他細細的折上紙,拉開棉袍,露出了一件眼熟的棉襖,塞進了胸前的暗袋中,他拍拍胸口淡淡的微笑,「留個紀念。」
後面還有一連串年表,寫著柏林牆,冷戰,遠方的大躍進,文革,還有越戰,改革開放,互聯網普及,蘇聯解體,中東問題,甚至是股票牛市……
「沒什麼要說的嗎?」
她終於見到了這個男人。
黑白電視中,德國第一任聯邦總理阿登納在飛機前講話,他剛剛結束了蘇聯的訪問,在那兒促成了西德與蘇聯的建交,並且使蘇聯承諾釋放在蘇聯的最後一批人數達一萬人的德國戰俘。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天醒來時,水晶之夜的混亂聲中,一句從心底冒出的話。
那些所謂的前往瑞士的計劃似乎就這樣被遺忘了,並非捨不得現在平淡溫馨的生活,而是他們都想等到海因茨的消息,生要見人,死好歹要見屍。
秦恬哪那麼容易羞澀,一本正經的回答:「放心嫂子,一定儘快給你再吃頓好的。」
奧古盯著湯,沉默了很久,一直到熱湯變成溫湯,才慢慢的開始喝,他握著湯匙的手微微的顫抖著,秦恬端著重新熱過的湯回來時,看到他碗里的湯並沒減少很多,反而是眼淚,一滴一滴的掉進去。
他們是笑著的,卻讓更多的人感到悲傷,場面寂靜,照相機向個不停,所有人翹首以盼。
一個一個戰俘走了下來,他們穿著普通的棉袍,環視著人群,慢慢的走向尋人的木板,或是直接走向木板口。
可就在現在,他們忽然發現,這樣的生活,即將結束了。
他長得和秦父很像,偏向文人氣質,還繼承了秦母線條柔和的眼睛和下巴,使得整體看起來相當有親和力,只不過嘴巴有些習慣性的邊兒翹,不知道是想顯得邪魅還是真的天生壞笑,又顯得這個男人鬼畜了不少。
奧古握緊了秦恬的手,低聲道:「我跟過去看看。」
「沒錯,回家吧。」奧古放開海因茨,三人往出站口走,路過尋人板時,海因茨忽然停下,站在板前細細的看著,然後撕下了有著他照片的尋人啟事。
秦恬微笑:「我變化沒那麼大吧,哥。」
秦恬倒抽一口涼氣。
婚前秦恬悄悄的告訴奧古,兩輩子加起來她都快五十了,然後奧古也悄悄的告訴她,兩輩子加起來他早就超過五十了。
「……你有海因茨照片嗎?」
秦恬絕倒,後面奧古噗的笑出聲。
「喝湯,趁熱。」秦恬把碗推給他,「明天去看看你父母,然後我們去德累斯頓,看看凱澤爾。」
秦九也打量了她許久,又看看秦恬身後一直筆直靜立的奧古,邪笑終於平衡了,眼睛也越來越亮,他一把抱住秦恬,大笑:「臭丫頭!比你哥還會跑!我在大陸還想著我該讓爹媽多鬧心呢!沒想到回來才知道你才是最讓人鬧心的!哈哈哈!不錯,長大了,翅膀硬了,乍一看哥都認不出了!」
秦恬眼角看到秦母鬢間的白髮,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反抱住秦母清瘦的身體:「阿媽,你不也一樣……是我不孝。」
唐蓉其人,是秦恬曾經夢想過的類型,氣質高雅,教養嚴謹,博學多才,而且有種堅強和婉約融合在一起的感覺,讓人一眼難忘,二眼傾心,三眼打心眼裡尊敬,偏偏她沒什麼架子,談吐風趣親和,做事細心體貼,僅一個下午就把秦恬給收的服服帖帖,秦恬心裏默默同情還傻樂的秦九,你丫再不管管你老婆,以後出啥事你的戰壕里就一個戰友都木了!
吃完飯,一家人圍坐著吃點心,秦九已經和奧古聊上了,他們聊的大多是關於武器的事,因為德國戰敗前,秦九所在的部隊的制式武器基本都是德國造,而且國民黨初期最好的隊伍,也是德國顧問訓練出來的。
秦恬則被秦母拉著手不放,反反覆復的問她幾年來的旅程,唐蓉也很感興趣,一面逗著小酒壺,一邊問問題。
於是滿屋的視線都轉向奧古,奧古盯著秦恬,笑:「那就明天吧。」頓了頓又說:「我早就等不及了。」又停了一下壞笑道:「我心心念念好多年了。」
「我們……把他貼到火車站去吧,就剩下他了。」秦恬低聲道,她看奧古的頭髮差不多幹了,放下毛巾,走進廚房拿出一鍋雞肉濃湯放在桌上,盛湯,「你的,父母呢?」
「虧你還記得。」
此話一出,誰與爭鋒,場面一下子寂靜下來了。
小酒壺三歲的腦子不足以理解,抬頭困擾的看著老爹,而老爹也看向了姑姑。
大名秦艾景,昵稱小酒壺的豆丁睜大眼睛瞅瞅,忽然嚇到似的往裡面跑,一邊大叫:「爸爸!爸爸!有姑姑!有姑姑!」
從這個本子上,她已經看到了未來「多彩」的生活,可能她活不到那麼久遠,但僅這一切就遠比她上一世可能經歷的要豐富,而且,她已經用不著再迷茫和害怕了。
秦恬也回以微笑。
三歲的小崽子,站在門邊的板凳上打開一絲兒門縫,掛著鼻涕奶聲奶氣的用法語問:「你是誰?」
「對對對,多不容易!」秦母擦著眼淚,「明兒個,我去燒柱高香,一直這樣多好,家裡要和和美美的!來,聽康叔的,咱喝酒。」
奧古轉身緊緊抱住她的腰,無聲的低泣。
他的右眼廢了,頭上斜繞著厚厚一圈紗布遮著眼睛,紗布發黑厚重,把他的下巴襯得更加尖細慘白,他瘦削的程度遠超當年的奧古,即使厚厚的棉袍也無法讓他脫離奧古的遮擋,他完好的眼睛帶著複雜的神色,先是看著奧古,然後看向秦恬,看了很久,乾裂的唇微翹,點頭微笑。
從秦母激動的擦眼淚的動作看出,這樣一家團圓還順帶添丁的日子讓她非常感動,秦父眼眶也是紅紅的,康叔雖然依然受著病痛的折磨,好歹還能坐著吃飯,他看著一桌子人都沉默著,樂呵呵道:「怎麼,都高興傻了?還不如我一個外人放得開!這幾年這麼難,兒子打仗女兒救人,年三十兒的能團團圓圓的多不容易!而且還能拖家帶口的,多好!來來來,大家干一杯哈!」
秦恬慢慢的走上前,打量著他。
兩人的手緊緊的握著,心臟撲通撲通跳。
奧古登記了他的身份,置辦了一點衣物,去德累斯頓看過凱澤爾後,兩人直接趕往法國。
生活安定和平靜下來,他們真正感到了平民的生活,每天那些國際形勢似乎都和他們無關,無論是緊迫還是平緩,都不需要他們的關心,這讓奧古斯汀很長時間都無法適應,他開始寫回憶錄,一本,用完全的奧古斯汀的視角寫的回憶錄,沒有摻雜羅桐的視角。
奧古卻已經迎了上去,直接和海因茨抱在一起。
滿屋子人都曖昧不明的笑了起來,秦恬囧的無以復加,恨不得轉身就走,但又咬牙撐著,直到秦母把她摟進懷裡,一邊笑一邊擦眼淚,她輕聲的在她耳邊道:「好在我的乖女兒沒白等……你阿爹頭髮都愁白了。」
「你也說了,強扭的瓜不甜,咱不逼你,但要是他敢對你不好,你告訴你哥,你哥現在可厲害呢!」
「阿恬?」這個高大的男人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問。
「你都快成白骨精了。」秦恬嘲笑。
最後一批了,秦恬獃獃的看著電視,一旁喝著咖啡看報紙的奧古也坐起來,兩人對視一眼,含義不言而喻。
於是兩人直接跳過蜜月跳過七年之癢,跳過紙婚,銅婚,玻璃婚,銀婚,直接進入金婚……
「阿恬,你別怪你爸這麼問,他一年前就在說了,只要你有個可以安心依靠的,是誰都無所謂了。」秦母摸著秦恬的手微笑道,也不避著奧古,「我知道你擔心羅桐他的身份可能……不好,但是你看,現在也不用打仗了,他也回來了,啥都重新開始了,你都快三十了,不能等了,別害羞,就跟我們講,打算什麼時候?」
秦恬訕訕的收回手,看著海因茨和奧古一起往外走,聽著身後不斷傳來重逢的歡呼聲和鼓掌聲,覺得那些人的重逢才是正常的,可是卻又無法否認,現在這樣的平淡,卻是最好的。
他們早就忘了等待是為了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支持他們等待下去,反正這已經成了習慣,和生活。
奧古一頓:「凱澤爾他……」
「別那麼麻煩,喊吧。」秦恬提高聲音,叫道,「海因茨!」
此時的氣氛,堪稱其樂融融。
視線一相遇,兩人都明白了,同時苦笑。
「噗……」秦恬笑倒。
海因茨的照片經過了重印,每當有空,他們都會去重新貼一下,然後就是給殯葬委員會寫信打聽消息。
一個月後,火車開進了站台,最後一批回到柏林的戰俘,到站了。
「海因茨?」秦恬低聲叫道。
終於,在又一個人下來時,奧古忽然僵硬了一下,秦恬看過去,那人已經背對了他們,秦恬看看奧古,奧古有些遲疑的點點頭,又疑惑的看向那人的背影,那人徑直走向尋人板,一眼都沒向四周看。
奧古吃飯,秦恬拿干毛巾擦著他的頭髮,客廳中靜謐無聲,只有壁爐里火的噼啪聲。